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醒
不待聞清潇反駁, 聞沉淵狠狠摸了一把爬在一旁曬太陽的小白便幹淨利落地越過了圍牆:“可悶死我了!”
齊王府與虞歸晏買的宅子離得較遠, 聞沉淵雖有武功在身, 但到底顧念着此刻是白日, 并未飛檐走壁地吓着旁人, 而是老老實實地走過去。
好在他身高腿長, 沒多久便到了宅子前。
可宅子的主人卻似乎不在家, 門庭緊閉, 淡雲微風掃過,攀牆出頭的樹影婆娑, 更顯得幽閉的宅子靜谧。
“咦?沒在家嗎?”聞沉淵失望地盯着緊閉的門扉看了半晌。
可他買的荔枝糕得趁熱吃才好吃啊。他耷拉了眼皮看向懷中的荔枝糕,偏偏挑了個他不在家的日子過來。
......要不等等?
沒準他就回來了。
說做就做,聞沉淵一撩衣袍,便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下,怕懷中的荔枝糕涼了, 他裹緊了油紙包, 捂在懷裏。
直到荔枝糕被藏得嚴實, 他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兩側尖尖的小虎牙也微微露出, 這下總不會涼得這麽快了。
可惜哪怕是等到暴雨傾盆, 他也未曾等到要等的人, 倒是聽到了路過兩人傳來的絮語。
“你說倒黴不倒黴, 喬二小姐竟然又磕到了腦子。眼看着都要嫁給齊王世子了,竟然磕了個昏迷不醒。”雨中跑過的人語氣中說不清是嘆息多還是幸災樂禍多,“啧啧, 果然是沒那個福氣啊!”
“畢竟心智有缺,走路摔了磕到腦子也正常得很。”那人後面匆匆跟了一人,“你又怎知道是沒福氣,沒準兒這一磕就磕醒了呢?”
喬二小姐磕到腦子了?!
屋檐下的聞沉淵猛地站起身,顧不得未歸的喬子安,轉眼便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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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的時間,喬二小姐磕到腦子昏迷不醒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匆匆趕回去的聞沉淵想去尋聞清潇,卻被告知聞清潇已是去了喬府。
大秦四大世家的名望有多高,就有多少人的目光緊緊盯着喬氏,喬氏一有風吹草動,自然瞞不過京城衆勳貴,誰讓喬氏像祖墳冒了青煙,竟然與四大世家中的三家都或多或少的有牽扯呢?
一個傻子都能入主聞氏,千方百計想攀附聞氏卻不得門而入的勳貴哪一個不眼紅?聽了喬二小姐出事的消息,沒人幸災樂禍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有人巴不得喬二小姐直接磕死。因此第二日朝會時,喬尚書收獲了一衆或同情憐憫、或隐隐幸災樂禍的目光。
喬尚書倒是站得住,不動如山的站完了整個朝會,只在散朝後齊王走過去寒暄之時,臉色不怎麽好看。
至于兩人說了些什麽,旁人雖是好奇得心癢癢,可到底不敢偷聽,也就只能作罷了。不過饒是如此,勳貴們無一不是巴巴地盯着喬氏,等着喬二小姐何時落氣的消息傳出來。
可事不如人願,勳貴們不僅沒等到喬二小姐香消玉殒的消息,倒是有了喬二小姐醒來了而且似乎恢複了心智的風聲。
本來勳貴朝臣們還不信,待得朝會時看見齊王與喬尚書春風滿面的笑臉,不信也信了。
你說氣人不氣人。
喬游一介落魄門第出身的嫡子,硬是憑着生了兩個好女兒,一路扶搖直上。本以為二女兒是個傻的,嫁入聞氏也起不了什麽幫襯,哪想到大婚前磕了腦子,不僅沒磕個香消玉殒,竟然還磕得恢複了心智。
如此一想,朝堂上苦苦奮鬥數十年的朝臣們何等意難平!因而今日的朝堂顯得有些詭秘的安靜,連一向得理不饒人的言官都變得寡言少語。
惠信帝高高坐在龍椅上,十二玉旒遮住了帝王威嚴的眉目,一身凜然尊貴的氣息卻教人不敢直視。
他微眯着眼俯視下側的朝臣,渾厚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衆愛卿都盯着喬愛卿作何?”
本來各走各神的朝臣渾身一震,立刻斂了神色,端肅而立。惠信帝見狀,轉而看向從始至終都目不斜視、卻明顯高興得很的喬游:“喬愛卿,南蜀天災持續數月,災民不計其數,卿以為何如?”
惠信帝不是不知道這些個朝臣盯着喬游在琢磨些什麽,不過是開口提點兩句罷了。
被點到名的喬游出列:“南蜀天災數月,哀鴻遍野,臣以為,當賜之糧褥金銀,再慰以軍士。一則寬慰民心;再者,于鎮南王,此乃以示聖恩寬厚之舉。”
“陛下,臣有異。”禮部尚書重景德出列道,“微臣以為,此事不當過多幹預。南蜀為鎮南王封地,自始帝分封以來,分地而治,此為一;賜之過豐,雖示隆恩寬厚,然則過猶不及,鎮南王非是無能之輩,此為二。二因并論,臣以為,賜之糧褥以示聖恩即可。”
大秦習制非同往朝,世家盤根錯節,名為一朝,實則顧氏、管氏位同皇室,各有肥沃富饒封地,分地而治,無需納貢聽朝,若非聞氏為忠良純臣,君氏向來置身世外,怕也是第三、第四個顧氏與管氏。可饒是君氏、聞氏不重名利,卻也積威甚重,君氏尤甚,手握西南三十萬兵權,聞氏則因其忠良純厚,乃清貴門閥、寒門子弟心之所向。是以,顧氏、管氏、君氏、聞氏并為大秦四大世族。
此制沿襲數百載,從未變更。若今聖上因隆恩過甚,招了鎮南王疑慮,反倒不妙。
惠信帝聽罷禮部尚書所言,并未言語,只垂落的玉旒微微晃動,心思難測。喬游微擡了眼,暗自揣度聖心。
須臾,他道:“重尚書此言差矣。”見帝王緊繃的颚線微松,遂繼續道,“君臣之道在于尊卑主次分明,陛下是君,鎮南王是臣,陛下賜之糧褥金銀、慰以軍士是君恩深重,鎮南王豈有不謝之禮?再者,陛下非是輕視鎮南王,賜之以恩,乃是重視,若是鎮南王因此而生罅隙,是為不敬。鎮南王又豈是這等不知禮數、不敬陛下之輩?臣以為重大人多慮了。”
雖說揣度天恩是重罪,可凡是得聖心的,有幾個不反複且仔細地揣度君心?喬游便是其中之一,他雖不精朝政,卻是通達人心,一路憑借女兒與精明,走到了如今。
雖則重景德所言皆為事實,可君王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更何況是顧氏與管氏這等對皇位有威脅之人。
年輕一些的惠信帝尚且還明智尚禮,可如今惠信帝到底是年紀大了,忍耐心不如從前,日漸急功近利,也最是聽不得朝臣誇顧氏、管氏、君氏、聞氏中人一句話。重景德的話便是犯了大忌。
更何況,南蜀事宜早有上奏,聖上卻拖到今日才開口,想必是早有決斷。他又何必惹了聖意?
果真,只見惠信帝不再聽重尋譯所言,道了一句:“喬愛卿所言有理。”便召了人拟旨。
朝會散後,重景德搖搖頭,長嘆一口氣,不該如此啊!
見齊王在前,他連忙過去:“王爺。”
齊王眼中笑意無蹤,看了眼掌中玉笏,向重景德微颔首:“重大人。”
“此舉是過分幹預了南蜀事宜,怕是引來鎮南王不快啊!”臣子不敢言說君上不是,忠良如重景德亦是,可到底憂慮朝政,這才朝齊王開了口。
齊王面有倦色地看向高高在上的龍椅,那是萬萬人之上的至尊,亦是聞氏世代效忠的君上,可饒是他再鞠躬盡瘁,卻也日益不得聖心。
他轉過頭:“屆時怕是要勞煩重大人疏通一二了。”
還不待兩人多絮語,那廂,聞了喬二小姐醒來風聲的朝臣便圍了過來。齊王、喬尚書被圍在裏側,連躲閃不及的重尚書都被團團圍住。
喬尚書笑着向朝臣應道:“多謝諸位大人關懷,小女的确因禍得福醒來了。”
齊王沉重的臉色稍霁,也與朝臣道了謝。直到打發了一衆朝臣,齊王方才與喬尚書一道出宮,去往尚書府。
齊王世子近些時日一直奔波在齊王府與尚書府之間,今日因舊疾去得晚了些,恰與散朝後的齊王、喬尚書遇上,一同進了尚書府,又聞得二姑娘今晨還未醒來,便齊齊去了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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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實則虞歸晏早已醒來,其實連這場磕碰都是她故意為之。
聞清潇送了聞聽雪過來,身為癡兒的她無法拒絕。可一旦有了聞聽雪,她借作癡兒之故女扮男裝溜出府邸便成了難事。
如此一來,再僞裝成傻子也沒了必要,倒不如假裝恢複了神智,或許還能便利些。
幾相權衡之下,她索性直接裝作磕碰到了腦子。雖說她算計過,不會讓那石頭傷了要害,可到底是傷到了腦子,吓得兩個丫鬟手足無措,還是被她特意支開的聞聽雪聞得哭聲趕了過來。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昏睡這數日竟像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到了原身的過去。可惜到底是夢得不全,只零零碎碎地記得印象最深刻的幾個場面。
饒是如此,卻也足夠她明白許多了。
撇開原身母親出事暫且不談,原身最痛最悔的不是其他,而是嫡親姐姐喬錦瑟的婚事。
原身的記憶中,她不甚清楚個中更深的原因,只知道自己姐姐本是與管漸離兩情相悅,卻因為幾方逼迫,更因為她,而不得不違背心意嫁給了君氏家主。
虞歸晏到現在都似乎還能清晰地感受到夢中那種無能為力,只能看着自己嫡親姐姐違背心意出嫁的悲痛。
三年多前,君氏臨門提親,名不見經傳的喬大姑娘能嫁與君氏家主,還不是側妃,而是堂堂正正的正妃,喬氏自然上下歡喜,只除了心有所屬的喬錦瑟。喬錦瑟不肯,甚至以死相逼過。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會晚一點,建議明早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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