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擾了他的自我沉醉,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起,語氣有些不高興:“幹嘛?”
汐顏端出一副崇拜非常的小女兒情态,扭捏地望着他,羞澀與仰慕之間的尺度拿捏得很是到位。
她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矯情無比:“那個……藍,藍獵,你真厲害!我,我……”心裏一陣惡寒。
跟兩種人說話永遠不必說完。一種是聰明人,他們曉得你接下來要說的,你自然不必浪費口舌;一種是自以為聰明的人,他們會自行腦補你所想要他們知道的,而且這遠比你親口告訴他們更容易讓他們相信。
雖說這樣子有點不道德,可就她剛剛的觀察來看,藍獵是後者,而且中毒很深。
果不其然,藍獵找了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角度,故作憂郁地抹上額前的碎發,說:“你不必說了,老子都曉得。唉,誠然老子的确魅力無邊,不怪你一見鐘情。”
汐顏在心底狂笑,面上卻做出一副忸怩又害羞、欲拒還迎的姿态,低頭不說話。
藍獵自顧自說:“不過,既然千铘老大都已經擺明要你了,我自然……”
汐顏心裏一緊,立馬擡頭看向他。靠靠靠!不帶這樣的!你的勇氣呢騷年!!!
她緊張兮兮地盯着他,卻見他頓了頓,一改悲情畫風,豪情萬丈地揮手道:“老子自然是不會怕他的!你且跟着老子混!有老子一口肉吃,就絕對有你一根骨頭啃!“
汐顏欣喜萬分,幾乎就要撲上去将他那張娃娃臉狠狠蹂*躏。然而,心裏卻總覺得哪裏似乎有些不對勁,可真要說不對勁在哪裏卻又說不上來……
算了,暫時不去想那些細枝末節,她心裏松了一口氣,今天的晚飯總算有着落了……
一炷香時間後。
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汐顏,無比幽怨地跟在藍獵身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從這棵樹蕩到那棵樹,興致勃勃,根本停不下來。
這絕逼是“小兒多動症”晚期!
天已經黑了,鳳凰林裏有星星點點的螢火亮起。仔細一看,卻是胖嘟嘟的小娃娃打着紅紅的小燈籠,撲閃着發着淡藍色熒光的翅膀四處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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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花仙子”放大現場版+真人版麽?!
剛剛還餓得走路都有氣無力的何汐顏,立馬變得生龍活虎。正好一只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兔耳朵年畫娃娃從面前經過,她一激動,伸出手去想跟她打個招呼,卻不小心……拽住了她的翅膀。
只聽得背後一聲高亢而尖銳幾近扭曲的“不”!
汐顏下意識回頭去看,一陣酥麻過後抽筋剝骨般劇烈的疼痛卻從手上傳來,她條件反射地要抽回手,卻根本無濟于事。
回頭一看,那只剛才還蠢萌蠢萌的兔耳朵年畫小娃娃此時卻瞪着血紅的眼睛,嘴巴裂開幾乎到耳根,鋒利的牙齒不偏不倚,正正好嵌進了她細皮嫩肉的……額,纖纖素手。
“啊啊啊!!!”
汐顏大叫着,瘋狂地擺手想要甩掉她,卻根本半點用沒有,反而---她咬得更緊了。
汐顏求助地望向藍獵,那個壞小子卻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顯然一點要幫忙的打算也沒有。
靠,魔界就是魔界,果然外表再純良無害,內心都是黢黑黢黑的!
狠狠心,她只得再次端出一副萬分凄苦堪比瓊瑤女豬腳的姿态,眼裏蓄出許多淚水(其實疼哭的= =),哀聲道:“我當然是知道你不喜歡我的,可也不至于……用這樣的方式來拒絕。如此這般,手上雖然疼痛萬分,卻遠不及心底苦痛一絲半毫。我……”
“不,你別這麽說!老子對老子的崇拜者一向是很善良的……唉!算了算了,不整你了,一點都不好玩!”
藍獵抓抓頭發,左手随便一揮,那剛剛還咬合得緊密十分,就像真的長在了汐顏手上的兔耳朵小娃娃便立馬松了口,裂開的嘴巴慢慢縫合,恢複成原樣。然後她便撲扇着翅膀飛開了,平靜得就像剛剛什麽也沒發生。
汐顏托着鮮血淋淋的手,心裏無比悲催地想:連這種可以稱得上是魔界最不具有殺傷力的小娃娃都能将我欺負成這樣,以後可怎麽混!?
☆、青錐
? 藍獵捏個訣幫汐顏止住了血,然後直接拎着她的領子,禦風飛回他的宅子。
藍獵說:“魔界對你這個凡人來說,處處都是危險,不該碰的就不要碰了。再有下回,老子可不救你!”
汐顏還處在被一個兔耳朵小娃娃欺負的心理低谷難以自拔,根本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麽,表情悶悶。藍獵卻以為她在反思,也不再說什麽。
宅子的大門從裏自動打開,藍獵拎着汐顏飛進去,一邊把她放在地上,一邊沖着屋裏嚷嚷:“小崽子們,老子回來了,還不快出來迎接!”
汐顏從自我傷感中回過神,虎軀一震,這是什麽個意思?小崽子……們?這小屁孩兒竟然當爹了?!而且孩子還不止一個?!
卻見七個四方臉、粗眉大眼、頭頂葫蘆冠、項戴葫蘆葉項圈的……真人版葫蘆兄弟,翻着跟鬥出來了!
汐顏目瞪口呆,指着那些個小娃娃說不出話:“這……這……”
聯想到之前黑化了的蠢萌蠢萌兔耳朵,她心裏突然有了一個猜想---該不是這小孩把喜歡的動畫人物都做出來了吧?
做出來?嗯~她猛地搖頭,不能這麽變态的!可是……再瞅瞅旁邊那個摸着葫蘆咧嘴傻笑的某人。
其實,真的很有可能……
有了剛才的經驗,汐顏相信這些個葫蘆娃絕逼也是被黑化了,再不敢動手蹂*躏,乖乖縮到一邊,任他們撒潑玩鬧。
好半天,藍獵玩夠了,終于想起來她,招手讓她過去。汐顏搖搖頭,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們玩你們玩,不用加上我,萬一給我整個誤傷怎麽辦?更何況姐姐現在餓得頭暈眼花,實在沒力氣應付你們這些個小祖宗!
藍獵卻直接無視,一把把她拽過去,吊兒郎當地跟七只葫蘆娃崽子們宣布:“這是老子的崇拜者,自己人,你們以後照顧着點!”
汐顏腦海裏出現三根粗粗的黑線。然而,面子功夫卻不能不做足了,于是她笑道:“多多關照!”
說話間,頂着紅葫蘆的大娃好奇地伸出手要來戳汐顏,她正準備縮到藍獵後面,頂着藍葫蘆的六娃卻抓住了大娃的手,搖頭道:“大哥不可,爺爺說了,凡人都是很脆弱的,你別把她戳壞了。”
汐顏:……
藍獵颔首,認真道:“六娃說得很是。”
汐顏:……
等那一大幫子葫蘆紛紛歸了葫蘆藤,汐顏筋疲力盡地癱在涼椅上,沒心思再裝那副柔弱又無助的小女子模樣,有氣無力地跟藍獵說:“你快去給我找點吃的,要餓死了……”
藍獵一愣:“什麽吃的?”
汐顏突然意識到他是魔,其實他很可能是不吃東西的。這樣的發現讓她一瞬間有些難以接受,卻還不肯死心……
她揉揉眉心,跟他解釋:“就是那種可以讓凡人吃了恢複力氣的東西……大荒裏應該有的,我之前還吃過。”
藍獵像是恍然大悟,拍手道:“你早說啊!這多簡單的事兒!等着!”
不等汐顏再說話,他已經心急火燎地飛走了。
不一會兒,藍獵端着一盤黑乎乎的還在蠕動的不明生物伸到汐顏面前,說:“喏,你吃吧。”
汐顏咽了口唾沫,有些費力地指指那盤中的東西:“這什麽鬼?”
“鬼?不是鬼。”他把盤子湊到她眼前,認真地說,“你快吃吧,吃了肯定會很有力氣的。”
汐顏撇開頭,嫌棄地把盤子推開:“這是什麽東西啊,這怎麽可能吃得下?”
藍獵說:“這是大力蟲啊!妖怪們都可愛吃了!”見汐顏那樣嫌棄,他覺得有些丢臉,瞬間有些不高興,一把把盤子摔地上,說,“你們凡人可真難伺候!”
那些蟲子迅速爬開,很快消失。
汐顏小心翼翼地拉拉他袖子:“不是啊,你也知道,我們凡人很脆弱的,那種蟲子妖怪吃了力氣大,可是換了我們吃了沒準兒就拉肚子了,更嚴重的說不定就死了……”
藍獵別扭地撇嘴:“哪裏就那麽脆弱了?”然後一把拍開她的手,說,“好了好了,你跟老子說你能吃什麽,老子去給你找!真的是麻煩死了!”
汐顏再不敢跟他說能吃就行,只能慢慢地比劃着給他形容:“最好是肉,得是弄熟了的,味道,味道麽……如果可以好吃點就盡量好吃點,不可以的話能填飽肚子就行。然後,如果沒有肉,果子啊什麽的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不能有毒啊,或者……”
“行了行了,老子知道了!”藍獵不耐煩地打斷她,揮手道,“你在這兒好生呆着,別亂跑,老子這就去給你找!”說完又嘀咕着什麽“女人一個比一個麻煩”飛走了。
汐顏一個勁兒地點頭應“嗯”,乖巧得不像樣。直到藍獵消失不見,她按按扁扁的肚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把腰帶又緊了緊。
藍獵半天沒回來,汐顏揉揉肚子,趴桌上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後來,她是被葫蘆兄弟們叽叽喳喳的聲音吵醒的,腦子裏似有無數只麻雀在盤旋,鬧騰得不要不要的。
汐顏暈乎乎地爬起來,揉揉惺忪的眼睛,便看到七只葫蘆崽子把她圍成一圈,瞪着大眼好奇地瞧着她。
她吸吸鼻子,慢吞吞地說:“你們好啊,早。”
頭頂紫葫蘆的小七崽子撇撇嘴:“早?現在已經是中午了。這麽能睡的我只見過兩個,一個是你,一個就是爺爺養的豬。”
汐顏:……
頭頂藍葫蘆的六娃說:“七弟不可,主人說了,她是自己人,要照顧她。”然後轉身不知從哪兒端出來一盤香蕉葡萄說,“給你吃。”
好乖巧好懂事的娃啊!被冷嘲熱諷多日,突然遭遇暖男,汐顏瞬間熱淚盈眶。
“等一下……有水嗎?我想先洗個漱什麽的。”來大荒這麽多天,似乎都沒有好好洗漱過啊!她可真是嫌棄自己。
“水麽?”頭頂青葫蘆的五娃說,“這個簡單。”
“等一下!”汐顏突然想起五娃似乎是江河水神轉世,可任意吞吐江河之水,難道他這是要吐水給她,額,洗漱麽?
“咳,那太麻煩五娃了。有杯子臉盆什麽的嗎?我自己去打水就好……”
頂着綠葫蘆的四娃翻着跟頭出去,似乎很受不了:“主人說得對,女人果然麻煩,我去找爺爺了!”
另外幾個葫蘆崽子立馬說:“等等我們!”然後跟了上去。
最後,只剩下了乖巧又懂事的六娃。
汐顏“嘿嘿”幹笑兩聲,六娃老氣橫秋地說:“你在這兒等着,我去給你找。主人有事出去了,桌子上是他昨晚給你找來的吃的,你要餓了,可以先吃些。”
汐顏點點頭,他微一颔首便出去了。
汐顏回頭一看,桌子上果然擺着一堆吃的,只是剛剛被那群葫蘆崽子圍着沒注意到。原本想洗漱完再吃,不過……先吃一點點也沒什麽吧?
于是,她拿起一塊糕咬了一口……眼睛立馬變得晶晶亮!
于是,乖巧懂事的六娃端着盆和杯子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滿桌的狼藉,以及---餍足後很是圓滿的某人。
直到日落西山,汐顏沒有等到藍獵,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一身青衫,氣質溫潤清雅,譬如那朗月修竹。可細看過去,那看似噙着笑意的眸底,卻如同荒茫的雪原,一片漠然枯寂。
汐顏打了個寒噤。莫名的,這家夥讓她覺得危險。
她往外望望,那群葫蘆崽子已經乖乖地回到了葫蘆藤上,沒有風,卻微不可見地哆嗦着。
再想想他們之前面對她時的嚣張氣焰,汐顏心裏鄙視,果然這裏連葫蘆都是吃軟怕硬的!當然,乖巧又懂事的六娃除外。
那青衫男子熟絡地在她對面坐下,看起來并沒有說話的意思。
明明他沒有看她,甚至他的嘴角是微笑着的,汐顏卻覺得像自己沒穿衣服似的,在他面前一覽無遺,尴尬又難堪,手腳都不知怎麽安放才好。
“汐顏嗎?”那人突然開了口,聲音也是溫柔好聽的。
汐顏下意識點點頭。
“我叫青錐。”
汐顏想起藍獵似乎跟她說過,魔界除魔君外的最厲害的七個魔合稱“七翼修羅”,按“赤橙黃綠青藍紫”以及翼數多少排名,只不過,當時她沒信。竟是真的麽?
青錐看着她,嘴角笑意清淺:“知道你跟那個人很像麽?”
汐顏點點頭,想想還是加了句:“只是像而已。”
“呵,你這麽認為?”青錐溫柔地笑着,話裏似乎并沒有嘲諷的意思,玉白的指尖在椅臂輕點一下,“那便只是像好了。”
汐顏摸不準他的脾性,只越發覺得這個人難以捉摸。說越多也越容易錯,她索性閉嘴。
“想知道他們的過去麽?”
汐顏悶聲道:“我說不想你就不說了麽?”
青錐嗤嗤笑笑,眸底的漠然稍稍褪了些:“詢問是基本禮儀。”
汐顏:……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夜色漸濃,屋子裏的燈陸陸續續自動亮了起來。
青錐不知從哪兒搬來一個紅泥小火爐,爐裏溫着酒,他執着一柄羽扇慢慢扇火,額角有微微的汗粒浸出,眼裏卻是不緊不慢的耐心閑适。
“既然要講故事,那怎麽能沒酒?”他如是說。
汐顏說:“我以為,你會更喜歡清茶。”
單看外表,的确是茶更能和他匹配吧。
他低低一笑:“果然。”
“什麽?”
“藍獵說,人是很容易被外表迷惑的生物。”
汐顏一怔,那小屁孩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随後撇開頭,小聲反駁:“才不是。”
“茶的味道太淡了,只有千铘愛喝。”青錐頓了頓,慢吞吞說,“因為,白清梧喜歡。”
“哦。”汐顏不想再搭話。
“說起來,千铘為白清梧真的變了許多。他太愛她了,以至于,即便被她封印這麽多年,也無怨無悔。”
“你們一定很讨厭白清梧吧。”
青錐看她一眼,目光很快回到那小團火焰上:“他都不恨,我們又有什麽好介意的?”
“我們能做的,不過是盡量幫他些。畢竟他這個人啊,有時候真的很自大。自大到,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什麽都自己擔着,也不屑去解釋。以至于,白清梧恨了他那麽多年。”
汐顏有點愣神,心像是突然被揪了一下,難受得要命。
青錐放下羽扇,熄了火,拿出酒壺,回首沖汐顏一笑:“故事開始了。”?
☆、故事而已
? 燈光熄滅,燃起一豆螢火。搖曳燭光下,青錐的表情不太真切。
青錐端坐在軟席上,汐顏坐在他對面,有點不自在。
“故事要從五千七百多年前說起。那個時候,魔界還不在大荒,而在虛無之境。虛無之境沒有陽光,永遠是灰撲撲的天空,也沒有花草,只有亂七八糟的怪樹。一年裏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冰雪覆蓋。普通魔族受女娲伏羲設下的結界限制,數萬年不得出,有的甚至終其一生也不曾見過日出。
千铘作為魔族之君,自然肩負着帶領魔族離開那個鬼地方的重任。如你所見,他成功了。只是,他原本可以選擇別的方式,為了白清梧,他卻選擇了對自己傷害最大的。
當時他提出要聯姻,族裏反對聲很大,都被他壓了下去。神族提出要等白清梧飛升上神後再完婚,千铘同意了,甚至追到大荒陪白清梧修煉。我們當時以為他是為了刺探神族那邊的動态,或者找妖族合作之類的,那的确是個很好的掩人耳目的方法,他完全可以在神族眼皮底下做成那些事。尤其是後來,白清梧的飛升劫設在了妖界,他跟着去了,我們于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顯然,我們都猜錯了,他是真的想娶她。”
汐顏竟聽得癡了,腦子裏自動浮現出青錐話裏的畫面,心情不自覺跟着他的敘述或喜或悲。
他講他們在東極山初識,她便似乎看到那個身材纖薄的女孩推開門,看到到一個渾身鮮血的俊美男子“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女孩大驚失色,費力地把男子扛進小樹屋,卻沒注意到男子的嘴角輕輕勾了勾。
他講女孩遭受雷火劫,她便似乎看到漫天雷光熊熊烈火中女孩衣衫褴褛,遍體鱗傷,嘴角卻揚着不羁的笑,眼神清澈而倔強。
他講女孩在妖界歷劫,愛上另一個男人,對男子冰冷漠然甚至誤會男子,她為他們緊張又揪心。
他講他們大婚之日,萬魔朝賀,整個虛無之境第一次挂滿了與灰白強烈對比的大紅,她為他們欣喜祝福。
……
不知不覺,玉兔已經西沉,薄薄的霧氣騰起。
青錐捏熄燭火,燈光驟然亮起,明晃晃的刺眼,汐顏一下子從故事裏回過神。
青錐漆黑的眸子裏又恢複了荒茫雪原般的漠然枯寂,他嘴角噙着笑,嗓音低沉迷人:“故事結束了。”
“什麽?那,後來還發生了什麽?白清梧怎麽,會舍得把他封印在甘淵?”
青錐就着酒壺喝了一口,垂眸看着酒壺,嘴角微勾:“好故事不需要有悲傷。”說罷擡眸看着汐顏,聲音溫和,“你該休息了。”
“你。。。”後面的話隐在了空氣裏,汐顏倒在軟席上。
青錐起身,執着酒壺慢慢步出門外,屋子裏的燈逐一熄滅。
一輪巨日噴薄而出,霧氣漸漸消散。青錐低低一笑,迎着旭日走出院子,身姿清雅如朗月修竹。
房間角落裏,某個身體終于得到解脫的小孩,跳到院子裏破口大罵:“靠!青錐,你不僅陰老子,還欺負老子的人!”
“我只是個講故事的人哪。”低沉迷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輕輕拂過耳畔。
藍獵愣了一下,皺着眉頭踢了一腳面前的小石子,悶悶道:“靠,就會故弄玄虛!”
然後,他把雙手□□褲兜,大大咧咧地晃進了屋子裏,在熟睡的汐顏面前停下,俯下身子看了看汐顏,撇撇嘴:“也沒什麽嘛,還不如老子的Cinderella好看,也不知道千铘老大看上你哪點。”說罷起身,更加嫌棄地撇嘴道,“啧,不曉得青錐那家夥的眼睛是看不得的嗎?老子記得告訴過你啊!唉,真給老子丢人!”
說完又大搖大擺地晃走了。
“阿啾!”
地上衣衫單薄的某人慢慢翻了個身,眉頭無意識皺緊。
青錐穿過重重宮殿,在一扇門前停下。裏面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然後,就看到千铘拿着把錘子敲敲打打,正往木質的梳妝臺上釘釘子。
于是他的眉頭又皺了一下。
千铘自顧自做着,釘完釘子又往上刷漆。
青錐說:“我都告訴她了。”
千铘手一頓,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沒有搭話。
“不生氣麽?”
“為何要氣?”
“她都忘了。”
“忘了,便重新開始。”頓了一下,千铘停下手中的動作,站起身與青錐平視,“這種事,我不希望還有下次。”
青錐漆黑的眸子如雪原荒茫,沉默地與千铘對峙。
良久,他微微側開頭,輕聲說:“我不會再找她。”
千铘拍拍青錐的肩,轉身繼續之前的“工作”。
“不過,我發現了一點,有些古怪。我覺得,她可能不是白清梧,或者說,不是完整的白清梧。”
千铘手上動作不停,沒有接話。
青錐慢慢步出門外,掩上門,不經意輕輕吸了口氣。嘴角微揚,眸底漠然枯寂不變。
千铘停下手,拿起一邊的圖紙,目光卻越過卧室的門望向床頭的巨幅藝術照。照片裏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女孩站在一大片向日葵花田中,懷裏抱着一捧向日葵,長發輕揚,嘴角梨渦淺淺。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腦袋暈沉沉的,像是灌了許多漿糊。汐顏揉揉太陽穴,不意間摸到眼角似乎有些濕潤,下意識摸了摸唇,臉上又騰起一陣熱。
這夢代入感還挺強呵,跟真的似的。
也許是之前聽青錐講了那許多白清梧和千铘的過往,剛才,她竟然夢到了他。
夢裏,她穿着大紅的嫁衣,安靜又忐忑地坐在床邊。蓋頭被玉如意挑起後,她看到千铘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他似乎喝了酒,吐息中帶了些清冽的酒氣。他嘴角笑意清淺,溫柔地吻上她的眼,擁住她,輕聲在她耳邊呢喃:“今夕何夕,見此良人。阿梧,我會很溫柔的。”
她驀地驚醒,想要推開他,身體卻半點不聽使喚。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張俊顏慢慢放大,那帶着清冽酒氣的唇覆上她的,如羽毛般輕柔地淺啄,又慢慢加深。
不知為何,那時候,似乎有悲怆如霧般慢慢騰起,整個夢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半空中似乎浮了個一身嫁裳身形有些飄忽的女子。那張臉,跟她平素從鏡子裏看到的一模一樣,卻又似有些不同。那女子望着她,嘴唇一張一合,無聲地說着什麽。
她說不出話,只能萬分焦急地在心裏吶喊:大聲些啊,你在說什麽?
汐顏回憶着夢裏那女子的嘴型,試着去模仿。補藥傷心湯?普妖傷心糖?
她搖搖頭,一陣雞皮疙瘩。只恨自己不懂唇語,唉!
正準備掀被子起床,一低頭卻不由得愣在那裏。
這被子……汐顏擡起頭,環視一周,一顆心霎時跳得飛快,欣喜得難以複加。
她赤腳跳下床,抱起床頭的小熊轉了好幾圈,開心得幾乎尖叫。
把大熊扔床上,她跑到穿衣鏡前,扯扯身上的小熊睡衣,捏一把臉,鏡子裏那張臉痛得龇牙咧嘴,眼角卻彎彎的全是笑意。
果然是一場夢吧,哈!!!
啊,得打個電話告訴越洺!手機呢?汐顏撲到床上。正手忙腳亂找着手機,門卻被推開。
汐顏愣愣回頭,一個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就那麽闖進了眼裏。
雖然他換了現代的裝扮,原來的“黑長直”也換做了利落的短發,她還是一眼認出,那個人,是千铘。
心像是一下子從雲端墜落到谷底,她忘了動作,萬分沮喪又抱了點僥幸盯着他,心裏不住祈禱:快消失吧快消失吧,一定都是錯覺!
然而,世事總是不願随人願。
任是她再怎麽盯着他,只恨不能在他身上戳個洞,他也毫無所覺,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淺笑。
千铘氣定神閑地一步步走向汐顏,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還端了個托盤,銀質的盤身,平舉到肩,雖說那強大的氣場無論如何不會讓她把他當做現代高檔餐廳的服務生,此情此景仍給了她一種時空颠倒的錯亂感。
汐顏眼睜睜看着他走近,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視線不自覺跟着他移動,最後定格在托盤上。
哦,原來是一碗薄粥和幾碟小菜。
千铘端起粥,用勺子慢慢攪了攪,舀了一勺移到嘴邊吹了吹,确認不燙了再送到她嘴邊。
汐顏有些愣神,盯着勺子裏軟軟糯糯看起來很好吃的米粒,不知如何是好。
千铘好脾氣地說:“你睡了一天一夜,先喝些粥暖暖胃,晚點我再讓他們給你做好吃的。”
“我……”
“吃完再說。”
汐顏默了默,奪過他手裏的碗,悶頭一頓猛吃。吃完豪放地用袖子一抹嘴,碗扔桌上,說:“好了,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我說話的時候你不可以打斷。”
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答道:“自然,那是基本禮節。”
汐顏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得好像全世界就你最禮貌似的。
她再次打量了一圈房間:“這是幻術麽?”
“不是。是我吩咐她們收拾的,我想,也許這樣你更能适應些。”
汐顏“哦”了一聲,抑制住心底那漾起的些些感動:“你怎麽知道我在地……額,凡世的樣子?”
千铘挑眉:“你以為,六界之內,但凡我想知道,能有什麽瞞得過麽?”
啧,又是這副自大的樣子!果然這是整個魔界的通病麽?
“那些,都是你授意青錐告訴我的?”
千铘挑眉:“你覺得呢?”
汐顏頓時有些不高興了:“這算什麽?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不是白清梧!既然你已經查到我在凡世的資料,那你也應該明白,我有血有肉,是個完完整整的人,跟神族扯不上半點關系!如果硬要說有什麽,我也不過是跟那個什麽白清梧長得有點像而已。你非要那麽牽強附會,把你跟她的那些膩膩歪歪強加到我身上,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越說越覺得生氣,
“莫名其妙把我弄到這種地方,甚至搭上那麽多條人命,竟然是為了這種荒唐的理由,真是太可笑了!青錐說的那些,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故事,我半點印象也沒有!是,我為你的癡情感動,可也僅限于感動,那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故事,僅此而已!就像我再像也不是白清梧,這裏再像也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現在,立刻,馬上!”
“嗯,說的很對呢。”
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反應,她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只能幹巴巴回了句:“那是呗。”
千铘徐徐道:“至于說‘你是不是白清梧’這個問題,我以為并沒有糾結的必要。你強調這麽多遍,無非是聽了些風言風語,覺得我是把你錯當做她才留下你,”他頓了一下,輕飄飄地看向她,“可自始至終,我有說過麽?我有說過,你就是白清梧麽?”
汐顏一怔,胸腔裏一顆心猛烈跳動着。
是了,他從來沒有說過,只是她以為。
除了偶爾幾次迷迷糊糊中聽到的幻覺般的聲音,他唯一說過的,也不過是,她那塊血玉是他送給白清梧的。
在青錐的敘述裏,白清梧曾在東極山撿到一塊凰玉,千铘以血為線,穿過凰玉給白清梧戴上。據說鳳凰玉世間罕有,整個六界統共也不過那麽幾對,拾得鳳凰玉的男女為天地良緣。想來那凰玉應該是千铘故意扔在河灘,讓清梧撿去的。
不過---汐顏下意識撫上胸口的血玉,觸手處細膩圓潤沁出絲絲暖意,她稍稍心安了些---這是越洺送她的,她甚至記得當時越洺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他說他不在的時候就讓它來守護她。所以,這不是凰玉,即便是,也是她跟越洺之間的。
不是說了麽?鳳凰玉世間罕有,罕有,又不是只有一對。
汐顏越想越遠,卻聽得千铘再次清清淡淡地開口:“而且,有一點我想我們有必要說清楚了。我從來沒有留過你,一直是你跟着我。我不過是想着你一個凡人,在大荒不可能活得下去,所以不趕你走,可你似乎不怎麽領情。若是你覺得不自在了,随時可以走。”說完端起托盤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頓了頓,說,
“我從來不會把阿梧認錯,更加不會牽強附會或者找什麽替代,你別太自以為是了。”然後再不停留,徑自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汐顏看着門上挂的小吊飾随着門關上時的震動搖晃,搖晃,最後靜止,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似乎又無理取鬧了。怎麽就是記不住呢?不是心裏不爽,就可以沖人發脾氣。
空歡喜就空歡喜吧!她早晚會回去的!
不經意輕輕吸了口氣,她閉上眼,直直往後倒下,側過身,把被子擁進懷裏,抱緊,再抱緊。?
☆、委心任去留
? 果然一時沖動離家出走什麽的是非常要不得的!
汐顏坐在一棵歪脖楊柳下,望了望懸在空中肆無忌憚發光發熱的日頭,心裏有點惆悵。
嘆了口氣,她默默摸出口袋裏那個硬邦邦的烙餅。咬了兩口,噎住喉嚨,趕緊拿起一邊的水壺灌了一大口,咽下去後,卻再不想吃,于是收了起來。
算了,還是繼續趕路罷,必須要趕在天黑之前走出這鬼地方。雖然藍獵說是給她下了守護咒,尋常妖魔奈何不得她,可這荒灘戈壁的,保不準就有不尋常的妖魔呢?
把水壺收進包裏,汐顏又開始了她的長途跋涉。
不錯,是長途跋涉。她決定要去神界。
也許潛意識裏還是有古人崇神拜佛的思想,總覺得,神嘛,再怎麽說也比妖啊魔的更有安全感,不是麽?而且,白清梧不是神族的神女麽?即便她跟白清梧真沒什麽關系,那些神看在這張臉的份上,也會送她回凡界吧?
凡界?呵,這樣想着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了。
半個多月前,她還是個不信鬼神崇尚科學根紅苗正的預備黨員,再看現在呢?面無表情地踩上一條通體赤紅兩顆腦袋上仰着對她龇牙咧嘴的怪蟲,狠狠踏了幾下,繼續往前走。
果然她随遇而安的能力還是很強啊!
汐顏一邊走着,一邊在心裏吐槽。
藍獵這家夥,說好會把她送出魔界境內,結果中途接到一個什麽消息,立馬就把她丢下了。
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