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也想信你
顧玄鏡見着她決然的背影, 面色如雪, 四肢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幹:“你讓我信你, 安樂, 我也想信你, 可是...鐵證如山, 你讓我該怎麽相信你!”
他何嘗不想相信自己的妻子!可他親耳聽見她說過要給青瀾下毒, 唯一的解藥就是她的血。管氏宴席上, 她也的确将那一盞酒推給了青瀾,青瀾中的毒也的确唯有她的血才能解!
要他怎麽相信!
虞歸晏的步伐猛地頓住。
**
同光殿外, 賢王向太子行了禮。聞清潇随後也向賢王見禮,賢王趕緊虛扶了他:“世子何須多禮。”
太子見不得賢王一副笑面虎的樣子,笑着暗諷道:“這個時辰了,四弟怎麽還在宮中閑逛?”
不好好想想林含光的案子該怎麽脫身,也不去兵部, 竟然專程進宮來堵齊王世子, 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路人皆知!
賢王又如何不知道太子說的是什麽, 只是他一向比太子沉得住氣:“臣弟前段時日奉命去幽陵巡視, 回京後一直沒得閑, 拖到今日才整理出了折子, 進宮呈給父皇, 沒曾想這般巧地遇到了皇兄與世子。”
談及幽陵,太子厭惡地蹙了蹙眉心,又聽賢王道:“本王聽聞父皇命世子同萬大人監察林含光一案, 有勞世子多費心了。”
聞清潇還未言語,太子卻是譏笑道:“父皇吩咐世子監察,怎地四弟還要跟世子說一句費心。四弟是想做甚?不過也是,畢竟禦史臺、刑部都按四弟意思辦事,父皇突然命世子監察,怕還有諸多不便!”
禦史臺禦史大夫萬承業乃是萬氏家主,嫡女高為當今貴妃,自然是賢王一黨。
賢王聞得此言,驟然冷了臉色:“皇兄慎言!這天下都是父皇的天下,禦史臺、刑部怎地就按臣弟意思辦事了?皇兄這話,臣弟與世子聽見也便罷了,若是讓父皇聽見,只怕該寒心了!”
太子也意識到了自己因着過分忘形而失言了,正想再說些什麽挽回自己的聲譽,聞清潇卻是拱手作揖道:“既然二位殿下有話要敘,微臣先行告退。”
太子見聞清潇沒有半分異樣,又見他沒留下來聽賢王的勸說,自然是滿意的,立刻道:“本宮正好要出宮,便同世子一道罷。”
賢王見得聞清潇沒為世子辯解,當然也是滿意的,當即朝太子躬身作揖,又向聞清潇微颔首,便朝同光殿去了。
Advertisement
太子知聞清潇素來不愛多言,便自發尋了個話頭同他說話,可都被聞清潇不痛不癢的揭了過去。兩人一路行至內宮城外,太子也沒能從聞清潇口中問出些什麽來。他還待再開口,卻忽然見聞清潇止了步伐。
他順着聞清潇的視線望去,便見着了近來京中議論紛紛的人,齊王世子妃、鎮南王。
雖隔得有些遠,但他早些時間見過齊王世子妃,自然記得她的衣着。而能在宮中着白衣的,除卻鎮南王又還有誰?
太子下意識地便看向聞清潇,可聞清潇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此刻,他也未能從他面上窺探出分毫情緒。
**
事到如今,他都還是不肯信她。
虞歸晏僵直着身體,不知是該笑自己太無能,竟然連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都不肯信她,還是該笑顧玄鏡太愚蠢,堂堂鎮南王,竟然連一個喬青瀾都看不透!
她眼底含着譏諷的笑意,略微側過首,卻是猛地僵住了。
宮城內着一襲雨過天青色廣袖長袍的男子,不是聞清潇又是誰!
聞清潇是何時出現在那裏的,又在那裏站了多久,可有聽到她與顧玄鏡的話。
盡管她同顧玄鏡說話時将聲音壓到了極低,可此刻見着聞清潇,她還是有些許忐忑,是害怕他發現什麽的忐忑。
盡管聞清潇一直對她很好,可若是他知道她曾是鎮南王妃,又真的會對她毫無芥蒂嗎?她不敢賭,至少現在還不敢。
顯然,顧玄鏡也看見了聞清潇與太子,他瞬間斂盡唯有面對虞歸晏時才會露出的脆弱情緒,輕笑一聲:“微臣見過太子殿下。”待得太子點了頭,他又朝聞清潇微颔首,“世子。”
聞清潇亦微颔首:“鎮南王殿下。”
兩人走至內宮外,太子覺着氛圍委實有些怪異。
聞清潇已是看向虞歸晏,溫聲喚道:“歸晏。”
虞歸晏愣了愣,垂眸撞入了聞清潇溫和包容的眼眸中。她轉了身,便要跳下馬車。
聞清潇見狀,向馬車靠近一些,朝她伸了手。虞歸晏見着近在咫尺的手,眉眼間染了笑意,握住他的手,慢慢步下馬車。
聞清潇牢牢握住虞歸晏的手,囑咐道:“仔細些。”
兩人之間的氛圍融洽又和諧,實在般配極了,她看向聞清潇的目光,是當年看他時都沒有的信任與依賴。
顧玄鏡忽地便想起了她方才說過的,他不能給她的,聞清潇都能給她。他廣袖下的手緊緊握成拳,才勉強抑制住了自己動手的沖動,可眉目間的陰沉壓抑卻是揮之不去:“世子與世子妃鹣鲽情深,連本王都想起了與王妃在一起的時日。”
才向太子行了禮起身的虞歸晏便聞得顧玄鏡這話,眼眸裏露出警惕之色。
聞清潇慢條斯理地道:“王妃已仙去十餘載,王爺萬要節哀保重才是。”言罷,他又向太子道,“殿下,微臣與內子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太子自聞清潇與顧玄鏡碰面開始,便覺氛圍怪異,可偏偏這兩個人,一個是鎮南王,一個是齊王世子,他也不好偏幫哪方,此刻聞清潇要走,他自然求之不得:“世子與世子妃既有事,便快些去罷。”
聞清潇禮數周全地向顧玄鏡微颔首,才扶了虞歸晏上馬車。
顧玄鏡沒有理由攔住兩人,她已是齊王世子妃,再不是當年的鎮南王妃,他又有何理由攔下她?
他望着遠去的馬車許久,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緩緩收回了視線。向太子告退後,他步入了宮中。這本也才是顧玄鏡進宮緣由,只是恰好挑了虞歸晏與聞清潇進宮謝恩的這日而已。
**
惠信帝聞得曹文的禀告,擱了奏折,待得顧玄鏡入內行了禮,他笑道:“顧愛卿身體可是大好了?”
賞春宴後,其餘藩王都陸續回封地了。顧玄鏡還滞留京城,便是因着中毒之故。
顧玄鏡道:“多謝陛下關懷,微臣身體已無大礙。只是有一事不明,故來請教陛下。”
惠信帝雖老了,可還沒糊塗,怎會不知道顧玄鏡所言何意。他眸光微閃,便想起了方才齊王世子請罪之言:“陛下親臨王府為微臣主持大婚,族譜落定後卻生了這般事端,請陛下責罰微臣失責之罪。”
的确是族譜落定後方才生了事端更合适。
惠信帝想了想,賢王言說族譜上缺了一個“晏”字時,聞氏宗祠內除了他的人,也沒有旁人了,鎮南王自然不會知曉。
“愛卿吶,朕不是不幫你,只是你動手太遲了,朕拖了許久,最後委實拖不得了,可你這......”惠信帝長嘆一口氣,“朕都将族譜落完了,你才動手,朕也沒有法子啊!”
“陛下仁德,是微臣策略有失。”顧玄鏡雖不知曉是聞清潇故意在言語上将惠信帝往完全不提及刺殺事宜上引,但無論如何,他都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只是惠信帝提及刺殺與否,卻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惠信帝主動提及此事,他還尚可一辯;而若惠信帝完全揭過,那他再多提及,也是無益。這也是聞清潇要盡早進宮見惠信帝的原因,完全打消惠信帝對顧玄鏡的信任,讓顧玄鏡無法從惠信帝處下手奪虞歸晏。
**
顧玄鏡回到隆宴宮的時候,下雨了。
分明不是多雨的時節,可今年的京城卻總是陰雨連綿,似乎有下不完的雨一般,連天色也陰沉沉地壓抑在人心間。
顧禮為顧玄鏡撐着傘,身後忽然響起輕微的步伐聲。
顧玄鏡停了步伐。顧詩、顧義兩人疾步走至顧玄鏡面前跪下:“屬下參見王爺。”
顧玄鏡道:“南蜀如何?”
他近來一直憂慮着南蜀事宜。
這也是顧玄鏡知道虞歸晏與聞清潇成親後,暫時還未有動作的原因,他身體沒有恢複,又還在處理每日傳來的南蜀事宜。
顧詩與顧義對視一眼,齊齊垂了頭:“啓禀王爺,南蜀近來根本沒有發生任何天災,也沒有任何流言傳出。屬下返程途中一直在往京中傳消息,告知過王爺。”
顧玄鏡一愣:“南蜀沒有天災?”
那他這些時日收到的南蜀的折子都是何處來的?
忽然,他想起了什麽,震怒:“聞清潇!”
京城中,除了聞清潇,會算計他,且能算計他的,又還有誰!
思及此,顧玄鏡止不住地連連冷笑:“立刻去把信鴿全都截下!仔細地檢查!”
顧詩、顧義很快去了便回了:“王爺,信鴿都死了。”
不用再查,顧玄鏡已經明白了。
南蜀災情擴大的時間偏偏那般巧,就在安樂大婚前。只是南蜀連年天災,他來長安時南蜀也是天災不止。
因此,得知南蜀天災擴大,他才未曾多想,更未曾想到有人截了他的信鴿,換了書信。而京城中,知道他折損了衆多暗衛,又想對付他的,只有一個聞清潇!
現在聞清潇還派人殺了信鴿,算是什麽!對當日他将他調離京城、派人刺殺他的報複?還是娶了安樂的挑釁?
顧玄鏡眉宇間閃過一抹極深的煞氣。突然間,他控制不住地重重咳嗽了一聲。
顧詩、顧義本是跪在雨中,見得面前青石板上的雨水混了血時,猛地擡了頭,便見着顧玄鏡被顧禮扶着,彎了腰身,不停地咳出血。二人趕緊要去扶他:“王爺!”
怒急攻心牽扯了新傷與舊傷,顧玄鏡重重地咳嗽着,眼底赤紅。他拂開三人,任由涼雨灑在身上,眼前卻似乎不得安寧,一會兒是過往虞歸晏乖巧倚靠在他懷中的模樣,轉瞬卻又變為了今日虞歸晏倚靠在聞清潇身旁。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在越發涼透的雨中浸染得如雪一般。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虞歸晏的身影朝他走來,他直起身體便要抓住她,可最終什麽也沒抓住,似乎就像她與聞清潇大婚那日,他拼盡了全力也沒能抓住她一樣,他嘶聲喊道:“安樂!”
**
這廂,虞歸晏随聞清潇上了馬車。聞清潇似乎半分沒有要問她為何與顧玄鏡在同一處的意思,猶豫再三,她仰了仰頭看他:“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