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少年與狼
兩人方才走出院子, 虞歸晏身後便是臺階。她猛然的後退, 腳後跟便撞到了那臺階。眼看着便要摔倒, 手忽然被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握住, 整個人也随之倒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聞清潇扶穩虞歸晏:“可有傷着?”
虞歸晏有些愣怔, 根本沒聽清聞清潇在說什麽。
盡管知道聞沉淵是聞清潇嫡親的弟弟, 她若是嫁給聞清潇, 與聞沉淵的見面便不可避免。可她完全沒有想到此時此刻便會見着聞沉淵。
聞沉淵其實一早就看見了兩人, 他還是第一次見大哥和一個女子走得這般近,除了喬二姑娘, 他着實想不出來第二個人來。
方才,他本是想拿起油紙包想遞給大哥和喬二姑娘,卻見喬二姑娘在看見小白的時候險些跌倒了,直到此刻被大哥抱住,都還回不過神來, 像是有些驚懼。
聞沉淵意識到自己吓着了虞歸晏, 不由得看了看自家大哥, 想讓大哥幫忙解釋, 結果又被自家大哥淡淡地掃了一眼, 他頓時羞愧地摸了摸鼻子, 尴尬地咳嗽兩聲:“二姑娘別怕, 小白雖然是狼, 但它不咬人,也不會傷人的。”
他以為她是被突然出現的巨狼吓着了。
聞清潇對聞沉淵“不走尋常路”、總喜歡帶着一匹狼的行為早習慣了,可虞歸晏不同, 第一次見着聞沉淵,竟然是爬牆,還跟着一匹碩大的狼。
他輕斥道:“今後好好走路,別再翻牆。”
聞沉淵從善如流地點頭:“都聽大哥的。”而後趕緊趕走了小白,又試探着道,“二姑娘?”
直到聞清潇又第二次問虞歸晏時,她才反應了過來,笑道:“我沒事。”
聞清潇确認虞歸晏真的無礙之後才道:“小白是沉淵養的雪狼,馴養得好,跟在沉淵身邊将近十年了,不會傷人。”
聞沉淵也趕緊接口:“對不起二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能保證小白真的不會傷人,二姑娘別怕。”
虞歸晏看着聞沉淵,盡管心底情緒浮動,臉上卻是笑了笑:“二公子不必自責,我只是突然見着這般大的雪狼沒反應過來而已,沒有害怕。”
虞歸晏的笑很淺,守禮又疏離,恰是一個女子對一個陌生男子該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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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沉淵卻是在那笑裏倏然愣住了,愣愣地看着虞歸晏。喬氏二姑娘的相貌十分好,但他可以肯定他從未見過她,只是她的眼睛卻很是熟悉,很像那日後便了無音訊的子安,笑起來就更相似了。
他下意識地便垂了視線去看她的手,可虞歸晏被聞清潇攬着,雙手都攥住聞清潇的衣衫,整只手都縮在廣袖之中,他自然也看不見她右手尾指上有沒有傷疤。
他失落地挪開了視線,卻是看到了虞歸晏身側的聞清潇。
聞沉淵倏然一愣,他方才在做什麽?
他在懷疑大哥未過門的妻子是自己心悅之人!他瘋了!他一定是找子安找瘋了!喬氏二姑娘是大哥的妻子!他怎麽能懷疑到喬二姑娘身上!
是,在那日大哥問他心悅子安與否後,他回去想了很久。最後,他得到了答案,他是喜歡她的。
從一開始就是喜歡的,所以才會想要接近她。
只是最開始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喜歡是景慕之情,甚至因為以為她是男子,而錯以為那是友情,可又有哪種友情會時時刻刻惦念着對方,恨不能護她周全、予她所有呢?
他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但與莫含君至少也算得上是還不錯的朋友了,可他也從未對他生過對子安的那些念頭,哪怕只是一點點。
只是,盡管他一直找不到她,他也萬萬不該将喬二姑娘錯認為她,那是對大哥與喬二姑娘的不敬。他在心裏狠狠訓斥了自己一番,而後讨好地朝聞清潇笑了笑,轉而又對虞歸晏道:“二姑娘喚我沉淵便是。”
虞歸晏看了看聞清潇,見他似是默許了,便笑着喚道:“沉淵。”
那雙眼睛太過相似,聞沉淵不敢再看,微錯開了視線,突然又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油紙包,才想起自己來慎獨軒是做什麽的,遂将兩個油紙包分別遞了過去:“回京的時候看見了有人賣角黍,便買了些回來,大哥和二姑娘嘗嘗看。”
“謝謝沉淵。”虞歸晏擡起手便要接過,只是在右手即将伸出廣袖中,尾指上的傷疤已經露出了些許端倪時,她忽然意識到什麽,幾乎是條件性反射地便把手縮回了廣袖之中。
“怎麽了?是不喜歡角黍嗎?”
對上聞沉淵疑惑的目光,虞歸晏心底咯噔一聲,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過于奇怪,反應太激烈了,會讓人生疑,她下意識地便擡了眼去看身側的聞清潇。
聞清潇比她高出許多,她這般擡着頭,他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亦垂了視線看向她,眼中清透如水,教人心安。
他問:“怎麽了?不喜歡的話,不必勉強自己。”
盡管聞清潇似乎沒有任何異常,可她卻忽然間想起了初見聞清潇那日,他那似乎可以看進人心底、教人最陰暗的地方都無處躲藏的清冷目光。盡管那日之後,因着她出現在聞清潇面前都是他未過門妻子的身份,也便再沒看過他露出那種清冷到極致的神色,可僅僅一想起,都是心有餘悸的。
她忽然意識到,聞清潇的溫和并非毫無棱角,畢竟聞清潇是百年簪纓世族培養的嫡子,又怎可能真的會如同寒門書生一般僅僅是溫和、手無縛雞之力,而毫無威儀心計呢?不過是因着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從未對她顯露出嚴苛的一面罷了。
思及此,害怕被他看出端倪,她驀地便躲開了他的目光,卻依舊莫名心虛:“只是剛才手突然有些疼,現在沒事了。”她搖搖頭便小心翼翼地撚着廣袖的一角,接過了聞沉淵手中的油紙包,“謝謝沉淵。”
聞沉淵不疑有他,朝着虞歸晏大大地笑了:“二姑娘喜歡就好。”他又招來跟在聞清潇與虞歸晏身後的聞澹,把另外一包塞給了他。
聞清潇要送虞歸晏離開,便也沒再與聞沉淵多續話,同他囑咐了一席話後便離開了。待得聞清潇再回來,聞沉淵便立刻去了慎獨軒:“大哥,回京途中刺殺我們的暗衛被抓住後都咬舌自盡了,身上也沒有一丁點可以确認身份的信物,完全無從分辨。”
前日裏他跟着大哥一同去了天機山,回來的途中遇到了刺客。刺客有數百人之衆,且訓練有素,武功高強,顯然不是等閑人家可以培養出的。
聞清潇道:“不必查了,是鎮南王府的人。”
“鎮南王?”聞沉淵錯愕,“鎮南王為何要派人暗殺我們?而且大哥前日裏派去保護大嫂的人都被鎮南王盡數暗殺。我們與他分明沒有仇怨啊!”
聞清潇眉目間的神色微沉,聲線亦是冷寒:“以往或許沒有仇怨,但今後有。”
聞氏主君子之儀,慎獨、克己,聞清潇身為聞氏未來家主,更是嚴克己身,持正端方,甚少有喜怒形于色之時,此刻卻是驀然冷了神色,直教人不寒而栗。
聞沉淵亦是第一次見着聞清潇這般,心頭忽然一跳,竟覺涼氣不由自主地自心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看着自家大哥,小心地追問道:“發生了什麽?”
他才回京,何況賞春宴還未結束,去了嶺邑行宮的貴人們也還未歸,昨日夜裏發生的事情自然還未傳開,他也并不曉得發生了些什麽。
正在他準備聽大哥的回答時,卻是忽然聽得:“沉淵,我累了,你先回去,晚些時辰我再同你說。”
突然被趕,聞沉淵不解地看了看聞清潇,可惜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他想了想,垂下了視線,道:“那好,我先回去了,晚些時辰再來找大哥。”
他走出房間,阖了門,假意制造了些步伐聲,見候在門外的聞澹詫異地看着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聞澹便微垂了眉目,沒有言語。
他便将耳朵抵在門外,仔細地聽着裏面的聲響,待得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時,他便猛然推開了門,闖了進去,入目的恰是聞清潇斂起錦帕的一幕。
那錦帕染了血。
聞沉淵瞳孔驟然一縮:“大哥!”
聞沉淵突然闖進來,聞清潇除卻起初眉心微皺了下,而後便一如往常般,慢條斯理地收了錦帕:“沉淵怎地回來了?”
聞沉淵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聞清潇身邊:“大哥你還要瞞着我嗎?”
聞清潇将錦帕丢入方才點燃的火盆之中,錦帕甫一落進去,火舌便牢牢地卷住了它,連帶錦帕上的腥紅也瞬間被吞噬。
聞清潇安撫地笑了笑:“只是咳嗽罷了,我舊疾纏身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着聞清潇一如既往溫和的神色,聞沉淵卻覺心間一陣陣發寒。
他看着他,一字一字地問道:“如果大哥只是舊疾,為什麽要這麽急地趕我走?為什麽會連我是不是真的離開了都聽不出來?”
聞清潇忽地沉默了,他也清楚自己方才過于急切了,只是......
聞沉淵見聞清潇忽然不開口,心中一慌,哀求着道:“大哥,你不要瞞着我好不好,你告訴我,你怎麽樣了,你昨日受傷了是不是?”
昨日夜裏他雖然盡力擋在大哥面前,可到底刺客太多,他無暇分身,甚至有時候還是大哥幫着他。解決了所有刺客後,大哥面色無異,他本以為大哥沒事的,可如今看來......
他轉身便要出去:“大夫!我去找大夫來!”
聞清潇拉住欲走的聞沉淵:“莫去,大哥真的無礙。”
“怎麽會無礙?!”聞沉淵失聲道。
他掙脫開他的手便轉身離開,就在他即将要踏出房門時,身後傳來了大哥的聲音,他的腳在那一句話音落下的同時再也擡不起來,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間冰凍。
他聽見大哥說:“便是有礙,府裏的大夫也是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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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歸晏回到尚書府後不久,顧聞祁便來了。
顧聞祁被顧玄鏡控制住了,是今日才蘇醒過來,得知昨日夜裏顧玄鏡不僅控制住了他的暗衛,還把他點昏睡了,他便直覺不對,在詢問了暗衛昨日夜裏發生的事情之後,他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京城,探知到虞歸晏回了尚書府,他便又即刻尋來了尚書府。
直到見到虞歸晏,見她毫發無傷,他心裏的巨石才稍稍落下,可随之湧起的便是無盡的悔恨與害怕,他恨自己無能,不能保護好她,分明昨日下午才承諾過會護她周全,定然不會讓她落入顧玄鏡的圈套,可夜裏她獨自承受顧玄鏡的迫害時,他便不知所蹤。
他也更害怕她出了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不止顧玄鏡有脾氣、會搞事,聞清潇也是有脾氣、會搞事的好嗎?
——
昨天沒叫成“少年與狗”,今天一定要來一個少年與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