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千劫錯,昔顏改
作者:懶娅
她是大荒最尊貴的神女,他是魔族至高無上的君王。
五千年前,她将他封印在甘淵之底,自廢神元。
五千年後,凡世少女何汐顏陰差陽錯來到大荒,卷入一場生死難測的漩渦。
陰謀?欺騙?寵愛?試探?
她是誰?他愛誰?
愛到最後,我忘了我是誰。只是我知道,在這場風花雪月裏,主角從來不是我。
內容标簽:靈異神怪 相愛相殺 前世今生 虐戀情深
搜索關鍵字:主角:何汐顏 ┃ 配角:千铘白清梧越洺銀縷藍獵 ┃ 其它:梨開開流溪
☆、夢斷千年
? 霧。
流動的,飄渺的,白茫茫的霧。
像被誰在眼前遮了一張白色的簾,什麽也看不見。也沒有聲音,四下一派寂然。
“有人嗎?”汐顏伸出手,霧氣由于手的動作緩慢流動。
連回音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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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仿似只餘下死一般的寂靜。
汐顏瞪大眼睛,試圖努力從這片霧氣中辨認出什麽。
突地,有幽幽琴聲響起,伴随着低低的吟唱,哀哀凄凄,在空曠的天地間聽起來格外瘆人。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
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維參與昴。
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
眼前濃稠的大霧散開一片,半空中,出現兩個紙人,一男一女,古人打扮。男女相依,看起來像是情侶。
汐顏下意識想要後退,卻突然發現身體動彈不得,她的心瞬間驟縮成一個點。她驚恐地瞪大眼睛,被迫看向那紙人。
突然,半空中降下雷火,狠狠劈向女紙人。男紙人不知從哪兒招來一只鳥,擋在女紙人面前,雷火過,鳥被燒成灰燼,女紙人安然無恙。
然而,正當男紙人摟過女紙人,似乎要安慰她時,一把匕首陡然出現在女紙人手上。只見女紙人的嘴角詭異地揚起,然後,她将匕首狠狠刺進了男紙人的心髒……
紙人消失,濃稠的霧再次湧過來。
琴聲歌聲也戛然而止,四周恢複到之前的死寂。
“淸梧……淸梧……淸梧……”
空氣中傳來低低的呼喚。
汐顏壓抑住心底的害怕,回問:
“你是誰?淸梧又是誰?”
“嗤~”那“人”冷哼一聲,仿佛她問了一個很好笑的問題。
霧氣驟然間變得濃稠如墨,無邊的黑色在她眼前暈染開,汐顏慌亂伸手,驚喜地發現身體已經重獲自由。
“淸梧,你好狠的心哪!五千年了,我等了五千年,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麽?!哈哈哈……”
她不自覺後退。無盡的,黏稠的,墨染般的濃黑将她淹沒。她拼命狂奔,黑暗中傳來一聲幽幽嘆息,一個低沉魅惑的聲音輕輕飄過耳邊:”清梧,不要逃。來,我們一起堕入魔道,永不離分……”
身體不斷下沉、下沉,四肢百骸沉重得不像自己的,無法動彈。沒有任何聲音,甚至幽咽風聲、凄厲鬼哭都沒有,只有無盡的,無望的,冰冷的黑暗,以及那令人絕望的,沒有期限的,孤獨。
不知過了多久,一縷火光在身邊幽幽燃起。她睜開沉重的眼皮,眼睛因為不适應而發澀生疼,有液體正從那裏緩緩流出,顧不得去分辨是血還是淚,她仍是舍不得閉眼,只是固執地、萬分驚喜地望着那抹光亮。
一縷、兩縷、三縷……無數火光在瞬間燃起,汐顏嘴角的笑意凝固,鋪天蓋地的烈焰向她撲來。她尖叫着,無處可逃。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呢喃:“你有沒有愛過我呢?有沒有?”
汐顏側過頭,窗外點點繁星如鑽石般細碎地嵌在黑絲綢般的夜空上,很是靜谧美麗。
伸手去夠着床頭櫃上的手機,輕輕點開,淩晨兩點,還這樣早。
她卻不敢再睡,夢裏的那種絕望和窒息似乎如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扼着她的喉嚨,那種感覺,她寧可熬夜也不願再經歷一次。
這不是她第一次做噩夢,卻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次感覺這樣真實、清晰。
睡衣已經被汗濕透,她想,要是擰一擰沒準兒能出來大半盆水,不禁失笑。
換了套維尼熊的睡衣,汐顏打開電腦,開始漫無目的地浏覽網頁。
正當她又昏昏欲睡時,屏幕突然一暗,一座雲霧缭繞的大山出現在屏幕上。巍峨的山體在雲霧的掩護中時隐時現,讓人難以一窺真容。
唔,旅游廣告?什麽時候點進去的?
她揉揉太陽穴,真是有點被吓懵了。
正準備關上電腦去喝點咖啡提神,屏幕上卻突然出現幾個血紅的大字:“東極情起處,甘淵緣滅時”,然後字化作血水緩緩流下。
那鮮紅慢慢将整個屏幕浸染,然後,一點一點,慢慢滲出電腦。汐顏緊盯着那慢慢流動的血,心髒像是在一瞬間被攫住,懸在了喉嚨口,似乎随時可能跳出來。
不要怕。她不斷對自己說。
她想起以前看過的鬼故事,裏面說鬼只是一股強烈的精神意識,沒有實體,只能通過幹擾人的腦電波讓人産生幻覺,所以那些見過的人大多是被吓死的。不害怕,它便不能拿你怎麽樣。
雖然受過的教育告訴她那些都是胡謅,這個世上不可能存在鬼神,眼下卻是沒有辦法了。
她一邊在心裏默念“南無阿彌陀佛”,一邊拿起手機準備報警---雖然不知道會不會被警察當成瘋子。
畫面卻再次暈染開,然後,茫茫的大霧裏,她看到了夢裏的紙人,女紙人執着匕首,嘴角微勾,笑得詭異又恐怖。幽幽琴音充滿整個房間,似有低低吟唱: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
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汐顏手忙腳亂,急中生智去拔電腦的電源,電腦卻再次黑屏。
她正要松一口氣,一雙血紅的眼睛卻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屏幕上,她尖叫一聲跌下凳子。只見那雙森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紅眼”下方出現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那牙齒一張一合,冷漠而粗噶的聲音一字一句像是宣判:“白清梧,你逃不了的!!!”
話音一斷,屏幕自動恢複了黑色,四周再次安靜下來,院子裏傳來歡快的蟲鳴,就像往常無數個靜谧的夜晚,桌上的血跡也消失得一幹二淨,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
汐顏跌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在夜裏格外清晰。
☆、亡靈序曲
? 當第一束溫暖的陽光穿過雲層擁抱大地,整個城市慢慢蘇醒,所有關于夜晚的腐爛肮髒都悄然退場,留給人們寧靜祥和的假象。
活着的人們,陸陸續續從溫暖安逸的被窩中爬起,罵罵咧咧地抱怨着開始新一天的生活。殊不知,他們所不滿的今天,卻是昨天死去的人永遠到不了的明天。
汐顏沖了一杯速溶咖啡,在沙發上坐下。略有些晦暗的皮膚和重重的黑眼圈,都充分說明了她昨晚睡眠質量的糟糕。喝了一口咖啡,她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拿起遙控器,心不在焉地換了幾個臺,腦子裏想的卻是昨晚發生的事。是幻覺麽?真實感卻那麽強烈。
“下面播報一則新聞:今天早上7點整,協陽區早起晨練的吳先生在小區的中心的花壇發現一名女屍,死者全身赤*裸,跪坐在花壇中央,呈祈禱少女的姿勢。目前已經在C市13個區裏發現13具這樣的屍體,經法醫鑒定,死亡時間均為淩晨一點。警方初步判斷可能是宗教狂熱分子所為,請廣大市民朋友們……”
思緒被打斷,她擡起頭。電視裏的女主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公式化,畫面變換,赤*裸的少女跪坐着,身體的重點部位打了馬賽克,全身被鮮血染紅,就像披着一件紅色的嫁衣。那少女低垂着頭,閉着眼,除開那渾身的鮮血和蒼白的臉色,真的就像是---一個在虔誠祈禱着的少女。
好像被一個爪子在心上輕輕撓了一下,心髒驟然緊縮,久違的不安浮上心頭,空氣中像是有死亡腐爛的味道在悄無聲息地漫開。
汐顏習慣性地皺眉,拿起遙控器換臺。
可是……這是什麽情況?!所有電視臺像是約定好的般---繁花似錦,花團錦簇,中間跪坐着一抹血紅的身影,畫面詭異非常。
心髒劇烈跳動着,像是要跳出胸口,她的全身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恐懼中。
按鍵的手不住顫抖,她索性扔了遙控器,走到電視機前蹲下,試圖直接拔掉插頭。
然而沒等汐顏拔下插頭,鏡頭迅速拉近,少女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那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她轉過頭,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伸出那沾滿血的手像是要伸出屏幕。
何汐顏條件反射地往後仰,摔坐在地上,身體因為害怕本能地往後移。那只手卻沒有像預想中地伸出來,只是在屏幕上寫着字。她的精神高度緊張,甚至不敢用力呼吸,視線卻不自覺跟着那手移動,最後屏幕上留下了血淋淋的四個字:我回來了。
然後屏幕自動變黑,只剩下中間的一個小白點慢慢熄滅。
何汐顏不自覺咬緊下唇,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腦子裏嗡聲不斷,少女詭異的笑臉不斷盤旋、放大,背脊一陣發涼。
良久,她慢慢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她摸到茶幾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裏幾乎帶了哭腔:“喂,越洺。”
越洺是在半小時後到的。
接到汐顏的電話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走的時候太着急,甚至忘了帶鑰匙。急急拍了幾下門喚“汐顏”,沒有人應,他的心頓時沉到了底,顧不得多想,直接踹開了門。
屋子裏空蕩蕩的,風吹得窗簾鼓起,茶幾上的筆記本一頁頁快速翻過,發出“嘩嘩”的聲音,旁邊的咖啡已然冰涼。
他一邊找一邊說。
“汐顏。”
“汐顏,你在哪兒?”他提高了聲量,走進卧室。
“汐顏,我是越洺,你在嗎?”
突然想起什麽,他走到衣櫃前,一把拉開。果然……他松了一口氣。繼而是無比的心疼。
他的姑娘蜷在衣櫃裏,抱着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那麽小,充滿戒備,沒有安全感到了極點。他輕聲喚:“汐顏,我是越洺,別怕,我來了。”
原本蜷着的女孩終于有了動靜,她慢慢擡起頭,兩只眼睛又紅又腫,臉上大片還沒幹涸的淚漬。那一瞬,他的心便也像是泡在了淚罐子裏,苦澀得厲害。
他想起初見她時,那是在她父母的葬禮上。隔着漫天雨簾,他遠遠地看着她,那麽小的一個孩子,哭得昏天黑地,直到最後親戚們都走了,她還抱着冰冷的墓碑死活不肯離開。畫面跟記憶中某個場景重疊,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也不知怎麽就走到了她面前,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那句:
“願意跟我走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紅腫的眼睛看着他。長久的沉默,她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判斷他,而他竟然就那麽耐心地陪着她,等她的答案。終于,她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肉肉的小手,卻冰涼得吓人。
她很長一段時間不願意說話。就像現在這樣,把自己關在衣櫃裏,縮成小小的一團,然後偷偷哭泣。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回陽光裏……可現在,這又是怎麽回事?!
越洺把汐顏抱出來,下意識就要拍着她的背哄她。心裏先是微微一怔,自己什麽時候竟然做得這麽順手了?随即有些好笑,手上的動作越發溫柔。
好一會兒,汐顏漸漸緩過來,慢慢把昨晚的夢和今天的事告訴越洺。他一邊聽着,眉頭不自覺慢慢蹙緊,聽到後來卻有些恍惚了,以至于汐顏說完了都不知道。
“你說,我的夢跟這個案件會不會有什麽聯系?我是不是也該報警啊?”她戳戳他的胳膊,又重複了一遍。有他在身邊,她向來是無畏的,先前的恐懼很快便消失得一幹二淨。
汐顏想,如果她昨天沒有突然想回爸媽的老宅住,如果她沒有堅持要一個人回來,如果越洺在身邊,就算這些都照常發生,她大概也不會覺得害怕吧。
越洺回過神來,說:“你覺得警察會信嗎?”
“這倒也是。”汐顏點點頭,又有些苦惱,“那怎麽辦啊?”突然想起什麽,又趕緊看向越洺巴巴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現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不是幻覺!”
越洺摸摸她的頭,微微一笑:“我知道。”說完望向窗外,那裏天空湛藍,幾只不知名的飛鳥慢慢飛過。
終于,還是來了啊。他想。?
☆、離歌唱晚
? 多年不曾發生過如此大案的C市立馬全城戒備起來,到處都可以看到巡邏的警車、便衣。所有人惴惴不安,總覺得那個或那些殺人惡魔潛伏在暗處,窺伺着,獰笑着,誰也不知道他的下一個目标是誰。
原本平靜寧和的北國小城,似乎在一夜之間被死神扼住了喉嚨,人心惶惶。
何汐顏算是其中相對淡定的一個,她依舊不緊不慢地吃飯,不緊不慢地走路,不緊不慢地上課---發呆。因為越洺說過,不用怕。他說不怕,她當然就不怕了,她向來是無畏的。之前害怕,不過是因為他不在。
汐顏看看校門口的停車帶,低頭把面前的小石子踢開,又看看表,秀氣的眉毛皺了皺。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再等下去該遲到了。
越洺從來很守時的,今天怎麽……汐顏走出學校,又望了望路口,還是沒有。她拿出手機,撥號。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什麽電話能打這麽長時間!
她打開短信,輸入:“越洺,柔道課要遲到了,我先走了。”想了想,又加了句:“我會保護好自己,不用擔心。”
摁下發送,她收好手機,又望了望路口,嘆了口氣,轉身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柔道館方向沖去。
“救命!救命啊!!!”
汐顏剎住腳步,往聲源方向---道邊的一條小巷---望去,心髒幾乎是在瞬間被攫緊。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颀長,一身黑衣頭戴鴨舌帽的男子舉起一把榔頭,狠狠往地上的女子頭上砸下。鮮血順着女子的面頰流下,滴落在地,很快便積起一小灘。女子似乎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了,只餘下陣陣嗚咽和口齒不清地哀求。
汐顏看看四周,大概是由于對殺人魔的恐懼,往日熱鬧的大街今天也沒什麽人,顯得格外冷清。而現在正是飯點,巡邏的警察應該也去交接吃飯了……怎麽辦?她身上倒是有一把早上越洺給她防身的匕首,可是面對那樣一個窮兇極惡的對手,她真的沒什麽把握。
這種情況下,走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吧。汐顏有些猶豫。
眼見着那榔頭又要砸下,汐顏幾乎是下意識喊道:“住手!!!”
喊完心裏竟然一松了一口氣,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拼個你死我活!
那邊黑衣男子聽到喊聲,停下手,往巷口看過來。似乎是覺得又來一個送死的,他的嘴角慢慢上揚,勾起一個或嘲諷或開心的弧度。
地上滿臉鮮血的女子聽到聲音,就像終于抓住了救命稻草,用盡餘力哀求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汐顏硬着頭皮慢慢往裏走,一邊走一邊晃晃手裏的手機,嘴角一彎,笑道:“我剛剛已經報警了,警察就在附近,會在五分鐘之內趕到。你走吧,不然來不及了。”
黑衣男子聞言嘴角笑意更深,似乎一眼就識破了她的伎倆。他随意地把榔頭扔在一邊,拉了拉頭上的鴨舌帽,表情在帽檐下隐得更深。他徑直跨過地上的女子,慢慢朝汐顏走過來。
汐顏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咽了口唾沫,估計了一下她和男子之間的距離,腦子裏迅速思考該從哪個角度先發制人。
男子走了幾步,在距她三四米的地方停下,右手撐着牆,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嘴角的弧度,似乎在無聲地嘲笑:“來,繼續編,我聽着。”
汐顏慢慢握緊包裏的匕首,心裏緊張,面上的表情卻越發沉靜下來。
“何汐顏?”男子嘴裏慢慢吐出三個字。
汐顏腳步一滞。
“看來是了。”他說,“想救她?”
汐顏腦子有些亂,根本沒聽清那人在說什麽。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人,他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
那人卻似乎當她是默認了,退幾步抓起地上的女子:“除非你追上我。”說完風也似的奔出去,還邊跑還空出一只手,對她豎了個中指。
汐顏望着那人的背影,似乎還隐隐聽到女子的哀聲,顧不得再多想便追了上去。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娶奔跑,追逐着前方的背影,心裏也越發清明起來。哪怕這真的是一個陷阱她也認了。如果他們的目标真的是她,她便不能再讓那些無辜的少女因她死去!
每到一個交叉路口,那人便會停下來等她一下,确認她能跟上了再繼續跑。
漸漸地,汐顏覺得有點上不來氣了,每一次呼吸肺都像刀割般生疼,雙腿像灌了鉛,沉重得要命。可她不能停下,只得靠意志支持着,竭盡全力地機械地跟着前面那個人。
終于,那人在一座宅子前停下,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又浮起嘲諷,然後閃身進入那座宅子。
汐顏終于跑到宅子門口,停下,彎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她擡頭看了一眼,這是一幢看起來有些古老的宅子,有點像電視裏民國時期的老宅。她抹了一把汗,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上臺階。
推開門,一股老宅特有的腐朽枯寂的氣息迎面撲來。那黑衣男子已經沒了蹤影,但他一定就隐在其中。說不定他正如一頭惡狼,躲在暗處,不動聲色地窺伺着他的獵物。
門“砰”的一聲在身後關上,汐顏吓得差點跌下臺階。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大門,一種不祥之感在心裏隐隐騰起。她捂住胸口,深深呼吸幾下,走下臺階。不是不怕的,尤其是在經歷過那晚的噩夢和昨天那稱得上靈異的事情之後。可是,都到了這一步,她已經退無可退。
進門後是一塊不算大的院子,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花樹,地面竟然出人意料的幹淨。院子過後是堂屋,堂屋中央擺了張桌子,上面似乎放着什麽東西。
汐顏拿出匕首,渾身高度戒備,慢慢走進堂屋。
桌子上是一捆散開的玉簡,玉簡顏色潔白,呈凝脂般含蓄光澤,質地純淨細膩,一看就不是凡物。
汐顏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應該是找到那個黑衣男子,救出那個女孩,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視線就是沒辦法從玉簡上移開。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桌邊,一瞬間,似乎有什麽光一閃而逝。她翻開玉簡,一股古老的氣息撲面而來,似乎沉澱了幾萬年的浮沉滄桑,都凝聚在了裏面,沉重得讓人忍不住嘆息。
冰涼的觸感,卻有種莫名的熟悉親切,無盡的酸澀幾乎是在瞬間湧上了心頭,難過得讓汐顏幾乎忍不住落淚。
突然,數道白光在汐顏和玉簡相觸的指尖綻開,然後呈環狀一波一波發散開,光芒越來越盛,整個屋子如同白晝。察覺到不對,她馬上就想把手指移開,卻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束縛着,絲毫動彈不得。
白光越來越盛,她不得不閉上眼睛,以免被灼傷。一股強大的吸力将她包圍,拉扯着她向它靠攏,她聽到周圍的烈烈風聲,其中夾雜着凄怨的鬼哭狼嚎。
如同身處在漩渦之中,頭暈惡心各種不适的感覺一齊向她襲來,五髒六腑在強烈的旋轉撕扯中絞得一塌糊塗。
快要昏厥的時候,一個聲音冷冷地在她耳畔響起:“這點程度就受不了了麽?真是丢人啊!做了五千年凡人,連回大荒的路都忘了吧?白清梧,好好享受,這都是你欠他的。”
又是白清梧……喂,你認錯人了!汐顏無聲地辯駁。
☆、甘淵之底
? 眼睛睜不開,身體無法動彈,她如同沙灘上奄奄一息的魚幹。
半夢半醒中,汐顏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棵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紮根在堅硬的亂石裏,任憑雨打風吹,站成了永恒的姿勢。似乎有一個稚嫩的聲音老氣橫秋地問:“菩提,你孤不孤獨?”
孤不孤獨?孤獨是什麽?
“母後走了,父君也走了,我覺得很孤獨。”
風吹過,她說不出話,只能用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回應他。
場景切換,簡陋的木屋裏,芝蘭玉樹的男子說:“昨日幸蒙姑娘相救,铘得以保全性命。然铘身無長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姑娘若不嫌棄,铘願以身相許。”
大紅的背景下,男子輕輕呢喃:“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不要怕,我會很溫柔的。”
東珠的光淡而柔和,男子的聲音溫柔卻悲傷:“不是不想放開的,可是怎麽辦,真的做不到呢……”
“等我。”
西風烈烈,白衣缟素的女子面對着無邊的海,掌中托着一團金光閃閃的東西,面色平靜。她站了一會兒,毫不猶豫地将掌中物扔進了那片海。
巨大的扶桑樹下,清冷出塵的白衣仙人目光悲涼:“對不起,我總是來遲……”
無數片段雜亂混合在腦海中拼湊又碎裂,無數張臉在腦海中飛快地閃過,身體一時像被鋪天的烈焰焚燒着,一時又像是沉浸在冰冷的水底,煎熬,無窮無盡的煎熬……
汐顏拼命掙紮,拼命地想要清醒,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四體百骸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腦子裏似乎有一萬只馬蜂螞蟻在狠狠蟄咬,頭痛得快要裂開了。
懵懵懂懂中,似乎有一個人在看她,她下意識想求救,喉嚨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救我,救救我啊……越洺。
“這五千年裏,我無數次想過我們再見當是如何。我以為我已經想到了所有,可似乎不是這樣。”
“五千年,似乎真的有些長了啊。”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在喃喃自語,聲音難掩哀傷,汐顏動彈不得,卻迫切渴望看看他,看看他,一眼也好。迷迷糊糊中,竟又昏睡過去。
再有意識時,那種沉重的壓迫感和痛感都已經消失,只是腦袋還有些暈。
汐顏試探着起身,一陣酸麻卻橫掃全身每一個細胞,那滋味,怎一個酸爽了得。
“睡太久是會這樣,慢慢起身,走一走就好了。”聲音低沉,帶着些清冷的感覺。
哈?她擡起頭順着聲源的方向望去,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子。
烏黑的長發如流雲飛瀑潑灑而下,兩道濃黑的眉如千山清遠斜飛入鬓,高而挺直的鼻如萬仞絕壁清冷孤絕,他閉着眼,細密的長睫如兩鴉黑羽微微顫動。
“看什麽?”他挑眉,狹長的鳳眸裏似有戲谑。
“沒什麽。”
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她開始打量現在所處的地方。這一打量,前所未有的驚訝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那是,岩漿。濃烈的游曳着的火紅,無盡的烈焰緊緊包裹着這一方狹小的天地。
我的天,這裏,是地獄麽?她分明記得之前……她是在一座民國古宅裏。
“這裏是甘淵。”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他說。
甘淵?!竟然是甘淵!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噩夢,想起那句:“東極情起處,甘淵緣滅時。”
她後來其實上網查過,網上說“甘淵”是《山海經》裏的太陽升起的地方,也叫“湯谷”、“窮桑”。想着只是傳說,她也就沒往心裏去,然而,甘淵竟然是真的存在的麽?
那麽她現在所在的地方,難道就是大荒?傳說中的神妖魔三界?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不過,反觀這些天發生的事,哪一件又不荒謬呢?
她突然想起迷迷糊糊中聽到的那個聲音:
“這點程度就受不了了麽?真是丢人啊!做了五千年凡人,連回大荒的路都忘了吧?白清梧,好好享受,這都是你欠他的。”
聯系到之前的噩夢,好像那人認定了她是白清梧。那麽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針對的其實是白清梧?可那個人引她去那座宅子時,喊了她的名字,他叫她“何汐顏”。那些人費盡心機搞出這麽多事,難道是為了把她弄到這兒?大荒?也不知道那個女孩兒怎樣了,但願她能逃過一劫……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看來你果真是都忘了。”他表情淡淡,聲音卻難掩失望。
汐顏看向他,下意識開口:“我忘了什麽?”
“沒什麽。”
斤斤計較的男人!她立即在心裏給他下了定義。嘁~愛說不說!
汐顏于是轉過頭去看外面的景象,流動着的岩漿,光是那豔麗的紅色就足以說明溫度有多高,不用說,一出去肯定馬上就會game over。
“你想出去?”清冷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廢話,誰會願意在這種鬼地方呆一輩子?”
他低垂着頭,汐顏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反應過來說錯了話,這種鬼地方,只怕他已經呆了很久了吧。
果然,沉默半晌,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聲音低低,似乎在笑,卻帶了自嘲:“這種鬼地方,我卻是呆了五千年了。”
“你不是人?!”任是汐顏早就隐隐猜到,聽到他親口說出來卻又是另一種感受。
“人?你是說那些不抗打、不經殺、活不了幾年、還死要面子、勾心鬥角的凡人?”
“呵呵呵,”汐顏心裏懊惱,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好轉移話題,“你怎麽會在這裏呆五千年?”
這個問題似乎也不怎麽好,感覺就像是問瞎子怎麽瞎的,強盜怎麽會在牢裏。
她揉揉太陽穴,不能怪她,劇烈運動之後馬上又像被塞洗衣機裏猛甩似的折騰,再高的智商也會暈乎一陣。
“為了,等一個人。”他的目光變得溫柔,就像想起了什麽幸福的事。
汐顏想,想不到竟然還是只癡情的老妖……
“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你想出去?”
“廢話……”她趕緊住嘴,靠,又繞回去了……
他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只是輕聲說了個“好”字。
汐顏悶悶地想,好什麽好?你自己都是被關在這裏的,難道你還能幫我出去不成?
他站起身,汐顏這才發現他手上、腳上都綁了兩條嬰孩手臂粗細的鎖鏈,只是方才被寬大的衣袍蓋住,她沒看到。
果然是作惡多端被封印的啊!啧啧,她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樣,她此刻豈不是萬分危險?
卻只見他輕輕一掙,便毫不費力地掙開了那粗粗的鎖鏈。
汐顏瞪大眼睛,這……這特麽誰下的封印,能不能結實點了?!敵我力量懸殊實在太過明顯,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這種情況下,不拍點馬屁簡直是對她高智商的亵渎。于是她奮力鼓掌:“好厲害啊!可是,你怎麽不早點掙開?”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封印總該有個封印的樣子。”
汐顏心裏嘀咕,妖都這麽有個性麽?有事沒事自己弄個封印玩兒?馬上卻意識到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咽了口唾沫,她忐忑地問了出來:“那個,你不會吃我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步一步,慢慢向她逼近,汐顏心跳如雷,盯着他,一步一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跌倒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好笑地說:“不要拿我跟那些低等妖魔獸類比,你也不要自我感覺太好,凡人很好吃麽?不覺得。”
汐顏驚魂未定,聽他這麽說,也忘了去追究他的戲弄,只暗暗松了一口氣。想着,不吃人就好,不吃人就好。
“走吧。”
“就這麽走?”汐顏一愣。
他用一副“是啊就這麽走,你有問題嗎”的表情看向她。
汐顏縮縮脖子,做了個“您請”的手勢,心裏默默問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哦,雖然他不一定有。
他卻沒由來地笑了,笑顏令這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明媚無比。他向她伸出手,聲音低沉好聽,他說,“過來。”
眼看着手不自覺就要放上去,她趕緊喊停,即使是美男也不能被誘惑哇!她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越洺,嗯,略略能把持住了。
“這樣不大好吧?”
“哪裏不好?”他似乎很喜歡挑眉。
“這……”汐顏搜腸刮肚地找借口,“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快了點?”
“什麽?啊,快麽?那你自己出去。”
她趕緊把手伸過去緊緊握住:“不不不,不快,一點不快,我其實是在欲擒故縱!”
啧,瞧見沒,這就是嘴快的後果!她可真是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他眼底有促狹的笑意,汐顏心裏懊惱,卻還不敢抱怨。
“我是千铘。”
“嗯?”
他把她護在懷裏,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好聽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