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窺視
方采蘩洗幹淨了臘肉,然後開始切菜。方采蘩前世雖然是獨生女,但父母工作忙經常出差,一直是奶奶照顧她。可後來姑姑生孩子沒人照顧,奶奶就在臨去前的幾個月手把手地教會了方采蘩做飯炒菜。
方采蘩切菜的本事雖然比不上奶奶,但還算差強人意。她利索地切好了菜然後開始炒,有方采菱專門燒火,菜很快就炒好了。胡氏還沒回家,即便方志遠饞得不行也不能開飯。方采蘩見弟弟對着臘肉直流口水的樣子,就拿筷子夾了一塊肉骨頭給他先解解饞。
“我去看看娘還要多久。”方志遠一邊啃着臘肉骨頭一邊往菜地跑去,方采蘩則去溪邊趕鴨子回家,留下方采菱繼續燒火準備熱水大家晚上洗澡。
方采蘩家的房子距離最近的村子郭家窪大概不到兩裏路,原本郭家窪村人的房子集中在這一帶,後來官道改了一下,郭家窪的人家為了更靠近大路,就慢慢地往下游搬遷。到今日這一片就只住了方采蘩家和于寡婦家。
人少未免不熱鬧,但也有好處,那就是鴨子放在溪邊,鴨蛋不用擔心叫別人家撿去。方采蘩家養了十一只鴨子,眼下在下蛋的有七只,七個鴨蛋手可拿不住,所以方采蘩每次去趕鴨子回家的時候,都會提個小袋子裝鴨蛋。
“啊——來來來,啊——來來來——”方采蘩走到自家鴨子嬉戲的地方,一邊揚聲喚着,一邊在溪邊草叢裏撿起了鴨蛋,鴨蛋不多不少正好七個。方家基本上都是方采蘩來趕鴨子回家,鴨們已然熟悉了她的聲音,沒過多久就紛紛撲騰着圍了過來。
方采蘩數了一通,發現只有十只,還有一只沒來,便擡眼四望,附近都沒有。上游拐彎處倒是有一群鴨子,但那應該是對面于寡婦家的,自家的鴨子一般不會跑那麽遠。可附近都沒有,她只好走上去看看再說。好在沒來的那只是一只個頭較小的母鴨,方采蘩完全認得它的模樣。
當初兩家沒交惡的時候鴨子是混放的,混放嘛鴨子們下的蛋就會弄混,然後某天為着幾個鴨蛋,兩家大人争起來了。此後于寡婦家就将鴨子趕去了上游,兩家的鴨子不再放在一起,也就避免了争端。
方采蘩一邊往上游走,一邊暗自祈禱着對面人家別這麽早來趕鴨子,不然看到自己在他家鴨子活動的地盤上晃動,恐怕又會說些難聽話。之前幾次方家是方采菱來趕鴨子,陸家是陸骁來趕鴨子,兩個人就為着這事就吵了幾架。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方采蘩還沒走到目的地,對岸陸家的人就來趕鴨子了。不過情況不算頂壞,來的人不是兇悍的于寡婦,也不是尖刻不饒人的陸骁,而是性子沉悶話很少的陸骥。
陸骥不像方采蘩,他趕鴨子根本不叫喚,而是拿着一根長竹竿直接驅趕。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鴨子們根本不适應,你東我西四處奔逃老半天都沒聚到一塊兒。陸骥趕了半天有些火大,手中竹竿揮舞得越加大力,直打得水面啪啪響。鴨子們在他的暴力淫威下終于圍攏到了一起。
方采蘩一直在陸家的鴨群裏尋找着自家那只母鴨,還真給她看到了。無奈那只鴨子似乎被陸骥的竹竿給吓懵了,也傻傻地跟着陸家的鴨群往岸上走。方采蘩沒法子,只好硬着頭皮對陸骥道:“陸大郎,我家有只鴨子混到了你們家的鴨群裏了。”
陸骥擡頭看了過來,淡淡地道:“是哪一只?”“那只,麻麻的翅膀較短的那只。”方采蘩伸手指了指那只鴨子。陸骥順着她的手指,手中竹竿一戳一掃,那只鴨子連同它旁邊的兩只就被趕到了一邊。
“輕點,你這麽粗魯當心将鴨子們弄傷了!”陸骥力氣太大手上又一副沒輕沒重的架勢,直把個方采蘩看得心驚肉跳,她忍不住出聲提醒起來。
陸骥擡眼看了方采蘩一眼,抿着嘴不作聲,手上的力道卻減了幾分。但見他手中竹竿飛快地在三只鴨子中間一放,就将方家的那只鴨子和自家的兩只鴨子隔開。方家那只鴨子不甘心離開大部隊,撲騰着還想奔過去,可陸骥已經一竹竿将自家的兩只鴨子掃遠了。
這邊方采蘩也趕緊跑上前,用手中的竹竿将那只認不清主子的蠢貨往自己這邊輕掃,鴨子扛不過人力,終于還是乖乖地被方采蘩趕着走了。
“陸大郎,多謝你了。”方采蘩想了想,還是大聲向陸骥道謝。對方卻沒有任何回應,只管悶頭趕着自己的鴨子。
方采蘩自嘲一笑:自己這算不算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好吧,兩家這樣水火不容地,人家不願意跟自己多說話也正常吧。不過陸骥這死小孩,越長大性子越悶卻是不争的事實。
關于這一點,自家繡莊的幾個繡女閑談的時候可是沒少說起過。陸骥五官清俊,和錦縣城好些少女都對他芳心暗許。可這貨卻像根木頭樣地,很少給人笑臉。十六歲的少年裝什麽深沉,成天木着個臉玩面癱有意思嘛!方采蘩想到這裏忍不住沖對岸陸骥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當初陸家搬來頭一年的時候,兩家來往正常,陸家兄弟和方家姐妹可是沒少在一塊說笑玩耍過。那時候陸骥雖然話不多,但人卻很熱情,自覺自己年紀最大,一副大哥哥的派頭,無論做什麽都肯讓着方家姐妹。偏偏方采蘩又是個小孩身子大人心,經常是一邊偷笑一邊捉弄他,偏這家夥好脾性,從來不發火。
後來兩家鬧僵,胡氏和于寡婦一逮着機會就掐,方采菱和陸骁在大人的影響下也吵了幾架,相互視對方為仇敵一般。在這樣的大氣候下,方采蘩和陸骥即便沒吵過,可碰面也不再說話了。
陸骥這兩年就跟那潑了糞的大蒜一般瘋長,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可方采蘩目測,這小子的個頭絕對超過了一米八,肩膀也寬厚了,單從背影看,完全是一副青年的模樣了。
方采蘩趕鴨子回到家的時候,胡氏也栽好了菜,大家吃完飯洗了澡,方志遠早早睡下了,胡氏拉着兩個閨女又說了一通閑話之後母女三人才躺下歇息。方采菱很快睡着,方采蘩卻因為有心事,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白天那人絕對是老牛頭無疑,雖然時隔七年之久,但方采蘩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老牛頭又是方家的老仆,方采蘩自然不會認不出他。老牛頭來到和錦且跟蹤自己姐妹,不用說是自家老子方修文派來的。
這人沒有直接上門去找老娘而是跟着自己姐妹,應該也是老爹交代了他先不要驚動老娘。照這麽推斷,明日或者後日老牛頭應該還會避開老娘找機會單獨跟自己姐妹說話的。既然躲不掉,索性聽聽老牛頭替老爹捎來什麽話,然後決定要不要告訴老娘這事。
七年過去了,老爹和那個女人恐怕已經生了幾個孩子了吧,老爹雖然渣了些,但為官還是有些本事的,七年過去肯定升職了。當初只是州衙從六品的同知,如今從五品的知州應該撈着了吧。
方采蘩東想西想好不容易才睡着,然後第二天又早早醒了,天還蒙蒙亮就睡不着了,她索性爬起來去外頭透透氣。打開院門走到溪邊,伸個懶腰深深吸上一口新鮮的空氣,方采蘩只覺得暈脹的腦子頓時輕快了許多。
擡頭望向對岸,她才發現陸骥比自己還早。陸家屋前的草地上,身形高大的少年手裏正耍弄着一柄木質的大刀,招式大開大合,配着渾厚的氣力,少年一套刀法舞得虎虎生風,旁邊柳樹柔軟的枝條随着他的招式輕輕飄蕩起來。
陸骥耍完一套刀法不覺出了一身汗,他随手脫掉上衣往旁邊一扔,然後放下大刀,打起拳來。因為長期習武,少年雖然年歲不大卻練出了一身肌肉。三月天,少年僅着一件上衣,脫掉之後上身就完全□□了,只見他胳臂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劈閃騰挪鼓脹不已。
少年身材修長姿态矯健,此刻的他完美地诠釋了什麽叫力與美的結合,方采蘩的目光一時間有些舍不得移開。她邊欣賞邊悚然心驚:這家夥還真是深藏不露啊,什麽時候竟然學會了這本事!可他這是跟誰學的呢,沒見過有什麽人教他啊?
方采蘩驚豔驚詫又疑惑,就顧着不錯眼地望着對岸,卻忘記了這不是前世,女孩子這麽公然盯着打赤膊的男孩子實在是太過大膽。
偏偏那邊陸骥一套拳法打得正酣,根本沒留心對岸方家有人出來了,等到他無意中擡頭回身,正好将“偷窺”,不對是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的方采蘩逮了個正着。然後陸家小哥渾身僵硬耳根通紅,一套拳法半途而廢快速閃人,方采蘩後知後覺連道糟糕,“老臉”發熱也折身回了自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