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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進河裏,拍拍手,“可是,他只有妻子,沒有老小啊。而且,他都要死了,他妻子也不在身邊,我陪陪他不可以嗎?”

汐顏頓時驚呆了:“什,什麽?!別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刑天!!!”

梨開開沉默半晌,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神有些迷茫:“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清楚才怪呢!你才認識他多久啊!而且這都不算認識吧!你只是對着一顆巨大的心髒聊了一晚上天而已!連他人影都沒見到好嗎?一見鐘情也不帶這樣的。”

“不是的,”梨開開看着汐顏的眼睛,認真地說,“我看到他了。在離開的時候,我好像看到門裏站着一個金甲戰神,那應該就是他。當時我就想,我梨開開想要的男人,就是這個樣子的!”

汐顏扶額:“那也不是喜歡啊,你不過是确定了你喜歡哪種類型的男的而已,哪裏就是喜歡他了呢?”說着輕輕敲一下開開的腦袋,“真是個傻丫頭!”

“真的嗎?”梨開開将信将疑,“汐顏,我就是覺得這種事我一點都搞不懂,所以才問你的,你可不要騙我。”

“嗯,不騙你。”

“好,那我不喜歡刑天了。”

“那……流溪呢?”

“汐顏!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喜歡的是刑天那種類型的,你看狐貍跟他哪裏像了?”

歐,自打臉。

汐顏心虛地看了眼那邊的流溪,感到無比愧疚。

“走吧,過去吃烤魚!然後,我們一起去找阿如!诶?汐顏,你愣着幹嘛?走啊!”

汐顏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我怕流溪忍不住滅了我,嗚嗚嗚……

磨蹭半天,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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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顏挪到流溪面前,還沒來得及開口,流溪已經起身往河邊走去。

“魚烤糊了,我再去抓幾只。”

梨開開湊過來:“咦?流溪怎麽怪怪的?”

汐顏看着一臉無辜的始作俑者,心裏重重嘆了一口氣。

“沒什麽,大概是,把魚烤糊了,怕你怪他。”

☆、水妖(一)

? 一頭紮進水裏,河水從耳鼻一齊灌入,冰冷的觸感卻似乎比心要熱些。

流溪閉上眼,任身體慢慢下沉,腦海裏浮現出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那是個很冷很冷的冬天,比記憶中任何一年都要冷。大雪連下了九天九夜,青丘的街道上堆着厚厚的積雪,掃也掃不盡。

他裹着破爛的襖子,走在大街上,小臉凍得發紫,卻也不覺得冷,腦子裏滿是塗山刑烈那張虛僞惡心得令人作嘔的臉,心裏只有無盡冰涼的恨意。他緊緊攥着小拳頭,後槽牙咬得死死的,他想,總有一天,他會殺了那個男人。

又走了沒幾步,不小心磕到腳下被雪蓋住的樹枝,他一個趔趄在雪地上摔了個狗□□。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他把頭埋在雪裏,終于壓抑地哭出來。

他終究只是只修行尚淺的小獙獙啊,甚至連最簡單的辟谷都做不到,還要靠進食才能維持體力,這樣的他,要什麽時候才能報得了仇?

數日來的心酸一齊湧上心頭,他越哭越難過,淚水流出來立馬結成了冰碴子,割得臉生疼。

“咦?這只狐貍怎麽還有翅膀呢?”很稚嫩的童音。

“小帝姬,那不是狐貍,是獙獙。”

“獙獙?”

“是呀,狐族裏聲音最好聽的一種。”

“那不還是狐貍嗎?”

一雙小小的溫暖的手将他抱起。

“小狐貍,你不冷嗎?你爹娘呢?”

流溪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連續多日的滴米未進,他的體力早就透支了。再加上剛剛的痛哭,可能身體終于到了臨界點,支持不住變回了原形。

“咦?你哭了嗎?這麽多冰碴子,臉疼不疼?”

流溪被迫仰起臉,正對上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比阿娘撒在河裏的星沙還要美。

“小帝姬,這獙獙也覺得你好看哪!”

“那當然啦,父君說了,我是神族最美麗可愛的小帝姬!”小女孩得意地說,聲音脆生生的,像風鈴。

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卻陡然在流溪心底騰起。

神族的小帝姬?呵……

他掙紮着要從她身上下去,可不知是小女孩力氣太大,還是他委實餓得沒力氣了,他竟掙不開她。

小女孩笑嘻嘻地一下一下撫摸他的皮毛,聲音甜甜:“小狐貍乖啊,你爹娘不要你,開心要你。外面太冷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流溪緊緊閉着眼,淚水浸出眼角便立馬和河水混在一起。

可是剛剛她說,她喜歡誰也不會喜歡流溪呀……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可是,她不喜歡他。

可就算喜歡,又能怎麽樣呢?

流溪微微張開嘴,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咽。

就算她也喜歡他,又能怎麽樣呢?難道她的家人會允許她跟他在一起嗎?難道那些虛僞的神族會允許他們在一起嗎?難道他要她為了他去承受別人的指指點點,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嗎?

光只是想想,他都覺得受不了。他怎麽可能讓她受那樣的委屈?

所以,還是不喜歡的好吧。不喜歡,至少她還可以開開心心地裝成一只叫梨開開的妖怪,他也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陪在她身邊。這樣就很好,不是麽?

像難過這種事情,他一個人就夠了,他的開開永遠不需要知道。

流溪痛苦地捂住臉,身體微微蜷着,遠遠看去,就像母體裏的嬰兒。

河水無聲流過,帶着細小的漩渦,撫過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最後,一個蠱惑般的聲音輕輕滑過他的耳邊:

“很痛苦吧,那些回憶。”

他不答,眉頭微微蹙起。

那聲音繼續,如同柔滑的絲絹拂過。

“都忘了吧,忘了,就不難過了。”

他不語。

一雙濕滑柔軟的手輕輕環上他的腰,有輕淺的呼吸輕輕呼在脖頸處敏感的肌膚。

“我幫你忘了,好不好?”

濕滑柔軟的手慢慢上移,滑過他結實的腹肌,就要覆上他的胸膛。

流溪一把抓住那只手,狠狠甩開。

“哪裏來的水妖?竟這般不知死活!”

那水妖拖着長長的頭發,看不清臉。眼見着讨不了好,她低低一笑,往後快速逃竄開。

流溪冷冷看了一眼,手往回一勾,兩手各抓住一條大魚,然後雙腿一用力,浮上水面。

“汐顏,你說流溪怎麽這麽久還不回來?”梨開開望着平靜的河面,抱着膝蓋,一張小臉快皺成包子皮。

“他水性怎麽樣?”

“唔,應該挺好吧……額,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梨開開耷拉着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身邊的小草。

“狐貍是走獸吧……”

沒等汐顏說完,開開眼前一亮,立馬站起身,一手叉着小肥腰,一手指向河裏,吼道:

“死狐貍!怎麽去那麽久?小爺我都要餓死了!”

流溪從河裏出來,衣服濕濕的貼在身體上,也沒用術法弄幹。他拿着魚,沖開開笑笑:

“找魚費了點時間。”

又說:“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乖。”

經過開開身邊,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然後徑直走到一邊殺魚,動作迅速麻利。

梨開開愣在原地,怔怔地摸了摸剛被流溪揉過的,微微有些濕的頭發。

死狐貍剛剛竟然,揉了她的頭發?!

已經是正午,陽光熱烈,金燦燦撒在水面,輕柔的風吹過,細細地散了開,像碎碎的金子。

這麽久了,汐顏還是沒搞懂大荒的氣候到底怎麽回事。之前在蔓蕖山的時候,感覺像是秋天。到了魔界,又像初冬。這裏,卻是陽光燦爛的夏天。

果真是變化無常,怪得令人發指!就像……

一張臉猝不及防地突然湧現在腦海裏。

汐顏皺皺眉,有些煩悶地把手裏的狗尾巴草摁在地上,站起身拍拍屁股,朝流溪走去。

流溪認真地烤着魚,濕漉漉的短發垂在額間,看起來性感得不像話。

魚的表面用刀橫縱劃開了,細細抹上了香料,放在火上慢慢翻烤。烤得金黃了,有油脂慢慢溢出,滴進火裏,滋滋作響,香味四溢。

汐顏輕輕吸了口氣,只覺得肚子裏的饞蟲都要被勾出來了。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流溪沒有回頭,專注地看着手裏的魚,似乎眼裏心裏只剩了這一件物事,其餘的都漠不關心。

“流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流溪漫不經心地說,把魚輕輕翻了個面。

汐顏沉默,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流溪一定全聽到了,他那麽喜歡開開,心裏肯定會很難受。如果不是她多事,自以為是,也不至于這樣。

“好了,拿去吃吧。”流溪把魚遞給汐顏,繼續烤下一條。

汐顏默默接過魚,轉身走向那邊望着河面發呆的開開。走了幾步,還是回頭。

“流溪,我覺得,你也不要太把開開當孩子了。你裝傻扮笨陪她瘋陪她鬧任她欺負,她也就不會把你當成一個男人來看。最多,會覺得你是必不可少的夥伴。”

流溪沒有回答,從後面看過去,他的背脊筆直,孤單又冷傲。

汐顏輕輕嘆了口氣,拿着魚朝開開走去。

“魚烤好了,要吃嗎?”

開開愣愣回頭,眼神迷茫。

流溪背對着河,把魚翻個身,往上撒了些胡椒粒,神色專注。

誰都沒有注意到,原本平靜的河面,以某點為圓心,突然泛起了細小的漣漪。一點一點,慢慢變大,擴散了開去。

☆、水妖(二)

? 梨開開吃完最後一口魚,吮了吮指尖的醬汁,滿足地摸摸肚子,繼續望着河面發呆。突然注意到什麽,她拍拍汐顏,聲音裏帶了點興奮。

“你看,那是什麽東西?”

汐顏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先前還是平靜的河面,不知何時,起了一圈圈漣漪,并不斷向外擴大,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躲在河下。

汐顏有點無語。難怪開開這麽興奮= =。

漣漪的圓心突然劇烈地沸騰起來,似乎有什麽東西正要破水而出。

梨開開跳起來,眸子亮晶晶的,寫滿期待。

流溪走過來,把另一條魚遞給汐顏,走到開開身邊,也看向河面。

河水持續沸騰着,在某一剎那,突然水花炸起,兩只綠油油的東西猛地從水中躍起,站在水花中央,龇牙咧嘴扮鬼臉。

梨開開原本滿心期待,見狀先是一愣,繼而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又是跺腳又是捶胸,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當是什麽怪物呢,原來是兩只小水怪!哈哈哈!!!”

其中一只矮胖的水怪聞言一愣,一拍另一只仍在龇牙咧嘴的高瘦水怪腦袋:“烏拉拉,他們好像不怕诶。”

高瘦水怪停止動作,一拍那只矮胖水怪的腦袋:“你幹嘛打我!”

拉拉烏用長着蹼的手摸摸滑溜溜的綠腦袋,又說:“烏拉拉,他們好像不怕诶。”

烏拉拉說:“你笨啊,他們那是吓得說不出話了!”

拉拉烏說:“可是那個女孩子在笑。”

烏拉拉說:“你笨啊,她明明就在哭!”

梨開開叉着腰:“喂,你們兩個!”

拉拉烏說:“她是不是在叫我們?”

烏拉拉說:“你笨啊,她明明就沒在叫我們。”

拉拉烏說:“那她在叫誰啊?”

烏拉拉說:“你笨啊,她在叫‘喂’和‘你們兩個’。”

拉拉烏說:“我們不就是‘你們兩個’嗎?”

烏拉拉說:“我已經受不了你的笨了……”

梨開開打斷兩人:“叫你們呢!小水怪!”

拉拉烏說:“看吧,她就是在叫我們。”

烏拉拉已經氣得不想跟拉拉烏說話,小蹼手一背,眼珠一瞪:“我們才不是小水怪!”

梨開開來了興趣,逗他:“那你們是什麽?”

烏拉拉頭一昂:“我們是大水怪!”

汐顏在一邊看着,終于忍不住,一手扶着一邊的樹,爆笑起來。

拉拉烏扯扯烏拉拉:“我們是不是真的不可怕呀?”

烏拉拉拍掉拉拉烏的手:“你笨啊,我們當然可怕!”

拉拉烏指指汐顏:“可是她也在笑。”

烏拉拉說:“你笨啊,她明明在哭!”

梨開開看向拉拉烏,問:“你叫什麽名字?”

拉拉烏躲到烏拉拉身後,烏拉拉一挺小身板:“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拉拉烏叫什麽名字?”

梨開開笑了:“哦,原來他叫拉拉烏。”

烏拉拉驚恐道:“你怎麽知道?!”

梨開開又問:“你們老大是誰?”

烏拉拉綠腦袋一昂,抱着胳膊,傲嬌地撅起扁扁的嘴:“我們對付你們就夠了,不需要老大出手!”

梨開開笑了:“哦,原來真的有大水怪。”

烏拉拉瞪大眼睛:“我們就是大水怪!”

梨開開誠懇地說:“你們帶我去見他好嗎?我想跟他打一架。”

烏拉拉“哼哈”一聲,眼珠一鼓,小腿一曲,小蹼手一伸,擺出架勢:“除非你先打敗我!”

拉拉烏扯扯烏拉拉的荷葉裙子,小聲說:“應該是‘我們’。”

烏拉拉不理,抿着扁扁的嘴,固執地保持姿勢。

梨開開轉身向汐顏讨了一塊魚肉,慢慢吃起來。

……

十分鐘過去了。

烏拉拉終于堅持不住,一手叉着小細腰,一手指着梨開開,怒道:“你怎麽不按規矩來!”

梨開開說吃完魚肉,吮吮手指,眨眨眼,無辜道:“我按規矩來了啊,我的規矩就是不欺負小孩子。”

烏拉拉氣得跳起來,一下子躍到梨開開面前,龇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烏拉拉,你又淘氣了。”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聲響起。

流溪眉頭微微蹙起,這聲音,是剛才水底那只水妖。

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烏拉拉已經跳到那女子臉上,“哇”一聲哭起來。

“女祭大人!女祭大人!!!那個醜丫頭欺負我!她說我是小水怪,還說我是小孩子,嗚嗚嗚,女祭大人!你要為我做主哇!!!”

女祭一伸手,把烏拉拉扯下來,扔到一邊。烏拉拉立馬又撲過去抱住她的腿,哭得傷傷心心的。

女祭微微躬身,慢慢說:“小孩子不懂事,有什麽冒犯到各位的,還請多多包涵。”

烏拉拉抽抽搭搭地扯扯女祭的裙角:“女祭大人,我不是小孩子。”

女祭不理,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勢。

梨開開戳戳流溪:“你說。”

流溪盯着女祭,女祭始終保持着那個姿勢,不卑不亢,半晌,他說:“包涵可以,有一個條件。”

梨開開驚訝地瞪向流溪。這怎麽還提上條件了呢?那倆小水怪完全就是來搞了一會兒笑好嗎?哪裏冒犯到他們了?

女祭直起身子,說:“請講。”

汐顏這才看清女祭的臉。

皮膚蒼白得像故事裏終年不見陽光的吸血鬼,眼睛沒有焦距,空洞洞的,令人想起某種冰冷的物件。五官稱得上清麗,卻給人一種莫名的陰冷感。她的頭發很長,濕漉漉的,垂至腳踝。看着她,就有種自己泡在冰冷的水裏的感覺。

汐顏被自己的腦補吓得不寒而栗,抱住胳膊,雞皮疙瘩層層泛起。

這時,她聽到流溪說:“我想在貴府住一兩日。”

汐顏驚呆,難以置信地看向流溪。什,什麽?他們要去水妖的府裏住?住在水裏?游泳她都只會最簡單的狗刨啊!

女祭似乎也很驚訝,默了默,問:“可否告知原因?”

流溪雙手枕在腦後,漫不經心地說:“就是想看看,水妖的房子什麽樣?”眸子微眯,“怎麽,不行?”

梨開開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她什麽時候見過這個樣子的流溪?難道流溪不該是她那個不學無術、只會招搖撞騙的小跟班嗎?這……這氣勢怎麽分分鐘就把她碾壓了?

卻只見半天不曾說話的烏拉拉跳到女祭面前,雙手張開護住女祭,惡狠狠地瞪大完全沒有殺傷力的眼睛,沖流溪吼道:

“不許欺負女祭大人!要進我家的門,哼,想都別想!”

女祭彎腰把烏拉拉拎開,又微微躬身,對流溪說:“寒舍簡陋,不嫌棄的話,請跟我來吧。”

“女祭大人!!!”烏拉拉抱着女祭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汐顏瞪大眼睛,就這麽決定去了?!她真的只會狗刨啊!!!

“額,那個,流溪,我水性不太好。”

流溪看了她一眼:“你跟開開不下去。”

“為什麽?”松一口氣後禮貌性的問。

“為什麽!”被拒絕後不甘心的問。

流溪揉揉開開的頭發:“乖,我很快就回來。”

于是,梨開開又石化了。

汐顏問:“不是要去住一兩天?”

流溪說:“你真是,別人說什麽信什麽。”

汐顏:……

流溪跟着女祭離開了,水面又恢複到之前的平靜。

汐顏在樹下坐下,沖開開招招手:“還看呢,都成望夫石了。”

梨開開回過神,瞪她一眼:“說什麽呢!”走到汐顏旁邊坐下,抱着膝蓋,眼神有些迷茫,“我只是覺得,流溪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又或者,其實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唉我也不知道,感覺怪怪的。”

汐顏有些驚訝,這小丫頭竟這麽敏感嗎?

“那你更喜歡他現在還是以前?”

“我不知道。只是,好像不能像以前那樣對他了啊。”

“可他還是會寵着你的。”

“不,不一樣。”

梨開開輕輕呼出一口氣。腦子裏浮現出第一次遇到流溪的樣子,記憶中,那個漂亮的少年嬉皮笑臉地攔住她,然後一臉認真地說:

“小姐,你這樣進城會被趕出來的。”

梨開開枕着胳膊,靠在樹上,望着天,喃喃自語般地:“到底什麽是喜歡啊。”

汐顏怔怔,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雨天。那個俊美如神祇般的男子,撐着一把黑色直骨傘,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她,漫天的風雨裏,絲毫不顯狼狽。然後,他在她面前站定,問:

“願意跟我走嗎?”

☆、水妖(三)

? “女祭大人,為什麽要帶這個家夥回來?”烏拉拉扯着女祭的裙角,一臉敵意地看着流溪。

流溪坐在椅子上,單手撐着腦袋,饒有興味地看了烏拉拉一眼,不說話。

女祭說:“烏拉拉你跟拉拉烏一起去沏茶。”

烏拉拉綠綠的腦袋一歪,傲嬌道:“不要!”

女祭故作沉下臉:“快去。”

烏拉拉扁扁的嘴巴一癟,“哼”一聲,一跳一跳往外蹦,荷葉小裙随着他的跳躍一擺一擺。跳到門口,他還不忘回頭沖流溪惡狠狠地龇了龇牙,然後才滿意地蹦走。

烏拉拉一走,女祭盯着流溪,問:“你到底是誰?”

流溪站起身,和女祭對視:“你覺得我是誰,我便是誰。”

女祭說:“你身上有神族血液的味道,但不純正,還混雜着妖獸皇族的味道。”

流溪說:“不愧是遠古天神。”

女祭微微色變,很快恢複正常:“女祭只是一只水妖。”

“阿如,這就是你不見刑天的原因吧。”

女祭驚得後退一步:“你……”

流溪上前一步:“刑天說他能感覺到你,他知道你一直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陪着他。我本來還奇怪,既然你就在附近,又為何不去見他?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女祭微微張開嘴,仰頭盯着流溪,說不出話。好半天,她別開頭:“我如今這個樣子,去見他做什麽?再說,他并不想見我。”

“你如何知道他不想?”

“你見過他了?”女祭看向流溪,聲音微微顫抖。

流溪點點頭:“途經常羊山的時候。”

“可是,可是,你們怎麽可能見得到他?”女祭有些踉跄地走到一邊,扶着桌子,蒼白幹瘦的手指微微顫抖着。

“他幾乎耗盡了餘下的靈力,把我們引進去的。”

女祭瞪大眼睛,伸手抓住流溪的衣服:“你說什麽?!什麽叫‘耗盡了餘下的靈力’?你胡說!他至少還可以活幾萬年!”

流溪看着她,有些不忍:“是,按理說是那樣。可是,他做了這個。”

流溪一翻手,掌心出現一朵潔白的完全盛開的栀子花。

女祭愣愣地看着栀子,似乎反應不過來,半晌,她竟似有點羞澀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栀子:“這是他送我的?”

“是。”

女祭接過流溪手裏的花,剎那間,一道白光從她手中射出,半空中,栀子花瓣紛紛揚揚灑下,下起了一場旖旎的栀子雨。連空氣都染上了淡淡的清香。

女祭伸手接着花瓣,空洞冰冷的眸子,竟似一汪湖水溫柔。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栀子樹旁和女伴們戲耍的自己,當那個叫刑天的驕傲耀眼的少年高昂着頭從她們面前經過,她的視線便不自覺追随他而去。這一随,便是幾十萬年。

她還記得,當時的空氣裏也是如現在這般,帶了栀子的清香。自那以後,她便愛上了這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花。

她本不愛花,只因那時第一次見他。

流溪驚訝地看着栀子花雨中的女祭,随着花瓣的落下,她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肌膚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白皙紅潤,原本空洞無神的眸子也變得清澈明亮,濕漉漉的長發也變得幹淨柔順,原本散發的濕冷陰鸷感也完全消失。

“原來他都知道。”淚水從女祭眼裏流出,不知是感動驚喜還是傷心無措,她喃喃,“原來他都知道……”

“刑天讓我們轉告你,他說,‘刑天懂了,請她原諒刑天少時之輕狂。這些年,苦了她了’。他還說,‘吾已知阿如待吾之情深,只恨不能與之白頭。阿如不會背棄吾,永遠不會’。”

“傻子,傻子啊!”眼淚開了閘似的湧出女祭的眼,“傻子啊!”她捂住臉,大片水澤從指縫間溢出。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時間不多了。”

女祭捂着臉,說不出話,回答流溪的只有陣陣壓抑痛苦的嗚咽。

河邊,草地上。

梨開開翹着二郎腿,銜着狗尾巴草,望着已經被晚霞染成彩錦的天空。

“你說流溪為什麽非要跟那個女祭回去啊?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汐顏閉着眼,枕着胳膊,慢慢說:“怎麽會?你想多了。”

“怎麽不會啊?”梨開開半支起身子,看向汐顏,“那女祭雖然氣質陰冷了些,長得也算是個美人。保不準流溪就品味獨特呢?”

汐顏心想,流溪品味是挺獨特的。

“你着什麽急,反正你又不喜歡他。”

“我,”梨開開一時竟有點語塞,又直挺挺躺回草地,“我就是好奇而已,誰着急了?”

汐顏心裏好笑,這丫頭……只怕也是有點喜歡流溪的吧,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開開,你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流溪會有喜歡的女孩子,然後,他會離開你。到時候,你怎麽辦?”

半天沒有回應,汐顏側過頭去看開開。

梨開開輕輕吸了口氣,慢慢說:“不知道啊。可能會有點難過吧,然後,繼續一個人游歷。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人呀。在遇到流溪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呀。離了他,也是一樣的。不過可能短時間會有一點點的不适應而已。”

汐顏有點反應不過來。怎麽這話聽起來這麽落寞呢?暴力少女也有一顆玻璃心?

“汐顏,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除了刑天之外,我還有一個偶像?”

“嗯?誰啊?”

“白清梧啊。雖說很多妖魔都不待見她,但我一直很佩服她。”

“啊?”汐顏虎軀一震。

“說起來你跟她長得還挺像的,這也是當初我想跟你作伴的原因之一。”

“哦。”

“白清梧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游歷大荒了,她跟他哥哥的重明鳥一起,不知道揍了多少妖魔惡獸。不過那都不是我佩服她的原因,畢竟我打架也很厲害。我佩服她,是因為她去過虛無之境,還睡了魔君。我去不了虛無之境,也睡不了魔君。”

“額……”汐顏擦擦汗,她該怎麽說?

“哈哈,我開玩笑的。汐顏,你說白清梧喜歡魔君嗎?”

“這……我怎麽知道?”

梨開開說:“其實這個問題我琢磨了很久,我覺得她應該是不喜歡魔君的。”

“為什麽呢?”

“如果她喜歡他怎麽會在神魔大戰的時候離開他呢?怎麽會把他封印在甘淵呢?其實這才是我佩服白清梧的原因,魔君對她那麽好,她卻不為所動,夠冷漠夠絕情!我們出來闖蕩的人,就該這樣。”

“可她是神啊,當然得站在神族這邊。”

梨開開撇撇嘴:“要是我喜歡一個人,為了他肯定是什麽都願意抛棄的。”

“包括你的家人?”

“唔,”梨開開撓撓頭,“這我倒沒想到。”

“開開啊,看事不能只看表面,我想,白清梧跟魔君之間肯定有很多事是我們不知道的,她也許不是個冷漠的人,只是有很多不得已。”說完汐顏自己先愣了,那些話她下意識就說出來了,可她怎麽會想維護白清梧呢?她怎麽知道她有很多不得已呢?她明明是讨厭白清梧的啊。

“算了算了,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煩死了,還是打架最爽快!”梨開開又翹起二郎腿,閉上眼,一晃一晃。

薄暮微暝,習習涼風吹過河面,拂過兩人的臉,溫柔得如同戀人的手。

☆、水妖(終)

? “汐顏,你餓不餓?”

“不餓,怎麽了?”

“哦,我說你要餓了,我就去抓魚給你吃。”

“哈?你還會烤魚呢?”

“唔,不會呀,不過可以學嘛,烤魚多簡單,難得倒我梨開開?”

“啊……是,什麽都難不倒你。”

“你說死狐貍怎麽還不回來?明明說很快回來的,可這天都要黑了。”

“這麽想他啊?”

“胡說什麽呢,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他到底為什麽非要跟女祭走呢?我才不信是為了看水妖的房子!”

“嗯……我看也不是。那個女祭怪怪的。”

“你這麽說我也覺得,她該不會是壞人吧?啊,所以流溪才不讓我們一起下去的是嗎?一定是這樣,他本來想自己悄悄解決,結果卻反被那女祭給扣下了!所以他才這麽長時間沒回來吧!”梨開開一躍而起,握拳凜然道,“不行,我得去救他!”

汐顏擦擦汗:“我覺得,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你是又想打架了吧?”

“你們說什麽呢?”

“死狐貍!”梨開開驚喜道,一轉身卻看到他身邊站了個一身白衣的溫婉女子,嘴角的笑意幾乎是在瞬間凝固,遲疑道,“這是?”

“姑娘,我們白日裏見過的。”女子輕輕笑着,氣質蕙蘭。

“女祭?!”梨開開震驚了,“這,這到底怎麽回事?”

汐顏已經從地上站起來,看着流溪旁邊的女子,心底震驚難以形容。

流溪說:“她是阿如,也是女祭。”

“阿如?!!”

“阿如?!!”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絲毫不掩飾其中驚訝震驚。

阿如輕輕“嗯”了一聲,慢慢說:“刑天與天帝決戰,誤中天帝詭計,被鎮于常羊山底,然後,我也被逐出神族,來這裏做了水妖。不過,這正好也讓我避過遠古天神的天劫,茍活了下來。”

“這樣啊……”汐顏看着淡淡笑着的阿如,心底微微泛起苦澀。

這個女子,說上天待她不公呢,遠古天神盡數應劫而亡,她卻活了下來。可要說上天對她眷顧呢……丈夫先自大暴戾醉心于戰場厮殺,對她漠不關心,後又嫌她疑她,把她綁在失貞失德的恥辱柱上;族人先欺辱她利用她,後又傷她棄她,任她從一介天神來到這蠻荒之地做了一只濕冷陰鸷的水妖。呵~眷顧嗎?實在算不上。

可她卻始終保持着一顆溫柔善良的心,不憎不怨。用自己的方式陪着那暴戾的丈夫,告訴他“我在呢,我一直在呢”,用滿腔柔情去撫平丈夫內心的暴戾憤懑。甚至她還收留了比自己弱小的水怪,用自己本就不強大的力量給他們庇護。

世界待她殘忍,她卻一直對世界溫柔以待。

突然想起什麽,汐顏說:“刑天說,他知道你沒有背叛他,他還請你原諒他。”

阿如輕輕笑着,指指流溪:“他都告訴我了。”又朝他們行了一禮,正色道,“謝謝你們,帶給我刑天的禮物。”

“這是你原來的樣子嗎?是刑天的栀子花讓你變回去的?”梨開開似乎還沒從女祭白天和現在的巨大反差中回過神。

阿如點點頭,雙頰染了淡淡的酡紅,神色似喜似悲:“想不到他竟是知道我喜歡栀子的。”

汐顏輕輕嘆了口氣。讓阿如開心的不是刑天的禮物,而是他的記挂。

原來刑天竟是注意到她了的啊,原來他也知道她愛栀子啊。這便是阿如的小心思吧。

男人們總覺得女人喜歡禮物,愛慕虛榮,而事實上這世間大多數女子,愛的不是禮物本身,而是心上人為自己準備禮物的心意。

想想他焦頭爛額地琢磨,她會喜歡什麽呢,會喜歡這個嗎?這樣就會覺得很足夠吧。說到底,其實只是想證明自己對他來說是重要的而已。

不過,卻很少有男人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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