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肮髒不堪
“見不到她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看見她和別人在一起會不開心, 想把她喜歡的都給她, 想要和她白頭到老, 那大概就是喜歡了吧。”虞歸晏眉眼浮現溫和的笑意。
“聞祁心中有這樣的女子嗎?”
——見不到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看見她和別人在一起會不開心;想把她喜歡的都給她;想和她白頭到老......
有這般女子嗎?
顧聞祁倏然擡了頭, 撞進了那雙滿是溫柔的墨色眼瞳中。墨色眼瞳盛滿星輝, 與那年上元節萬千繁星墜落銀河的笑意不期然之間疊合。
記憶中清晰的一幕幕尚如昨日。
見不到她, 他從沒有一刻停止過想她;
沒由來的, 他不喜歡她嫁與聞清潇;
她喜歡的,他都想給她;
他想一直能和她在一起。
如果這是喜歡......
他看着面前之人, 眼中浮現驚疑不定的光芒,玄色廣袖下的手止不住地收緊,她是他陰暗人生中唯一的信仰,他敬她如母,她亦視他為親子。
他當真卑劣陰暗得愛上了自己母親嗎?
若是真的, 她又該如何看待他這般背.德亂.倫的念頭?會不會後悔當年撫養了他?
顧聞祁久久不答話,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動作, 虞歸晏眼中笑意更深, 她撫着他頭的手緩緩下滑, 輕觸在他額頭, 憐愛地道:“若是真有了心儀的女子, 那便好好待她, 我們聞祁這般好,我相信她也會喜歡我們聞祁的。”
聞祁自幼命苦,幼時長期被生身父母虐打生了宿疾, 後來過繼在顧玄鏡膝下,看似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實際上除卻衣食無憂之外,與幼時又有何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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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鏡嚴于律己,更是嚴以待人,哪怕是年幼的聞祁,也是過着三天兩頭便要進刑罰堂的日子。刑罰堂是什麽地方?那是顧氏暗衛進去一次也要脫層皮的地方。
命運何其不公,這般乖巧孝順的聞祁前半生卻要那樣苦痛。往事不可追,她希望今後能有一個懂他愛他的女子與他并肩而立。
在虞歸晏低聲絮語間,顧聞祁驟然握住了她的手,眼底席卷着能吞噬一切的暗芒:“她會喜歡我?”
饒是虞歸晏再愚鈍,此刻也察覺到了顧聞祁的異常。她以為他是擔憂心儀之人不喜歡他,便笑着道:“我們聞祁最好了,誰會不喜歡呢?”
顧聞祁定定地看着虞歸晏,誰會不喜歡?
她會喜歡嗎?
若是他真的動了那等見不得光的心思,她真的會喜歡嗎?
良久,他眼底的暗芒退盡,墨色的眼瞳中看似風平浪靜,可平靜底下卻是掩埋着山雨欲來的肆掠疾風,壓着眼尾下那顆似霡霂般籠了三兩分煙雨輕愁的淚痣,風鼓西樓。
他就那般望着她,聲線如撕裂的弦音,破碎又低沉:“我想抱抱母妃,可以嗎?”
自能喚她“晏晏”之後,他再沒喚過她“母妃”,今日這一聲母妃更像是他在提醒自己他與她之間的身份。
虞歸晏愣怔須臾,看見顧聞祁眼底的認真與暗沉,她俯下.身把他擁入懷中,一手抱住他,一手輕撫他的背脊,盡量放緩了聲音問道:“是有什麽事情想和母妃傾訴嗎?”
分明方才還好好的,她不過一提及心儀的女子,他卻就變了神色。
心儀的女子......
她眼中的神色一沉,難道......聞祁喜歡的姑娘并不喜歡他?
顧聞祁在虞歸晏擁過來的那一刻微僵了身體,分明是沉溺過千萬遍的懷抱,此刻卻是教他陡然生出了一種無所适從感。她的氣息很近,近到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側過臉便能觸碰到她的臉頰,近到他可以在一瞬之間驗證心中的那個答案。
可他卻膽怯了,若為真,他該如何面對她?
他不怕世人恥笑,不懼流言蜚語,可他怕她不要他,更害怕她知曉之後會趕他離開。
又是長久的沉默,虞歸晏的心止不住地又沉了沉:“聞祁?”
——“聞祁。”
——“莫怕,今後有母妃保護聞祁,母妃會一直陪着聞祁。”
顧聞祁眼底數種情緒交織纏繞,卻在那一聲輕輕的聞祁中如同入了魔一般,倏然間便微側過了頭。
那一瞬間,他的唇隔着垂落的柔軟青絲輕輕掃過她的側臉,那側臉的幅度很輕很輕,輕到她根本沒有任何察覺,卻足夠他明白一切。
......
......
......
顧聞祁設想過千百種确認心意後該如何平靜下來的方式,可卻沒有一種教會他要怎樣掩飾自己那噴薄欲出的心意。
觸碰到她臉側肌膚的那一刻,本就壘砌得不堪一擊的高山轟然沉陷,露出了山石裏最原本的模樣,堅硬又脆弱。
在她下一句“聞祁”啓聲時,他狼狽地從她懷中抽離,再不敢在這室內停留片刻。
**
五月的長安是溫和的。在那別樣的溫和裏,顧聞祁漫無目的地走在繁華街道上,冷眼看着衆生百态。
約莫五六歲的稚童跌跌撞撞從他身邊跑過,往賣糖人的小攤跑去,小小一團的左手撐在矮桌上,右手高高舉起便握住了一根晶瑩剔透的糖人。
跟随而來的女子趕緊付了錢給攤主,才轉而看向那稚童,眉眼間滿是溫和的笑意:“慢些吃。”
稚童卻是舉了糖人遞到女子唇邊:“娘親先吃。”
女子輕輕咬了一個角:“娘親吃了,該阿元吃了。”
顧聞祁看着那對母子,驟然晃了神。
他向來卑劣、陰暗、自私,喜歡的,哪怕不擇手段也要得到,若是得不到,便是毀了也好過旁人得到。又因着他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僞裝,這麽些年,他喜歡的,幾乎沒有失手過。
唯一一次失手,便是五年前只雪狐。五年前的初春,他買下那只雪狐本是看中了它雪白順滑的皮毛,想親手為母妃做一件鬥篷,燒給母妃。
買下它後,因着想等到下一個仲冬,他便将之養在籠子裏,久而久之,雪狐越發乖順,不跑也不鬧,他生出了些恻隐之心,又聽人說動物最好是需要走動,便打開了籠子,将它養在院子裏。初時,那只狐貍沒有任何異常,乖得如同在籠子中,從不亂跑。直到有一日那只雪狐不見了,再看見時竟是在喬青瀾院子裏。
不中用的雪狐從他院子裏跑去了喬青瀾的院子。
想起那只雪狐,顧聞祁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厚重的地面,那樣不聽話的小東西怎配給母妃當鬥篷?
他從喬青瀾那裏騙回了那只雪狐,活埋了它。
因着幼時所歷的緣故,他向來漠視生死,哪怕是城破國亡、哀鴻遍野,也無法牽動他的心緒絲毫,更何況只是活埋一只狐貍。
其餘喜歡的,他可以不擇手段争取,得不到,左不過是毀掉,總歸不會讓旁人占了去。可母妃不同,她是他活着唯一的信仰,她是他的一切。
他以為自己不喜歡她嫁給聞清潇是因為害怕她成親之後不會像當初那樣在意他,至少他曾經這樣以為過。可事實卻是狠狠給了他一擊,肌膚相觸,所有不該有的念想如狂風過境席卷而來,幾欲吞滅他。
他不敢面對自己這也許會給她帶來災難的心意,卻更怕她一旦發現他的心意就會遠離這般肮髒不堪的他。所以他甚至不敢看她,就抛下她跑出來了。
買糖人的一對母子離開了。
顧聞祁的視線沒了着落,漸漸實化,他很怕,怕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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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虞歸晏突然被顧聞祁推開,險些一個趔趄,還好被長說扶住了。長說輕聲提醒道:“小姐小心。”
“我沒事。”虞歸晏搖頭道。
想起顧聞祁方才的異常,她看向長說,“聞祁最近可有和哪家閨秀接觸過?”
長說蹙眉想了想,道:“未曾。”她疑惑,“小姐如何突然想起來問這些事?”
長說雖是跟随顧聞祁而來,卻并未刻意釋放內息聽兩人的話,自然不曉得室內發生了什麽,只是看見世子突然出來了,但她因着還有東西要交給小姐,便沒有離開,沒曾想會看見小姐險些跌倒。
虞歸晏道:“聞祁很是不對勁,我只是想問問他是不是有了心儀的女子,可他就突然離開了。”
長說又仔細想了想:“可是奴婢一直跟在世子身邊,從沒見世子身邊出現過什麽女子。”
虞歸晏到底是憂心顧聞祁,便道:“聞祁有事總喜歡一個人扛着,我怕他這是又遇上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你追上去替我瞧瞧。”
“好。”長說點點頭,卻沒有立即離開。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遞給虞歸晏:“小姐睡覺總是不怎麽安穩,但奴婢又不能一直守在小姐身邊,這裏面是制成了香丸的安神香,小姐每日夜裏睡時放一粒在香爐裏能睡得好些。”
虞歸晏看着那錦盒,眼睫不自覺地一顫。
曾經,她夜裏總是睡得很不安穩,一有風吹草動便會被驚醒,直到長說被調到她身邊,開始給她調香,她夜裏才睡得好了些,盡管有時還會突然醒來,但比之之前,好了不知凡幾。
“謝謝你,長說。”
“這是奴婢僅僅能為小姐做的了。”長說溫婉地道,“奴婢一直盼望着小姐能好好的,如今願望實現了,是奴婢該謝謝小姐。”
長說不再往下說,縱身躍出了窗外。
虞歸晏捏着那一方錦盒,靜立了許久。
**
夜裏,虞歸晏收到了顧聞祁的信箋,信裏仔細地交代了他今日的失常是突然想起了些要緊的政事。她雖是還有疑慮,可顧聞祁不在面前,她也無法問出口。
與此同時,晚歸的喬尚書臉色沉沉的走進了林氏的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三種結局???!!!
認真的嗎???!!!
這太騷操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