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因為偏愛
他的眉目間滿是年少風發的快意, 似乎半點不識得愁滋味。
虞歸晏站在那裏, 倏然就如同上一次一般, 沒法再繼續開口。
見虞歸晏久久不開口, 聞沉淵便放了那灰碟, 起身走到了她身邊:“怎麽了?”
虞歸晏搖搖頭:“沒什麽。”頓了頓, 她又道, “我有些累了, 想回去了。”
“不吃點什麽嗎?”聞沉淵問。
虞歸晏搖頭道:“還不餓。”
“那我送你。”聞沉淵跟在她身邊。
虞歸晏微點頭,兩人并排而行。今夏的晚風透着微微的涼意, 她擡手攏了攏衣衫。
她多日未曾出門,以為四月的天氣不會那般涼,便穿得有些少,沒想到竟然涼到這般地步。
正在她遲疑如何開口間,寒涼的周身倏然一暖, 一件男式外袍落在她身上, 随之響起的是聞沉淵的聲音:“哎呀——”
虞歸晏擡了頭去看他。
聞沉淵焦急地道:“我好像又看見我家老頑固派出來抓我的人了。”他的臉上浮現尴尬之色, “其實沒跟你說, 今日我也是偷偷跑出來的, 被抓到就糟了。子安啊, 勞煩你先穿着我的外袍, 裝作我的樣子, 糊弄一下老頑固的人,我先走了!改日再謝你啊!”
不等虞歸晏反駁,聞沉淵便消失得了沒影, 看上去的确很是焦急。
虞歸晏卻是愣怔了須臾,才反應過來聞沉淵消失了。知香早些時辰被她支了回去,她一個人站在巷子裏許久,卻沒看見一個人路過,更別提聞沉淵說的齊王的人了。
她微蹙了眉心,疑惑聞沉淵為何要突然離開了。
想了許久沒想出個緣由,她也不再糾結,便準備轉身往回走,剛一擡步,她習慣性地想攏一攏衣衫,指尖的觸覺卻是教她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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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沉淵的外袍。
有些被她忽略的細節浮現在腦海之中,聞沉淵是在她攏衣衫之後才突然毫無預兆地說看見了齊王的人,兩人身形如此不一致,便是他将外袍留給了她,齊王的人又如何會錯認?
虞歸晏倏然一滞。在聞沉淵眼裏,兩人同為男子,他若是直接把外袍給她,她必然不會接受,但若是他以要她幫忙為由把外袍給她,一切都反轉。
少年出身世家,卻是半點沒染上門閥世族的驕縱之氣,看似恣意張揚,實則待人處事親近溫和,對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因為喜歡,因為偏愛,都能付以滿腔熱切真誠。
甚至連關懷,都會顧及到她的臉面情緒,不教她有半分難堪。
她再次轉過身,望着黑沉的巷子,那處仍舊空無一人。
聞沉淵知道她沒有武功,以往同他出府,他總是會送她到宅子門前,今日又如何會突然離開。
所以,他沒走。
虞歸晏靜靜地站在那處許久,待終于沉了心緒。她才緩緩開口喚道:“沉淵——”
沒有人應。
但她不信聞沉淵已經離開了。
她又繼續開口喚道:“沉淵——”
一直到她喚到第七聲時,少年從牆後探了頭,略微失落地道:“被你知道了。”
虞歸晏尋着聲音望去,只見少年此刻半攀在牆後,一個撐手,便幹淨利落地越過了牆頭,走到了她身邊,臉上這次是真的出現了焦急:“子安,我沒有旁的意思,就是怕你冷着,所以才把外袍給你。”
兩個男子便是朋友,也鮮少有一個人因為另外一個人冷,而脫了外袍給那個人的情況發生,畢竟男子皆是要強的。
他也是思慮着她也許不會接受,又憂心她受涼,這才出此下策。
虞歸晏卻是知曉聞沉淵的确是好意,她感激地笑了笑:“我沒有多想,謝謝你。”
聞沉淵臉上的焦急不見,開心地咧開嘴笑了:“沒有就好。”他走到她身邊,“你不是累了嗎?走吧,我送你回去。”
子安是他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他不想他們之間因為誤會而生了隔閡。
虞歸晏沒動,緩緩解開了外袍,遞到聞沉淵面前:“我要離開京城了。”
聞言,聞沉淵卻沒多想:“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明顯,聞沉淵會錯了意。虞歸晏沉默須臾,道:“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她若是嫁給了聞清潇,便是聞沉淵的大嫂。莫說這個朝代的叔嫂需要避嫌,便是在她曾經生活過的現代,叔嫂之間也斷無成為好友的可能。
因此這個身份不能再出現在聞沉淵面前。
有那麽一刻,聞沉淵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看着虞歸晏認真的面容,他明白了她并沒有開玩笑,她很認真。
嚴格來說,虞歸晏是聞沉淵第一個真正當作朋友的存在。
以聞沉淵的身份,想要有朋友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同樣的,他的身份也限制了他。
父王政敵的子嗣,他不能與之交好;新貴世家子弟大多過分驕奢淫逸,他不願與之交好;其餘清流勳貴子弟,因着顧慮當今聖上不喜官員之間結黨營私,他若是與清貴的氏族子弟過分交好,只怕徒惹聖上疑心。
可喬子安不同,雖然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在第一眼看見她之時,便想要與她交好。之後知曉她搬出喬府,他與她的相處更加無芥蒂。
更是說不清為何,他會下意識地想要庇護她。
他以為他們能一直做好友。可她卻突然說要離開京城,不會再回來。
他沒有接過那外袍,一雙深藏萬千星海的眼猶如璀璨星河墜落,瞬間失了顏色:“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虞歸晏不忍再看聞沉淵的那雙眼睛,微微錯開了視線:“對不起。”
聞沉淵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定定地看着她。
聞沉淵的目光太過強烈,虞歸晏便是想忽視也忽視不了,到底是她虧欠于他,欺騙于他,她半分不動地站在那裏,任由他打量。
倏然,她聽得他啞聲問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虞歸晏呼吸一窒,她以為他會拂袖而去或者生氣,沒想到他竟然只是問這個。她緩緩點頭:“是。”
喬子安是聞沉淵的朋友,只是虞歸晏不是。
聞沉淵又問:“那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虞歸晏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回答。
從私心裏來說,她的确想與聞沉淵還能當朋友,因為能有聞沉淵這樣一個朋友,很好;可她心裏也明白,他們之間不該再有聯系。
等了片刻,沒等到虞歸晏的回答,少年不再強求,餘下那句“那我可以來你去的地方找你嗎?”也緩緩咽下去了。
他扯出一個笑容:“沒關系,我們還是朋友就好。”他看着她,“你如果想要給我寫信,可以直接寄到齊王府,如果你日後回京了,有空記得來找我。”
虞歸晏握緊了手中花燈,心裏沉重得難受,少年明明在笑,可是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良久,她緩緩點頭。
良久,他像是緩了情緒,笑着看着她:“外袍你披上,我送你到你家吧。”
虞歸晏蜷縮着指尖收回了外袍,道:“好。”
一路上,兩人都很安靜。
直到到了虞歸晏購置的宅子前,虞歸晏轉過身看向他:“我到了,謝謝你沉淵。”
就在她要離開之時,聞沉淵忽然道:“離開之前,我可以像重公子一樣抱抱你嗎?”
虞歸晏沒有猶疑,微點了頭。
得到應允,聞沉淵走近幾步,一把把虞歸晏抱入懷中。
真切地将人抱在懷中,他才發現,她真的瘦弱單薄得可怕,完全不像一個男子該有的體格。
他低聲道:“保重。”
“你也是。”虞歸晏低低地道。
兩人到底是男子,聞沉淵這個擁抱很短暫,一觸即離。
虞歸晏沒敢再看聞沉淵,迅速走進了知香特意開了門的宅子,又迅速關了門。
可關門之後她卻沒有立即離開,她轉過了身,看着那厚重的門。
隔着厚重的門,她看不見他有沒有走,但她突然有些茫然,是對今後餘生的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餘生只能守着夫君過一生,沒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自己的朋友。
哪怕這個夫君是聞清潇,又真的正确嗎?
不過這份茫然并未持續多久,虞歸晏很快清醒了過來,因為嫁給聞清潇是她如今能走的唯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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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喬府後,虞歸晏迅速換了衣衫,想要卸了面具便入睡了,今日她真的有些累了。
可面具甫一撕下,知杏便倒抽一口涼氣:“小姐,你的臉——”
知香雖是未曾尖叫,可臉上的神情也表明了她的震驚。
虞歸晏就坐在妝奁前,旋即便轉了頭去照銅鏡,這一照便是一驚。
即便是昏黃的燭火映照下,銅鏡裏那張泛紅的臉也煞是明顯。白皙的肌膚之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紅點,駭人得緊。
知杏震驚過後便道:“奴婢去請大夫!”
虞歸晏立刻攔住了她:“不必了,應當是過......”想到大秦沒有過敏一說,她便換了個說法,“不過是起疹子了,你們看看我房裏有沒有治疹子的藥膏,取一只過來。”
知杏還是猶豫,知香卻是沉靜地道:“奴婢記着之前大小姐給小姐的物品中,倒是有一只治疹子的藥膏,奴婢即刻去取來。”
知香走了,知杏便迎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臉上的紅斑點:“小姐,會痛嗎?奴婢幫小姐吹吹。”
虞歸晏搖頭失笑:“不怎麽痛。”
其實若不是知杏尖叫,她幾乎沒有感受到臉上的痛,只是白日裏覺着有些癢,但還能忍受,因此她也沒太在意。沒想到竟是起了疹子。
但她今日也未曾做什麽啊,為何臉上便突然起了疹子?
倏然,她想起今晨剛戴上面具時便覺着臉上有些發癢,可當是急着出門,也沒太在意。之後就更沒注意了。如今想來倒是反常。
她微蹙了眉心,看向還放在妝奁上的面具。
之前她也戴過這面具,都沒事的。今日為何會突然起疹子?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補上了。
朕要歇息了,果然flag不能亂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