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茶花2
夕陽西下,姒玉背後一片碧芊芊,樹影參差。
玹度輕輕點頭。
便見姒玉撐着拐杖踉踉跄跄向玹度走去。
她步伐急促,又帶腳傷,整個人看起來顫巍巍的。
玹度見狀,出于恻隐之心,他邊朝前邁步,邊道:“施主,你慢點,小心腳傷。”
話音剛落,姒玉身形一晃,似乎是絆到石子,身子如長長的柳葉往下垂落,眼瞧着就要倒在地上。
玹度原意是不想救的,可偏望見拐杖,如若不施手,只怕會拖延她腳傷痊愈的時間,且姒玉還是直直往他跟前栽來。
無奈之下,玹度不得不伸出手,及時扶住姒玉,經此,姒玉免難。
姒玉好像驚魂未定,蛾眉本能吃痛皺起,身形堪堪穩住。
“施主,可還好?有牽扯到舊傷嗎?”玹度溫聲,立即放下手。
姒玉稍微動了動右腳,“無礙,我還好。”
說着,姒玉往玹度身邊靠了靠,素手悄悄牽上玹度衣袂的邊角,面色微微透白。
她壓低聲音道:“道長,你是來接我的嗎?我不想下山。”
姒玉聲音中忽然帶了哽咽,眉眼委屈,淚痣啜上低落,“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每走一會,我就偷偷回望後面,希冀你的出現,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但我沒想到——”
姒玉擡起頭,眼中氤氲,語調中透露出劫後餘生的愉悅,以及稍縱即逝的無望:“你來了。”
她娓娓道來這段時間的忐忑心路,宛若是要勾出傾聽者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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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謝謝你。”姒玉眸中閃過燦爛的光。
玹度與姒玉對視,很平靜,很溫和,一聲不吭。
下一刻,他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難得的舉動猶似是在無聲安慰烏游雪起伏不定的心緒。
姒玉垂首,纖長的睫遮住她眼底不明的情緒。
此事雖是突發情況,但姒玉已經有所對策。
即便玹度不來,姒玉也不打算離開太清觀,她會用盡一切法子耽誤時間,甚而到晚上,夜晚裏林子不安全,那幾個道士要麽回觀,要麽在林子裏過夜。
接着她在找路子說服他們,實在不行,她重新找一個依靠之人即可。
這觀是她如今庇護之所,她沒道理走,姒玉賴定了。
她承認自己有點白眼狼,但她也是身不由己罷了,且她并未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這世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姒玉深谙其理。
況且不管怎麽說,她假意妥協下山,可中途也是受了不少苦,她的腳傷好轉,但她依舊不能走動太長久,一路上,姒玉皆在強忍腳踝處時時刻刻的銳疼。
她可不能白白讓自己受罪,做賠本買賣,太虧了。
姒玉打算盤的本事妙極,既然玹度來了,總得讓他動搖一分。
所以,才會有姒玉方才那一處半摻假的摔倒。
而對面,眼睜睜目睹事情發生的幾位算得上年輕的道長目瞪口呆。
倘若是其他出家道士,身為道友,他們定會說教一番,可現在這個人是玹度。
幾個道士的輩分遠遠沒有玹度高,自然不敢以下犯上,乃至越俎代庖诘問玹度。
片刻,終于有道士出聲:“青徽子師叔,你來此地所謂何事?您同這位女施主認識嗎?”
監院叮囑他們時并未告知玹度與姒玉的單薄關系,事關玹度的聲望與形象,監院不便告之。
玹度不答反道:“你們辛苦了,先行回觀吧,要是監院問起,便說是我将人帶走了,稍後我自會去與監院說清楚。”
杵在原地的道士們二丈摸不着頭腦,亦不敢多問。
“師叔,天色漸晚,您要不同我們一道回去?”
玹度搖頭。
“那師叔回山千萬小心。”
玹度:“去吧。”
聽言,幾個道士同玹度告別,轉身折返太清觀。
閑雜人等一消失,林間小徑上就只剩下玹度與姒玉。
此時,林中的穿行風很大,涼爽怡人,玹度寬松的天青道袍被風蕩起,朝一側斜去,衣袂中也被灌入山風,涼氣瞬間鑽進他的皮膚中,賦予其春日寒意。
他注目于浸染上霞色的雲端。
姒玉理了理飛舞的幾縷發絲,唇被風吹得幹燥,如幹涸的水地。
“道長,我腳好痛。”姒玉低聲道,挪動嬌小的身軀貼近玹度,瞳中充滿無助。
輕風不住拂着姒玉不合身的道袍,把袍衣吹得更加松散,衣料往後集聚,而前身的衣料則緊緊貼合她的骨架與肌膚,突出她柔弱婀娜的嬌軀。
驀然,一道猝不及防的勁風撲面而來,吹動騰起姒玉衣襟,只要一個側視,便能目睹衣襟下如白釉般的肌膚。
白得晃眼。
空氣更是揉進淡淡的媚香。
宛若女子的體香,是自骨頭裏生出來的,透過薄薄的皮膚散發四溢。
玹度不動聲色移開眼,無聲無息後退,可姒玉緊追不舍,似乎完全沒感覺到玹度的閃躲,她甚而十分自然,将自己比作嬌花,尋求玹度的呵護。
姒玉揪住玹度的袖角,指尖香氣調皮地穿進玹度袖管,悄無聲息蔓延至玹度全身,如附骨之疽般黏着他。
她的道袍與玹度的袍衣相觸,若即若離。
玹度沉默半晌,似是讓步,他背過身,後背窄而長,往下是蜂腰。
他道:“上來吧,貧道背你上去。”
“把拐杖扔了,貧道再給你做一根。”玹度補充。
姒玉瞥見玹度微微弓着的雙膝,挑挑好看的眉,眉目露出些滿足感。
“道長,麻煩你了。”
“無妨,假使你再走,傷勢可能惡化。”
玹度聽見姒玉說:“謝謝你,道長,對了,關于拐杖,我沒事,我可以将它橫着。”
話裏話外俱是對竹拐的珍惜。
這的确是姒玉的真話,她用着挺好的,也适應了,不想再重新去适應另外一根陌生的拐杖,浪費精力,沒有必要。
姒玉看眼玹度手中的傘,體貼道:“你的傘要我幫你拿嗎?”
玹度怔了怔:“不必。”
姒玉也不再多言,慢吞吞爬上玹度的背,把拐杖壓在胸下,而玹度用手托住姒玉的大腿,穩穩背住她,不曾僭越一下,手托住的部分剛剛好。
感受玹度的守禮克制,姒玉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他半露的後頸以及他的耳背。
而後,姒玉前傾,真正覆上玹度的窄背,霎時清晰地覺出玹度身軀的微僵。
好似在嫌棄姒玉一般,對她充斥了排斥與嫌惡,偏他又不得不與她産生身體接觸。
想到什麽,姒玉諷刺一笑。
什麽東西,她與他又非頭一回接觸,第一次相遇他不是就扶過她,還背過他嗎?作為醫者,還屢次摸過她的腳。
早無男女之防了。
而現在,玹度搞得像貞潔烈夫似的,可笑。
思畢,姒玉柔柔喚了一聲:“道長。”
剎那後,姒玉宛若無骨的手臂便環住玹度的脖頸,再而湊到玹度耳邊,冰涼的唇與他的耳廓只差分毫。
她張動唇瓣:“道長,你千萬要穩些,莫要一個不小心就松開了手,我是傷患,如今急需道長你的照顧。”
溫熱的吐息纏纏繞繞在玹度耳朵周圍。
伴随飄來的山茶花香味與近在咫尺的媚香。
作者有話說:
娰玉:道長,還請憐惜我。
玹度:自重。
真正的玹度:你的小伎倆貧道早已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