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色星期五
作者有話要說: 由本人填詞的同名主題曲《假如我先幸福了》已經在扣扣音樂、酷我、酷狗、百度、蝦米等網站發表,歡迎大家聽歌看小說。
任何事物都逃不過時間的考驗,再高明的騙術也會露出馬腳,只是或早或晚。某人有預謀有計劃地給了你一個充滿美麗謊言的信仰,被揭穿的時候才是最令人痛苦和崩潰的。
3月13日,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五”。
我們的舞美和音響團隊開始在劇院裝臺,演員們興奮不已,對4月1日的首演充滿了期待。快下班時,陸名遠通知我到他的辦公室。
“簽了吧。”陸名遠淡然自若的拿出一份合約,“哦對了,日期寫2014年7月15日。”
“今天才簽,為什麽日期要提前八個月?”我心裏詫異。
“別問那麽多,這樣的話我也好跟投資人那邊溝通。” 陸名遠并不看我,燒水泡茶
我接過陸名遠的合約,這個所謂的合約不到兩頁紙,編劇和填詞的條款都包括在內,內容很簡單:
一、這部劇的劇本、詞曲創作均以“M.D.W”團隊署名;
二、劇本、填詞版權賣斷。
三、編劇、填詞的打包價格。
編劇、填詞的合約我也簽過不少,但這是我見過的最過分最無恥的合約。音樂人是靠版稅糊口,簡單的幾句話加上一個超低價就想徹底剝奪創作人的心血,陸名遠明顯是在欺負人!
直至現在才豁然發現,我像一臺永動機一樣奮鬥不息,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為了獲得他人的信任與認同罷了。整個過程中,我将自己完美主義的性格發揮到了極致,誠惶誠恐的地将旁人對自己的看法奉為聖旨,猶如影視劇中那些嗑了□□的人,陷入一個虛幻的空間,等藥力過後才豁然發現,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在意我的人就那麽幾個,大多數人其實并不在意我。但此時的面具之下,我只剩一副陌生又模糊的面孔,再也沒有能力面對現實。
我知道這份合約對我來說意味的是——屈辱。
崔善哲曾對我說過:“我知道你不簽合約無非是想多給自己制造一些發表作品的機會,但這是一個惡人當道的世界,對于善良軟弱的人來說,受害會成為習慣。如果不懂在關鍵時刻冷酷無情地放下面子,不僅成功會離你越來越遠,即使本該獲取的利益也會被剝奪。”
陸名遠神色坦然,并沒有察覺到我臉色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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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導,這份合約我不能簽。”我太陽穴一緊,強壓着內心的不滿。
“為什麽?”陸名遠聽我這麽說,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第一,這幾個月大家多多少少有對劇本提出過想法和建議,編劇以‘M.D.W’團隊署名可以,但需要把團隊成員按對劇本的付出多少排序。另外,由我創作的歌詞必須署我自己的名字,這關系到将來這部音樂劇出原聲音樂,也是對創作人起碼的尊重;第二,音樂劇和發行唱片不同,音樂劇的歌詞是根據音樂劇特別寫的,如果演出票房好,會一直重複演,價位上會比CD發行高。你做這行的應該非常了解,我們音樂創作人是靠版稅吃飯,但合約上給出的賣斷價格連我平時填詞三分之一都不到,所以這份不公平的合約我不能簽。”
這是我迄今為止第一次正面跟制作人談判,也是第一次對制作人說“不”。
“你在我這裏拿到的薪資總共有多少?”
“不到兩萬。”
“那也算你的版稅。”
「跟你談錢的老板才是好人,跟你談理想的都不想給你錢。」和王雅琳相親時,小七引用網絡上的玩笑話竟一語成谶。陸名遠把我的薪資也算作版稅,虛僞程度堪比——把樹砍了做成紙,再寫上愛護森林!!
藝術創作這一行是很奇妙的,絕大多數時候,你的價值就是別人給你的價格,如果你降低了自己的價格,別人就會看輕你的價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先不說我的編劇稿酬,就算是加上這幾個月的工資,想買斷我在劇中的所有填詞版權,這個價格也很低。”
陸名遠見我不肯妥協,面色一冷,“易新,你太想當然了,你認為我開出的價格太低,可在我看來,你的作品根本有價無市。你的失望,來自于你過高的奢望。好好想想吧,當初如果不是我給你機會,以你的能力,你的作品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搬上舞臺!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小七考慮考慮,這個機會和平臺對她多重要。而且,等音樂劇上演之後,你在外界的填詞價格起碼是現在的三倍,到時候你還得感謝我。”陸名遠對我軟硬兼施。
對別人施與善意的力所能及的幫助,是快樂的,但如果抱着必須得到加倍反饋的目的,不忘時時提醒對方要記住對自己感恩,那就是別有用心,無異于要挾。
我現在終于知道自己當初有多傻多天真,忘了陸名遠是生意人,怎麽可能做賠本買賣,
錯把車夫當成了伯樂,也後悔沒聽崔善哲的勸告,如果先找版權公司代理作品,今天也不會被陸名遠在脖子上拴上一條狗鏈,任他牽着走。
“陸導,如果你當初選擇我的作品是看得起我,是賞我一口飯吃,現在按行價付費我沒的說,一定會感恩戴德。但如果你認為是你幫了我的忙,故意殺價,那就別提什麽感恩。因為這是我用心血換來的,是我應得的。”
水壺裏的水已經燒開,滾燙的水蒸氣從壺嘴和壺蓋透氣孔往外噴發。隔着升騰的水蒸氣,雖然看不清陸名遠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的怒氣将要噴發。
“好,有志氣!既然你不肯授權,從現在開始,我會通知劇組所有人停下手頭的工作。倘若這部劇不能如期上演,你要承擔劇組所有損失。” 陸名遠的嘴裏如同含着刀片,言詞鋒利到足以置我于死地。
人性複雜,每一張面具之下都隐藏着不同的目的,即便摘掉面具,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但對方戴面具的心态卻可以一覽無餘。
回到辦公室,我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小七推門進來。
“還有十八天,我們的劇就要在劇場上演了,你為什麽突然不肯授權?”
“陸導付我的版稅價格太低,而且侵犯了我的署名權。”
“因為你,劇組所有人員都被迫停工。前天跟張導吃飯的時候,我極力說服他,讓他保留原來的劇情,尊重你的心血,可你有沒有尊重過別人?”
“戲都排完了,還用你幫忙說服他嗎?還有,我怎麽不尊重別人了?”
“大家為這部劇努力了這麽久,對于我個人而言,無論是B角還是配角,就算是群演、伴舞,只要讓我在舞臺上演一場,我這幾個月的努力就沒白費。張導跟我說過,陸導想讓你們加入他的團隊,以後不用再為收不到版稅而去接一些自己都不喜歡的案子。他身為制作人,費的心血不必你少,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
“憑什麽他犯的錯要我來承擔?真誠、尊重是合作的前提,沒有這種團隊精神作為前提,團隊只是形同虛設。”
“吵什麽呢?”崔善哲推門進來,“小七,你先出去,我和蠟筆單獨聊聊。”
小七含着淚跑了出去。
“我早提醒過你,讓你找一家版權公司代理你的作品。現在這種狀況讓我也很為難,支持你們誰都不對,最好是你們坐下來,大家平心靜氣的把事情說清楚。”
“你看看他給的合約,”我把陸名遠給的合約扔在桌子上,“對于編劇署名權,我已經做出讓步了,還想霸占作詞署名權?既然他這麽牛氣,我還真就不授權了。反正我們之間也沒有合約,他拿我沒轍。”我賭氣道。
“你說這話之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子?他給你發工資,昨天又開了新聞發布會,已經形成合作事實,你現在不授權,不僅拿不到你的編劇稿酬和填詞版稅,還得賠償劇組的所有經濟損失!”
陸名遠從一開始就設置好圈套,用我自己的版稅給我發着低廉的工資,借以穩住我。——好一個溫水煮青蛙,等我明白過來為時已晚。
“版稅是我應得的,我為什麽要對他低聲下氣曲意逢迎?”
“既然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就別想那麽多。凡事看長遠一點,以後說不定還要合作呢。”
“我懶得再跟他這種喪失良知的制作人合作!太壓抑,我怕會得癌!”
“你我合作這麽多年,我了解你,也知道你太善良,做事中規中矩。陸名遠就是個商人,這部音樂劇是将來能給他創造更大商機、吸引更多融資、幫他自己公司上市的一把鑰匙,他當然會想法設法弄到我們的音樂版權。他這個人非常好面子,從來不肯向別人服輸。我只能旁敲側擊讓他給你多加些版稅,你也別較勁,給他個臺階下。”
“說得輕巧,多加些?感情虧了版稅的人不是你。”我有些口不擇言,遷怒于崔善哲。
誰都有權發怒,但最讓人厭惡的,就是傷及無辜。
“我早就提醒過你,是你不找版權代理公司才會處于被動。這能怪我嗎?”崔善哲被我激怒了。
東風南路的基督教堂在夜色中若隐若現。當我被全世界抛棄的時候,只有影子不離不棄。
到底是什麽給了我堅持創作的力量?是那個叫“夢想”的謊言,還是內心深處的信仰?我迷茫了……
——人再怎麽不認命,終究無法掙脫命運的手掌。
現實讓人匪夷所思,我自己的作品授不授權,似乎不是我可以決定的,好像別人都有權拿我的心血來為他們的私心買單。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們填詞人一次又一次的參加比稿,一次又一次的撞了南牆卻還不願回頭,到頭來就活該只為他人做嫁衣?每一個人都有夢想,我也不例外,但試問,有誰會認為自己的夢想是廉價的,應該被賤賣?
音樂是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享受,可以愉悅身心、緩解壓力,甚至能改變聽者的心情。我看過一條新聞,中國內地的音樂産業規模是2700多億,是電影業的十幾倍,但音樂從業者卻很難從這些龐大的數字中獲得應有的回報。
音樂著作權,是創作人最基本的權利!
我們在無數個日日夜夜用靈感和心血創作的作品,成就了多少天王歌後,締造了無數個傳奇,創造了巨額財富,然而,我們創作人不但總被忽視,還得不到應有的尊重,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是很愛小七,難道我不想看着她站在舞臺上實現自己的夢想嗎?但是我一個小小的十八線填詞人、編劇,堅持維護自己的基本權益,有什麽錯?
突然家裏所有的電器都熄滅,我陷入黑暗之中,想起由于這兩天太忙,忘記交電費。
什麽時候音樂人的版稅能像電力部門一樣,只要你不付費就自動給你斷電,你還沒轍,等什麽時候繳費了再繼續使用,沒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