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起離開
因着今日之後便是賞春宴前的十日齋戒, 虞歸晏與林氏母女三人都被喬老太君喚去了膳廳用午膳。
開席前, 喬老太君間或囑咐幾句賞春宴事宜, 開席後,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語的禮俗, 喬老太君不再開口, 也不喜桌上衆人開口, 桌上一時靜悄悄的。
虞歸晏安靜地用着飯, 只準備等飯後喬老太君囑咐完便離開,因為她實在對這一桌子的人喜歡不起來。
雖說喬遙積在被聞聽雪吓唬之後安靜了不少, 不會再像最開始那般動不動就開口嗆她,林氏與喬雲煙更是心裏有數,從未開口主動招惹她,但只要她一想到林氏與原身母親的死脫不了幹系,她便意難平。
至于喬老太君, 她雖未曾對她有什麽實質性的刁難, 可喬老太君眼裏的不喜做不得假, 去慈安院請安時她有意無意默許之下的為難她更是體會得深刻。
這一段飯不止虞歸晏吃的煎熬, 林氏母女三人同樣煎熬。
林氏是因着自己女兒的遭遇而視虞歸晏為眼中釘肉中刺, 可奈何虞歸晏現如今的身份不是她輕易能動的了的, 更何況齊王世子還安排了一個會武功的丫鬟在虞歸晏身邊, 更是讓她無計可施。
喬遙積則是對虞歸晏又恨又怕, 但到底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喬雲煙的心思則相對簡單得多,她在為自己的婚事而憂心,若是賞春宴上她無法讓鎮南王對她另眼相看, 只怕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賞春宴三年一次,她等不起下一個賞春宴了。
桌上四人各懷心思,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臨到飯了,虞歸晏剛擱下木箸,便見管家匆匆跨過門檻而來。
管家向桌上五人請安後道明了來意:“老夫人,夫人,京兆府蘇大人來了。”
“京兆府?”喬老太君詫異,“他來做甚?”
京兆府尹蘇文敬與喬尚書因着政見不和,因此并不怎麽交好,但喬游任職刑部,蘇文敬又是執掌京兆府的府尹,兩人政務上倒是偶有往來,不過此刻喬尚書尚在廨舍,若是政務來往,京兆尹也不該來喬府才是。
排除政務上的來往,沒人希望京兆府尹來自家府邸,喬老太君也不例外。
管家不着痕跡地掃向林氏:“蘇大人說,他們查到當年大夫人出事并非偶然,恐需要詢問夫人些當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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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口中的大夫人是喬尚書的元配妻子華氏。林氏被扶正之後,為了區分華氏與林氏,下人們稱呼華氏通常都會帶一個“大”字,以別尊卑。
好些年沒有人再敢在林氏面前提起過“大夫人”三個字,如今驟然聽見,她握住木箸的手驀然一緊,見喬老太君驟然看過來,她穩了穩心緒,狀似驚詫地道:“姐姐出事并非偶然?”
林氏的反應毫無破綻,虞歸晏眼色一沉。
如此自然而然的反應,喬老太君也不知信了沒有,只見她擱下了手中木箸,緩緩開口道:“二姐兒,三姐兒,四姐兒,你們先回房歇息罷。”
喬雲煙被管家的話驚到,聽他言下之意,京兆府尹竟是懷疑到了自己母親身上,又聞得祖母讓她們三人離開的話,她不由得轉頭去看自己母親。
林氏在短暫的驚慌之後已是冷靜了,不着痕跡地朝喬雲煙微颔首。
喬雲煙稍微放心了些許,拽起喬遙積向喬老太君與林氏行了個禮,又向虞歸晏微點頭致意之後便離開了。
喬遙積一直處于游離狀态,連被喬雲煙拉着走出膳廳都是渾渾噩噩的,但好在沒出什麽亂子。
喬氏姐妹兩人走了,虞歸晏自然也沒辦法再留下,如同喬雲煙一般向高坐的兩人請安之後便離開了。待得出了膳廳,走至通往瑾瑜院的月門處,四下無人,她卻是止了步伐。
“聽雪。”
她如是低聲喚道。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個身着黑衣的女子便出現在了虞歸晏面前:“小姐。”
虞歸晏回望了膳廳方向一眼,沉聲吩咐道:“你去膳廳守着,聽聽她們都說了什麽,但千萬注意別被人發現了。”
“是。”聞聽雪領命之後沒有片刻停留便消失在了虞歸晏面前。
虞歸晏又在月門處站了一些時辰,若有所思地看着其實早已看不見的膳廳,原身的師父動手了?
知杏跟在虞歸晏身側,跟着虞歸晏站了許久,見她毫無離開之意,不由得開口問道:“小姐,我們站在這裏做甚?您不是想早些回院子歇息嗎?”
知杏的聲音不高,但卻足以虞歸晏清醒。她緩了神:“沒什麽,我們回去吧。”
聞聽雪守在膳廳,喬老太君與林氏說了些什麽,過些時辰便知道了。
如是一想,虞歸晏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回了院子,幾乎在走進內間的那一刻,她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待得看見妝奁旁驀然多出來的一束月見草,心中的猜測更得到了肯定。
多個丫鬟就在她不遠處,因着她不喜有人随意動她的物品,丫鬟們整理內間都必須是她在場,此刻除卻幾個負責灑掃的丫鬟外,知香與知杏也在,她不着痕跡地遮掩了身後的月見草:“你們不必收拾了,都先下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些時辰。”
丫鬟們齊齊一愣。
知杏先開了口:“可是奴婢們還沒整理幹淨,現在歇下難免會髒了小姐千金之軀。”她看了看,“只有一點點了,要不奴婢們快快整理了小姐再睡下?”
她們沒整理的,不就是她的梳妝臺了嗎?虞歸晏搖頭:“不必了。”
勸說無果,知杏又看了看虞歸晏疲倦的神色,頓覺心疼,便在知香的暗示下向虞歸晏行了禮遂帶着丫鬟們離開了。
大門甫一阖上,虞歸晏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顧聞祁抱住了,悶悶的聲音自懷裏傳來:“我想你了。”
他都好些時日未曾見到她了,今日好不容易尋到個顧玄鏡不在的機會,他便迫不及待地來了喬府。
她微一低頭便瞧見了半蹲着倚靠在她懷中的少年。分明是少年了,卻是比當初更加黏着她,思及此,她失笑:“都多大的人了,怎地還如同稚童一般,也不怕人笑話。”
聞言,顧聞祁不僅沒有松開,反而抱得更緊了,撒嬌道:“過些時日都抱不到了,現在還不讓我抱。”
虞歸晏想了許久,才明白過來了顧聞祁話中的意思。她過些時日便要嫁與聞清潇了,聞氏雖不如顧氏一般培養暗衛無數,但也非是聞祁可以來去自如的喬府;再者,賞春宴結束,聞祁也該随顧玄鏡回淮安了。
想起顧玄鏡再過不久便要回淮安,她的心不由得一松,可旋即又被狠狠提起,她與聞祁、長悅才相認不久,卻又要面臨分離。
她微暗了神色:“聞祁,對不起。”
她似乎總在說對不起。
顧聞祁察覺到虞歸晏情緒的低落,立刻從她懷中擡起頭,看向她:“我沒有責怪您的意思,您不要傷心。”
“我都知道。”虞歸晏笑笑,“我只是遺憾不能一直陪在你們身邊。”
顧聞祁握住虞歸晏的手:“我很想能一直在您身邊,陪着您。”
他微頓了語氣,試探着問道:“您喜歡齊王世子嗎?”
問出這句話時,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那再尋常不過的詢問底下懷有深深的忐忑,忐忑于她的回答是喜歡。
虞歸晏微微一愣,不知顧聞祁為何有此一問,猶豫須臾,她到底沒有隐瞞:“不曾喜歡。”
顧聞祁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連語調都輕松了兩分。他望向她,眼中滿是期冀:“那您不要嫁給他,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
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得不嫁人,但若是她不嫁給聞清潇,與他一同離開京城,去到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他便可以一直陪在她身邊,她便也可以不為嫁人而煩惱了。
如是一想,他越發向往:“一起離開,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前些時日我去天機寺的時候遇見過齊王世子,素聞齊王世子舊疾纏身,我觀之不假,您若是嫁給他,他無法護佑您到老如何是好?既然您還未曾喜歡上他,那我們不嫁了,我帶你尋一個清靜的地方,您不必為這個身份嫁人而憂慮,我也不娶妻,就一直陪在您身邊。”
他眼底的渴求如同野火恣意而生,迅速蔓延燎原,她幾乎不忍心撲滅他眼底的光芒,她也太向往那般恣意的生活,可人生在世,有太多不得不顧及。
再者,“傻孩子,你不過是未曾遇見心儀的女子,怎可因為我而不娶妻?”
她摸了摸他的頭:“你不必擔憂我,我雖未曾喜歡上齊王世子,可這般未嘗不好。”她笑笑,“何況,齊王世子也對我很好,你且放寬心。”
見顧聞祁似還要再開口,她又道:“這等話以後都不準再提及,若是你心儀的女子聽見後誤會生疑了可怎生是好?”
畢竟他們如今這般關系很是尴尬。
“不會。”顧聞祁幾乎沒有遲疑,脫口而出。
虞歸晏摸着顧聞祁頭的手微微一頓:“不會?你怎知她不會誤會?”她看向他,眼中滿是笑意,“難不成你已經有心儀的女子,并且知道她的性子了?”
顧聞祁在虞歸晏詢問的目光裏不由得蹙了眉心,有心儀的女子?
他怎麽可能有旁的心儀之人,他只是想與母妃一直在一起,旁的女子又如何會有母妃重要?
顧聞祁越是遲疑,虞歸晏便越發肯定他有了心儀的女子,她不由得笑道:“看聞祁這樣子,看來是真有心儀之人了。”
他這般模樣像有心儀之人?怎樣才算是有心儀之人?
“怎樣才算啊?”虞歸晏沉吟。
顧聞祁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将上一句話問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