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相近3
姒玉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
她躺在鮮花之上, 四肢被束縛,無法動彈。
芬芳濃郁的香氣占滿姒玉鼻腔,幾欲讓她窒息。
姒玉本能地掙紮, 欲意掙脫。
猝然, 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攜帶清冽的香。
力道不輕不重, 卻剛好桎梏住她。
正當她看清來人面容時,已經醒來。
姒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兀自搖首,然後粲然一笑。
姒玉梳洗畢,低頭打量自己衣着。
一直穿這單調的道袍, 她都忘了漂亮的衣裳是什麽樣子的。
姒玉整理好衣着,拄拐出門。
從今日起,不需要再送花了。
風鈴響動。
仰頭見屋檐雲霧缭繞,低頭見正在練晨功的君寶, 以及旁邊的玹度。
玹度朝姒玉看來,“施主。”
姒玉立即挂上微笑, 慢慢下階, 朝他們碎步而來。
“道長, 今日你不用去了嗎?”
“清談會已經結束。”玹度目視姒玉。
香風襲來。
“道長, 你是在指點君寶嗎?”
玹度點頭, “貧道在檢查君寶功課。”
姒玉瞥向君寶:“君寶, 集中注意力, 不要讓道長抓到短處了。”
君寶立即回以一笑,一邊練,一邊習慣性回答:“多謝施主提醒, 我會努力的。”
玹度道:“練功不可懈怠, 君寶, 再練半個時辰。”
君寶瞪大了眼。
“施主,早膳想吃什麽?”玹度問。
姒玉:“道長做什麽我都喜歡吃。”
沾了姒玉的光,君寶也難得一次嘗到了玹度的手藝,吃到了軟糯的粥。
這也是玹度頭一回做早膳。
等幾人用完早膳,便有一位道士過來傳喚玹度,說是監院找玹度。
玹度随道士離去。
彼時,太清觀前廳,監院正在視察弟子們修行,待見到玹度,便将人引進了殿中一間房屋。
“坐。”
玹度正襟危坐。
監院坐下,給玹度沏了杯茶。
“孟先生給的普洱,試試。”
玹度端起茶瓯,品茗,“香濃味醇。”
監院也慢慢呷了口,點頭認同玹度的話。
“這幾日辛苦你了。”監院知曉玹度好靜,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但出于同孟先生交情,加之盛情難卻,監院不得不讓玹度參與。
祝誕會和清談會圓滿結束,監院心中大石頭落地。
“是我的本分。”
“那女施主傷勢如何了?”
“還需休養。”
“嗯。”監院道,頓了頓,“她是蕭府的人。”
玹度:“是。”
監院:“昨夜你讓我請蕭二夫人過來,可是有何緣由?”
玹度思量片晌:“幫別人一個忙。”
原本只是讓監院把蕭二夫人引開,以免姒玉出什麽事,卻沒想到蕭二夫人會是當初那幾個殺手的人。
姒玉雖對他說只是懷疑,可只要稍微琢磨姒玉行為,便知她斷定是蕭二夫人是幕後主使。
思及此,玹度不僅想起那時在林中見到的幾個男人。
那幾個殺手見到他,竟然妄圖殺他?
不自量力。
玹度輕松離開,而殺手則被他灑了點香料,大概是喂了野獸。
唯一讓玹度在意的是,竹傘上沾到了一點髒污的血。
這是失策。
玹度垂下眼簾,淡定吃口茶。
姒玉緣何和蕭二夫人結仇?
其實不難猜——姒玉的美貌太過招蜂引蝶。
這才導致她容易身臨險境。
當從君明口中得知姒玉在蕭二夫人床上放蛇,玹度失笑。
怕蛇是在騙他。
玹度笑意淡下來。
幫別人,除了姒玉還會有誰?
監院本想追問,可見玹度不欲多言,又莫名其妙銜出笑,監院腹中納罕。
實屬罕見。
“玹度,在想何事?”監院道。
玹度撩起眼皮:“不值一提的瑣碎事。”
監院沒有問,繼續道:“我聽蕭二夫人言,那位姒玉施主似乎品德有失?是否真有此事?”
玹度:“只是個小姑娘。”
監院:“你自己看着辦,還有一事,她既是蕭家的人,為何不直接回蕭府?”
玹度直言:“姒玉施主與她們有嫌隙,央求我在觀裏養傷。”
聞言,監院皺眉,他也算是看着玹度長大,如今玹度的異樣讓監院不由心中一緊。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或者說自從姒玉出現,玹度的一些行為便古怪起來,句句皆是在維護姒玉。
偏偏監院拿玹度沒有辦法,只拿住長輩姿态,再次提醒,語重心長:“你是修道之人,切莫與人産生太多糾纏。”
玹度:“謹記師叔教誨。”
“最近如何?”
“如常。”玹度道。
監院:“注意休息,保重身體。”
玹度:“這句話該我同師叔講。”
監院:“你師叔每日晨昏練功,身體極佳,你無須擔心,倒是你最近可有勤加練功?”
玹度:“師叔放心,我從不怠惰。”
修道之人追求長生,講究的便是勤鑽苦練。
“對了,這裏有一封建康來的信。”監院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封口有火漆。
玹度面無表情,嗓音冷冽:“他們送來的?”
“嗯。”
玹度目光晦暗,半晌才從監院手中接下信,然後拆開看。
“信上說了什麽?”監院随口問。
“說來說去,都是從前說得膩煩的話,一些重複之言。”玹度折好信。
“你如何打算?師兄還在雲游,我們不會攔你,你自己做主吧。”
“多謝師叔。”玹度道,把信還給監院,“師叔替我燒了吧。”
監院看着桌案上的信,嘆息一聲,沒有數落,只道:“你這孩子。”
“知道了,每逢這時候,你都要使喚我這個師叔。”監院話中帶着對玹度這個晚輩的疼愛。
玹度神色和緩了些。
“吃早膳否?”
“用過了。”
監院沒話說了,揮手:“就不留你了,下去吧,不耽擱你歇息了,回去好好休憩,不要總是苛待自己,嚴于律己也要有個度。”
玹度作揖告退。
君寶去做事了,姒玉一個人無聊,便在門口等玹度。
怎麽說,她心裏無端有三份激動。
終于,她看到歸來的玹度,笑靥如花。
“道長,你回來了。”
玹度冷淡“嗯”一聲。
細心的姒玉發覺,玹度周身的氣息與平日有所不同。
好像有點心情不好。
莫不是被訓斥了?還是遭遇了不開心的事?
姒玉看着玹度,昨日兩人關系好不容易親近了,早上還親自下廚熬粥給她吃,她還以為......
結果一回來,态度就冷淡了。
姒玉悄悄撇了撇嘴,擡首又作擔憂狀,她一面說:“道長,有什麽你可以和我說,別憋在心裏。”
一面偷偷地、輕輕地牽住玹度的尾指。
屬于女子柔軟的手指覆上了男子冰冷的小指,指尖的溫熱瞬間蔓延至玹度心尖。
“道長,是人都有不開心的時候,你也是人,你跟我講,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幫你。”
玹度愣一瞬,像是沒有察覺手中觸感,“施主多慮了,貧道無事。”
“那就好,我還以為道長是遇到什麽壞事了。”姒玉道。
她的柔荑鑽進了玹度的寬掌中。再而握住他的合攏的四指。
“道長。”姒玉忸怩道。
言訖,姒玉仰頭,螓首蛾眉,香腮抹紅,唇邊染着羞澀而甜蜜的笑。
“道長,我會不會唐突了?”
玹度:“不會。”
“有沒有好受一些。”姒玉柔聲問。
玹度眉眼舒緩,并不排斥姒玉行徑,甚至在姒玉猝不及防間,反手回握姒玉的素手。
姒玉感受到玹度舉止,心裏止不住得意洋洋,笑開了花,剪眸滿是愉悅。
徐徐清風都吹不散氣氛中的暧.昧。
“道長,我表妹她們都走了嗎?”兩人牽着手,姒玉詢問。
“都下山了,施主不必擔心。”
如此說,看來放蛇一事沒有興起波瀾。
姒玉自然不知曉她放的蛇被玹度的人處理掉了。
“道長,我表妹她們都走了嗎?”
“都下山了,施主不必擔心。”
“你和蕭二夫人是不是有龃龉?”
姒玉這次沒有隐瞞,如實道:“嗯,她不喜歡我,約莫是因為我表哥。”
“嗯。”玹度語氣變冷。
又怎麽了?
姒玉不解。
“道長?”
意識到情緒外洩的玹度忙不疊收斂不悅。
兩人一時無話。
姒玉左思右想,看到院中榆樹,拔高聲音道:“道長,還記得我上次的話嗎?”
“秋千!”
“是貧道疏忽,不慎忘了此事。”
“沒關系,道長,今兒是個好天氣,便搭秋千怎麽樣?”
“施主說的對。”
姒玉抽回手,用手輕輕推玹度的背,“那道長,我們快去,我給你打下手。”
玹度看着空蕩蕩的手,暖意被剝離,忽地有幾分不适應。
她今日沒給自己送花,他突然想到這件事。
說是打下手,其實姒玉根本沒幫什麽忙,就是偶爾給玹度遞遞工具。
其他,姒玉完全插.不進手。
就算是姒玉也生出欽佩。
天空蔚藍,白雲悠然飄卷,旭日正在節節攀高。
和風微薰,姒玉挽好搖晃青絲,亭亭玉立,袍裾翻卷,露出一雙纖細腳踝,如池中蓮枝。
她靜靜凝睐玹度動作,心裏正梳理着近日來發生的事。
如今人到手了,亦氣到蕭元香和蕭元貞,出了口惡氣,再繼續下去,似乎沒必要了。
何況......姒玉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決定放手了,其實她也沒想到玹度會回應,打亂了她原本進度。
但,不是壞事。
現在只需等候佳音。
當然,在走前,看着高高在上的道長沉淪,是個不錯的樂子。
還有什麽李太守,蕭二夫人竟然要她給李太守當小妾?
委實是最毒婦人心。
姒玉從蕭二夫人身上真真是見識到了。
李太守此人,年過不惑,瞧着平易近人,實則人面獸心,不僅有十八房小妾,府中還豢養了不少妓子,時不時便會毆打府中姬妾,手段殘忍。
只要姒玉進了李府的門,就相當于命沒了一半。
按蕭二夫人那性子,她說的話定然不能信。
斷然不會讓她順利在太清觀養傷,她得趕在李太守來前就得離開。
至于蕭二夫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放蛇吓她只是讨要一點利息。
只要她謀算成功,今後有的是機會。
不過,就算姒玉要走,也不會讓蕭二夫人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