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争寵(完)
霍奚舟眼皮跳了跳, 往霍青蘿那裏掃了一眼,眼風冷飕飕的,說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似乎是要将牙咬碎,“臣, 不會彈琴,不會念詩, 亦不會變戲法。”
楚芳菲這時竟是與霍青蘿統一了戰線, “王爺,您要是不介意,也可以耍套槍法……”
突然想到什麽,她噎住。
霍奚舟的槍法自然比她要強,若他也耍槍法, 自己豈不是輸得很難看?!
“算了算了, 槍法不好……”
楚芳菲靈機一動,“王爺亮一手箭術如何?”
聞言, 姜昭的眼睛也瞬間亮了,“好啊好啊!我小時候就經常聽人說, 鎮北王在宮宴上三箭穿石!今日終于能看見活的了嗎?!”
霍奚舟眉峰壓低, 攥着酒盅的手掌驀然收緊,眸光也變得愈發幽邃冷沉。
他的箭, 是用來殺敵的。怎麽可能與這些人一樣,用來在殿上獻媚争寵……
絕無可能!
“其實……”
姜峤撐着臉, 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霍奚舟,眼裏帶着些微醺的醉意, 卻亮閃閃的, 期待滿滿, “我也想見識見識……那年宮宴,我被父皇關禁閉了……怪可惜的。”
霍奚舟默默放下酒盅,站起身。
“……我去取弓。”
殿內其他人歡欣鼓舞地嚷了起來,以楚芳菲和姜昭的聲音最響亮,霍青蘿也露出幾分訝異,但很快又笑起來。
弓箭有了,卻沒有石頭。
衆人走出瑤華臺,站在扶欄邊朝臺階下的禦花園張望。除夕之夜,宮裏四處都張燈結彩,山石嶙峋的禦花園也被遍布的紅燈籠映照得暖意融融。
“不如……就射那個石頭吧?”
姜昭踮起腳,朝禦花園裏指了指。
霍奚舟順着看過去,只見他正沒心沒肺指着一塊足足有兩人高的巨大山石,比他十三歲那年射穿的石頭大了十多倍。
霍奚舟搭在弓上的手指輕點,“……你管這叫石頭?”
“是不是……太大了些?”
唯一一個正常人許謙寧弱弱地提出了異議。
楚芳菲和霍青蘿卻紛紛側過腦袋,笑嘻嘻地看着霍奚舟。
“鎮北王威武,這種小石頭算什麽!”
“禦花園裏就這座假山最小了,去哪兒找更小的石頭?阿兄将就着射射看吧?”
“咳——”
姜峤輕咳一聲,淡淡地掃了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楚芳菲和霍青蘿。
二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閉嘴噤聲。
方才一出瑤華臺,被冷風一吹,姜峤的酒就醒了大半,忽然就有些後悔剛剛聽了楚芳菲的慫恿,如今看了那座假山,更覺得荒謬。
“霍……”
姜峤皺了皺眉,剛要轉頭勸霍奚舟離開,肩上忽地一暖。
她詫異地擡頭,只見霍奚舟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身上的披風,罩在了她的肩上。他低垂着眼,攏緊了披風的衣領,将姜峤裹得嚴嚴實實,又移開視線,沉聲吩咐宮人,“去取個懷爐來。”
“其實也沒那麽冷……”
宮人匆匆将懷爐遞給霍奚舟,霍奚舟放到了姜峤手裏,語調放緩,“方才聽你咳了一聲。你這身子骨,不能再受多一點寒氣。”
姜峤心裏一暖,抱緊了懷爐,“哦。”
霍奚舟剛要收回手,卻又被姜峤拉住,“既然尋不到合适的石頭,便就此作罷吧。”
霍青蘿和楚芳菲瞪大了眼,異口同聲,“陛下!”
姜峤卻置若罔聞,只是摸着懷裏的暖爐,“外面确實有些冷,都別在這裏耗着了,回去用膳吧。”
霍奚舟垂眸看向姜峤,很快明白了她替自己解圍的意思,眼裏的笑意稍縱即逝,“好,我速戰速決。”
姜峤愣住。
“啊啊啊啊你們膩歪完了嗎?!”
姜昭在一旁發出殺豬似的嚎叫。
剛剛霍奚舟為了給姜峤披衣裳,随手就把那柄巨沉無比的弓扔給了他,此刻他艱難地雙手托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來了,“救、命……哎呦!”
霍奚舟抄起長弓,轉身面向瑤華臺下,一揮手,便取了三支箭矢,弓弦拉滿,直指山石。
他方才将外面的披風脫給了姜峤,此時只穿着一件單薄貼身的窄袖勁裝,肩寬勁腰,憑欄而立,自帶一股沉穩肅冷的氣度,連眼神都含了三分劍光。
姜峤捧着懷爐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一時竟有些晃神。
下一刻,霍奚舟眯了眯眸子,捏着弓弦的手指倏然一松,三支箭矢“嗖”地飛了出去。
說好了要速戰速決,果然連一秒都沒再拖延……
箭矢破空,帶起一陣冰冷的勁風,其中還蘊含的殺意和威勢令衆人不自覺後退了好幾步,滿眼期待地朝對面那座假山望去。
借着不遠處昏暗的光線,只見三支箭矢竟是在空中劃出了截然不同的弧線,從三個角度狠狠地釘進了那山石中——
瑤華臺外一片寂靜。
衆人神色各異,唯有姜昭惋惜地哀嚎了一聲,“啊,就只是紮進去,沒能穿過嗎?當年不是連整個石頭都碎成渣了嗎?”
姜峤沉下臉,冷冷地瞪了姜昭一眼,姜昭連忙捂住了嘴。
姜峤猶豫了一下,轉向霍奚舟,只見他緩緩放下弓,目光仍落在那假山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麽。
“這已經很厲害了!”
姜峤牽住霍奚舟的手,掃了一眼其他人,口吻裏帶了些警告的意味,“有本事你們也射一箭試試,若能将這假山射碎,鎮北王這個位置讓給你們都行!走了走了……”
姜峤拉着霍奚舟要走,卻不料手腕一緊,又被他用力攥住。
霍奚舟挑了挑眉,薄唇微啓,“不行。”
話音未落,二人身後突然響起石頭碎裂的聲響。
“啊啊啊!快看!”
姜昭尖叫起來,“碎了碎了!”
姜峤呆住,回過頭。
不遠處,被三支箭插中的山石突然裂開了一道道細縫,只聽得“轟”地一聲,陡然坍塌,騰起一片塵煙——
霍青蘿和楚芳菲尚在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那沖上來的塵煙撲散了一臉,頓時手忙腳亂地遮着臉,劇烈地咳嗽起來。
幾人灰頭土臉地一轉眼,只見霍奚舟早就攬着姜峤退到了遠處,還用披風擋在了姜峤面前,沒讓她沾到一點灰。
“……”
直到灰塵徹底散盡,霍奚舟才好整以暇地放下手裏的披風。
姜峤眨眼,“當真……碎了?”
霍奚舟望着那消失在視野裏的山石,扯了扯唇角,笑容裏摻了些輕狂恣意,可低頭朝姜峤看過來時,素來凜冽的眉眼又溫柔得不像話,一雙黑沉沉的眸子裏也隐隐閃爍着細碎的光亮。
“這三箭,便當做是為你除祟驅邪。”
他清了清嗓子,低聲道,“願新歲,陛下的一切煩惱都有如此石,自此厄運消散,萬事勝意。”
姜峤仰着頭,怔怔地盯着霍奚舟,突然鬼使神差地喚了一聲,“霍奚舟……”
剛喚了三個字,卻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衆人循聲望去,卻見是呈菜的宮人們又陸陸續續來到了瑤華臺。
霍青蘿愣了愣,“今日的菜點是我親自确認過的,已經全部上齊。怎麽還有?”
宮人面露難色,看了霍奚舟一眼,“是王爺特意命我們加的。”
衆人詫異地看向霍奚舟。
回到瑤華臺,宮人們這才将霍奚舟特意加的一道菜從食盒中取了出來,呈到每個人面前。
姜峤好奇地低頭一看,竟然是一盤煮好的餃子,還配着調制好的蘸料。
“……”
姜峤僵住,竟是瞬間想起了在江州那一年的除夕夜。她心情有些複雜地看向霍奚舟,卻見他也默不作聲地盯着自己。
二人相對無言,另一邊的姜昭等人卻大失所望,“還以為是什麽稀罕的菜呢,原來就是餃子啊。”
“阿兄,你不會還讓他們在裏面放了銅板吧?”
銅板二字令主位上的女帝和鎮北王雙雙回神。
“放了一枚。”
霍奚舟強調道,“今日便看你們誰有這個好運氣。”
姜昭對這個倒是很感興趣,立刻拿起筷子。
姜峤望着自己盤中的餃子,卻面露悵然,遲遲沒有下手。
霍奚舟抿唇,将筷子遞向姜峤,“試試。”
“你之前說要出去靜一靜,就是去禦膳房,讓他們加這道菜?”
姜峤問道。
霍奚舟颔首。
姜峤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他手中的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一盤餃子,翻來覆去地琢磨起來,甚至恨不得拈着手指算上一卦,一如那年在江州一般。
糾結了半晌,姜峤才選定了一枚餃子。
齒間傳來熟悉的咯噔一聲。
姜峤面上閃過一絲異樣,低頭一看,餃子餡中果然又夾了一枚銅板。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面上的郁色一掃而空,“好兆頭。”
見她露出笑容,霍奚舟的神色也緩了緩。
衆人聞聲看過來,見姜峤已經吃到了銅板,頓時露出興致缺缺的表情,也都擱了筷子。
姜峤将那枚銅錢挑了出來,也沒有再動剩下的餃子。霍青蘿眼尖地發現了,調侃道,“陛下第一口就吃到銅錢,剩下的便不吃了?”
姜峤笑了笑,“我不愛吃茴香餡。”
話一出口,她忽然意識到什麽。霍奚舟分明是知道她的口味,怎會讓禦膳房做一盤茴香餡的餃子呢?
“茴香餡?”
霍青蘿眼睛亮了,“陛下不如賞給我吧?”
“不行。”
霍奚舟斬釘截鐵地駁了回去,一張俊臉又無情地板了起來。
霍青蘿卻不會被他吓到,邁着小碎步就靠了過來,“陛下,我愛吃茴香,給我吧?”
姜峤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
霍奚舟神色微沉,剛要伸手去攔,霍青蘿卻已經眼疾手快地夾了一枚餃子。
“嘶……”
霍青蘿一口咬下去,竟也被餃子裏的銅板咯了牙,錯愕地捂着腮幫子,含糊不清地,“不,不是只有一枚銅板嗎?”
姜峤也愣了愣,霍奚舟臉色泛青。
聞言,楚芳菲似乎猜到什麽,幾步上前,也從姜峤那盤餃子裏夾了一枚,送入口中嚼了一下,随即眉頭一皺,吐出銅板。
“這一盤肯定都有銅板!”
“阿兄你作弊!就為了陛下能吃到銅板,你作弊?!”
“堂堂鎮北王,竟然在一盤餃子上作弊!!”
衆人紛紛圍了上來,不依不饒地怼着霍奚舟開啓嘲諷模式。
姜峤回過神,在一旁看着他們嬉笑怒罵,看着霍奚舟被圍在中間,一臉被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拿他們無可奈何的模樣,唇畔的弧度越發擴大,開心得雙眼都彎成了月牙。
久違的,她又找回了從前在歸雲塢、在外祖父外祖母身旁的那種歸宿感……
她雖未能找到自己的世外桃源,但至少身側還有親人,有朋友,有愛人,與她一同熱熱鬧鬧地守歲。
現世安穩,便無需身赴桃源。
正想着,霍青蘿等人已經将一整盤餃子裏的銅板都拆了出來,堆在了碗碟中,充當霍奚舟欺下媚上的罪證。
姜峤的目光落在那些銅盤上,神色又恍惚了一瞬。
剛剛在殿外,她喚霍奚舟那一聲,其實是想告訴他。
當初在侯府,許雲皎的确沒有對武安侯一見鐘情;可若是那年宮宴,姜峤并未被禁足,而是坐在了皇子席。那麽……
她一定會對少年意氣的霍奚舟一見傾心。
(完)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寫霍奚舟和姜峤的if線,甜甜的青梅竹馬,沒有誤會沒有傷害,用來彌補正文的所有遺憾和錯過。
附贈一個小劇場:
女帝與鎮北王婚後兩年,都未能誕下皇嗣,朝野上下無不挂念。
鎮北王召見醫師,得知女帝因當年水牢之刑,可能無法再生育。可就在同一日,女帝卻從另一位醫師口中得知自己有了喜脈。
女帝被恭賀的朝臣們拖住,未能及時将這一喜訊告知鎮北王。
誰料鎮北王匆匆趕到時,誤會女帝又在被那些朝臣以子嗣逼迫,心疼、惱火外加自責,令他脫口而出,将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口口聲聲稱是自己難以孕育子嗣。
霎時間,禦書房靜得猶如死地。
女帝:……那我懷了誰的孩子???
朝臣:救命!女帝腹中之子不是鎮北王的!!女帝給鎮北王帶了綠帽!!南靖又又又要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