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齊王世子聞清潇
寬闊的官道上,悠揚的樂聲響起,偶有生澀的樂聲夾雜其間,卻絲毫為折損那份歡快的泛動,輕快的調子伴随着兩人的身影拖在漸西斜的殘陽中,暖色漸生。
虞歸晏吹得累了,便撚着竹葉把玩。
聞沉淵瞧着虞歸晏雖是不再吹奏,可心情已是比初時好了許多,便也停了下來:“這竹葉雖比不得那些個珍貴樂器的音色,吹出來的聲音卻也算得上是一絕。”
虞歸晏舉起竹葉遮住半落的殘陽,那霧霭沉沉的光線捎帶了一層淺淺的綠色映入她的眼中:“沉淵如何會這般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簡直颠覆了我對聞氏中人的認知。”
聞沉淵笑道:“其實子安是想說我簡直不像聞氏一族人吧。”他将竹葉抵在唇邊,淺淺滑動,悠揚的樂聲緩緩流淌,少頃,他道,“聞氏家訓中有一條是‘慎獨’。慎獨、慎獨,嚴于律己,表裏如一也。我做不到像大哥那般光風霁月,索性不做了,不也算一半的慎獨嗎?表裏如一嘛!”
虞歸晏舉着竹葉的手微頓住,一時不知該回什麽好。
聞沉淵道:“覺得我說的是歪理,是嗎?”
虞歸晏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君子慎獨四個字都快被他曲解了個徹底。
聞沉淵倒也不惱,反而笑吟吟地道:“歪理也占一個理字啊!”他瞧了瞧天色,仔細地把吹過的竹葉插.入腰帶中,“差不多了,子安且過來,讓我這個說歪理的人捎你一程吧。”
知曉了聞沉淵是疏朗的性子之後,虞歸晏索性放開了心懷,故作嫌棄的道:“既然你都承認自己說的歪理了,那你自個兒歪過來好了!”
“那也行啊。”聞沉淵眉梢一揚,便要走過來。虞歸晏卻直覺沒那般簡單,正待開口之際,遠處低低的馬蹄聲傳來,兩人頓時齊齊轉頭去瞧。
今兒不知是何緣由,走了那般久都沒瞧見馬車,沒曾想竟是在此刻有馬車經過。方才走過的官道路分五岔,馬車自正中的陡峭險峻道路而來,那條路恰巧便是他們方才走過的天機山那頭,想來也許是哪戶人家去了天機山禮佛,這個時辰才歸京。
聞沉淵瞧着瞧着,卻是微微眯了眼,若有所思。
虞歸晏問道:“那我們等等嗎?”
若是禮佛歸京之人,應是會願意載他們一程。
自遠處而來的一行人并不多,只前後跟了幾個騎高頭大馬的侍衛。雖是有些遠,倒也能瞧清那馬車是雨過天青色的車簾。聞沉淵遲疑須臾,待得馬車再走近些,他便真切地确定了來人:“等!”他眼中盈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若是我沒瞧錯,應當是我大哥。算算日子,大哥也該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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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歸晏心中一震,聞沉淵的大哥......
她的目光倏然轉向那漸近的馬車。
齊王世子聞清潇!
聞沉淵卻是未曾注意到虞歸晏的僵硬,只一心沉浸在能見到聞清潇的喜悅之中。自前年開始,大哥更多時間是在天機寺修養,鮮少歸家,他見大哥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不同于聞沉淵的喜形于色,虞歸晏的心情頗為複雜,她是對傳聞中光風霁月的聞世子心懷景仰,也曾經想過瞧瞧聞清潇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可昨兒夜裏卻教她知曉了原身的未婚夫君是聞清潇,景仰中便不覺混雜了一絲排斥,不願意瞧見他的排斥。
無論這兩人到底如何想,那馬車到底是駛近了。随行在側的聞致瞧見了聞沉淵之後便立刻向馬車內之人低語了幾句,而後整個隊伍停在了原處,親随也随之下了馬,卻并未立刻向聞沉淵見禮,而是又到馬車側低語數句之後方才轉身齊齊向聞沉淵行禮。雖是行的揖禮,卻是接近天揖。
聞氏禮儀之嚴苛,由此便可窺見一斑。
虞歸晏一掃而過,便瞧見那先下了馬的親随撩開了錦簾。她的目光便也随之落在馬車內那人的身上,錦簾雖是撩起了一半,卻只瞧得見個隐約。
寬闊清雅的車廂內,一個男子執書端然而坐。
男子半身被錦簾遮住,只瞧得見他着一襲雨過天青色闊擺青衫,外籠同色廣袖長袍,便是未瞧得面容,也叫人不由自主地覺着這當是一位淡泊而從容的君子。挂頭紅的和田美玉壓在天青色長袍上,難得地為那份寧靜增添了一絲別樣的清透,端而不古,雅卻不衆。
虞歸晏正待再瞧仔細些,聞沉淵卻是愉快地開了口:“有車坐了,走吧,我們過去。”
待得兩人走近,聞清潇已是下了馬車。
三月裏的殘陽刺眼得很,淺淺疏漏在搖曳的樹蔭下,層層光斑散落,虞歸晏阖了阖眼,這才瞧清了他的眉眼,如畫筆暈染的丹青水墨,隽永悠長。略微蒼白的面色絲毫未曾折損那份清隽,反而如冬夜吹雪,恰到好處地增添了三分清冷滟華。
她聽過的那些關于面前之人的傳聞裏,竟沒有一句描繪出他的半分風骨。
許是察覺到了她在瞧他,他轉了眼,向她微颔首,禮數周全卻又淡泊疏離。
細碎的光影斑駁搖曳,連同着她的身影倒影在那雙寧靜淡泊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