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像話:“我是千铘,你可莫要再忘了。”
“它要碎了,閉眼,抱緊了。”
汐顏怔了一下,終于從那片濃烈的紅中辨別出他嘴裏的那個“它”,也就是讓她們,哦不,她身處這滾滾岩漿中,而不至于被燒死的那個淡藍色光罩。
她在腦子裏飛快地想,一旦他把它打碎,那些熱情勝火的岩漿們勢必會洶湧而進,将這塊狹小的空間占據,也用它們的熱烈将她焚成灰燼。
顯然,那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所以猶豫了幾秒鐘,她還是覺得她應該接受他的建議。
“叮”的一聲響起,光罩裂開了。岩漿們一擁而上,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熱情。汐顏立馬把所有猶豫抛在腦後,像只考拉一樣緊緊扒在千铘身上,生怕沾上一點岩漿。
千铘察覺到她的緊張,于是出聲安慰:“金烏現已經睡着了,所以出去會容易很多。不要怕,我不會讓你有事。”
金烏?太陽麽?對了,甘淵是日出之地。以前看《奔月》裏講“後羿射日”的故事,那裏面的太陽原身都是金烏,是天帝的十個兒子。這甘淵裏也睡着天帝的兒子嗎?汐顏突然覺得不那麽害怕了,甚至隐隐有點激動。
直到腳踏上實地,汐顏還在胡思亂想,千铘把她放開時,她愣愣地問:“到了?”
他用一種“你是白癡,鑒定完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馬上轉開。
對于這種鄙視她智商的眼神,汐顏向來是最不能忍的。可是對于救命恩人,她顯然沒有立場生氣。為了舒緩尴尬,她覺得她應該分散一下注意力,打定主意後,她于是開始東張西望。
一望無際的碧海青天就那麽猝不及防地撞進了汐顏眼裏,她的心咯噔一下,瞬間被擊中了。這不是……夢裏那片海?
廣闊的視野裏,一株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傲然立于蜿蜒的海岸線上,海風輕輕拂過,柔軟的藤蔓便像風鈴一樣慢慢搖晃,瓊漿凝成般的葉子輕輕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恍若在訴說着古老的傳說。
大樹的背景便是無垠的大海了,海水一下一下拍打着海岸,激起細碎的浪花,就像一個頑皮的孩童咯咯地笑着。碧海青天之上,不知名的海鳥無拘無束、自在徜徉,時而滑過海面追逐海浪,時而沖上雲霄笑傲九天。
這是甘淵麽?原來內裏那樣恐怖的表面竟是這樣的平靜美麗。
“诶,你不是說太陽睡着了嗎?這裏怎麽還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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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沒有回答。她回頭一看,哪裏還有人影?!心一下子就慌了,在這樣完全陌生的地方……
“千铘!”她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一點點回應,可是沒有,回複她的只有浪潮擊打海岸的聲音和海鳥偶爾高亢的鳴叫。
“千铘!”她顧不得這樣是不是可能引來別的危險生物,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
聲音幾乎沙啞,喉嚨幹的厲害,最後一點力氣也用盡,她終于放棄,無力地癱倒在地。
一種不知名的悲怆就那麽濃烈地漫上了心頭,真是可笑,帶她出來已經是人家仁至義盡,她哪裏來的勇氣覺得他不會丢下自己不管?而更可笑的是,她竟然會對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這麽依賴?
“你啊,”她驀地擡起頭,那張絕美的臉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狼狽的她,下颌弧度優雅完美,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似是責備,卻無奈到了極點,他說,“真是麻煩。”
汐顏“嘿嘿”幹笑兩聲,算是回應。他朝她伸出手:“姑娘家家的,動不動就坐地上,像什麽樣子?”
“男人家家的,動不動就扔下女孩子,像什麽樣子?”她忍住一把拍開那只白玉雕成般的手的沖動,氣哼哼地故意重重拉了他一下,一邊小聲反駁道。
他挑挑眉,不置可否,眼角卻分明帶了笑意。
汐顏在心裏偷笑,這下你總不好意思丢下我了吧??
☆、魔君千铘
? 騰雲駕霧、雲端漫步是什麽感覺?
汐顏小時候想象過無數次,也憧憬過無數次,可當她第一次真正嘗到這種滋味時,她卻但願此生再也沒有第二次。
你能想象那種感覺麽?身在三萬英尺以上的高空中,腳下萬物都成了蝼蟻般的存在,而自己,也渺小到了幾乎不存在。
恐怖的是在這樣高的地方,一旦摔下去連渣都不會剩,安全卻沒有一點保障……
她默默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冷面老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沒有一點保障!
“你很怕我?”
“嗯?”她撇開目光,“沒有。”
“說謊。”他不屑地“嗤”了一聲。
汐顏擦擦汗,無力地解釋:“其實……我是恐高。”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表情很是驚訝,好半天,他說:“這……抱歉,我……”他幹脆放棄了說下去,一副努力憋住不笑,又實在忍不住想笑的表情。
他放慢了速度,帶着她慢慢降落。
汐顏把頭別到一邊,有些不自在,過了一會兒,悶悶問:
“我們這是去哪兒啊?妖界麽?”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啧啧,又是那種眼神,分分鐘在傳達“無知的人類”這樣的信息。這讓自認為“高智商”的何汐顏很不能忍。
不過她向來很會自我安慰:自己初來乍到,不懂的當然很多,這有什麽奇怪?有本事讓她也在這兒待個萬八千年,指不定誰更厲害呢!咳咳,雖然壽命不允許。
“魔界。”
“哈?你不是妖麽?”不是萬年老妖麽?
“我有說過我是妖麽?”
降落在陸地上後,汐顏一路小跑跟在腿長的魔王大人後面,一颠一颠地跟他對話:
“那你也沒說過你是魔啊!”
“诶,你說回魔界,可是都過了五千年了,你真的還記得路嗎?”
“诶诶,你現在多少歲了?”
“诶诶诶,你是不是五千年都沒有洗過澡換過衣服啊?”
顯然,千铘已經不願再搭理她了。無妨,這本來就只是套近乎的一個策略。
汐顏想,她從來都是個沉默悶騷的好孩子,要不是為了在這舉目無親的異界保住小命,她何必要這樣狗腿還遭人嫌棄?!
不過第一步也勉強算是成功了,她暫時是不會有生命危險了,接下來,也該着手于第二步了---找出到這裏的原因,然後想想該怎麽回去。
記憶裏,她摸到玉簡之後,白光乍起,然後就是被卷進洗衣機裏般的暈眩感和撕裂感,再然後,是那個冰冷的男聲。而現在,她莫名其妙到了大荒,這個按理說不應該存在的地方。怎麽看都是那捆玉簡有問題。
難道說,那捆玉簡是《山海經》?難道其實這是在那捆玉簡裏?她心裏一個激靈。
擡頭偷偷瞟一眼,千铘抿着薄薄的唇,下巴微揚的弧度性感得不像話。既然他跟甘淵有那麽深厚的“情誼”,那麽,他會不會知道“東極”和“白清梧”是怎麽回事?
不過,在這種境況下,問那樣的問題顯然是不合時宜的。畢竟,她連他的底細都還不知道。萬一他跟那個害她來大荒的人是一夥的,那她豈不是自讨苦吃?
對了,為什麽看到她一個大活人突然出現在那五千年都不見得出現過什麽活物的甘淵之底,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娘嗳,該不會他們真的是一夥的吧?她心裏一個咯噔。
那她豈不是該找機會趕緊離開他?
可她雖然沒看過《山海經》,卻也知道那是本地理志怪奇書,裏面除了神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妖魔鬼怪,而且很多都是蒙昧未開化的,說白了就是不講道理,見人就撲倒的。
相比之下,呆在他身邊,應該還要安全一點吧?畢竟,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表現出過要傷害她的意向。
察覺到她的目光,千铘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她立馬心虛地垂下頭。
懷着那種忐忑又忐忑的心情,撫着早已空無一物的肚子,她默默跟在魔君大人身後又趕了半天路。
大概是因為離甘淵很近,一路上除了偶爾碰到一兩棵參天古樹,連半個小怪都沒有,更不用說兔子什麽的可食用野味,這讓好奇心和肚子都無法得到滿足的汐顏有些幽怨。
顯然,她的怨氣并沒有如願以償地對千铘造成任何影響---他甚至連邁步子的節奏都沒有體貼地慢一點半點。
當肚子第一百零一次響起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開口:
“抱歉,連累你走路,辛苦不說還浪費時間。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麽便利的交通工具?嗯譬如說天馬什麽的。”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是那種眼神,真是狂躁啊卧槽!!!):“你餓了?”
!!!
“不用想了,你肚子叫的聲音我都聽一路了,真的很吵。”
汐顏:“……”
“你這身衣服得換換。”
“啊?”
他揚揚下巴,汐顏順着他的視線低頭,嗯,不錯,很好看的紅衣裳。可是,為什麽會給她一種古裝劇裏新娘子穿的嫁衣的感覺?錯覺,一定是錯覺……
“這就是嫁裳。”
“哈?那你怎麽能給我穿這……這……”
“我喜歡。”
……
好吧,你喜歡,可是你喜歡關我鳥事!汐顏在心裏暗罵。
“其實是你只能變出這一件衣服吧?”
他沒有搭理她,修長的手指在半空中劃了一下。
“诶,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說不定我變出來就是別的樣子了。”
“你能不能……”剛搭上他的肩膀,他眼神一凜,她還沒來得及縮回手,只感覺腦袋“嗡”的一下,迷糊了一陣,回過神來,已經處在了一處人聲鼎沸的鬧市。
“靠,有這麽強的技能你怎麽不早說啊?比起來騰雲駕霧什麽的真是都弱爆了!”
他挑眉:“你當這是什麽?不耗靈力的麽?”頓了頓,他接着說,“你那些雜七雜八的話都跟誰學的?改了。”
靠,不帶這麽霸道欺負人的!她在心裏默默将他淩遲了一百八十遍,然後微笑說:“好。”
真是令人讨厭的奴顏婢膝!
汐顏有點受傷地轉移目光,一條寬達十來米的街道兩側是古香古色的酒肆茶樓,各式各樣的小吃玩意兒,其中來來往往的“人”形态各異,卻無一不穿着現代,打扮時髦。
性感高腰皮衣包臀皮裙的貓女、狼頭人身西裝革履的狼人、白裙飄飄美如畫中仙子的神女(應該是吧?)、踩着滑板戴着鴨舌帽的嘻哈少年……
在長街的盡頭,數棟摩天大樓傲然懸于于半空中,巨人般冷冷地俯視着大地,高樓上空以中央為圓心至邊緣樓的距離為半徑籠罩着聖潔白光,令人情不自禁就想要伏下身去膜拜。
只是這一切未免太現代,跟想象中仙氣飄飄、處處古裝神女的大荒也差了忒多。
汐顏戳戳千铘的胳膊:“你不會是定位失誤,把我們送到別的時空了吧?”
他瞥了她一眼,半眯下眼睛,身上的白袍瞬間換為簡單的T恤牛仔褲,汐顏低頭看看自己,已然是之前的衛衣牛仔褲。
會術法就是好啊,換衣服都這麽簡單!
這千铘已經走進旁邊的面館,回頭看了汐顏一眼:“不餓了?”
吃完一大碗面,汐顏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心想,原來大荒的飲食和凡世也差不多嘛,還好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不然她可就完了。吃飽喝足,也該禮貌地和做東的人聊聊天,表達感謝。于是汐顏開口:
“千铘,你五千年沒回魔族,他們不會不認得你了吧?”
“不會。”千铘對碗裏的面似乎不怎麽感興趣,只吃一兩口,便放下了筷子。
“哦。”汐顏絞盡腦汁找話題,“看來魔的記憶力很好。”
“還行。”千铘低低一笑,敢不好麽?
“為什麽你之前看到我都不驚訝呢?”汐顏試探地問。
“為什麽要驚訝?”
“唔,”汐顏沒料到他會把問題抛回來,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問,“難道我不是你這麽多年來見到的第一個大活人嗎?”
“哦,是啊。可是,那跟我驚不驚訝有什麽關系?還有,”千铘示意她傾身,然後湊到她耳邊,“像你是凡人這種話,在大荒還是盡量少說的好,明白?”
他淺淺的呼吸撲到她的脖子上,微癢,汐顏卻顧不上害羞,滿心都是對剛才疏忽的懊惱。
千铘坐回去,眼裏有促狹的笑意,微彎的唇角似淺灘上若隐若現的月牙石:“不過,有我在的時候,你可以随意。”
“說得好像你很厲害的樣子。”厲害還被封印了?
“嗯,很厲害。”
“真是不謙虛哪。”
“我們魔一向喜歡實話實說。”
汐顏:……
“千铘,你說你被困在甘淵,是為了等一個人?”
“嗯。”
“那你現在出來不怕等不到她麽?”
千铘微微垂眸,不回答。已經等到了。
“吃飽了嗎?”
“嗯。”
“走吧。”
“诶,等一下,你有錢嗎?”
千铘挑眉。
汐顏扶額。她早該想到,一只在甘淵封印了五千年的魔,身上怎麽可能有錢?總不能要人家被封印還帶錢進去吧?現在怎麽辦?溜呗。
她于是小聲對千铘說:“我一會兒假裝鬧着要你出去給我買吃的,你趁機溜出去,然後籌到錢再來救我。”
“不。”千铘默默收回原本已拿在手裏的貝幣,“一起。”
“哎叫你先走就先走,較什麽勁啊。好吧,那我數一二三……”
不等說完,她只覺得有風聲劃過面頰,回過神來,人已經在了大街上。千铘拉着她繼續往前,一下子竄出好幾百米外才停下。汐顏大口喘着氣,似乎聽到面館那邊傳來謾罵聲。連日來的緊張陰郁竟然就這麽散了,只覺得暢快淋漓,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千铘靜靜地看着她,眸底似有累積千年的相思。
“還是你厲害!”汐顏笑完,對他豎起大拇指。
千铘別開頭,慢慢說:“那是呗。”那語氣,就像在說你真是愚蠢竟然現在才發現。
汐顏也不介意,問:“話說這是哪兒啊?回魔界還順路嗎?”
“順路啊。”他徑自向前走去。
汐顏趕緊小跑着追上去:“喂,別走那麽快,等等我啊!”?
☆、曼珠沙華
? 從日照當空走到滿天繁星,千铘似乎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汐顏看着千铘的背影。
離開鬧市之後,千铘就又換做了初見他時的裝扮,不得不說那真是極适合他---如墨染出的絕世佳公子,氣質出塵得譬如九天神祇,只怕他不說沒人會覺得他是一個萬年大魔頭。
印象裏不論是游戲裏的魔王大boss路西法,還是《仙劍》裏的魔尊重樓,魔應該都是隐在黑暗之中,一身黑衣,端着銀質酒杯,氣質或孤獨沉寂或邪肆冷傲,可是這位---小氣腹黑、睚眦必報,而且偏好白衣。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從沒見過這麽愛穿白衣的魔,也從沒見過把白衣穿這麽好看的魔。
雖然她見過的魔統共也不過這一個。
那天長途快跑之後畢竟還是留了些後遺症的,但是由于她練了兩年柔道身體素質一向很好,所以之前也沒太大感覺,可現在突然又走這麽遠路,而且中途都沒歇過,即便是她也有些吃不消了。她佝偻着腰,氣喘籲籲地問他:“能歇會兒嗎?我實在走不動了。”
千铘回頭瞥了汐顏一眼,轉身走到她面前,矮下身子。
“上來。”
“诶?”
他輕咳了一聲,聲音有些不自然:“不是累了麽?上來。”
“你這是要……背我?”
“你太慢了。”
見汐顏半天沒動作,千铘站起身子,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悅。
“真麻煩。”
說着徑直向前一步,一個橫抱将她攔腰抱起。
“別別別!!!”汐顏趕緊拒絕。
”嗯?”千铘看向她,眸中似有疑問。
“咳,不太好吧。”汐顏頓了頓,“要不,咱們還是飛回去?”
“飛回去麽?”千铘似在斟酌,然後微微一笑,“好啊。”
他像拎小雞仔似的揪着汐顏的帽子一把把她拎起,義無反顧地沖向那萬丈高的重重雲霄。汐顏緊緊閉着眼,揪着他的袍子,在半空中瑟縮着肩膀,滿腹辛酸難言。
“睜眼看看。”千铘的聲音很快散落在風裏。
“不!”都說了恐高!
“聽話。”似是為了解釋,他又加了一句,“很美的。”
鬼使神差的,汐顏慢慢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雲霧翻騰之下,無邊的黑色中,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如同許多細碎的鑽石鑲嵌在大地上,拼成一幅巨大的絕美的畫卷。
那是一種震懾人心的美。
然而汐顏卻沒有心情多加欣賞,只覺得頭暈沉得厲害,腿不住哆嗦,她扶住千铘的胳膊,然後,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汐顏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說話,是兩個音調有些高亢的女聲。她們把聲音壓得很低,顯然是以為她還在暈着,偷偷說些八卦秘辛之類的。
雖然她一向對八卦什麽的是極感興趣的,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聽人牆角終究是有些不太好……然而正當她糾結着要不要象征性地捂住耳朵什麽的,一個名字卻輕飄飄地飄進了耳中。
于是她決定把這場牆角一聽到底。
“魔君竟然又把白清梧這個壞女人帶了回來,真是讓人想不通!”
“對啊,當初魔君對她那麽好,她卻恩将仇報用奸計把魔君封印在甘淵底下,當真是可惡至極!”
汐顏心下一驚,千铘竟然真的是魔王大boss?原來白清梧和千铘之間竟然有這樣的怨仇麽?!她們說的把白清梧帶回來,難道指的是她?靠,難道千铘也是把她當做了白清梧?所以他帶她回來其實是……報仇的?!
這算什麽運氣?她竟然還想着依靠着他在這險惡的大荒保下一條小命,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 ,too young too simple !這麽一想,這裏卻成了大荒裏最危險的地方!
汐顏正琢磨着要怎麽逃走,那兩個聲音卻突然噤了聲,頓一下,規規矩矩道:“參見魔君!”
低沉好聽的嗓音淡淡道:“下去吧。”
“是。”
腳步聲慢慢靠近,汐顏緊緊閉着眼,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他識破,扔出去喂狗。
卻不料,那人在面前站定,半天,不發一語。
汐顏緊張地攥着被子,心裏小聲念叨,沒事就走吧,沒事就走吧……
“既然醒了就起來吧,賴在床上做什麽。”
不不不,我睡得很死,沒醒沒醒,醒了也只是夢游。
“真是不乖。”他一把将她拉起,“把衣服換上,陪我出去走走。”頓了下,“我去外面等你。”
汐顏只好揉揉眼睛,做出一副将将睡醒,懵懵懂懂的樣子,慢吞吞地說:“啊,你說什麽?”
千铘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汐顏心下無限哀怨,卻迫于魔王大人的淫威,只好慢吞吞地拿起床前挂着的一身綠羅裙,胡亂換上。心裏暗暗嘀咕,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算什麽?行刑前還要安撫情緒麽?
無奈這裙裝看着好看,穿起來卻很是繁瑣,她折騰一陣,心中怨念更重。
好容易換好那身麻煩的裙裝,汐顏慢吞吞地走出去。門口,千铘斜倚着廊前的朱漆大柱,低頭凝視着手中的什麽東西。見她出來,他反手将掌中物納入懷裏。淡淡瞥了她一眼,眸中意味難辨,然後轉過頭徑自向前走去,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走吧。”
呵呵,走你妹!
雖說那樣想,汐顏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了他身後。
走了不一會兒,一扇圓形的大門出現在眼前,門前懸挂着牌匾,上面題了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梧之園”。
這不會與那個白清梧有關系吧?想完自己先笑了,她果然是小言看多了麽?
走進園子,一大片豔麗的紅和着濃郁的香味便撲面而來。入目處,極盡風華的曼珠沙華開得熱烈而張揚,似把天地間最濃豔的顏色披在了身上,卻媚而不浮,只讓人覺得美到了極致。
其實汐顏不大愛這樣濃烈的顏色,總感覺開得再美也是芳華易逝,比起賞花她還是更願意窩在床上睡覺。可是魔君大人喜歡,她就不得不打起精神裝出一副很是欣賞的樣子---這就是強權壓迫下不得不低頭的小市民的悲哀。
“你不喜歡?”
“沒有。”
“她一直想種一大片曼珠沙華。”
“她?”
“沒什麽。”他低低一笑,聲音有些無奈。
汐顏算是明白了,果然又是一個把她當成白清梧的!大概她的确跟白清梧是長得很像,所以他們才會認錯吧。她覺得氣憤之餘又有些好笑,就因為這種荒誕不經的原因,他們把她弄來這裏,還為此殺了十多條無辜生命?可她實在不曉得那個白清梧是什麽人,也不打算做她的替罪羊,她必須讓他知道,他們找錯人了!
千铘走到一片大紅的花海面前,靜靜凝視。汐顏走到他身邊,輕聲說:“我叫何汐顏。”
他回頭瞥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的,可是能認識你,我覺得很榮幸也很開心。”心虛地頓了一下,她繼續說,“你們應該把那個地方叫做凡世吧,我就是來自那裏的。那裏有我的家,還有……喜歡的人,我很想回去。”
“喜歡的人麽?”他冷笑道,“你是說,月溟?”
“你怎麽知道?!”汐顏心下一驚,再想想他是魔君,想知道什麽自然都是很容易的,于是接着說,“我這麽說,你那麽聰明,應該已經明白了吧,我不是你要找的白清梧,我是何汐顏。”
“是麽?”他半眯着眼睛,表情帶了危險的意味,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一步一步後退,直退進那片火紅的花海。
汐顏一邊後退一邊盯着他,心裏開始盤算從哪個方向逃走更容易得手,嘴上卻結結巴巴說道:“你,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千铘嘴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做什麽。”
他一把扯住她的領子把她拉過去,汐顏一個趔趄撲進他懷裏,她用力掙紮卻動彈不得。正要破口大罵,他卻将她松開,她後退好幾步才穩住身體。果然還是高估了自己,即便她學了點柔道,但其實在他面前根本毫無用處。
“你有病啊!”汐顏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卻見他手上拿着一枚玉質瑩潤泛着血色的玉佩,汐顏趕緊去摸脖子,果然是空的。然而不等她質問,他卻惡人先告狀,冷聲笑道:“你不是她,那這又是什麽?”
汐顏狠狠瞪向他:“還給我!那是越洺送我的!”
他挑眉:“哦?”看了一眼手上的血玉,又看向她,笑得傾國傾城,“我卻要說,這是我送阿梧的。”
“你……你……”汐顏氣得說不出話,撲上去抓住他的手就狠狠咬下去。
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立馬松開嘴後退幾步,胡亂抹了一把,又恨恨地瞪向他。
千铘怔怔地看着手上流血的傷口,似乎有些出神,半晌,卻突然笑了。汐顏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挪不動步子,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俄頃,他止住了笑聲,看向她,神色間似有悲傷彌漫。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然而他只是把血玉扔給了她,再不多看一眼,轉身離開。
不知怎的,那一瞬間,心竟然有點空,像是丢掉了什麽東西。
汐顏搖搖頭,怎麽會有那樣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她重新把血玉戴在脖子上,朝着另一個方向離開。?
☆、初識藍獵
? 直到第九次看到那棵劃了個大大的十字的鳳凰樹,汐顏終于接受了自己已經迷路的事實。
樹下放了塊青石板,扒開上面的落葉,她撩開裙角一屁股坐下,揉揉發酸的小腿,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了“咕”的一聲。
汐顏擡頭看看,殘陽斜挂空中搖搖欲墜,大片晚霞把天空渲染成濃麗的西洋油畫,已經是傍晚了呢。低頭摸摸癟癟的肚子,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也怪不得它埋怨。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路過這裏……
一顆桃子突然從樹上落下,骨碌碌在地上滾了一圈,汐顏的眼睛也跟着桃子一起骨碌碌轉了一圈,最後落定。
她又驚又喜,完全沒去想鳳凰樹上怎麽會落下桃子,一個餓虎撲食就撲了上去,逮住桃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就送進嘴裏。
只聽得“嘎嘣”一聲清脆的聲音在空氣裏綻開,汐顏捂住嘴,再看看手上,卻哪裏是什麽桃子,分明是塊硬邦邦的石頭!她氣憤地把石頭重重丢開,心裏無比幽怨。
唉,都餓得出現幻覺了……
一陣嚣張又欠扁的笑聲卻從樹上傳來,汐顏擡頭,只見一個穿着皮夾克、牛仔褲,看起來十六七歲的俊美少年倒挂在樹枝上,嘴裏嚼着口香糖,笑得花枝亂顫。
她心下一驚,分明記得剛剛這裏沒有人,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他一個翻身從樹枝上跳下來,圍着汐顏順時針轉一了圈,又逆時針轉一了圈,嘴裏啧啧念叨:“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汐顏皺眉:“什麽一模一樣?又是那個白清梧?告訴你,我可不是她!”
他在她面前站定:“所以我只說是一模一樣。”
“诶?”他這樣一說,汐顏卻有些愣了。
“我不喜歡白清梧,”他湊過來在她身上嗅了嗅,汐顏嫌棄地避開,他退後幾步勾上樹枝,笑得很是人畜無害,“可是我喜歡你。”
汐顏猶自發愣,他翻身坐上樹枝,繼續說:“白清梧身上那純粹的神族的味道真是太讨厭了,你身上沒有,我不喜歡她,喜歡你。“
原來是這樣,她松了一口氣,心裏不由得對他生出些好感---畢竟他是第一個不把她跟白清梧挂鈎的人,額,魔。
“不過你們倒是一樣笨,哈哈!”
“嗯?”汐顏馬上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那桃子是你……靠!”将将生出的好感立馬煙消雲散。
“誰叫你那麽笨!”他嘻嘻哈哈地笑着,把雙手枕在腦後,一臉挑剔地打量着她,“話說回來,你怎麽會喜歡穿那種又醜又麻煩的衣服?不是說凡世大多都已經現代化了?你是從哪個閉塞落後的凡世來的鄉巴佬?”
汐顏撇撇嘴:“又不是我想穿的。”
他拍手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老大逼你穿的對不對?!唉唉,被關了五千年,審美落後點也是正常。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你這麽穿跟白清梧……算了,不提她,神族什麽的都讨厭死了。”
汐顏:……
汐顏懶得搭理他,自顧自在青石板上坐下。
他跳下樹枝在汐顏身邊坐下,湊到她面前說:“喂,我叫藍獵,你叫什麽名字?”
汐顏想了想,多認識個魔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于是說:“何汐顏。”
“哪個‘何汐顏’?”
“‘何必’的‘何’,‘潮汐’的‘汐’,‘顏色’的‘顏’。”
“唔,不錯的名字!”
汐顏報以“呵呵”一笑。他湊過來,笑眯眯地問:“‘潮汐’怎麽寫啊?”
原來是文盲!汐顏領悟,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她狡黠一笑:“帶我出去就告訴你,怎麽樣?”
“一言為定!”他興沖沖地翻身站起,拍拍屁股就往前走,汐顏趕緊跟上。
一路上藍獵絮絮叨叨地說:“其實你走不出去也不怪你笨。這片鳳凰林是我的地盤,我種了結界的。除了老大和紫玺那兩個變态,整個魔界也沒誰能走得出去,就算青錐他們來了也只能老老實實求我帶他們出去,哈哈!”
據藍獵說,除了千铘之外,魔族最厲害的七個魔合稱為“七翼修羅”,翅膀越多的越厲害,而他自己不才正正好是六翼的,實在慚愧。汐顏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鬼才信!
不過以她的智商,向來是不會做那種當面拆穿的蠢事的。她一路應答着“嗯”,“就是”,“對啊”,那乖巧模樣,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但這對藍獵顯然是很受用的,走出鳳凰林的時候,他已經拍着汐顏的肩膀豪氣沖天地說:“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老子,有老子罩着你,就算千铘老大也不能拿你怎麽樣!”
汐顏很是乖巧地點頭,心裏卻一陣惡寒。
老子?這是已經拿她當自己人了的意思麽?為什麽她只想呵呵?
汐顏琢磨着剛跟千铘吵完架,左右是不能去找他了,可是偌大的大荒,她所認識的人加起來也統共不過他一個……啊,不對,眼前還有一個!
她很是欣慰地看了一眼身邊還在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某小孩,眼睛微微眯起。
藍獵以一句“要不是老子聰明絕頂足智多謀,一眼識破了白耀老兒的詭計,五萬魔軍可就遭殃了”結尾,自我感覺甚好地點點頭,啧了一聲。
汐顏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喂”了一聲。
藍獵似乎有些不滿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