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完結章
甘霖在淩晨兩點的時候被邵時淵叫醒了。
“幾點了……”
邵時淵報了時間,甘霖迷迷瞪瞪地看着他,然後說:“你發什麽神經?”
邵時淵已經換好衣服了,聞言笑了一下,答道:“帶你去私奔,快起來,晚了趕不上了。”
“哦。”甘霖還在神游,傻愣愣進了淋浴間,腦海裏循環播放私奔私奔私奔……
邵時淵在外間說他是豬,也睡了六個小時了,不至于這麽不清醒。
甘霖洗完臉來了點精神,回道:“你要跟豬私奔?真別致。”
邵時淵笑了:“快點。”
等上了車甘霖又像個要去郊游的小學生了,很激動,直覺邵時淵要給自己什麽驚喜,嚷嚷的口號是“我們私奔啦”,看樣子恨不得在車上貼喜車的紅貼紙。
“我們去哪裏?”甘霖詢問私奔目的地。
“鄰市。”邵時淵看了他一眼,踩油門前按了按小孩翹起來的頭發,“要是還困就睡會兒,到了叫你。”
甘霖“嗯嗯”兩聲,起初還精神得很,車上了高速,四點左右的時候又還是睡了過去。
果然把睡前的不快忘了幹淨,邵時淵到底年長,對此很重視。
他等甘霖睡着後想了很久,畢竟跟了不短時間的心理咨詢,讓他對甘霖的心理狀态多少了解得更深一點,他覺得這或許不是愛不愛、做不做得到永遠愛的問題,而是甘霖內心對自我的接受與否。
“不合理”的念頭并不致命,對甘霖而言甚至帶不來自卑,而是一種如影随形的不确定感,他對愛的渴望并不在于邵時淵是不是愛得太少,而是他在自我自洽前,本身就很難相信會有人永遠愛他。
邵時淵覺得他是最适合幫甘霖逐漸接受自己的那個人,因為他恰恰被甘霖身上的矛盾所吸引,那種無窮盡的生命力,那種幸福亦惱恨的跌撞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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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做的不過是把自己看到的甘霖分享給甘霖自己。
到海邊的時候近六點,邵時淵下車吹了下海風,一路開過來的确有些累了。
海面和天空都是蔚藍的,看不分明,大概車裏的小迷糊在不安定的夢裏,見到的也會是這樣的景色。
過了十來分鐘,邵時淵把副駕的門打開,親親甘霖的臉蛋,把人給鬧醒了。
甘霖的睡眠總時長并不短,但總是被叫醒,多少有點脾氣。
“好了,醒了。”他撇開臉不想要邵時淵碰自己,又很難受,“脖子疼。”
邵時淵把他摟了出來,給小睡蟲圍了一圈圍巾,隔着按了按脖子,揶揄道:“金貴。”
甘霖被海風吹得清醒不少,哼了一聲,說:“水國公主當然跟你不一樣……你這是帶我回水國了嗎?”
邵時淵沒忍住笑了起來,配合他答道:“當然不是,帶水寶寶私奔,總不能回你老家。”
甘霖就開始嘿嘿笑。
叫回這個稱呼甘霖又會變乖,真好哄,邵時淵想。
天還沒亮,黑乎乎的,甘霖也不在意,光是邵時淵開好幾小時車帶自己來海邊,也夠他覺得浪漫了,開開心心脫了鞋襪就去踩海潮玩。
邵時淵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幾塊巧克力和袋裝牛奶,在車旁看甘霖來來回回趕潮躲潮的身影,天邊泛起魚肚白,把他的赤腳丫照得發亮,還要回頭朝他笑出兩個晃眼的淚窩。
像昨晚沉進海底的月亮偷摸上岸玩,濕漉漉,發着清淺的光,邵時淵不可遏止地覺得心動。
甘霖大概是玩累了,又朝他跑了過來,雙腳踮起來親他。
邵時淵還和以前一樣,不能像甘霖那樣直白,按耐着悸動,問他:“不玩了?”
“等下玩。”甘霖蹭了蹭他的臉,“就是想親你了,你站到這裏好像在說‘快來親我’的樣子。”
邵時淵不承認:“明明是你自己想親我。”
“都想,好吧?”甘霖有時候也覺得這樣的邵時淵挺幼稚的,不過也好喜歡哦。
“吃點。”邵時淵把巧克力拆開,“牛奶還熱,也喝了。”
甘霖很聽話,的确有些餓了,又要邵時淵自己吃:“你開了那麽久的車,也要多補充。”
兩個人便一起吃完了巧克力和那袋熱牛奶,肚子裏都暖烘烘的。
海灘上漸漸來了些人,甘霖不好意思跟邵時淵太親近了,邵時淵察覺了他的不自在,說:“應該都是來看日出的。”
甘霖點點頭,随即反應道:“啊,原來是為了帶我來看日出?”
邵時淵點點頭,甘霖又很高興地笑開了:“太浪漫了吧,時淵哥哥。”
兩個人便不再繼續說話,牽着手一起等日出。
海風吹起短軟的發,甘霖忍不住再靠近了一點邵時淵,覺得天地都這樣寬厚,沉默着牽自己手的邵時淵這樣溫柔。
那點魚肚白漸漸上升,海平面與天相接的界限逐漸明顯,視野也随着光照的降臨變得開闊,一場緩慢持久的日出。
黎明那樣遠,遠在天邊,遠在海的那端,甘霖似乎要仰着脖子才能望見那顆遲遲不肯露完整的太陽。
邵時淵換了個姿勢,從背後摟住了他。太陽的橘紅又出來了一點。
爬升,攀升,浸染,暈染。
海面蕩漾流光,雲層觸燃金火。
甘霖輕輕靠着邵時淵,臉頰也被神聖的黎明照耀了,它那樣遠,原來也那樣近,就在自己額面。
這讓他體會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寬容,一種壯麗背後近乎慈悲的原宥。
太陽顯露完整,邵時淵突然開口說:“我們從晚上跨到了白天。”
甘霖收回視線,看向戀人,朝他點了點頭。
邵時淵朝他笑:“也就是說,我們跨越了一次晨昏線。”
那圈不斷環繞在蔚藍星球,區分晝夜的線。
“其實因為光的散射,不存在一條嚴明劃分陰影和光照的線,來做白天和夜晚的區分。”邵時淵伸出手,在沙灘上投出輪廓分明的影子,“沒有這麽準确的陰影界限。”
甘霖朝他點了點頭。
邵時淵又說:“你在我眼裏就是這樣的。”
“有很多明亮的地方,也有一些不那麽正直的念頭。”
甘霖看着他。
“但這并不意味着你是錯的,甘霖。”邵時淵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眼裏帶笑,還閃爍着這場黎明美麗的餘燼,“你沒有不對,也并不奇怪,而是明暗交疊的一種合理存在。”
“或者說,其實哪裏有完全美好的人呢?就像你擔心的會把我從你身邊搶走的那個,是不存在的,沒有誰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從沒有過惡意。”
“那麽你還要厲害一點,寶貝,你很勇敢,願意把這些告訴我。除此之外,因為自己的不好覺得慚愧,也是很寶貴的,因為大多數時候我們或許察覺不了自己的惡意,更別說為此羞愧了。”
“你覺得自己過得很矛盾,但在我眼裏,甘霖其實是很通徹的。”
邵時淵這樣說。
甘霖能看到、能正視一個完全的自己,邵時淵不認為這是所有人都具備的能力。
甘霖抱緊了他,身上暖洋洋的,又捎來海風溫和的吹拂,似乎在鼓勵他,安慰他,來愛這樣一個自己。
他意識到原來真的沒什麽大不了,地球分晝夜,連界限都并不明朗,那自己這個小到不能再小的人類,有矛盾,有糾結,也是完全值得原諒的吧?
甘霖從邵時淵懷裏擡頭,眼睛有點紅,他說:“邵時淵,謝謝你,我好愛你。”
邵時淵笑了一下,吻他的唇。
他們沒有在意周圍同來看日出的人群,畢竟天地這樣廣闊,總也該容得下一對相愛的戀人。
甘霖覺得自己長大了很多,似乎能帶着這場日出,就像帶着某種寬大的力量,走得更為廣闊,更為安定。
他和邵時淵松開吻,望着彼此,然後抵着額頭笑。
太陽遙望這一切。
甘霖接受它平等的照拂,在這種平凡且泯然的自由之下,感到十分輕松。他也同樣在邵時淵的懷裏與愛裏,得到了第二種确信。
甘霖對邵時淵而言的唯一性。
邵時淵會永遠愛我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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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更,前面還有一章
後記
第三本啦!這次完結沒之前激動,可能故事整體就比較舒緩,語言也更輕松。
一開始就是想改變一下行文,嘗試一下更“樸素”的方式,減少修辭的運用,讓小說通俗性更強一些,也盡量不讓自己寫長句、冗長的描寫和過于複雜的心理。最後這點貌似還是失敗了!哎呀,我控制不住寫他們的內心,可能還是能力不夠,不足以讓人物體現在外顯的行為上,但抛開這個初目标結合《晨昏線》本身來看,我覺得人物內心還是很有必要的,所以也不糾結于此了。
回到這本小說本身,我認為最明顯的缺點是邵時淵的塑造相較甘霖偏薄弱,我還是不擅長讓人僅僅通過行為和事件立起來,更依賴他們的想法和觀點。令人高興的大概是頭一次收獲這麽多對主角的“太可愛了”的評論吧,看甘霖被誇我也挺開心的哈哈。
寫作初衷是想在“雙性”這一題材普遍r18的大環境下,試着探讨他們真實存在後會有哪些畢生經歷,他們會怎樣看待自己的身體?是男是女?會被欺負還是偏愛呢?
這裏頭的可能性是無數的,甘霖的人生給出了一部分答案,《晨昏線》的标題是他最終的答案,也是我對這樣稍微異樣的人們的看法——也就是說,我認為所有的異常,那些無傷大雅的與衆不同,其實都不應該得到惡意,更重要的,作為“甘霖”,作為某些地方有些與衆不同的我們,也要學會接受自己。
這也是我自己寫完的讀後感了(哈哈),其實也未必需要什麽特別不同的地方,大部分我們都是普通人啦,但每一個“我”其實又是獨特的吧?我們常常對自己的性格産生一些困擾,“要是我說話不這麽直白就好了”“要是我不那麽情緒化就好了”,很多很多,我自己回看結尾,就會得到“我也要像太陽照拂每一個人那樣,學會接受這樣一個自己”的一種安慰。
我們同樣也需要一種獨特性,是的,承認自己泯然衆人是很難的,我從前只切身體會過這一點,甘霖帶我體驗了原來特殊的人可能也需要一點平凡的接納,我很感謝他。他的獨特性從何而來不需要贅述了,從邵時淵的愛裏。
關于餘楓其實沒什麽想說的,朋友看了評價“人真的很複雜”,就是一個總結了。很有意思的一點是他是甘霖一些矛盾感情的來源,但餘楓本人并不像甘霖一樣不協調,我認為是因為他更偏向利己,比較随心所欲,想愛就愛,想恨就恨。他總能找到一個充分的理由行事,不在恨的時候想甘霖有多可愛,于是缺乏罪惡感,反之亦然。一種自我說服與煽動,說實話,我認為這是一種常态。
關于性別其實提的比較多,但寫得不算很飽滿,甘霖的男生是怎麽來的呢?沒寫出來,我認為這是他的自我選擇,或者說,“他認為”自己是男生,于是在青春期荷爾蒙分泌的時候雄性激素會多一些,這也是他的子宮不能受孕的原因。也就是說,如果“他認為”自己是女孩,我們會得到一個女孩甘霖,有乳房和成熟的子宮。抑或,“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個雙性別的人,那我們會擁抱一個兩套器官都很完備的甘霖。
這當然是我架構出來的理想狀态,意思是,成為我們想成為的人吧,或許沒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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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也許有五年後,和甘霖從小跟邵時淵長大的平行世界。因為這篇文看的小朋友不是很多,動力一般般啦,看情況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