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甘心嗎?
“殿下這邊請。”慕先生掀開珠簾。
賢王眉心微蹙, 跟着慕先生走, 入得二樓雅間後, 終是忍不住問道:“先生不是說要找替死鬼嗎?來此處做甚?難不成替死鬼在客香居?”
慕先生勾了勾唇角:“殿下稍安勿躁。”他道, “替死鬼雖不在客香居, 可要找替死鬼, 卻只能從客香居找起。”
“先生這是何意?”賢王疑惑。
慕先生指向幽靜的閣樓下:“殿下很快就會明白了。”
賢王定睛往下一看, 很快便見得幽閉的後門打開又阖上, 一個華服男子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他附身看仔細些,這才發現竟是左相嫡次子蕭闫恒。
“蕭闫恒這般鬼鬼祟祟做甚?”
慕先生笑意吟吟:“這便是某說的替死鬼線索了。”
賢王沉吟片刻, 道:“先生想找太子的人當替死鬼?”
“殿下不覺得太子的人正合适嗎?”
賢王看了看閣樓下,蕭闫恒已是不見了身影。他遲疑:“若能折了太子的臂膀,定然是極好的,只是......”
慕先生笑得意味深長:“殿下憂心的可是這臂膀太硬,折不斷?”
賢王點點頭:“蕭闫恒是左相嫡次子, 只怕這事不好做。”
慕先生唇邊的弧度漸深:“替死鬼自然不是這位尊貴的左相嫡次子, 某只是想讓他幫一個忙而已。”
他不緊不慢地道:“喬尚書審案, 會盤問當夜當值的官兵。官兵那處的人, 某已經替殿下安排好了, 到時候他會招認是周方生吩咐他在公孫公子離開後毒害林公子, 以嫁禍給公孫公子。喬尚書只要派人去周府中搜出毒.藥, 這案子, 也就結了。”
周方生,左相得力幹将周涵廷嫡子,纨绔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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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我們只缺一位替殿下将藥送入周府中的人而已。”慕先生将一個白色瓷瓶從袖中取出,遞到賢王面前,“蕭闫恒便是最好的人選。”
賢王接過瓷瓶:“可蕭闫恒又豈會輕易受人擺布?”
“這便要看驚羽姑娘了。”慕先生笑聲裏帶着一絲淺淺的嘲意。
他聲音落下的同時,門便被敲響了:“先生——”
慕先生輕搖了搖鈴聲,下一刻,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美貌女子,她對着賢王、慕先生盈盈一福身:“奴家見過賢王殿下,先生。”她道,“驚羽姐姐謊稱有孕後,蕭公子已是應下驚羽姐姐了。”
慕先生從袖中取出一只與方才那只瓷瓶一模一樣的白瓷瓶:“拿去交給驚羽吧。”
“是。”女子取過瓷瓶,又行了一禮,便告退了。
門扉再次阖上時,賢王眸色幽深:“蕭闫恒這就答應了?”
慕先生嗤嗤地笑了笑:“蕭公子自然不是應的放毒.藥,只是等他清楚自己放的是什麽,那也只能自己死瞞下去了,甚至沒準還會幫着殿下,一口咬死就是周方生嫁禍公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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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王同慕先生是從西側門離開的,蘇文敬遙遙試着追了兩步,便無奈同林春和道:“殿下也走得太快了,我等老了啊,追不上了。”
京兆府雖将案子移交到了刑部,但到底京兆府也理刑司,又因着此次大理寺不能參與審案,因此身為京兆府尹的蘇文敬也需協助刑部審理此案。近日來,林春和因着為了妄死的嫡子能早日沉冤昭雪,時常同蘇文敬一道。
他心情不虞,全然沒注意到周遭的事情,聞得蘇文敬的話,方才擡頭,見得很遠處的賢王與慕先生:“殿下與慕先生在瑤仙池那頭,莫說大人追不上,只怕等閑年輕人也是追不上的。”
蘇文敬似乎這才注意到了賢王一行人距離兩人太遠,他“哎呀”一聲,敲了敲自己的頭:“我真是糊塗了,果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他轉了身往回走:“可惜殿下不是走的正門,不然我們定能碰上了,不過我們也不是有意不問安,想必殿下不會怪罪。”
他一邊說一邊往回走:“既是如此,我們便上樓罷。”
蘇文敬走了幾步,才察覺林春和沒跟上來,他轉了身,發現林春和竟然還站在原地。他幾步走了回去:“怎麽站着了?”
林春和在蘇文敬湊近時驀然回神,收回了望向賢王離去方向的視線:“林某觸景生情,讓大人見笑了。”他作揖“請”道,“我們上樓吧。”
兩人一道上了樓。樓上視野開闊,蘇文敬走在前面,不由得一笑:“今兒是個甚日子,怎麽都喜歡從西側門離開?”
林春和順着蘇文敬的視線看去,竟是見着蕭闫恒也從西側門離開了。蕭闫恒是左相嫡次子,又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他怎會不認得?
他一愣,只聽蘇文敬道:“我們進去罷,用了膳也該繼續整理令公子一案的線索了。”
提起查案,林春和趕緊收回了視線,作揖感激道:“這些時日有勞大人了,犬子若能沉冤昭雪,春和感激不盡。”
蘇文敬趕緊扶起林春和:“這些都是本官該做的,何須言謝?”
蘇文敬同林春和講了好些話,方才與他一同進了雅間。林春和踏進雅間之前,微蹙眉看了看西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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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聞清潇有事出府去了,虞歸晏匆匆梳了妝,便要出府。
昨日謝恩回府的路上,聞清潇又同她去書肆買了好些書,說是給她看的。她也是在書肆中,收到了聞祁遞過來的書信。
也好在今日聞清潇要出府,她才尋了機會出府,只是聞氏派來保護她的暗衛卻是一個大問題。自嫁給聞清潇後,暗處保護她的,已經遠遠不止聞聽雪一人。雖說聞祁說過他會注意,可自從昨日裏聞清潇說過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相信她後,她心裏總是忐忑不安的。
虞歸晏正琢磨着,拐出慎獨軒時走得急,一個沒注意,險些撞上了拐入慎獨軒的聞沉淵。好在聞沉淵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大嫂。”
虞歸晏站定後,見着來人是聞沉淵,不着痕跡地微後退了一步:“沉淵是來找世子的?”
叔嫂本當避嫌,虞歸晏的動作,聞沉淵倒也未曾多想,示意虞歸晏身後向他行禮的丫鬟起身後,他低聲道:“林含光一案的消息又傳來了,我是來送消息的。”知道聞清潇處理政務沒有避着虞歸晏,他也便沒有顧及地說了。
自知道虞歸晏的眼睛與喬子安相似後,他便有些不敢再對上她的眼神,此刻,他的視線也是胡亂游移着,也便注意到了虞歸晏的妝容:“大嫂這是要出府?”
因着同聞清潇提起過她今日想要出府,因此虞歸晏倒也不怕有人發現:“想出府走走。”
“近來京中不安全,大嫂多帶些侍衛。”聞沉淵道。
虞歸晏謝過聞沉淵後,聞沉淵便道:“大嫂既還趕着出府,沉淵便不耽擱大嫂了。”
他讓開了路,向虞歸晏作揖後便往慎獨軒裏面走,虞歸晏微颔首後往外走。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聞沉淵心中怪異的感覺又起,他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見着的正好是虞歸晏從他身邊走過,旁的女子耳垂珠玉,可虞歸晏耳上卻未戴一物,甚至連耳洞都沒有。
他莫名地止了步伐,不穿耳洞的女子也許不是沒有,但是太少太少,迄今為止,他也只見過子安和大嫂而已。
聞沉淵沉了沉呼吸,揮去了腦海中那個荒謬的念頭,闊步便往內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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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歸晏在街上逛了些時辰,待得将近午時,便尋了個酒肆用膳。從聞氏帶出來的丫鬟不多,她便讓幾個人候在外間,踏入內間後,她又找借口支開了知杏、知香。
透過屏風見着外間的丫鬟漸漸睡去,虞歸晏又等了片刻,顧聞祁與長說便現身了。
除卻昨日裏那匆忙的一面,這是顧聞祁在虞歸晏大婚後第一次見她:“晏晏。”
比起大婚前,她似乎沒有什麽變化,又似乎眼角眉梢都不同了。
“真的明日便要離京了?”
顧聞祁道:“賞春宴已結束,我早該離京了。”提起賞春宴,他的呼吸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凝滞,若非他的無能,她又豈會陷入那般境地?
“滞留了這麽些時日,便是想同你道別。”
此一次分別,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了。
他的目光細細地描摹着她的輪廓,似乎是要将她刻入心底,這般,她就能同他一起離開。
淮安與長安相距甚遠,哪怕是快馬加鞭不停不歇地趕路也得十數日,顧聞祁又是鎮南王世子,不可能經常消失十數日來京城尋她。她阖了阖眼,壓下心底紛雜的情緒。
再睜眼,顧聞祁已是走近了,也是這時,她才驚覺他瘦了,肉眼可見的清減:“你怎麽消瘦了這般多?”
此前見着他,他分明還沒有這般清瘦的。為何不過短短數十日,他便清減成了這般模樣?竟似是有了風霜染雪的痕跡。
顧聞祁似乎沒發現自己瘦了:“清瘦了嗎?”他看了看自己,“約莫是近來忙的,你可還記得連年天災的南蜀,就是被它給忙的。”
他笑道:“不過晏晏不必為我憂心,近來也忙完了,想來很快就能長回去。”他抱住她,下颚枕在她肩上,“多吃些,就長回去了。”
她的身上分明該是淡雅的清竹香,可他埋首她發間時,卻隐約嗅到了其間極淺極淡的青蓮香與藥香。這般氣息,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聞清潇!
顧聞祁的呼吸一窒,眼底種種情緒翻湧,連環住虞歸晏的手都收緊,盡管告知過自己,她已是聞清潇的妻子,心儀之人也是聞清潇,聞清潇更會保護好她,護她餘生無虞,可他心裏的嫉妒與眷念卻控制不住地瘋狂生長着,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
少頃,他斂盡情緒,委屈地道:“我還怕長回去長多了呢。”
見着顧聞祁這般撒嬌的模樣,虞歸晏不由得一笑,心情卻也放松了不少,握了握他明顯細了一圈的手腕,心疼又兇狠地道:“多長些還好呢,你看看你都清瘦成什麽模樣了!你又不是女子,以瘦為美。回去多吃些,給我長回來!”
她看向長說:“長說,你替我監督着他,他要是敢少吃,你便給我寫信,我教訓他!”
虞歸晏不知道顧聞祁是因何而清減,長說卻是清楚得很,聞得自家姑娘的吩咐,她看了看抱着姑娘的世子,想起姑娘成婚後世子種種,她本就沉重的心越發沉了下去,可面上卻不得不扯起一抹笑意:“世子妃放心,奴婢一定監督着世子。”
說完這話,長說方才注意到自己的稱呼不太對勁,可姑娘嫁了齊王世子,她也的确不能再稱呼為姑娘,只是這般稱呼,似乎又像是喚姑娘為世子的妻子了。
虞歸晏聽習慣了世子妃這個稱呼,沒怎麽覺得不對勁,只一門心思放在顧聞祁身上:“聽見了吧?好好用膳,下次見你若是還這般清瘦,定饒不了你!”
虞歸晏沒注意,可顧聞祁卻是聽得分明,哪怕只是一個讓人誤會的稱呼,他的心裏也不由自主地升起隐秘的欣喜:“好,都聽晏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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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歸晏離開酒肆已有些晚了,她與顧聞祁道了別後,抱了抱長說,捋着她鬓邊銀發,心疼與愧疚交織。想要開口的話很多,最終卻只彙聚成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她虧欠聞祁與長說太多。
長說愣了愣,才回抱住了虞歸晏,隐隐的濕潤沒入發鬓:“世子妃放心,奴婢會照顧好自己,也會好好照顧世子,世子妃更要好好照顧自己。”她将備好的信封塞到她手中,“以後奴婢不能在娘娘身邊,這信裏記的都是娘娘慣用的各種方子,娘娘記得讓身邊侍候的丫鬟按着這些個方子抓。”
說到後來,長說已然忘記了虞歸晏再不是鎮南王妃,習慣性地喚着她娘娘。
“好,我都記得,長說不要擔心。”虞歸晏抱着長說,聲音很低。
她沒有提要将長說留在身邊,長說也沒有提要離開顧聞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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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歸晏離開後,顧聞祁并沒有立刻離開,他負手離于窗前,遙遙望着她離去,直至看不見人,他吩咐長說出去等他,他又獨自站了許久。
“既然痛苦又不舍,為什麽不帶她走?”不知何時,內間多了一個灰衣人。
雅間內突然多了人,這次,顧聞祁因着情緒低落,完全沒察覺到,直到灰衣人開了口,他方才察覺灰衣人出現了,他猛地轉了身:“你到底想做什麽?!”
近日來,灰衣人總是纏着他,偏偏他奈何不了他。好在灰衣人似乎沒有要暴露他和晏晏見面的意思,他稍稍放了心,可随之而起的是更大的疑惑與更深的憂心,灰衣人緣何知道他心儀晏晏,又緣何說是要幫他?這些,都需要他查證。
慕先生又換了一張面具,現下他雖也是老人的妝容,卻與見虞歸晏時所戴面具不同:“某只是想幫世子而已,世子何須動怒?”
“本世子不需要!”顧聞祁冷笑道,“本世子已經言明了多次,閣下還是屢教不改,便真的這般有恃無恐?”
“某無恃,自然是畏懼的。”慕先生笑笑,“可某真的只是想幫世子而已。”
顧聞祁曾經試過從灰衣人口中套話 ,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此刻與這等人多作糾纏也是無益,因此,他繞過他便要往外走。
顧聞祁已是走了很遠,慕先生卻是慢條斯理,就在顧聞祁即将踏出內間時,他淡淡開口,言語間滿是引.誘:“齊王世子與齊王世子妃恩愛白首,兒孫滿堂,世子卻連仰慕都不能,更不敢開口言明絲毫。世子便真能忍受心儀之人嫁與旁人?真能看着她與旁人生兒育女,白首一生?”
顧聞祁的步伐猛地一頓。
“世子想想這些時日,難熬嗎?一定很難熬吧,可是齊王世子妃卻是什麽也不知道,她在齊王世子的懷裏快活得很,世子難熬的長夜裏,齊王世子妃都承.歡在齊王世子身下。”慕先生的話還在繼續。
顧聞祁陡然轉了身,厲聲呵斥:“閉嘴!”
“難道某說得不對嗎?”慕先生半點沒被顧聞祁吓到,淡然自若地笑着,“如果世子一直瞞着,世子妃又怎會知曉?世子便不想世子妃冠以的是你姓氏嗎?”
他的話如同刻意引誘般,只稱呼齊王世子妃為世子妃,仿佛窺破了他心裏最隐秘的心思。
“閣下未免想太多!”盡管心裏最隐秘的心思被扯破,可他到底是鎮南王世子,惱怒也只在一瞬間,“閣下有閑心關心本世子的事,不如擔心擔心自己的脖子,指不定何時便自頸項上掉下來了。”
慕先生依舊笑的雲淡風輕:“某還是自信某的脖子不會掉的,倒是世子,真的甘心嗎?”
這一次,顧聞祁沒再理會慕先生,徑直往外。
“某等着世子來找某,齊王世子這般病怏怏的,怎能好好照顧世子妃?世子不過是提前接回世子妃而已。某相信,世子與世子妃能夠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慕先生勾勒的未來越美好,顧聞祁走得越快,直到走回隆宴宮,他都沒有減慢步伐,只是耳畔聲音卻似還未散去。
——“真的甘心嗎?”
甘心嗎?
他靜立于殿內,負在身後的手越收越緊。
良久,他想起今日她眉眼間的輕松愉悅,那是在鎮南王府中從未有過的歡愉,他忽地便睜了眼,她如今過得很好,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開始說過,顧聞祁的确會黑化。
不過他沒這麽容易被三言兩語挑撥就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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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一千多字都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