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萬一
正在衆人一觸即發時, 雅間輕叩幾聲得到應聲之後, 雕花漆彩門被人從外推開, 着裝溫婉, 眉眼卻是妩媚的舞姬婀娜多姿地踏入了室內。
虞歸晏混在舞姬中走進雅間時, 聞沉淵正背對着她, 加之少年正襟危坐, 全然不若往常的潇灑恣意, 她并未立時認出他來。因着是慕先生有意安排,侍酒的舞姬依次論派到每位貴人身邊, 輪到她,恰好該是排到賢王身邊。
她低眉斂目地走到了賢王身側,默默地執起桌上酒壺為他添酒水。許是正事已談完,許是正事還未開頭,雅間裏沉默得很。
走到聞沉淵身側的舞姬瞧着藍衣華服公子豐神俊朗的模樣, 一時看得愣了神, 連為他斟酒都險些忘了, 還是左側的舞姬不着痕跡地捅了捅她, 她才反應了過來。
舞姬不同于青樓女子, 大多是清白之身, 以賣藝為生。若能在侍酒宴舞時得貴人憐惜, 納回府邸做妾, 那便是得了大造化。舞姬含羞帶怯地瞧了一眼貴人,若能得這等姿容出身都出色的貴人垂憐,那何止是福氣。
她雙靥緋紅地執起桌上酒壺便要為聞沉淵添酒。
聞沉淵早在舞姬們踏進雅間時便注意到了, 但他只以為她們是來跳舞助興,沒想到卻是來侍酒的。濃烈的香氣靠近的那一霎那,他眉心微皺地便往一側躲開了,冷聲道:“不必替我添酒。”
他的聲音雖小,卻是如同驚雷乍響,狠狠震亂了雅間內的兩人。
本是要侍候聞沉淵的舞姬臉色煞白,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也不敢再偷偷觀望聞沉淵,但到底是馴養多年的舞姬,不多時便緩了神,微屈了身在聞沉淵身側請罪:“素雪有罪,還請貴人責罰。”
同一時間,在給賢王倒酒的虞歸晏拖住酒壺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顫,那清酒便灑了些出來。
聞沉淵!
頭部猶如棒擊,震得她整個腦海都微微作響,聞沉淵竟然在此處!
她不敢轉頭去看,僵直着身體要繼續給賢王斟酒,微一低頭卻是對上了一雙深邃的黑眸。
也是在那一瞬間,她确定了賢王卻是對她有意。
賢王的心思本未放在虞歸晏身上,只是瞧見一個舞姬連斟酒這等小事都做不好,剛想轉頭訓斥兩句,卻沒想到看到了虞歸晏。
其實他對虞歸晏并沒有多深的執念,但能得到總歸更好。
Advertisement
只不過此刻也并不是說話的時刻,他便只掃了她一眼:“下次仔細些。”
“素心知道了。”虞歸晏柔柔地應了一聲。
往常與聞沉淵在一起,她都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加之這具身體像一個十五六處于變聲期的少年,聞沉淵也沒懷疑過她沙啞的聲音有何異常。
她應了一聲之後便越發低垂了眉目,企圖将自己遮得更嚴實一些,只憋到諸位貴人宴飲完便随舞姬離開。
是,從一開始她被慕先生逼得不得不來邀請月樓侍酒時,她便打定了決心不會給賢王下.藥。左右慕先生也不會知曉她到底動過手沒有,她出去之後便告訴他,她想動手,但是失敗了。想來他也無法把她怎麽樣。
因着随舞姬之後的琴師入了雅間,恰巧在虞歸晏開口的同時起了琴音,多少又掩蓋了些她的音色。
但聞沉淵與虞歸晏離得近,到底是聽到了些,便下意識地望過去,卻只見賢王身側有個背對着他而立的舞姬,那舞姬身段婀娜,風姿綽約。但他也不過粗略掃了一眼,便轉了視線,心裏還是有些許疑惑。
他分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有些像子安,可那明明是女子,如何會是子安?
再者,子安也該離京了吧?
想到此處,他失望地收回眼神。
賢王捕捉到了聞沉淵打量虞歸晏的目光,頓時一笑:“聞二公子身邊的人既是照顧不周,便帶下去好好管教一番。”他又看向她,“你去二公子身邊伺候。”
虞歸晏一驚,她臉上這張面具可是喬子安的,若是去聞沉淵身邊,不就暴露身份了嗎?
她正想找個什麽合适的借口推辭,卻只聽聞沉淵道:“多謝王爺好意,只是素心若來為沉淵侍酒,王爺身邊無人差使如何使得?我身邊這丫鬟想是見着王爺萬金之軀,這才失了形狀,想來不會再犯,還請王爺饒恕她這遭。”
聞沉淵覺着那名為素雪的丫鬟是因着他才失态了,倒不必如賢王所說一般需要好好管教。賢王口中的管教,又豈是一般人可以受得了的?
聞沉淵此話雖無不敬之意,但到底拂是了賢王的意,齊王遂請罪道:“犬子無狀,冒犯了王爺,微臣代他向王爺請罪。”
賢王笑着虛托了齊王一把:“聞大人言重了。”
賢王喚的是聞大人,而不是爵位。齊王越發肅了神色,此刻有舞姬們在,不适宜談事,但他也不敢大意分毫。
至此,席宴上一片和樂融融。虞歸晏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待得這些個貴人用完膳食,她也便能功成身退了。
只希望從今往後都不要再出什麽亂子才是,她如是想。
只是意外之所以稱之為意外,便是發生在人意料之外。
就在虞歸晏以為能蒙混過關之時,只感覺垂下的廣袖被人扯了扯,那力道很輕,她起初都未曾注意到,直到力道漸漸加大,她下意識地轉了視線,便撞入了一雙滿含告誡的墨色眼眸中。
看着她的舞姬名喚素岚。
沒想到竟也是慕先生的眼線,還恰巧安排在了她身邊。
可不等她做出反應,便有人出了意外,賢王右側錦衣華服的官員嗚咽了一聲,突然便擡手勒緊了脖子,滿臉難受地扭動起來。
雅間內偏安靜,他這般一番動作,瞬間引起了其餘九位官員與世家公子的注意,其餘九位大多數既擔心那一位的異常,又擔憂自個兒可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膳食。舞姬們自然也看了過去,卻是畏懼且惶恐的,要知道這等席宴上若是出了事,身份卑微如塵土的舞姬便是頭一個遭殃的。
賢王在衆人或慌亂或看戲或無動于衷的神色中猛地一拍桌子:“慌什麽!”他似乎一早便有準備,“張大夫,你去替沈大人瞧瞧。”
随行的張大夫應了一聲,便立刻走到犯了病的沈大人身邊,打開了醫箱。衆人見竟然有大夫,倒也安心了些,可卻也不敢再動桌上膳食,因為誰都不知道裏面有些什麽。
見着沈大人犯病的症狀在張大夫時針之下似有好轉,賢王這才轉了視線去看侍酒的舞姬們。
舞姬們早在沈大人出事之時便齊齊地“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此刻被賢王打量着,莫不是瑟縮着,虞歸晏不敢特立獨行,也只能随之跪了下去,心裏卻在暗忖着自己分明沒有動手,為何卻還是有人出事了,難不成還有另外一撥人混到了舞姬當中?
賢王微一眯眼,視線從虞歸晏身上一掃而過,便道:“最好不是你們,否則真需要好好□□□□了。”臨了,他又低聲吩咐了貼身內侍一句,“過些時辰将素心帶到本王房裏去。”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一般人根本聽不見,但以聞沉淵的武功修為,他自然是聽見了,他厭惡地蹙了蹙眉心,目光漫不經心地從素心跪的地界兒掃過。
只那一眼,卻是教他驀然一僵。
子安?
是子安嗎?
他頓住了目光,驚疑不定地打量着低垂着眉目的虞歸晏。
虞歸晏戴的面具是一副雄雌莫辨的面孔,即便是此刻女裝,也不會叫人覺着醜陋,反倒是因着她的氣度多了幾分女子英氣。
聞沉淵的目光一直落在虞歸晏身上,她始終沒有擡頭看他,似乎是沒注意到他的審視,他卻如同釘死了他一般,死死鎖住她。好在其餘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為沈大人檢查身體的大夫身上,倒是沒人注意到二人的異常。
少頃,張大夫檢查了個通透,一直緊繃的面色放晴:“回王爺的話,沈大人當是在席間誤食了幾味引子,這才導致了舊疾複發,并無中毒跡象。”
此刻,施了針的沈大人也喘過了氣兒,歉意地道:“微臣的确有舊疾,不想方才突然舊疾複發。驚擾了兩位王爺與諸位大人,實乃罪過。”
賢王擺擺手道了一句“人沒事就好”之後,衆人莫不是效仿賢王語氣,問候了沈大人一番。
好在危機算是過去了,虞歸晏微松了一口氣,耳畔或多或少也聽着其她舞姬輕輕噓氣的聲音。
賢王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淡淡道:“都起身罷。”舞姬們起了身,他道,“沈大人既是誤食了桌上的飯菜才引起了舊疾,這桌上的飯菜怕是沒法吃了,都另外再點。”
視線轉到酒盞上,他的目光沉了沉:“你們過來,把酒喝了。”
剛起身的虞歸晏臉色一僵,她不能喝酒的。可舞姬為了保命,哪敢拒絕?她只聞德鼻息間一陣香風掃過,便見方才以眼神告誡她的舞姬毫不猶豫地端起酒盞便喝了下去。
這舞姬袖間的香味着實濃厚,她強壓抑着才勉強忍下了鼻息間的癢意。此刻席間的舞姬們都各自飲了貴人手側的酒水,再慢一些的,也端起酒盞了,唯獨她未有動作。
喝了酒會咳嗽不舒服,不喝酒卻是可能被懷疑,甚至可能被聞沉淵發現。
雖說喬子安與素心性別不同,可到底是一模一樣的臉,正常人怎麽可能不懷疑?
她目光盯着那盞酒,大概......忍忍便過去了?
在桌上衆人目光望過來之前,她咬了咬牙,端起那酒盞,一飲而盡,與鼻息間相似的濃郁香氣混入了喉間。
她蹙了蹙眉,素岚怎麽把衣衫上的香味都沾到酒盞中了。
很快,她無暇再想酒中香味,因為酒水馥郁醇厚的滾燙割裂喉間,她強蹙着眉心忍下了,可些微的癢意又從喉間升起。
那廂,一直隐秘注視着虞歸晏的聞沉淵眉心也與她同步蹙起,雖然只看見半個輪廓,可這世間如何又這般相似之人?
再者,這個舞姬也沒有耳洞。
他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驚疑不定。
饒是他如何想,也不覺得舞姬和喬子安之間有何關聯,可如此相似的面孔又确确實實地擺在面前。
再者,喬子安也是不喜飲酒的,他随身帶着的杏花釀,子安從不沾一滴。
賢王倒是沒注意到聞沉淵隐晦的異常,舞姬飲完酒之後,他便擡擡手:“罷了,你們都下去罷,這裏不需要服侍了。”
言畢,他的目光略略掃過內侍,其間含義不言而喻。
內侍立刻會意,便搖了鈴铛,喚客香居的人來,又将舞姬們請了出去。
聞沉淵眼看着與喬子安有極其肖似的素心低垂着眉目走了出去,又想起了賢王方才吩咐了內侍的話,忍不住的焦急。
萬一......
如果萬一......真的是子安呢?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昨天停更了一天。
不知道我在文案請的假有沒有人看見,我一般不更都會在文案請假。
————
這章更得有點晚,我确實很困了,明天再修一下。
————
關于支線劇情太多,導致主線劇情進展慢,我會注意調整。
因為是第一次寫這種中長篇,可能很多地方不足,因為我是自己寫着,而不是每天追更自己的文,很多時候其實也意識不到一些問題,估計你們才是感受最深的,所以歡迎大家指正錯誤和缺陷,我會盡量注意和修正。
現在鋪墊完前面的劇情,已經進入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