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各懷鬼胎
喬遙積雖不喜虞歸晏,也看不起她,可到底是在身後乳母的暗示下不甘不願地朝她行了半禮:“二姐。”
衆所周知,原身是個癡兒,自然不可能給喬遙積同樣回以一禮。虞歸晏狀若癡傻地笑了笑:“四妹妹。”
喬遙積見狀,眼中的鄙夷參雜着嫉妒都快要從中溢出,僅是想起光風霁月的聞世子,她都覺得虞歸晏嫁給聞世子是一種玷污。她攥緊錦帕,暗恨為何當年不是自己母親救了齊王妃一遭。
她咬緊牙根,酸澀嘲諷地嗤笑道:“二姐姐不好好在閨中待嫁,大清早地在祖母的慈安院大吼大叫做甚?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我們喬府的二小姐沒有教養嗎?還是二姐姐真覺得有聞世子撐腰,所以便這般有恃無恐呢?”喬遙積全然不顧身後暗自拽她衣袖的乳母,掩唇而笑,“哎呀,我忘了,二姐姐怕是不懂我在說什麽吧?”
虞歸晏不傻,若說方才未曾反應過來喬遙積的嫉妒從何而來,此刻喬遙積提起聞清潇言語間的酸澀景慕卻是說明了一切。她暗笑,比起喬青瀾,喬遙積不過是一個把心事都擺在臉上的小姑娘罷了。
她懵懂地望向喬遙積,問道:“所以四妹妹到底在說什麽呢?”她偏頭想了想,道,“是說喬府小姐沒有教養?”
喬遙積一向沉不住氣,虞歸晏故意一激。她便被她的斷章取義氣得夠嗆,她分明是說她沒有教養,怎的到了她嘴裏就成了整個喬府的姑娘都沒有教養了?果然是個摔壞了腦子的傻子,傻起來連自己都罵。可虞歸晏的目光又太過無暇,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她無處可撒的氣就越發悶了,腦子一熱便要道:“誰說喬府姑娘都沒有教養了,明明是說......”
“四妹妹!”
一聲嬌呵自遠處傳來。
喬遙積身體一僵,到了嘴邊的話驀然咽了下去,懶散的站姿瞬間變得筆直,整個人的氣勢都在陡然間變了,看起來乖巧又溫順。她低低地道:“三姐。”
虞歸晏見此,眉心一挑。
只見月門處一月牙白衣衫少女踏月而來,如畫的眉目襯着朦胧的月色,有種冷冽如雪的純澈傲寒,一雙翦水秋眸波光流轉間動人心魄。喬雲煙與喬遙積一母同胞,眉目間自然有三分相似,可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情,喬遙積熱烈如火,喬雲煙更似開在雪山之巅的高潔雪蓮,矜貴自持,高不可攀。
虞歸晏微微眯起眼,只覺得喬雲煙有幾分眼熟,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到底為何熟悉。可她能肯定的是,她之前從未見過喬雲煙。
月白衣衫少女目不斜視地走近,待各自的丫鬟行過禮之後,她恭恭敬敬地朝虞歸晏行了個萬福禮:“二姐姐安。”她瞧了一臉憤懑立在一側的喬遙積一眼,又溫婉地笑道,“四妹妹心直口快了些,二姐姐莫要怪罪。”
心直口快?那言下之意是說,喬遙積所言是事實了?虞歸晏別有深意地審視着喬雲煙,到底是年紀還小啊,即便比喬遙積懂得僞裝,卻也還遮掩不住言語間的高傲淩人。
喬雲煙被虞歸晏看得背脊發涼,蹙了蹙眉心,正待再開口,伺候喬老太君的相如卻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請三位小姐安,老夫人請三位小姐進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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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歸晏深深看了喬雲煙一眼,看來喬老太君倒是心疼喬雲煙得很,她不過才剛到,喬老太君便出來請人了。好在她也并不欲在此間事上争個長短,便轉身往慈安院院內而去。口舌之争而已,只要喬氏姐妹不主動招惹她,她暫時也不會有多餘的動作。
虞歸晏走後,喬雲煙明顯感覺身上一輕,她望着虞歸晏的背影,總覺着今日的虞歸晏與往日有所不同,可又說不出具體哪裏不一樣,分明那懵懂愚昧的笑一層未變。
喬遙積跟上喬雲煙的步伐,壓低聲音,不滿地道:“姐,你作何打斷我的話!”
喬雲煙美眸輕瞥:“你忘記出來之前娘親如何交代的了?”
喬遙積當然記得,不就是說虞歸晏畢竟是齊王世子未過門的妻子嗎?她撇撇嘴,滿不在意地道:“她不過是個傻子,就算我罵了她,她又聽不懂!”記起那道雨過天青色的溫潤身影,她攪了攪手間錦帕,“她怎麽配嫁給聞世子!要嫁也是我......”
喬雲煙一驚,下意識地瞧了前方的虞歸晏一眼,見她似乎并未聽見,這才扯住了自家妹妹的手臂,低斥:“住口!你也不瞧瞧是什麽場合,竟然敢提起外男!”
喬遙積也自知自己失态,遂低了聲音,不情不願地嘀咕:“我就不信若是鎮南王殿下與那喬青瀾定了婚,你還能這般從容!”
提起鎮南王,喬雲煙臉色一變,狠狠剜了喬遙積一眼。
喬遙積被喬雲煙眼中的狠戾驚到,讨了個沒趣,她何曾見過溫婉的姐姐這般神情,只得幹巴巴地住了嘴,悻悻地跟在喬雲煙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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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老太君孟氏出身滄州名門,卻偏偏不從父母之命,一意孤行地嫁給了門庭式微、武将世家的喬游父親。好在婚後夫妻和睦,倒也算得上一番佳話。可惜好景不長,喬游父親意外死于撻伐蠻人的南蜀一役中,喬游成了遺腹子。喬老太君悲痛過後,毅然決然地以女子之身撐起了式微的喬氏,又因着當年丈夫死于戰役之中,決心不允喬游從軍,只為他尋了夫子,教他四書五經,以求光耀門楣。喬游倒也争氣,考中探花之後一路高升,也算是給了喬老太君些安慰。
如今喬老太君早已不理府中庶務,禮佛多年,可那一身的幹練精明氣度卻甚是奪人,至少虞歸晏一進內室,便感受到了喬老太君銳利的審視目光,看得出來喬雲煙姐妹都很是怕喬老太君。
請安過後,老太君慢悠悠地道:“今兒是什麽風?怎的把三姐兒和四姐兒都吹來了?”
喬老太君潛心禮佛之後更喜清淨,府邸的晚輩十天半月也不見得能見到老太君一次,便是當家老爺喬游也不敢擾了老太君的清淨,都是每逢初一十五才來慈安院請安。昨兒個她吩咐了虞歸晏來請安,可卻沒叫另外兩個。
喬遙積被老太君冷厲的目光盯得直打寒顫,哪裏還說得出話來,直往喬雲煙身後躲去。喬老太君暗道了一句不成氣候,旋即又轉向溫婉從容的喬雲煙,眼中閃過一抹贊賞:“三姐兒,你來說。”
喬雲煙往前一步,行了個周全的萬福禮:“回祖母的話,孫女與妹妹本是早起去向母親請安,經過慈安院時聽得這廂吵吵嚷嚷的,孫女兩人實在擔憂祖母,這才自作主張地過來了。妹妹又是個急性子,見二姐說話大聲了些,唯恐二姐吵着了祖母休憩,這才言語激動了些,還望祖母恕罪。”
喬雲煙一向長袖善舞,此間事更是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奉承了老夫人,又表達了自己與喬遙積的孝心,獨獨潑了虞歸晏一身髒水。
“好孩子有心了。”老太君朝喬雲煙招招手,內室伺候的丫鬟心領神會地在老太君身側放了個軟墊。喬雲煙乖順地走到老太君身邊坐下:“孫女也是憂心祖母,不敢居功,而且還是妹妹走得快些,先進的院子呢。”
老太君聽罷,也不知到底信了沒有,只是對喬遙積笑眯眯地嗔了一句:“你這孩子。”
喬遙積收到喬雲煙的眼神示意,自然順勢而下,內室一片和樂融融,倒是顯得虞歸晏頗有些多餘。而且她站了這般久,也沒個丫鬟伺候她坐下,看來老太君是有意要為難她了。索性虞歸晏仗着自己癡兒的身份,直接在那三人和樂融融時自顧自地尋了個椅子坐下。
老太君雖是在與喬氏姐妹說話,可眼角餘光到底是放在虞歸晏身上的,見她竟然毫無禮教的自己坐下了,不由得皺眉:“二姐兒!”
虞歸晏裝作沒聽見老太君的話,又撚起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桌上的軟糕吃起來,她看完書信才淺眠了片刻光景就被丫鬟們侍弄一番來請安了,腹中還空空如也。既然她們都欺她心智有缺,那她今兒就給她們瞧瞧,什麽才是真真正正的心智有缺。
“成何體統!”老太君板着臉呵斥,“相如,還不趕緊過去伺候二小姐!”
名喚相如的婆子是老太君的另外一個陪嫁丫鬟,聞令便要走向虞歸晏。虞歸晏自然不會以為老太君口中的“伺候”真的是伺候她好吃好喝,她微眯了眯眼,等那婆子走過來時假裝一伸懶腰,腳便自然而然地伸出了一截。
相如自幼跟随在老太君身邊,接觸的都是體面人,便是争搶也是私下使手段,何曾想到虞歸晏竟然會當着老太君的面給她下絆子。她一個避閃不及,直接向虞歸晏的方向摔去。
虞歸晏早在相如倒下來的前一刻便一蹦三跳地跳離了那座椅,站在一側饒有興致地瞧着相如磕倒在地,“哎呦”地慘叫。末了,她還頗為天真地問道:“祖母,相如嬷嬷為何要跟我行這麽大的禮啊?這可受不得。”
言下之意,她是因為不敢受相如的禮,才避開了她。
老太君三人也險些沒反應過來,待得聞得虞歸晏的聲音,老太君才堪堪回神,臉色鐵青地斥道:“愣着做甚?還不趕緊扶人下去找個大夫瞧瞧!”
到底是跟在她身邊十多年的陪嫁丫鬟,老太君或多或少都有些情誼在,這會兒子相如摔倒在地,她瞧了自是心疼。
丫鬟們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匆匆扶了躺在地上哀哀叫着的相如下去。
老太君一轉頭,又瞧見虞歸晏還悠哉悠哉地站在那裏,不由得怒從心來。可那怒火轉瞬卻又被虞歸晏一句話給壓了下去:“祖母,鄭嬷嬷方才在院子外還說您不疼我了,我就知道是假的,祖母都讓相如嬷嬷給我行這般大禮了,又如何會不疼我?”
鄭月眼前一黑,她的小祖宗哎,她哪裏是這個意思啊!
瞧着這是傻得越發厲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