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若你不願嫁與清潇
可不知是命還是天意如此, 恰逢那時聞氏未曾如約上門提親。突然登門提親的君氏自然便如雪中送炭, 與聞氏的聯姻懸着, 喬尚書又哪敢得罪君臨?自然也不會顧念喬錦瑟意願。喬錦瑟不肯, 便關到她肯;喬錦瑟要尋死, 便以原身之命相脅迫。
直到關到原身那一場大病, 因着聞氏并未提親之故, 又有君臨暗示在後, 就在原身病榻前,喬尚書斬釘截鐵地告知喬錦瑟, 若她不肯答應嫁與魏王,他斷不會為原身請大夫。
喬錦瑟被關在原身房中,眼看着看着原身病重,卻是連門都出不了。
記憶裏,原身不知道病了幾日, 只知道最後那一日, 她半是昏睡中, 影影綽綽地看見了自己嫡姐跪在魏王君臨面前。
當時君臨說了什麽呢?
虞歸晏微晃了晃神, 他說:“錦瑟, 那日你離開前, 本王便說過, 有朝一日, 你一定會有求于本王。”
直到耳畔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她才恍然睜了眼,正瞧見一襲正紅華服的喬錦瑟端着托盤走進內室。喬錦瑟見虞歸晏醒來, 眉眼間的沉重消融:“晏晏,你醒了。”
前幾日喬錦瑟一直陪在虞歸晏身邊,連夜裏都鮮少離開,她醒來假裝自己神智清醒時,喬錦瑟也在,當時喬錦瑟甚至抱着她哭了好一場。
也不知是昏睡這幾日夢境的同化,還是出于憐憫,她竟然漸漸不排斥喬錦瑟,甚至下意識地想要親近她。
“姐姐。”
喬錦瑟坐在榻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今日頭可還疼?”
虞歸晏記得喬錦瑟有孕在身,下意識地便偏了些,不讓自己的重量壓到她身上:“不疼了。”
大約是疼得麻木了,其實頭部從始至終都沒有太多感覺,只是有些犯暈惡心罷了。
喬錦瑟又在她身後墊了一個軟枕,才端起藥碗:“大夫吩咐用了早膳過些時辰再用藥,這都過去兩刻鐘,約莫是差不多了。”
虞歸晏在喬錦瑟的照料下一口一口地喝着藥,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喬錦瑟那一身正紅華服上時卻是微微一滞。原身的記憶裏,喬錦瑟不愛穿這般豔麗的衣衫的,可自她出嫁之後,卻再沒穿過正紅之外的衣衫了。
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已為人.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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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碗快見底時,她驀然握住了喬錦瑟的手腕,這才發現喬錦瑟竟是瘦得驚人,哪怕是懷有身孕,她竟能輕巧地握住她的手腕。
喬錦瑟詫異地看向虞歸晏:“怎麽了?”
晏晏能醒來,她再興喜不過,可眼下,她卻似乎不太對勁。
虞歸晏看進喬錦瑟眼中:“姐姐......”
話到了嘴邊,可看着喬錦瑟溫婉柔和的眼神,她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該問什麽呢?或者說,問了能改變什麽呢?喬錦瑟已經嫁與魏王三載,甚至有了魏王的骨肉,如今再提起,什麽也改變不了,不過是徒增喬錦瑟悲傷罷了。
喬錦瑟柔聲道:“晏晏可是有什麽事要和姐姐說嗎?”
“我在想,我什麽時候能看到小侄子。”她仔細地端詳着喬錦瑟臉上的神色,直到看到她眼中隐隐滑過一抹痛色,卻又很快消散之時,隐隐明白了什麽。
喬錦瑟輕撫了撫虞歸晏的頭:“還有六七月。”她道,“不過晏晏現在可以摸摸它,它一定能感受到你對它的喜愛。”
姐妹倆在室內敘話,丫鬟都默默退了出去,直到見到了往院子中來的齊王世子,這才又進了內室。
齊王與齊王二公子雖也因重視喬二小姐來了喬氏,但因于理不合,并未親自來瑾瑜院,便只與喬尚書一同在正廳敘話。
敘話間,喬尚書又差了丫鬟引齊王世子來瑾瑜院。雖說未出閣的女子在閨中見外男亦是于理不合,但齊王世子與喬二小姐乃是未婚夫妻,更何況此一遭也非是幽會,而是因病探望,自然無人敢說閑話。
再者,當日喬老太君壽宴,齊王世子與喬二小姐之事,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喬二小姐除了嫁與齊王世子,又還能嫁給誰?如今婚期已近,倒是也不必顧及繁多。
聞清潇來了,喬錦瑟自然需要避嫌,出來時恰與他遇見。
喬錦瑟貴為魏王妃,自然不必與聞清潇行禮,只微颔了首,聞清潇也淡淡回了一禮。在側身而過時,喬錦瑟道:“聞世子。”
聞清潇停下步伐看她。
喬錦瑟道:“晏晏今日剛醒,若有失禮之處,還望世子多擔待。”
若是往常,她自然不必憂慮,聞世子是端雅君子,便是晏晏癡傻時,他也未曾輕視于晏晏,連老太君壽宴那時,也是聞世子出手相助才讓晏晏脫了險。
可今時不同往日,晏晏醒來之後,言語間卻似乎很是排斥與聞世子的婚事,她不得不多思慮。聞世子雖是良人,但若晏晏不願,哪怕聞世子再好,她卻不舍得晏晏違逆了自己的心意。
“有勞王妃挂心了,歸晏是清潇未過門的妻子,如何算得上失禮。”聞清潇道,而後便邁步進了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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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前幾日聞清潇白日裏也都來過喬氏,可今日卻才是虞歸晏醒來後第一次見到聞清潇。
不同于以往見面時聞清潇對待她如同對待稚童的親近體貼,這一次,聞清潇進了內室并未走太近,僅是不遠不近地立在床榻前,道了一句:“喬二小姐可安好?”
他的聲音淡泊清冷,雖有關懷,卻并未有如她扮作癡兒時的親近,倒更似她扮作喬子安與他相遇那一日,關懷有餘,親近不足。
她擡了眼去看他,無疑,聞清潇一身如同清風朗月般的風骨無人能及,端雅清明。此刻他微低了頭看她,一雙深墨色的眼瞳透着教人心安的平靜淡泊,可細看之下,便察覺出更深處的清冷。
他似乎并不太想親近于清醒後的她。
似乎或者該說,他想娶的是癡傻的她,而非恢複了神智的她。
便如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關切,卻也僅限于此。
不論原因為何,只要聞清潇不願意娶她便好。
思及此,她淺淺地笑了:“有勞世子關心,臣女好多了。”
虞歸晏言語間的疏離,聞清潇自然感覺得到。可還不待聞清潇開口,她便又道:“多謝世子送來了暗衛,可此禮太重,臣女受之有愧。”
暗衛不若丫鬟,培養一個暗衛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與金錢,更何況是萬金難求的女暗衛?女子體弱,在訓練之中更易折損。聞聽雪的實力不亞于諸多男子,這一份禮,的确太重。
她在一點一滴地試探聞清潇,若是能讓聞清潇主動提出退婚,那便再好不過。
臣女、受之有愧,無一不在與聞清潇撇清關系。
聞清潇淡泊的目光落在虞歸晏略顯蒼白的眉眼間,只道:“聞聽雪是清潇送與二小姐的侍衛,那你便是她的主子,聞氏侍衛斷無侍奉二主之例。”
聞聽雪是歷代侍奉聞氏主母的暗衛。她若是嫁與他,聞聽雪便該侍奉于她;她若是不嫁與他,他身體如此,不願連累旁人,此生也斷不會再娶。便是今後沉淵承襲家主之位,他之嫡妻,也該是由下一位聞聽雪侍奉。
如今她恢複神智了,他與她之間的婚事,也許該再相商議。當初是他草率了,只以為她不會恢複神智,又憐惜于她,便下意識地為她着想,可現下她清醒了,他的所作所為卻的的确确是毀了她的清譽。這也是他顧慮着,一直未曾提出解除婚約的緣故。
歷朝歷代無一不是對女子嚴苛,她與他議過親,又在壽宴上傳出過那等傳聞,若是此廂解了婚事,今後必定婚事艱難。可若是她嫁與他,他能陪她一時,卻無法陪她一世,往後數十載,她又該如何。
虞歸晏眼睫微微一顫,聞清潇話已是說到此處,斷是容不得她拒絕。
她雖不甚了解聞清潇此人,卻清楚他是君子,但又并非是那等迂腐而優柔寡斷的白面書生,從他幹淨利落地處置了喬遙積,而非因為喬遙積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便大發善心地加以勸說便可窺見一斑。
須臾,她道:“既如此,臣女便唯有多謝世子了。”
她的聲音很低,低得似乎融進了穿窗而入的微風中。他微低了目光去看她,她倚靠在軟枕上,許是多日昏睡的緣故,她的臉色略微蒼白,長長的睫羽打在眼眶之下,投出一片淺淡的陰影,半掩住那雙極為生動的眼睛。可朦胧交錯的光影之下,睫羽輕輕的扇動,更如同在她眼底投射出一片璀璨星河,耀眼至極。
猶如萬千繁星墜落的星河似乎自她眼中緩緩地延伸,穿過微風,撞入他的眼底。
“喬二小姐。”
他低聲輕喚道。
她擡了眼去看他,那星河中的點點繁星便如有風吹開,一騎絕塵。
聞清潇微阖了阖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聲音亦是一如既往的輕緩溫涼:“若是你不願嫁與清潇,清潇會與喬尚書禀明,由喬尚書退了齊王府婚事,今後你有了心儀之人,若是必要,清潇也會親自登府與之解釋清楚,萬不會累及你之清譽。”
她既不願,合該由他開口,也免去她的試探猜測之苦。
虞歸晏霎時有些臉熱,她的那些心思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卻沒有給她難看,甚至還極其為她着想。
聞清潇這一席話可以說的是退讓極大了。由聞清潇施壓讓喬游退親,便表明是女方主動退親,而非男方瞧不上女方,于她今後的婚事而言也算是一樁幸事;再者,她若有心儀之人,聞清潇竟還願意親自去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