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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間一壺酒

自那之後過了一個多月之久。盛夏已至,水搖一池蓮生。

“如今太子正與骊王明争暗鬥得厲害,那些焉耆國使者恰在此時前來,無非是想探個虛實,并趁機拉攏下任國君……唉,都是不容小觑的對手啊……”

珑染苦惱地翻了個身,眯眼瞥見窗外漸亮的天光,一夜就這麽過去了。她一到夏季便極難入眠,而宮裏越是清靜越是讓人無法忽略池塘裏那一片蛙聲閣閣,簡直像在枕頭邊上不休地鬧騰,本來惺忪的睡意也被它攪得幹淨透底。

她懶懶地披了件外衫下床,如今尚不足寅時,守夜的丫頭們定是早就貪睡去了。

珑染踏着闌珊的一撇月意往西面的杳荷亭走去。那杳荷亭原是樓蘭王的寵妃琴姬獨住的地方,取名叫‘寶琴苑’,後來琴姬因與一位宮廷畫師有奸情被處以刖刑,寶琴苑便空置了,如今是連這個荒蕪的亭子也被劃為東宮之地。

珑染自言自語:“縱然故地易了新主,但宮人們都鮮少來此,想必是怕她的亡魂喊冤吧。其實他們又何必擔驚受怕,就算琴姬真要尋仇,最先找的也是皇後啊……”

她一徑心猿意馬地走着,越往前越了無人跡,天上還有許多星,卻都透明的,溫順的,把整個蒼穹襯得像是一幅爬滿蠅頭小楷的泥金箋。

故地重游,珑染愈發感覺到悲從中來,正欲回頭,卻聞熹微的流水聲傳來。

她記得這裏有個浴池叫“蓮花湯”,仿效當年唐玄宗賜浴楊貴妃的華清池,由山外引入溫泉水灌注而成,足見琴姬當時有多受寵。

冥冥中像是被誰指引,珑染往蓮花湯走去,經過鋪砌的玉石,“踏”,陡然呆在當場——

她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看見了,潋滟的泉水,濃俨的白霧,還有……男人光裸的後背,因肌理平滑而流轉出滢汀月光,又或許是因他在月光裏浸了個透,淹得遍體通明。他太清減了,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一對蝴蝶骨,卻絕不是瘦弱。一瀑黑發濕漉漉地垂在細致的腰際,連綿往下滲着水。

她情願自己是在做夢,可不是的,她清楚望見了那個男子的側臉——

怎會是他?三年前闖入她寝宮的那個男子!她詫異自己的心地竟這般的明晰,從來沒這麽清醒過,以至于她匆匆落跑之後,腦海裏仍舊是那幅畫面,清俏的下颚至肩頸的曲線,還有脊背那一雙凜冽凸起的蝴蝶骨。原來這三年的時間,她竟不曾忘記過那張臉——曾用那樣溫和的語氣問過她的名字,并鄭重地承諾說會回來的男子——

“臣昨日替皇後探病時看見了那幾個焉耆國使者,與皇後相談甚歡,或許他們也是骊王殿下那邊的人。”

“便是三日前來我朝觐見的焉耆國使者麽?都是怎樣的人?”

“其中有一位卓爾不群,宮裏的女眷們皆說他是個美男子,太子妃可曾想過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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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已說了他們是太子的敵人,本宮又豈能抱着審美的眼光去看他們?何況本宮已親眼見過這世間最好看的男子,倒也覺得‘除卻巫山不是雲’了。”她不以為然地笑笑,“本宮問的是他們心智如何?對太子這邊的威脅有多大?”

“臣方才所說的那個人,深藏若虛,有将相之才。”……

耳邊回響起一些淩亂的話語,珑染終于記起來,當年他的身份也是焉耆國使者,原來這次來樓蘭的也有他……她漸漸停住腳步,不不,她怎麽能有這種念頭?如果真如萱見所說,他是骊王那邊的人,那麽,也就是她的敵人,她豈能對一個敵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珑染擡手撫上腕間石鏈,眼裏的光芒瞬間黯淡。三年前的那個晚上,他發現了毓琉齋內不為人知的秘密,盡管明知此事威脅到太子聲譽,她卻不忍心傷害他,所以對他施用攝魂術,讓他徹底忘記那一夜的是非,并看着他最後被同伴所救。原以為今生不會再相見,孰知……

倘若他今日真成了太子的敵人,便只怪她養虎為患了。若真到兵戎相見的那天,她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太子妃面紅有異,可是染了風寒?”

鳳竹苑裏,見對方陷入沉思裏遲遲沒有反應,萱見便直接伸出手,就要探上她的額頭。

珑染心中一悸,受驚般避開他的觸碰,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唐突,她又尴尬解釋道:“多謝萱見太醫關心,本宮只是覺得有些悶熱,這大夏天的……咳,無妨的。”略略定神,她似随口一問,“萱見太醫可知,那幾位焉耆國的使者現今置身何處?”

“太子妃想去見誰?”

不妨萱見問得這般直接,倒像是她因好奇于那個人的長相才這樣問的。珑染輕惱:“萱見,連你也要取笑本宮麽?”

“臣失禮。”萱見俯首謝罪,那嘴角卻似上揚了幾分,“說起這個倒也有趣,陛下原本安排他們住在東苑,但其中有一位實在無法應付公主們接二連三的登門造訪,便自願請求住在荒棄的西苑,便是傳聞中鬧鬼的地方,公主們多少有些忌諱的。”

“難怪……”珑染喃喃自語,難怪她會在那裏看到他……思及此,她的臉頰又泛上熱氣。

“難怪什麽?”萱見目光直視着她。

珑染轉身取過爐上煮着青梅酒的薄胎銀花自斟壺,微笑着擡手相邀:“共飲一杯無?”她的心思卻是轉得極快,不給人瞧出半點端倪。

可惜了……萱見心中略感失望,随即應聲說“好”,撩了衣袍在她對面坐下。

珑染便從袖中取出兩只小銀杯擺在他面前,各自斟滿了酒:“梅澀酒淡,望卿不必介懷。”

她稍一傾身,杳杳白煙便蒸到臉上,一把黑睫,浮動着青梅的暗香。她今日依舊着一身顏色發舊的淡綠衣衫,裙角繡的碧竹紋樣卻不見褪色之勢,相反是被這泛白的底色襯得更鮮明了些。她含笑的眼眸多了幾分溫婉的味道,目色微醺,愈發顯得楚楚動人。

她素來恬淡少話,難得會有這樣輕松言笑的時候。萱見見狀亦展顏:“太子妃果然謹慎。” 銀能試毒,亦能淨水,他對此自然不會陌生。自帶酒杯的人,通常是防止別人在酒水中下毒。

珑染聞言垂眸,似乎一剎那間想起了久遠的事情:他不會知道我是冒充的太子妃,更不會知道我本是中原邪教“上古傾昙”的人……江湖亦有爾虞我詐,随身攜帶銀器,只是最簡單不過的保命之法。

“本宮只是喜歡飲酒,且多數時候只懂淺酌一兩口罷了。若要本宮對着酒壇豪飲,反倒有些東施效颦。”她舉杯一笑而起,清風盈袖間竟是多出幾分超脫于世的潇灑,“我們中原人常說,一碗白水敬義士,兩盞清茗敬雅士,三杯薄酒敬俠士。萱見,本宮先敬你一杯。”

“太子妃當臣是俠士?”萱見聞言不覺莞爾。他素來被喊作“文人雅士”,卻從未有人将他歸于“俠士”一類。今日聽她一說倒有幾分新鮮。

“醫者治病救人,懸壺濟世,正是‘俠’之所在。”珑染爽快地将杯中熱酒一飲而盡,目不轉睛地望着他道:“你願意助本宮一臂之力,本宮心中感激不盡。”而我卻自私地利用了你,縱然日後贏得了勝利也會覺得虧欠了你。

萱見分明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禁嘆息:你又何必感到歉疚?我幫你,本是我心甘情願。但你不會知道——我最終想要得到的,遠遠超過你從我身上索取的。

他要的,是她的心。所以精心布下這天羅地網,只為将她守在身側。

她以為自己利用了他,又豈知他更是借此機會步步與他親近?盡管他同樣清楚,她心裏只裝着太子一人,她苦心經營這一切,也都是為了太子。

萱見的手指緊扣着酒杯,按壓住心底的跌宕起伏。他又想起她曾割腕的那一刀,至今仍無法釋懷——她對別人尚且狠不下心,為何對自己卻不留一分情面?

“臣蒙太子妃賞識,理應效犬馬之勞。”萱見舉杯飲罷。

青梅酒并沒有意料中的熱辣,卻滿是苦澀的味道,還有一種尚不成形的瑣碎糾結的東西,也一同淹沒了喉嚨口,一路淹至脾肺,竟使萱見有一瞬的暈眩。看不清伊人的面容,只剩了她裙角的陰陰綠墨,而那綠意一霎長出堅韌的藤索,變成妖化成魔,在他心頭連綿作祟,自此再沒有褪色的時候……

“為何獨愛竹君子?”萱見突然問她。樓蘭女子皆愛花,唯她只對竹情有獨鐘。

珑染并不徑答,沉吟半晌,才道:“我曾有個很欣賞的女子,她說喜歡竹,是因其平淡卻潇灑一生,如同她的為人——不與群芳争,青者常青。但我自認沒有那樣的氣節。”她轉眼望向遠處的竹林,此時天色漸明,煙光,日影,偕同白皚皚的露氣,一并浮動于疏枝密葉之間,卻徒令竹身變得曚昽而看不真切。“我只是無法釋懷,看見那些曾經鮮活過卻一瞬死去的生命,我總會覺得它們太無助,而自己站在一旁卻無能為力……所以喜歡竹,或許正因為它們從來沒有盛開時的絢爛,便不會有凋謝時的惹人嘆惋。”她輕描淡寫地笑笑,“你知道的,一個人若是經歷了太久的颠沛流離,便會由衷羨慕這樣的平淡與長久。”

她低聲重複了遍,“我只是……羨慕而已。”

所以将它視作一種依托,是否就可以變得潇灑一些,不那麽耿耿于懷了?

那麽,你究竟經歷了怎樣的過去,才會在歲月的輾轉中褪去一身華衣,還原最初的平凡?

心頭又是一陣不安的動蕩,萱見垂眉掩去眸中憂慮,沉聲道:“臣今晨替皇後診脈時,無意間聽聞骊王殿下邀焉耆國使者今夜去王府把酒言歡,太子妃對此有何看法?”

珑染思忖片刻,緩緩道:“本宮想請萱見太醫幫忙撒個謊。”

“說太子妃得了瘧疾,讓太子殿下萬萬不可接近,以免傳染?”萱見了然。

“那就有勞萱見太醫了。”珑染颔首微笑。确實,只要太子不來毓琉齋,她一個人便容易行動。不禁心生感嘆,這個男子總能輕易看穿她的心思,有時只需一個眼神,便已知道她的難言之隐。她心知他只是在她身上找到妹妹的影子,所以待她真心實意,可她卻……

珑染失神地望着萱見轉身離開的背影,突然喚道——“萱見!”

萱見回首,等着她接下來的言語。

“……多謝。”珑染客氣一笑,心中卻是百味雜陳,她并不是想說這兩個字的,可剛才那瞬——她竟然将萱見的背影看成那個人的,蓮花湯裏的驚鴻一瞥,他清瘦的脊背,宛如子夜昙花靜靜浮于潭水中央,開在她的世界裏永不凋零——可他們明明是不相幹的兩個人!

珑染伸手扶住額頭,難道是因為她疲乏過度,才會産生這樣荒唐的錯覺麽。

萱見凝視她許久,終于忍不住出聲道:“臣今晚也會去骊王府。”

珑染先是一怔,驚訝擡首,只見他眼裏漫了笑意:“如此,臣耐心恭候太子妃大駕。”

不過——那時的他或許已不是現下的模樣。

是夜,青蘿拂行衣,斜光到曉穿朱戶。

骊王府,紫紗蓮帳內美人如玉,香肌無骨,間或有撩人的打情罵俏聲傳出。珑染便端着茶盞站在蓮帳外。她如今已僞裝成王府內的侍婢,這點障眼法于她并非難事。只是焉耆國的使者們卻遲遲未來,她守了半個時辰,入眼的只有骊王辄音與他的姬妾們恩愛纏綿的畫面。

“王爺這麽晚才回府,一定又是與皇後娘娘交心去了,您們母子情深,讓臣妾好生嫉妒呢!”其間有人嬌嗔道。

“喲,吃醋了。”辄音就勢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他的聲音本是低沉的,但句語間有些尖細的忸怩,陰陽怪氣得很,“母後昨日到妙荼寺上香請願去了,最早也要到明晚才能回來。本王留在皇宮是與貴客談心……”

說者無心,聽着卻心中一驚:什麽?皇後昨日便去妙荼寺了?可萱見明明說今晨還替她診過脈,還說骊王今晚要請焉耆國使者來王府……這幾經尋思間,珑染一顆心也涼了半截,難道是她所托非人,被萱見欺騙了?而她今晚冒險來骊王府,豈不是自投羅網?

心裏作了最壞的打算,珑染反而沒那麽驚慌了,只怪她太過相信這個人,只要是他說的便毫無保留地相信,竟連玉螓宮那邊的動靜都不親自打聽一下……

正恍惚時,忽聽得門外的人禀報:“王爺,有位叫白哉的人求見。”

“正好,本王的貴客來了!趕快讓他進來!”

珑染甫一擡首,便見一個着素色錦袍的男子款步而入,面色清淡,長發簡單束起,一支白玉簪斜飛入髻,芸芸中更顯出塵之姿。珑染一時間竟無法形容他的長相,他清斯中有幾分緊俏,幾分文人的雅——卻也是那樣的眉,那樣的眼,怎麽就覺得他将旁人都比了下去呢……

男子輕步綽然從她身邊經過,不經意間與她對視了一眼。

珑染慌忙垂下臉去,心道我的攝魂術從未出過破綻,他一定不會記得我。白哉,原來他就是焉耆國第一謀士“白哉先生”,難怪連萱見也對他另眼相看。只是……

“那麽,你還會回來麽?”

“……會。”

記憶裏的那些對話竟清晰如昨,寥寥撫慰着她的心。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在自己最失意的時候遇見一個人,願意為她許下承諾,她不可能不動心……而如今他回來了,她心底不無歡喜,可他成了她的敵人,與她站在對立的立場。她也會像他一樣,短暫的遲疑之後果斷地斬割這情絲,她僅剩的只有理智。

“次月丙寅,樓蘭王設慶典于祀神臺,為行動的最佳時機。”

兩人交談時雖壓低了聲音,珑染仍能聽清這一句。次月丙寅,這麽快就有行動了麽……她神思未定,忽覺身邊寒光一閃,“呃——”女子呻吟聲之後是飛濺三尺的鮮血,恰有兩滴濺到她手中的白瓷茶杯上。她沒有回頭去看,但手指不住地顫抖,連同整個身子也在顫抖着。

“賤人!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你是太子那邊的細作,這麽急着要通風報信去?”辄音冷笑,取出懷中白帕一根一根擦拭手指沾上的血跡——簡直是個喜潔到變态的男人!“你們都愣着幹什麽?還不替本王把這裏清理幹淨!”

珑染反應很快,便緊随着對面那位年長的侍婢取來水盆和抹布,女人的屍體已被擡出,兩個人戰戰兢兢地擦拭地上的血跡,其餘的幾位姬妾們更是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哈哈,”辄音縱聲大笑,摟過身邊的女子若無其事道,“本王的這些姬妾中,白哉先生可有相中的?只管說來,本王賞給你就是。”

白哉略微颔首,卻是不卑不亢:“謝王爺嘉賞,但草民身份卑微,自認無福消受。”

“你是瞧不上本王的姬妾?”辄音登時沉下臉。

珑染心中微訝,這骊王莫不是想用美人計拉攏白哉?不對,誰不知道白哉先生不近女色,先前聽萱見說過,樓蘭王有意将公主許配給白哉都被他婉拒了。因而骊王這樣做無非是想在白哉身邊安插一個眼線,順便威脅他絕不能有異心。包括剛才骊王故意當着白哉的面殺了那個舞姬,無非也是想殺雞儆猴罷了。如此看來,他們之間還處于相互試探期,并沒有到彼此深信不疑的地步。

這樣一想,她竟有一絲慶幸,若真如此,事情便還有回旋的餘地。或許可以……

珑染正反複思量着,忽覺手臂被旁人一拉,來不及反應過來時,人已整個跌進對方懷裏。她猝然擡頭,眼裏閃過一絲直覺的驚惶,卻不知這樣的驚惶正作了他人眼中的風情。那男子低首朝她微微一笑,有些安撫的意味,轉而朝辄音道:“既然王爺盛情難卻,草民只好選她了。”

“她?”辄音斜挑了眉,這女人生得這樣普通,淡眉淡眼的,讓她做丫鬟都擡舉了她。

珑染仍在錯愕當中,只聽得對方不疾不徐道:“草民……口味比較淡。”

這是——?

珑染幾乎是不由分說地被白哉帶着走出骊王的寝宮,明月清皎,微涼的晚風将思緒吹得清醒,她心知事情的發展已截然超出了她的預計,雖然陰差陽錯逃過一劫,但這白哉先生卻遠比骊王難應付,而她更不想在這種場合暴露自己的身份,因而當務之急便是盡快離開這裏!

“白哉先生……”她輕聲喚他,并暗暗念起攝魂術的口訣。乾坤有極,蓮生并蒂……

“抱歉,”白哉突然道,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我方才權宜之下才選擇了姑娘,并無輕薄之意,請不要介懷。”

珑染一時竟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麽,他又用了“請”字,這樣鄭重其事的語氣。

她泯默不語,白哉便這樣靜靜地看着她,忽而又似疑惑道:“我與姑娘可是見過面?”

珑染聞言一驚,心想自己若是急于否定反而會被他瞧出端倪,便紅着臉道:“先生是府上的貴人,奴婢若是見過先生,便一定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她顯露幾分嬌憨之态,有心仰慕但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樣子,躊躇片刻又道,“但奴婢有個姐姐便在宮裏當差,或許與白哉先生打過照面,所以先生瞧着奴婢眼熟……”

這樣一說倒有幾分巴結的意欲。她畢竟也懂得察言觀色,今日一番接觸,她大致已摸出幾分他的脾性,他待人冷淡客氣,謙謙有禮,但若有異性對他殷勤示好,他反而避之不及。

她只希求他趕快離開,不要再用這樣一種近乎判研的眼神看她。

“是麽。”白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裏卻浮現輕清的笑意,“你很聰明,知道我不喜歡怎樣的女人。不過……”

珑染驚訝地瞪大眼,只見他緩緩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他的氣息近在咫尺,那長驅直入逼近的力量像是要吞沒了她,她直覺抓緊他的腕,卻還來不及聽清楚那些話,便已陷入黑暗中去——他點了她的昏穴。

“太子妃!太子妃!……”

珑染是在萱見的呼喚中茫然睜開眼的,她擡手撫額,發現自己正躺在馬車裏,而萱見便守在她身邊,見她醒來才松了口氣,一副痛心自責的口吻:“臣罪該萬死,來遲了一步!”

珑染笑着嘆息:“你能來,本宮已經很高興了……”還有什麽能耿耿于懷的呢,究竟是萱見騙了她,還是辄音有意撒的謊,她已不願去追究,包括皇後這兩天究竟在不在皇宮——她也不會再另費心思去打聽。她情願只沉溺于他此刻眼裏的擔憂——讓她相信,這個人絕不會害她。

她已經走到這一步,無論前途如何,她都必須走下去,也只有這個人能夠讓她依靠。

“漸籠當檻日,欲得八簾雲。不是山陰客,何人愛此君……”珑染惘然念起這首詩,念到後來卻止不住失笑出聲,“呵……何人愛此君……”

有一種人适合朝夕相對,即使無關情愛卻也可以順理成章地生活下去。有一種人只适合放在心底,一輩子刻骨銘肌的牽挂,但相見不如懷念的。她想,那麽白哉一定屬于後者,抵死也不可觸碰的水中月鏡中花。

萱見神情複雜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太子妃——”

卻被珑染輕輕拂了手:“本宮乏了。讓本宮安靜睡一覺,可好?”她擡袖掩了個呵欠,不期然間發現了什麽,“萱見,”直接拉過他的手來,“你的手受傷了?”她詫異地看着他手腕上的抓痕,雖然傷口不深,但流血了……難道是他在救自己的時候被白哉傷害了麽?她知道憑他的本事一定能夠妥當地處理好一切,那麽後來呢,白哉去了哪裏?

萱見……白哉……她恍惚間似想起了什麽,卻又記不大清楚……是不是哪裏出了錯……

“是被家貓抓的。小傷,無妨。”萱見輕描淡寫道,嘴角似要上揚卻又壓下。

“貓啊……所以本宮不喜歡貓……”珑染一面呢喃着,一面困倦地阖上眼睛。

她是真的累了。但幸好,在這個男子身邊,她可以安心睡着。

蕙爐沉香一昙,青梅煮酒兩盞。毓琉齋,幾個衣簪光鮮的女人正聊得不亦樂乎。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原本陛下說過宮裏所有的妃嫔都可以參加慶典,偏偏半路殺出個皇後娘娘,說什麽自古以來祀神臺的慶典唯有正室能參加,連同皇子的姬妾都要受限制!真真氣死人了!正室好了不起麽?陛下又不寵她!”

菱姬又是咬牙又是跺腳,雖是對皇後表示不滿,但那一番話卻分明是含沙射影。

“噓——當心這茶水燙嘴。”太子妃本人并不在意,倒是椿姬暗中朝菱姬使了個眼色。

不同于菱姬一身紅妝的美豔招搖,她一襲鵝黃色繡菊長裾便顯得雅致許多,高绾的鹄髻上只對簪一雙并蒂玉蓮,勻稱的菱花墜心搖搖直垂到鬓下,頸間配以真珠璎珞為飾,卻也出落得別樣妩媚。若較此二位妃嫔,倒是讓人覺得她更端莊親切些。轉而拉着珑染的手道:“姐姐,我們是羨慕你呢,後天的祀神臺慶典,只有你能陪殿下去。”

珑染仍搖着她送的那柄香扇,聞言嘆了口氣:“哪裏值得羨慕的,上個月因害了瘧疾,殿下都不情願過來了。他會不會帶我去還說不準呢。”

菱姬在一旁忍不住要笑,椿姬細看珑染幾眼,疑道:“姐姐近日有不順心的事麽,氣色這樣不好?”

珑染苦笑:“恐是瘧疾留下來的後遺症吧,總覺得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想睡卻睡不好。”

椿姬思忖片刻,而後從袖中取出一包藥材:“我最近也覺得頭暈乏力,問過蕭太醫才知是氣血不足,這不,剛喊丫頭去太醫院讨了一包菊花腦過來。”她熱心地将藥材遞過去,“今日見姐姐的情況比我還嚴重,還是先給姐姐用吧。當茶一樣泡着喝就好了。”

“這怎麽是好……”

珑染作勢要推辭,卻被椿姬強塞到手裏:“姐姐,這是妹妹的心意,你就收下來吧。”

“椿姐姐真是好心,”菱姬竟直接奪了那包藥材過來,玩味地在手裏掂量着,“讓我瞧瞧,這裏面除了菊花腦,還有沒有沾上其它東西呢?”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椿姬當場變了臉色,卻強顏笑道:“菱妹妹哪兒的話,這菊花腦我今早才喝過呢,太子妃若是不相信,我這就先泡一盅給自己喝。來人啊——”

“妹妹莫惱!”珑染趕緊收下那包藥材,賠着笑臉感激她道,“那就謝過妹妹了。”

“嘁,也只有那個蠢女人會受你的激将。”兩人走出毓琉齋時,菱姬冷不丁嗤笑道,“被毒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毒死她?”椿姬溫柔一笑,目光卻是冷的,“真遺憾,我可不會讓你如願。”

“你——”

“菱妹妹你道,殿下是會讓你去參加慶典,還是讓我去呢?”

“哼,當然是我!”菱姬趾高氣揚。

“哦?”椿姬笑容不變,“希望到時候不要讓你失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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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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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1.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2.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3.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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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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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