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幫
即便是半路學藝,可胡氏似乎有種菜的天分,方家菜園裏各類蔬菜長勢喜人,茄子黃瓜豆莢們個頂個地肥肥憨憨,使得方采蘩看到哪一樣都想揪下些往籃子裏丢。
她原本只打算摘幾根茄子的,可臨了見黃瓜翠綠得實在誘人,又忍不住扯了幾根下來。提着菜籃子去溪裏趕鴨子,因為之前的不快,且本來在霧雲寺就受了驚吓,到這時候方采蘩的精神不免有些萎靡,招呼鴨子的聲音也就有氣無力地。
鴨子們此時游去了上游一些,距離隔得遠,方采蘩的聲音又沒有往日洪亮,“啊——來來”了半天,鴨子們愣是置若罔聞,沒一只往回游。
“臭鴨子,你們也欺負人是吧,等我上去一個一棍子看你們回不回來!”方采蘩氣得大罵。鴨子們老不攏來總不能這麽一直耗着,沒辦法,她只能脫鞋子下水去趕了。
好在小溪的水不深,方采蘩脫下鞋子,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下水。她不是常年赤腳下地勞作的人,十三歲的姑娘皮膚又很是嬌嫩,赤着腳在溪裏走,腳板難免會被粗礫的石塊割得生疼。因為想避開那些小石頭多的區域,她一步三搖地好一陣還沒到達鴨子們的嬉游之處,自己的腳板卻被割疼得恨不能縮成一團。
溪水就算再清澈,人眼也不能看清泥沙下面的情況,當方采蘩看到前方沒有石頭全是細細的泥沙的時候,放心地一腳下去,誰知道底下藏了一塊尖尖的石頭,方采蘩又全部重心放在那只腳上,劇痛襲來,猝不及防之下,方采蘩尖叫着往邊上一歪。
完了,非跌一身水不可!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然而預料中的清涼濡濕感覺并沒襲來。方采蘩睜開眼睛一看,一只溫暖幹燥的大手正攬在了自己的腰間,視線上移,對上的卻是陸骥那張熟悉的面癱臉。
“你沒事吧?”少年語氣關切,臉卻仍舊木着。“呃,沒事。那個,陸大郎多謝你了啊。”方采蘩因為兩世為人,自覺年齡上碾壓對方,和陸骥說話的時候從來是帶着俯視逗弄的心态,可今日因為自己此時身處狼狽境地,加上之前陸家院子的尴尬場面,方采蘩講話也難得地磕磕巴巴起來了。
“罷了,你還是上岸,鴨子我幫你趕吧。”陸骥話音剛落,方采蘩只覺得腰間一緊,然後整個身子就騰空了,陸骥單手輕描淡寫地一夾,方采蘩再落地時已在岸邊草叢邊上了。
方才被尖石頭割疼的地方和草皮一摩挲,疼得厲害,方采蘩不由抽了口冷氣,秀氣的眉毛皺成一團。
“你的腳是不是傷着了?”陸骥盯着方采蘩的腳沉聲問道。“呃,沒,沒傷着哪兒。”被少年的目光這麽死死地盯着腳看,方采蘩有些羞赧無措,雙腳下意識地往後縮,縮了一通才想到自己還真是蠢,将裙子放下不就結了。
等她慌亂地放下裙子之後,又不覺一愣,然後忍不住腹诽自己做古人久了,下意識地就按照古人那一套行事了。前世夏天的時候,身着背心熱褲在大街上晃悠再正常不過,如今的自己卻因為被一個少年盯着腳趾頭看就不好意思了。
陸骥似乎沒察覺到方采蘩的不自在,讷讷地道:“那個,你的腳,是不是起先被我娘,那個扔東西的時候給,給砸傷了。”“沒有沒有,你娘又不是照着我的腳扔的,不過是東西散開的時候飛到了我的腳背上,當時根本疼都不疼。”方采蘩趕緊搖頭。
陸骥皺眉道:“那你方才怎麽疼得大叫。”方采蘩不好意思地道:“呃,不是了,是我踩到一塊尖石頭,腳板給割得疼死了。”
“這溪裏的尖石頭有些鋒利得刀子一般,你又細皮嫩肉地,一定是割開了一道口子,快,是哪只腳,給我瞧瞧!”面癱少年難得地臉色大變,一把揪住方采蘩的胳臂,作勢去掀她的裙子。好在他的手一摸到方采蘩的裙角,及時醒悟過來,飛快地縮了回來,耳根瞬間通紅,讪讪地道:“那個,是哪只腳,你伸出來我給瞧瞧。”
“不用,我又沒受傷,看什麽看啊。”将自己的光腳丫子伸出來方采蘩本就覺得難為情,再加上少年紅臉害臊的模樣一渲染,她越發覺得羞窘,自然是不肯了。
“你原先既然疼得那麽厲害,肯定是割傷了,讓我瞧瞧。”無奈少年一直堅持。被他深邃執拗的眼神一直盯着,方采蘩終究還是妥協了。抓住身側的灌木穩住身形,将那只疼得厲害的左腳板伸了過去。
“果然,割了一道口子,隐隐然在滲血。好在傷口不寬,倒是無大礙。”陸骥握住方采蘩纖秀嫩滑的腳板,大拇指小心翼翼地拂拭掉那些髒污的東西,仔細察看了一通後下了結論。
“呃,我就說嘛。”被少年的大手這般握着腳板拂拭,方采蘩既覺得癢癢又覺得尴尬,低聲難為情地說完就想收回自己的腳。“雖然無大礙,可你還要走回去,碰到傷口就不好了……”陸骥卻根本沒有放開的意思,只管低頭沉吟。
自己若是能抱她回去,讓她的腳不再沾水,回去抹點藥就好。可是抱她的話,兩家的老娘這般勢同水火,看到了非鬧得天翻地覆不可。而且她也不會答應,好吧,任何正派的姑娘都不會答應,雖然他很想那樣做。方采蘩抽了幾次都無果,不覺羞惱地瞪着陸骥,卻不知少年心頭此時是千回百轉。
“陸大郎你放開我呀,我一只腳站着很累的!”方采蘩強忍羞憤出言提醒。陸骥卻一臉嚴肅地問:“蘩姐兒你帶了手帕了嗎?我弄些車前草給你裹上,用帕子纏住。然後去那邊給你将鞋子提來,寧可鞋子打濕你也不能再光腳走路了,不然你明日根本沒辦法走去城裏了。”
方采蘩一愣,道:“手帕我倒是帶了,可沒那麽嚴重吧,我這會子并不覺得很疼呀,到明日它自己肯定會好。”陸骥搖頭:“你若是不走路,它自然會自己好,問題是你每天要走那麽遠的路,一直磨着啊。好了,你就在這呆着別動,我很快就回來。”
陸骥放開方采蘩的腳,回身去跳岩處給方采蘩拿鞋子順便扯車前草。鄉野間車前草到處都是,陸骥在溪兩岸很快就扯了幾株,洗幹淨了用石頭搗碎,然後一手握藥,一手提着方采蘩的鞋子回到方采蘩身邊。
陸骥歪在草地上對方采蘩道:“腳伸出來,放在我膝蓋上。”一回生二回熟,方采蘩這下顧不得難為情了,立馬将左腳放了上去。陸骥輕輕地将藥草覆蓋在那傷口上。“手帕給我。”方采蘩乖乖地遞過手帕。少年利索地裹好,然後又拿過方采蘩的鞋子,慢慢給她穿上。
直到少年給自己穿好了一只鞋子,作勢穿第二只的時候,方采蘩才反應過來不妥,急道:“怎麽好意思叫你給我穿鞋,我自己來。”陸骥滿不在乎地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不是腳不方便嘛。咱們又不是城裏高門大戶家的人,哪有那麽多的講究。”
囧裏個囧,方采蘩暴汗,她這個擁有現代靈魂的人竟然被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少年給嫌棄太過保守封建了!
“好了,這下你穿了鞋子,應該能穩穩當當地自己走回去了。天不早了,我去給你趕鴨子吧。”陸骥說完起身大步往上游走去。
今日還真是過得豐富多彩啊,想不到自己竟然一日之內被陸面癱幫了兩次。陸骥這家夥還真是面冷心熱,難得的好人啊。盯着少年高大寬厚的背影,方采蘩忍不住感嘆起來。
陸骥将方家的鴨子趕到跳岩處的時候,方采蘩已經走回到那裏等候了。她閑着無事,索性蹲下身子洗起了茄子南瓜。陸骥看着她籃裏的蔬菜,嘆息道:“你們家的茄子南瓜都這麽大可以吃了,我們家的還才結出來幾天。骐姐兒嚷嚷着吃黃瓜都嚷了三四天了,可我們家的黃瓜還只比手指長一點點。”
方采蘩暗自好笑,于寡婦除了打得一手好鐵,餘下似乎什麽都做不好。針線女紅的手藝稀爛不說,炒菜的水平也慘不忍睹。種菜算是體力活兒吧,可那些原本長勢良好的菜秧秧,到了陸家菜園子就水土不服,個個兒開始營養不良起來。
方采蘩将籃子裏的黃瓜撿了兩根遞給陸骥,道:“可憐見兒的,新鮮茄子黃瓜什麽的我們家都吃了好幾天了,這個拿回去給你妹子吃吧。”
陸骥搖頭:“算了,回頭我娘問起我不好回答。”方采蘩臉一僵,道:“呃,也是。那就你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陸骥倒也不推辭,笑着接過,抓起一根就是一大口,邊嚼邊道:“你趕緊趕着鴨子回家吧,雖然天較熱,可你鞋子是濕的,當心着涼生病。嗯,車前草我原先捶得多,還在那邊放着,看到了吧,就在那裏。你拿回去将腳擦幹重新再貼些。算了還是我給你拿過來。”陸骥說完大步過去取來遞給方采蘩。
方采蘩接過道:“天不早了,你家的鴨子還沒趕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