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争寵(三)
姜峤聽得眼睫一顫, 耳根都紅透了,卻還是故作正經地轉移話題,“從下朝到現在, 還未到兩個時辰……你若兩個時辰便如此,之前在江州是怎麽待了那麽久的?”
“在江州, 自然是更難受。”
霍奚舟低沉道,握着姜峤的手腕, 先是探向心口, “不止是這兒,還有……”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卻叫姜峤會錯了意。
她下意識以為霍奚舟又要拉着她的手做什麽,臉一下漲得更紅,剛要将手抽回來, 卻見霍奚舟竟是擡起手, 攥着她的手指探向了自己的耳後根,眸光暗沉, “還有這兒。”
姜峤怔住,指腹在霍奚舟的耳後摩挲了兩下, 便觸碰到那十字型的疤痕。
“會……疼嗎?”
霍奚舟低低地應了一聲, 聲音悶沉,似乎還不着痕跡地摻了些委屈。
任誰也想不到, 昨日還在城門口威風凜凜凱旋的鎮北王,今日卻刻意做出這般楚楚可憐的姿态, 只為換取女帝憐惜……
“好啊霍奚舟!你終于露餡了!!”
一聲怒喝響起,霍奚舟愣住, 詫異地看向姜峤, 只見她竟是已經冷了臉, 猛地收回手,掙紮着便要起身。
“……露餡?什麽露餡?”
霍奚舟自然不會讓她就這麽逃了,只能一手箍住她的腰身,一手将她推搡的兩只手捉了制住,“好端端的,為何發脾氣?”
姜峤咬牙切齒,“這蠱蟲何時會作痛,我最清楚不過!唯有你對旁人動了情意,此蠱才會發作……”
霍奚舟定定地盯着姜峤,一眼便看出她此刻是真的在生氣,而非做戲,眼裏不由閃過一絲錯愕。
“誰告訴你,這蠱蟲只有一種疼法?”
“鎮北王,你可是忘了我體內這只蠱蟲也曾是子蠱?”
姜峤瞪了他一眼,“還用旁人告訴我麽?”
霍奚舟眸色微滞。
當年醫師将第三只蠱蟲種進他的身體裏時,明明白白地告誡過他,若子蠱對母蠱有情,亦會因為不能時刻待在母蠱身邊而發作……可姜峤卻渾然不知此事。
也就是說,她身中子蠱時,從未因此緣由發作過蠱蟲……
霍奚舟莫名放松下來,心中盤旋的那些情緒,連同耳後傷疤處的灼痛,都盡數消弭。
可見他沉默不語,姜峤只覺得他是被自己說中了,一顆心止不住地下墜,眼尾染了些薄紅,聲音冷沉,“松、手。”
霍奚舟回神,見姜峤當真誤會了,只能将醫師告訴他的話複又轉述了一遍。
“……當真?”
姜峤也懵了。
“你若不信,去将那醫師喚來,再問一次。”
“不必。”
姜峤緩過來,忽然覺得自己方才那般反應有些丢人,冷哼一聲,抽回自己的手,在霍奚舟心口戳了戳,“你若真移情別戀,自有這只蠱蟲會收拾你,疼死算了……”
霍奚舟望着她,“那現在這種疼法,你管還是不管?”
“……”
姜峤想了想,幹脆伸手探向霍奚舟耳後那道傷疤。
纖細的指尖在傷疤上輕輕按壓着,又揉了揉耳廓,不輕不重的力道着實勾得人心癢。偏偏她不自知,一邊動作,還一邊認真地問道,“這樣會好點嗎?”
霍奚舟半搭着眼簾,遮掩了愈發幽深的眸光,半晌才啓唇道,“……沒有。”
姜峤皺了皺眉,加重了些力道,“這樣呢?”
霍奚舟喉頭攢動,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伸手越過姜峤,揮袖一掃。棋盤上的殘局瞬間被毀,黑白棋子嘩啦啦落了一地。
“你……”
姜峤一驚,剛要轉頭去看,卻被霍奚舟一下抱起來,按在了棋盤上,釵環也當啷一聲墜落,如墨的青絲在桌上散開。
姜峤尚未反應過來,滿心都在惋惜被毀的棋局,忍不住埋怨地嚷了起來,“好好一局棋,還是被你毀了……”
霍奚舟俯身下來,微涼的手掌探入層層疊疊的裙裳下,玄色織金的衣裙現出一道逐漸上移的皺痕,“……改日再陪你下。”
“霍奚舟!”
姜峤臉上的緋色去而複返,聲音也變得比往日更婉轉,整個人幾乎想要蜷起來。
霍奚舟眼神愈發幽暗,指骨分明的手掌覆在了她的唇上,将她的羞惱聲都堵了回去,方才在她耳畔低聲道,“放心……不會耽擱明日的早朝……”
“……”
姜峤眼裏漫開一層朦胧的水霧。
偏殿外,笙娘被方才棋子嘩啦落地的聲音吓了一跳,忍不住朝殿門口湊近了些,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
可殿內卻又恢複了沉寂,沒再發出什麽異樣的動靜,唯獨剩下棋子時不時砸落的響聲。
……難道是在下棋麽?可這落子的速度似乎快了些?
不過片刻,就連落子聲都消匿了。笙娘面露疑惑,但沒再細究,離開了偏殿外。
殿內,棋盤上已經空無一物,卻仍留有餘溫。那條玄色織金的裙裳淩亂地墜在地上,有些棋子被蓋在下面,有些則壓在裙裳上頭。
架在殿中央的屏風,映着軟榻上二人交纏的身影。
姜峤整張臉泛着嬌豔的緋色,鬓發被汗浸濕,胸口劇烈地起伏着。潰不成軍時,她猛地偏過頭,克制不住地擡手,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阻止了喉間溢出來的嗚咽聲。
霍奚舟貼在她的耳畔,低啞地笑了一聲。停頓片刻,他才強硬地将她的手拿開,用熾烈的吻将那些聲音堵了回去。
雙唇分開。
霍奚舟的視線落在姜峤沾着淚珠的眼睫上,他頓了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喟嘆,伸手撩開她頰邊濕漉漉的發絲,複又貼近,開口喚了一聲。
聲音似是脅迫,又似是乞求。
“皎皎……你不能不要我。”
***
翌日,禁軍統領楚芳菲就從女帝那裏接到了一道聖旨——不許鎮北王在白日裏靠近禦書房、暖閣以及其他聽政議政的地方。
禁軍們聽了這道旨意都吓了一身冷汗。這陣仗,莫不是女帝已經開始忌憚鎮北王,要開始防着他了不成?更要命的事,若鎮北王執意要闖宮門,他們哪一個能攔得住?
怕什麽來什麽。
果不其然,晌午後女帝前腳剛進禦書房,後腳鎮北王就不疾不徐地晃到了禦書房外。
衆人面面相觑,竟是無一人敢做出頭鳥。
可就在霍奚舟要踏上臺階時,一柄長/槍竟是嗖地飛了過來,重重地釘在他面前,止住了他繼續往前的腳步。
“王爺止步。”
楚芳菲穿着利落的窄袖飛魚服,出現在霍奚舟身後,一出聲,口吻裏竟帶了些幸災樂禍,“陛下有令,不讓您進去。”
霍奚舟側眸掃了她一眼,擡手将釘在臺階上的槍拔了出來,随手一抛,便朝楚芳菲刺了過去。
槍風掃過,楚芳菲神色微變,勉強側身握住槍杆,卻被那力道帶得踉跄了幾步。
霍奚舟不大客氣地啓唇,“你這槍法也想攔住我?”
楚芳菲堪堪站穩,眉宇間的得意之色盡消,但還是強撐着氣勢,攥着長槍在地上戳了戳,“攔是攔不住,但鎮北王當真敢闖麽?”
楚芳菲身後的禁軍們無不吓變了臉色。
天爺啊,這不就是在赤/裸/裸地挑釁鎮北王嗎?!
可出乎衆人的意料,霍奚舟聽了這話也不惱,反倒是扯了扯唇角,擲地有聲地吐出兩字——
“不敢。”
“……”
這兩個字跟鎮北王的氣勢未免有些太不搭了吧?
還未等一幹禁軍回過神,霍奚舟已經轉身離開,從楚芳菲身邊經過時才丢下一句,“好好管教你的人。”
“……是。”
送走霍奚舟,楚芳菲轉頭,目光陰恻恻地掃過那些禁軍,冷笑了一聲。
天色昏黑時,姜峤才從禦書房出來,雖然已經下旨不許霍奚舟靠近,但一出門,她仍是下意識掃視了一圈,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王爺去青冥殿盯昭王的課業了。”
笙娘及時地說了一句。
姜峤這才收回目光,“誰說朕要尋他?”
笙娘暗自發笑,轉眼看見兩人走近的身影,行禮道,“霍大人。”
霍青蘿領着一個披着靛藍色鬥篷的男子走到姜峤近前,“陛下。”
姜峤颔首,看着那人風塵仆仆地摘下鬥篷,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淡淡地喚了一聲,“表兄。”
許謙寧行了個大禮,恭敬道,“參見陛下。”
“外頭天寒地凍,擺駕瑤華臺吧。”
姜峤搓了搓手,“朕已命人在瑤華臺設宴。”
“草民遵旨。”
許謙寧如今帶着歸雲塢的遺民仍在山中避世而居,但卻不再限制族人出山,就連許謙寧自己,也時常離開歸雲塢。前段日子霍奚舟北征時,他便曾出山襄助。
瑤華臺,姜峤問了幾句歸雲塢如今的狀況,許謙寧一一回答,兩人便再沒有什麽話可說。
霍青蘿在一旁看得嘆了口氣,盡力想要活躍氣氛,姜峤和許謙寧都一句句地應和,可到底不複從前,說話時依舊是那樣陌生疏遠。
“對了。”
許謙寧忽地想起什麽,“草民這次來建邺,還為陛下帶來了一樣東西。”
一個蓋着黑布的籠子被呈到了姜峤面前。
姜峤愣了愣,甚至還未掀開,便猜到裏面是何物,眸光微動。
“陛下走後,一直是三叔公替你照顧這只貍奴。這次來建邺,三叔公托我将它帶過來。”
頓了頓,許謙寧說道,“三叔公說,這是陛下的玩寵,陛下得自己養,他養不起了。”
姜峤垂眼,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三叔公還是如此風趣,一只貍奴而已,又不是那吞吃金銀的貔貅……”
說着,她伸手掀開那罩着籠子的黑布,正對上一只巨大肥圓的貓臉,笑容倏然僵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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