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訓女
等方采蘩快要開始爬溪邊石階的時候,陸骥忽然揚聲道:“蘩姐兒,我娘先前說話不好聽,你別放在心上,我代她向你們家道不是了。”
方采蘩回頭笑道:“我沒放在心上。其實真要說,我娘也有錯,若不是她先說了那樣的話,你娘也不會生氣。”
陸骥又道:“其實我娘那人吧,心眼很好,就是性子急動不動犯沖,你別記恨她啊。”
記恨于寡婦,怎麽可能,人家的兒子可是幾次三番地幫了自己,就沖這一點自己也對她生不出惡感來。想到這裏方采蘩正色道:“我知道于嬸子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其實就算她真的不好,看在她是你娘的份上我也不會記恨她的。”
“你,你真是這樣想的?”少年瞬間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方采蘩被陸骥似朝陽一般燦爛的笑臉閃花了眼,心道自己不過說了一句不記恨于寡婦而已,這家夥不至于高興成這幅樣子吧。鬼使神差地,方采蘩對少年道:“陸大郎,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為什麽平日裏老愛板着臉呢?”
陸骥的臉倏地紅了,看了一眼方采蘩後轉身走了。哈哈,沉穩能幹臨危不亂一直走高冷路線的陸骥,居然被自己一句話給說得紅了臉,還真是難得啊。
方采蘩盯着陸骥的背影,忍不住捂嘴暗笑。卻不知道自己說的那句“看在她是你娘的份上我也不會記恨她”,少年的理解跟她心裏所想差別太大,少年的高興以及臉紅其實主要是因為這句話。
“姐姐你怎麽耽擱了這麽久,飯都熟了許久,就等着你拿茄子來炒菜了。娘去接你去了,你沒看到?”方采蘩趕着鴨子一進入院子,就對上焦急的方采菱。
“娘去接我了?”方采蘩一驚,“我怎麽沒碰到她啊!”方采菱疑惑道:“怎麽會,娘可是去了一會子了。”方采蘩搖頭:“我真的沒看到她。”
“那興許你們兩個錯過了。姐姐在溪裏而娘去了菜園子。”方采菱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跑過來接過方采蘩手中的菜籃子。回頭卻發現方采蘩走路有些不對勁,再一看,才看到她的鞋子濕漉漉地,方采菱立時驚叫起來:“姐姐,你跌水裏了?”
方采蘩搖頭,簡單地說了一下經過,不過略去了陸骥幫助自己的事。“割破了口子,是不是很疼?”方采菱趕緊去扶方采蘩,嘴裏道,“快去廊下坐着,我給你拿幹鞋子來換。”
見妹妹擔心不已,方采蘩忙笑道:“沒事,小小的一道口子,明日興許它自己就愈合了。”“大姐你怎麽了?”方志遠寫好大字也跑了出來,和方采菱一左一右地扶着方采蘩。
“我沒那麽嬌氣,我自己走。”方采蘩哭笑不得地甩開弟弟妹妹,自己走到廊下椅子邊坐下。
方采菱讓方志遠給方采蘩拿來鞋子,自己則解開包紮察看她腳板上的傷口。看罷正要給方采蘩再包上藥,胡氏正巧趕到,胡氏仔細看了看之後才親自小心翼翼地給方采蘩包好腳。
“我就說娘明明是去接姐姐的,怎麽會沒碰上,原來娘果然去了菜園子。”方采菱看到胡氏手裏的四季豆以及莴苣葉子笑道。胡氏嗯了一聲:“我正好和你姐姐錯過了。”
方采蘩道:“我摘了茄子,娘根本不必要再摘四季豆了,咱們一頓吃不了這麽多菜。”胡氏撇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四季豆那麽多,又有些老了,我摘回來泡酸豆角吃。莴苣葉子嘛,切碎了喂小鴨子吃。”
前些日子郭家村胡氏的一個遠房表嫂家裏的母雞孵鴨仔,胡氏從人家那裏買了六只回來。這幾日方志遠早晚都提着個破瓦罐挖蚯蚓喂小鴨子,胡氏還嫌不夠,又添補着菜葉子一道喂,是以小鴨仔們是一天一個樣兒。
“蘩姐兒,你去竈屋幫我燒火。菱姐兒,你和遠哥兒去挖點蚯蚓,別走遠,我菜很快就炒好。”接下來胡氏開始分工。
方采菱皺眉道:“姐姐腳傷着了,還是讓她歇着,我去燒火,挖蚯蚓遠哥兒一個人就夠了。”方志遠也附和道:“是啊,讓大姐就坐着歇息吧娘。”
胡氏掀了掀眼皮道:“知道你們心疼你們大姐,可蘩姐兒原先在溪裏耽擱得太久,天很快就要黑了,我快點炒好菜,你們趕緊挖了蚯蚓回家吃飯。別啰嗦,快去吧。”
方才胡氏一走近方采蘩就覺得老娘的神色有些不對勁,起先還以為是因為先前被于寡婦那般下了面子,加上自己又受了點小傷的緣故。可這會子她卻感覺情況不大妙,十之*老娘是看到了原先自己和陸骥在一起,所以才會神色不對。
因為依照常規自己腳板受了傷,即便這傷不算什麽,老娘也會心疼地讓自己休息,可這會子她不但不憐惜自己,還有意支開弟弟妹妹,很明顯是要和自己單獨說話。
果然一進入竈屋,胡氏就開門見山地問:“蘩姐兒,你原先在溪裏碰上了對面人家的大小子了吧。”果然,就知道被老娘給撞破了。被捉了現行,方采蘩不敢抵賴,趕緊老實承認:“是,那個,這不是原先大家鬧得那麽不愉快,他,呃,陸大郎他替他娘向咱們致歉來着。”
陸骥竟然為着先前的事情巴巴地找大閨女致歉!今日在霧雲寺,陸骥救了自家閨女,然後于寡婦那惡婆娘撒潑發威的時候,陸骥也是站在自家這一邊,為此還挨了賊婆娘的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小子憑什麽對自家那麽好呢?胡氏盯着閨女白嫩精致的臉蛋,眼神忽然淩厲起來。
“蘩姐兒,你老實告訴娘,你原先和陸大郎在溪裏都做了些什麽?”方采蘩被老娘凜冽的眼神唬了一跳,這算什麽,審問犯人呢!自己沒幹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吧,總不能因為一家子被于寡婦給趕出了門,我就連和陸大郎說兩句話都不行了吧,人家好歹救了自己和妹子啊老娘。
方采蘩一邊腹诽一邊道:“做什麽,就是我腳板受了傷,他幫我趕鴨子,還給我扯了車前草做藥。”胡氏眉毛一豎:“他給你扯藥就扯藥,為什麽你還要他給你提鞋子穿鞋子!”
就知道老娘瞧見了什麽,不過還真是衰啊,好死不死地穿鞋那一幕就叫老娘給撞見了。方采蘩暗自叫苦,臉上卻擺出不大在意的樣子道:“那不是我腳疼,再不敢打赤腳走了,人家陸大郎就好心地幫我提來了鞋子穿上。”
好心,陸骥那小子明明在打她的主意,她竟然還說人家是好心!這個蠢丫頭,做買賣算賬什麽的倒是精明無比,可在男女感情上頭卻愚鈍如斯!嘿,也難怪,閨女再精明也只有十三歲,可陸家那小子卻十六了,整整比自家閨女大三歲呢!
胡氏氣的肝疼,咬牙道:“你可是姑娘家,讓一個少年郎給你穿鞋子成何體統!你不知道我當時看到那小子握着你的腳給你穿鞋子的時候,差點沒氣暈過去!你只是腳板受了傷,又不是傷着了手,怎麽就要他給你穿鞋子了!”
方采蘩臉一紅,內心有些羞臊,臉上卻繼續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我,哎呀,那時候誰會想那麽多,陸大郎也是想幫我,又沒誰看到,多大點事啊,娘何必那麽生氣。”
多大點事,這丫頭竟然這般輕描淡寫地,胡氏差點沒吐血,一指頭戳在閨女頭上,狠聲道:“蘩姐兒,別忘記你爹如今可是正四品的知府老爺,你若是養在他身邊可是地地道道的官家小姐。堂堂知府家的小姐,讓一個鄉野小子握着腳穿鞋子,傳出去你的名聲就完了,連你爹都要受人诟病,你知不知道!”
方采蘩縮了縮脖子,小聲辯解道:“可我爹還活着且是知府老爺,和錦沒人知道啊。再說這事不會傳出去的,陸大郎性子木讷且人品極好,他是絕對不會亂說嘴的,這一點娘大可放心。”
閨女竟然這般信任陸家大小子,那小子對閨女又這般上心,胡氏悚然心驚,一把握住閨女的手,厲聲道:“蘩姐兒,你,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陸骥那小子,一心想嫁他?你可別犯糊塗,雖然陸骥那小子模樣人品瞧着都不錯,可他籮筐大的字不識幾個,更可怕的是有于寡婦那樣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娘……”
這具身子才十三歲,擱在前世剛進入初中,老娘居然和自己說什麽嫁人,方采蘩簡直要暴走了,漲紅着臉一把甩開胡氏的手,怒道:“娘胡說什麽!有你這樣做娘的嘛,我才多大你就喜歡誰啊嫁給誰啊的亂說一氣!人家陸大郎見我受了傷好心幫我一把,你就七想八想地說了那麽一大通,傳出去非叫人笑掉大牙不可!”
閨女自來性子溫和,此番卻這般暴躁地頂撞自己。胡氏先是發愣,跟着又大松了一口氣。瞧這孩子這羞憤的模樣,該是沒察覺到對門人家大小子的那點心思,更沒對那小子動心。好好,太好了!
閨女眼下沒對陸骥動心,可兩家這麽隔一條小溪面對面地住着,時不時地照面,長此以往,保不準往後不動心。方修文沒碰過那賤人,又似乎誠心複合,自己為了幾個孩子的前程,也該答應他。
蘩姐兒這樣的品貌,該配個斯文有教養且肯上進的夫婿方不至于辱沒了她。只是老牛頭帶去書信也有那麽些日子了,怎麽還沒見回音呢?
胡氏炒菜的時候就顧着想心思,結果茄子被她炒糊了不算,還忘記放鹽了,弄得方志遠邊吃邊嘀咕:“娘炒菜就是沒大姐炒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