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茶花1
姒玉擡頭仰望蔚藍的蒼穹,空氣中似乎仍蕩漾着雨後泥土的芳香。
悠遠的鐘聲入耳,小院裏高大的榆樹搖曳,綠意盎然。
她凝視片刻,慢悠悠捋好微微松散的衣襟,驀地笑靥如花,漂亮的眸子半眯,恰似一雙勾人的狐貍眼。
玹度再波瀾不驚,也怕是從未遇到過這種私密的要求。
姒玉來時便算好,借葷食一事“抛磚引玉”,讓玹度給她買私衣,姒玉不怕玹度不答應,因為她敢肯定玹度定然會應允。
玹度作為道士,如何去買女兒家穿的兩裆和小褲?姒玉忍不住拼湊出畫面,嘴上洋溢計謀得逞的笑容。
有那張畫稿在,玹度應當不會買錯。
一舉兩得,姒玉心情極好,一瘸一拐回房。
丹房內,玹度坐在茶桌前,茶爐上的紫砂壺口溢出清醇茶香。
玹度目光落在眼前的茶杯,裏面的茶湯色澤幹透,冒出熱騰騰的霧氣,映出玹度一張清隽無瑕的面容。
玹度端起茶杯,正要品嘗,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思及姒玉畫在紙上的樣式,他的手瞬間抖了抖,激得杯中茶湯撥開淺淺的水紋。
次日,玹度為姒玉檢查傷勢,換好藥,再交代君寶幾句後,便執竹傘離去。
午後,姒玉換好道袍,頂一張素面朝天的臉便出房門活動筋骨。
雖說現在走路還是疼,但有利于加快傷勢的恢複。
玹度也交代,不勉強的話,可以杵拐杖出來走走,但要适量。
一出來,卻見君寶正在坪地裏練習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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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轉身,君??寶瞧見檐廊下下的姒玉,遂停下,“施主。”
風吹得姒玉寬大的道袍飛起,鬓邊的發絲翩跹,姒玉挽發,柔笑:“小道長,你這是在練武?”
“是,這是觀裏的功課,閑來無事便練練體,不過我是青徽子道長的道童,所以不與其他人一起在前殿練功。”
姒玉随口問:“你們觀中的人都練嗎?”
君寶點頭。
姒玉奇怪:“那怎麽不見玹度道長練過?”
“有啊,青徽子道長每日早晨都會去後山練功,雷打不動,功法已練至臻境。”君寶道。
“原來如此。”姒玉恍然大悟。
正在這時,庭院中闖進來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君寶,玹度可在?”
姒玉與君寶下意識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手持拂塵的道士跨步而來,步伐穩健,束玄冠,着青色大褂,身量壯高,威儀天成。
來人目光炯炯有神,掃.射君寶後,忽地餘光瞥見姒玉,神色一愣。
君寶則上前迎接,“監院,您怎麽過來了?”
監院沒接君寶話茬,看向姒玉,詢問:“君寶,此人是誰?緣何在玹度的院中?”
君寶一下怔住了,難道青徽子道長沒把女施主的事告訴監院?想到這,君寶內心一慌。
君寶正尋着措辭時,姒玉不緊不慢道:“小女子姒玉見過監院,小女子因難被玹度道長救下,承蒙道長仁善,暫被其收留。”
君寶急匆匆附和:“對,監院,這位女施主因為腳受傷了,行動多有不便,是以,青徽子道長暫時收留了她。”
“糊塗!”監院聞言,又是一下怔住,緊接着沉聲道。
“玹度人呢?”
君寶回答:“青徽子道長下山了。”
監院随即看了看姒玉,沉默須臾,還算客氣道:“女施主,你不該在此,你既受傷,為何不歸家?”
聽言,姒玉面露苦楚:“這位監院,說來話長,若非走投無路,小女子豈會厚臉皮在這?”
“小女子父母雙亡,孤苦無依,因橫遭變故,所以才留在太清觀中,有了容身之所。”姒玉說着說着,聲線越來越輕。
清風拂來,吹得她衣袂騰起,愈襯出她單薄嬌姿。
亂舞的幾縷發絲零零散散蓋住她朱唇粉面,姝色朦胧。
面對姒玉的言辭,監院板臉,面上毫無憐惜之意,反倒更堅定要把此女子送下山。
玹度清修十餘年,從未親近過任何女郎,這突然收容姒玉,且姒玉還如此容色,其中緣由監院不得不深思,他亦擔憂女子會壞了玹度道行。
太清觀雖不排斥道士成家,但玹度身份不同,加之無虛子真人雲游時曾囑托監院,讓他照顧好玹度。
種種因素下,監院自然萬萬不能讓一個意外的人打攪玹度清修的日子。
監院打定主意,不由分說道:“把她送下山。”
此話一出,君寶驚訝不已,姒玉亦是望向監院,眉梢不悅地挑起。
旋即,姒玉率先道:“監院,我只是在此小住,不曾打擾過任何人......況且玹度道長早先便承諾與我,會留我至傷勢康複。”
君寶也試圖勸說:“監院,施主是青徽子道長親口說要留下的,要送施主下山,是不是該詢問青徽子道長的意見?”
監院甩了下拂塵,先對姒玉說:“女施主,失禮了,請你體諒。”
接着對君寶道:“貧道是他的長輩,有什麽事,貧道擔着。”
語氣不容置喙,話中顯露的态度如磐石般,不帶動搖。
日落西山,黃昏時分。
林間野花繁茂,蒼樹陰蔚,翠色晃蕩,鳥語花香。
玹度提着竹編籃,撐傘回山門,斜陽灑在傘面上,為傘沿鍍上柔和的碎光,他一步又一步前行攀登,迎合自然的輕語,不見疲累。
眼看側門近在咫尺,君寶突然出現。
君寶遠遠瞧見歸來的玹度,馬不停蹄地奔過來。
邊跑邊大聲道:“道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女施主被監院送下山了。”
玹度頓足,神色淡然,說道:“送下山?”
君寶在玹度跟前停下,連忙将事情來龍去脈講給玹度聽。
“道長,我攔不住監院,現在也不知施主在哪了,道長,這要怎麽辦?”君寶焦灼地目視玹度,希冀玹度能給出一個回複。
君寶雖與姒玉相處不久,但多少了解姒玉的事,對她存着同情。
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還身受腳傷,這一下山,只怕兇多吉少。
君寶擔憂不已,只恐自己身單力薄,不能攔下監院。
玹度一言不發,他将竹籃塞給君寶,兀自收傘。
他想,不若順水推舟?
于他而言,姒玉身上貌似沒有東西能引起他的在意,讓他大費周章。
另廂,姒玉非常順從,沒有過多抵觸地下山。
只是再出山門後,姒玉剛開始慢慢走,随後就尋藉口,磨磨蹭蹭的,時不時就輕“嘶”一聲,說腳疼,耽擱下山速度,硬生生拖長了時間。
而護送她下山的道士心裏雖着急,無奈姒玉的确受了腳傷,還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弄得幾人不好催促。
且姒玉拖時極有分寸,在幾位道士耐心奔潰的邊緣來回橫跳,讓他們根本說不出狠話。
傷者為大。
是以,本來早該下山,結果被拖在半山腰,不對,離半山腰還差一點距離。
眼看着太陽就要下山,幾個道士實在沒辦法了,便道:“女施主,時辰不早了,再不下上,只怕來不及了,不若讓貧道的師弟背你?”
姒玉垂眸,不好意思道:“這不太好吧,道長,你們陪我走了那麽久,也消耗了不少體力,我不想再麻煩你們。”
“不......”其中一位道士正要說話,忽然聽一聲清越的嗓音:“施主。”
衆人轉頭,覓聲張望。
玹度拎着傘,正緩步走來,周身鑲嵌晚霞,和煦溫暖。
幾位道士見了,連忙作揖:“見過青徽子師叔。”
姒玉則大喜,背脊眨眼挺直,她背光支起竹拐,眼中是輕而易舉就能撈起的愉悅,淚痣如血。
微醺的花香劃過姒玉的瞳仁,致使她雙眸浸出水色,模糊了眼底倒映出的玹度的身形。
姒玉看見乘風而來的玹度,原本有些恹恹的神色驟然一變,
淡雲舒卷,姒玉與玹度的視線直挺挺相對,一片不請自來的綠葉飛來,短暫遮蔽二者目光交彙點,轉眼落地。
疏影飄顫,兩人眼底皆描摹出對方的面龐,只不過一個半渾,一個明晰。
姒玉輕笑,旋即笑容滲進委屈,楚楚可憐地喚道:“道長,你終于來了。”
她就知道,玹度一定會來。
但姒玉也想過玹度未來的境況,好在現實沒讓她失望。
“道長。”姒玉再用哭腔輕聲喚他,語調說不出的纏綿悱恻。
玹度迎着姒玉略灼的眼神,神色溫煦,指肚抵着順滑的竹傘柄,撫上凸起的竹節。
作者有話說:
注:此架空朝代對女性比較包容。
前期地圖都在太清觀。
娰玉:再不來,我就讓你再找不到我,當苦行僧去吧。
玹度(千呼萬喚使出來):嗯。
玹度解釋:我不是和尚,是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