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游說
方采菱道:“那倒是,說到好運氣,我們家遠哥兒還真是運氣好。姐姐你看前兩日霧雲寺廟會,原本娘是要帶他去的,後來臨時決定不帶他去,誰知道就發生那場禍事,那麽多人擠過來啊,太可怕了!我和姐姐你都差點送了命,遠哥兒那麽小,若是他去了的話,哎喲我想想都要打寒戰!”
“姑娘你們差點送了命,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張媽媽吓得聲音發顫。方采蘩立馬三言兩語地說了一下經過,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乏誇張之處。
“啊呀,這沒當家的男人在,太太怎麽敢帶姑娘去那種地方,膽子也太大了!”汪婆子聽完不以為然地嚷道。
這老家夥,不愧是祖母的心腹,一張嘴就是指責老娘的話。方采蘩心頭不喜,但臉上沒有表露出來。方采菱卻因為年小,從來都是喜怒形于色,當即便變了臉色,瞪着汪婆子道:“什麽叫我娘膽子太大,照你這麽說,那人家那些寡婦家的女孩兒不都出不得門了。”
方采菱明顯生氣了,汪婆子想到自己幾個人原本是想游說兩個小姑娘來的,立馬讪讪地陪着笑臉道:“呃,不是,小的這也是聽說姑娘們遇到了危險,擔憂你們罷了。”
見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方采蘩連忙打圓場道:“其實娘平日裏很是小心的,一般都不讓我們去那種人多的場合。這不是那天是藥王菩薩壽誕,大家都說霧雲寺藥王菩薩很靈驗,娘也是為了給咱們姐弟幾個祈福才帶着我們去的。況且那日官府專門派了捕頭帶着衙役去維持秩序,誰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呢?好在有驚無險,我們娘兒三個都沒事,不過受了些小擦傷而已。”
“是啊,就是我的胳臂上腿上給擠得青紫了些地方,姐姐的腳給踩傷了,這兩天我們只好坐牛車來鋪子。”方采菱意識到自己今日的任務,立馬調整情緒繼續和方采蘩一唱一和。
畢竟是自己帶過的孩子,張媽媽原本就覺着方采蘩走路有些古怪,一直想問問,這下得知是在霧雲寺給人踩傷的,立時心疼得眼眶都紅了,撲過來道:“我的大姑娘,我就說怎麽瞧着你走路有些不對頭。快給張媽媽看看,要不要緊啊,可曾上了藥?”
方采蘩自然不肯給她看,做不以為然狀道:“多大點事,張媽媽你看你怎麽一副要哭起來的樣子。你放心,我的腳不過當時疼得難受,回家後用藥膏揉了,今日已然強多了。我又不是什麽嬌貴的千金大小姐,早晚家裏鋪子來回兩趟行走如風的人,些許小傷算什麽啊。”
張媽媽擦着眼角的淚水,激動地道:“老爺是堂堂四品知府,姑娘你本就是千金小姐,卻要窩在這和錦小地方為生計奔波勞累,真是造孽啊!這一回幸好有菩薩保佑兩位姑娘躲過一劫,可誰知道往後還會不會再出這樣的事情。好姑娘,你就聽我們的,這次一定要說動太太随我們一道去潭陽啊。”
“是啊姑娘,你們跟着太太日子實在是過得太苦了,這麽多年老太太和老爺可是一直挂牽着你們,就是基于孝道,你們也該回方家認祖歸宗啊。”錢婆子和汪婆子也在一旁苦口婆心。
老爹挂牽着自己姐妹是實話,老太太牽挂着分明就是鬼話!若沒有弟弟,祖母才不會想着自己姐妹呢,不然當年那張保證文書根本就不會出爐。
方采蘩想到這裏心頭冷笑,嘴上卻道:“這個道理我們姐妹自然也明白。可當初我娘是和祖母爹爹立了文書之後才帶着我們離開方家的,這些年我娘一個弱女子拉扯着我們姐弟三人,內中艱辛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要論孝順,我們頭一個要孝順的應該是我娘。我娘不想回方家,我們是決計不會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的。”
汪婆子扶額道:“我的姑娘哎,太太就顧着跟老爺老太太置氣,卻将你們姐弟的前程放在一邊,她這分明是犯了糊塗,你可不能一味愚孝啊!”
“是啊,太太不顧姑娘們的前程,姑娘自己得拿主意啊。但凡稍有腦子的人都知道跟着老爺做個貴氣的千金小姐,錦衣玉食地,比跟着太太做買賣奔波勞碌強啊。”錢婆子也在一旁敲着邊鼓。
方采蘩搖頭道:“我不覺得我娘是犯糊塗,我知道她之所以不肯帶我們回方家,是因為她心裏在顧慮着明氏。只要明氏還在方家,我娘就不會讓我們回去。當年菱姐兒落水,分明是明氏使壞,可祖母愣是不相信我娘,一味地袒護她。如今我弟弟還小,回了方家萬一哪日又叫明氏給害了,咱們哭都沒地方哭去。”
汪婆子一聽這話就急了,忙不疊地道:“今時不同往日,少爺可是老爺唯一的兒子,老太太稀罕得不得了。少爺認祖歸宗回了方家,老太太自然是将他當眼珠子一般的疼寵着,表姑娘哪敢動他一根手指頭。當然老太太不光會護好少爺,兩位姑娘也決計不會受委屈的。當年的事情不過是誤會,自己的親孫女,老太太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方采蘩幾不可察地撇嘴,這婆子雖然滿嘴鬼話,但有一個詞兒講對了:的确是今時不同往日,祖母瞧在弟弟的份上興許會高看自己和妹子一眼,可誰稀罕那老太婆的高看!
覺着火候差不多了,方采蘩便勉為其難地道:“既然這樣,那我和妹妹今晚就好生勸勸我娘吧,不過是不是勸得動我們可是沒什麽把握。”
“好好,只要姑娘你肯勸太太就好。”婆子們目的達到,擔心胡氏回家撞見自己幾個,跟着就撤了。方采菱沖婆子們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想得美,以為咱們年小好騙,明天叫你們一個個全哭喪着臉,灰溜溜地滾回潭陽州府去!”
方采蘩笑了笑,道:“別那麽厭惡這幾個婆子,她們又不是心地不好的惡人,別忘了咱們還要借助人家達到我們的目的呢。”
“不是心地不好的壞人?張媽媽和那個錢婆子倒也罷了,那姓汪的老貨,果然是祖母的心腹,說話聽着就叫人生氣!”方采菱這些年沒少聽胡氏說起範氏的可惡,對那位祖母沒一點好感,汪婆子說話行事又确實比不得張媽媽和錢婆子那般叫人舒服,她自然就恨屋及烏了。
下午米氏果然來了綢緞鋪給郭林買尺頭,方采蘩熱情地幫她挑選,從價錢到顏色給予了充分的建議,米氏滿意地買好了尺頭。方志遠下學了,胡氏吩咐關上鋪門,交代完了老張頭後,母子四人仍舊坐郭老黑的牛車回家。
牛車經過陸家鐵鋪的時候,方采蘩飛速往裏瞧了幾眼,見陸家母子并沒在打鐵,于寡婦在彎腰收撿着東西,陸骁仿佛在澆滅爐火,陸骥則在将鐵鋪門口的東西往裏搬,顯然他們也打算關鋪門回家了。
陸骐已經站在門外等候了,和陸家鐵鋪靠近的何記米鋪家的二姑娘何紅霞,正拉着小姑娘在說話,一雙眼睛卻大多落在陸骥身上。何姑娘問了陸骥一句什麽,陸骥頓了一下,卻似乎沒說什麽,跟着搬了樣東西走進了自家鋪子。
何姑娘笑語盈盈,陸骥卻始終木着一張臉,惜字如金。方采蘩看着這一幕,不禁暗自佩服何二姑娘的勇氣。陸大這德行,如果不是真的有事需要和他說話,一般人恐怕都消受不了他這冰塊臉吧。好在這貨皮相上佳,且品性好心地善良,所以即便随時頂着一張臭臉,也還是大受歡迎。
牛車走得慢,才出城門不久就被陸家人追上了。郭林本來就因為可以穿新衣裳而興奮,看到從牛車旁經過的陸骥少不得又要顯擺一通。特特将那尺頭拿出來在身上比劃,眼睛乜斜着陸骥,嘴上卻大聲對方采蘩道:“采蘩妹妹還就是眼光好,果然這大紅色的尺頭适合我。綢緞衣裳就是比這粗布的好,摸着格外順滑舒服。我這常年做篾貨的手有些粗糙,都擔心将它刮壞了。”
方采蘩笑了笑:“那還用說,價錢都貴那麽多啊。不然為什麽達官貴人都穿绫羅綢緞,而不像咱們百姓穿粗布衣裳。”
米氏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大郎啊,說起來你得多謝你采蘩妹妹,娘買這尺頭算賬的時候,最後那十二文零頭,人家二話沒說就給減去了。”
郭林忙道:“還有這事啊,采蘩妹妹,你待我們家真是太好了!”方采蘩正要客氣,一旁的胡氏已然搶先道:“這不是應該的嘛,我們母子住在郭家窪,平日沒少得到村裏人的照顧,但凡村裏人光顧我們鋪子,我們都會适當減些錢的。”
方采蘩暗笑,還是老娘高明。郭林說自己待他家太好,老娘就說咱們家對所有郭家窪人都這樣,你別多想。
果然胡氏話一說完,米氏母子的臉色就有些僵硬,稍後米氏才強笑道:“胡家表妹你這人就是心眼實誠,從不肯白占人家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