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翻車
陸骥昨日早上采摘粽葉的時候聽方采蘩說到什麽京裏來的梅少詹事府上的三爺,此後去市場割肉的時候就決定打聽一下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是和錦哪個大戶家的親戚。
結果他根本就不需要打聽,市場上就有好幾撥人議論起那姓梅的。原來這梅三爺是柳知府夫人的外甥,其父是詹事府的少詹事。詹事府的少詹事不過正四品的官,在京官當中品級算不得多大,可梅家整個家族做官的頗有幾個,在京中也算是有聲望的人家。
柳知府的娘纏綿病榻差不多兩年了,柳知府的夫人帶着孩子回鄉侍疾,姓梅的受自家老娘指派,特特出京來探望姨媽,正趕上端午和錦龍船比賽。柳家雖然祖宅在下頭板栗鎮,但像他家這樣的大戶人家,縣城自然也有房産,端午臨近,這幾日梅三爺和柳家的人就都住在縣城。
姓梅的今年二十八歲,家中有一妻一妾,據說都很美貌。他到和錦縣城後聽人說起“和錦四美之首”的方采蘩,不免就有些輕視,嗤笑鄉下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面,大概模樣稍微齊整一些的在他們眼裏都是美人了。
他心裏輕視,便派了自己帶來的兩個婆子去綢緞鋪瞧瞧那叫方采蘩的姑娘究竟長得如何。不想兩個婆子去胡記看過之後回來告訴他,“和四美錦”之首的方采蘩确實名不虛傳,整個京中梅氏一族公認最美的,嫡長房二老爺的香姨娘,跟她比起來約莫都要遜色兩分。
梅三爺自诩自己是京中來的貴公子,而柳家的人都是土包子,相處之中言行難免有些輕鄙之态。柳家的兒郎們對此很是不忿,鑒于對方是貴客不好得罪只好強忍着不發作。這次“比美”,柳家人借助方采蘩成功打臉姓梅的,上下都覺着解氣,柳家采購的下人到了市場就忍不住說起了這事。
和錦的美人這般長臉,身為和錦人都深感自豪,市場上自然議論紛紛。聽到方采蘩的名字被人這般挂在嘴上議論,陸骥的面癱臉直接成了冰霜臉,對那姓梅的也就暗自咬牙。
陸骥心頭郁憤,胡亂割了兩斤肉悶頭往回走,結果剛出市場門口,就聽到路人指着迎面而來的馬車道:“喲,那不是柳家的馬車嘛,我認得那車夫。”另一人眯眼瞧了瞧道:“嗯,是的,不過最前頭那輛車的車夫瞧着有些陌生。”“那是京裏梅府的車夫吧,車裏坐的應該是梅三爺。”又有一人補充道。
柳家在和錦大名鼎鼎,有關他家的事情人們都感興趣,何況梅三爺是京都來的貴公子,自然更加引起人們的關注了,一時間周圍七嘴八舌地。
市場這一帶人流量大,馬車只能慢慢地走。陸骥在馬車經過的時候,聽到裏頭說話的不是本地口音,确定是那姓梅的坐在裏頭,便下意識地跟在後面。
“三爺,柳家幾位爺可是再三說過,和錦民風淳樸,極少有強逼民女之事發生。柳家對子弟約束很嚴,在和錦聲望極好,希望您不要對那方采蘩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免得帶累了柳家的名聲,您還是歇了那份心思吧。生得好看的姑娘京裏多得是,您又何必非要這麽一個鄉下丫頭。”
“什麽叫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爺可是京裏來的官宦子弟,看上一個鄉下丫頭,想正經納了她,那是給她天大的面子,怎麽會帶累他柳家的名聲了。”
“可婆子們都說那方姑娘的娘聽到她們拿方姑娘和香姨娘作比都不高興,人家又怎麽會同意自家閨女給人做妾。咱們暗自打聽,也聽說那胡寡婦心氣很高,之前有人玩笑中說到她閨女這般顏色,若是送去給達官貴人做小,保證她一家子都衣食無憂,胡寡婦就當場翻臉,生生将人家給罵跑了。”
“哼,達官貴人,和錦這地方有什麽達官貴人?柳家這樣的人家在他們眼裏都了不得了。爺可是京裏來的,我梅家又豈是他柳家能比得的。姐兒愛俏,憑三爺我這氣派風度往那一站,說不定不用我提,那丫頭自己先就對三爺動了心。”
“那萬一人家不動心,愣是不答應呢?三爺不是白白失了面子?”
“不答應,怎麽會呢?不答應爺自有法子叫她答應。不過一個偏僻小縣城的鄉下丫頭,爺瞧上了她是她的造化。”
“三爺您三思啊,咱們出京的時候老爺可是再三交代過。老爺說和錦這位任縣令雖然只是小小七品官,可他的岳父卻是英王爺的心腹,英王爺深得皇上信任,太子爺對他也很敬重,所以這位姓任的咱們輕易得罪不得。讓您到了和錦規規矩矩地,千萬不要惹事。”
“狗奴才,動不動就搬出老爺來吓唬人。爺是想正正經經地納她,又不是強逼。不過,若是她家不識好歹,爺少不得要用些手段,既要将人弄到手又不會落下話柄,這樣老爺那裏也交代得過去,你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況且方家寡母幼弟地,那方采蘩若是跟了爺,爺不光能保她一家衣食無憂,還能給她弟弟延請名師,這于她一家來說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怎麽你們一個二個地都跳出來反對!”
“我的爺,這事換戶人家興許會覺得是好事,可柳家的人都說胡寡婦不是那種賣女求榮的人,您又何必強人所難!”
“可惡的奴才,你究竟是誰家的下人,該聽誰的話?”“這個,小人自然是梅家的下人,凡事得聽三爺您的。”
“哼,你知道就好。柳家那幾個厭物怕爺去方家的綢緞鋪,随時跟着爺,你給爺想想法子看看怎麽能甩開他們。”
“這個,今日肯定不行,只有等明日柳家的人都一門心思地看龍船的時候才能找着機會。”
“蠢貨,明日看船,方家母子自然也關鋪子去看船了。”“那可不一定,回頭等小的悄悄去打聽打聽?”
車內姓梅的和自家的下人在低聲商談,他們自認為話音壓得很低,旁人不會聽見,卻不知道陸骥常年習武聽力遠勝于常人,加之有心相聽,卻是将他主仆二人的話聽了個*不離十。
陸骥憂心忡忡,有心向方采蘩示警,可偏偏昨晚方采蘩在家包粽子,趕鴨子的是方采菱。次日早上自家這邊陸骁因為想早點出門,悶聲不響地就将鴨子趕下了溪,弄得他愣是找不到機會和方采蘩單獨見面。
而且他想了又想,覺得這幾日讓方采蘩躲在家裏不進城也不行,姓梅的已然對她動了心思,興許他會尋到郭家窪來也不是不可能。
江面上鑼鼓喧天,龍船比賽已然進行了一陣子,絕大部分人都被那三年才得一見的熱鬧吸引,紛紛趕赴江邊,和錦縣城大街上空蕩蕩地,偶爾才見一兩個人影晃過。陸骥一個人在固定區域晃悠倒也沒引起人的注意。
方家這邊,繡品已然被取走,娘兒幾個本來可以跟着就回家的;可是又新接了兩單繡活,然後接下來的兩日不開鋪子,東西就得好生歸置一下。
本來方志遠年小,這些事自來是不喊他幫忙的,可今日龍船鼓太響,方采蘩怕好不容易做通思想工作的弟弟再多想,便暗示老娘給這孩子派活,期望忙碌能分散一下方志遠的注意力。
路口一直沒見什麽動靜,陸骥正懷疑是不是姓梅的被柳家的人絆住不來了,卻聽到遠處傳來馬車跑動的聲音。他趕緊躲到牆角,悄悄探頭偷看。果然是姓梅的馬車往這邊來了,目标嘛不用說自然是方家綢緞鋪了。
眼看着馬車慢慢靠近,陸骥深吸一口氣,靜靜等着馬車駛過之後,摸出袖中三塊石頭,依次打了出去。梅家的馬車立馬失控,那馬發瘋一般狂奔起來,任憑車夫怎麽控缰繩都沒用。
“咣當”“嘩啦”,即便看不到,可老遠聽着這聲音就知道梅家的馬車翻了。“哎喲……”“快,快救三爺!”“不好了,三爺給壓在車下了!血,啊……”“嗚嗚,三爺……”“嚎什麽……喪!爺……死不了,趕緊去尋郎中……”“三爺,您的臉……”“蠢奴才,輕點……爺的腿……斷了!”
聽着遠處殺豬般的嚎叫聲,陸骥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彼時江邊龍船劃得正酣,這一片街面上一個人都沒有,陸骥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姓梅的這下不死也脫層皮,哪裏還有精神去打方采蘩的主意,陸骥放心地去了江邊和自家老娘他們彙合去了。
對于這些事兒方家母子一無所知,她們收撿好東西,再三囑咐完老張頭之後就立馬出城回家,在門上挂了菖蒲艾葉之後,胡氏又用雄黃在方志遠的額頭畫了個“王”字。方采菱今年滿了十歲得以幸免,于是不厚道地在一旁笑話方志遠,惹得方志遠又跟她拌起了嘴。
做完這些之後,方家母子就着手準備晚飯,端午節嘛,菜色自然比較豐盛。因為準備得早,方家的晚飯很早就吃了。陸家母子因為看龍船,端午節的晚飯倒是跟平日差不多。不過大家趕鴨子回家的時間是固定的,于是方采蘩和陸骥又在溪邊碰面了。
這次陸骥倒不是慣常的面癱臉,而是笑着喊了方采蘩。方采蘩少不得問起龍船比賽的盛況,陸骥道:“龍船比賽自然是熱鬧,不過今日縣城發生了一件大事,人們議論紛紛,似乎都蓋過龍船比賽的風頭了。”
方采蘩一驚,道:“什麽大事,我怎麽沒聽說過?”陸骥道:“說是那位京裏來的梅三爺的馬車翻了,差點沒将他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