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祈願
姜峤驀地放下手, 松了口氣,“系好了,走吧。”
霍奚舟抿了抿幹澀的唇瓣, 雙指扶穩面具。
兩人戴着面具再次混入人群中,總算沒再引起旁人的注目。
霍奚舟雖知道姜峤沒見過世面, 卻也沒想到她如此“孤陋寡聞”。一個能操持芙蓉宴、複原碧筒飲的女子,卻不知湯餅是何物, 也不識得魚龍游燈, 就連看見路邊的倒糖餅兒都走不動道。
有那麽一刻,霍奚舟覺得自己好似是領了個公主出門,哪裏是婢女。不過見姜峤玩得開心,他也沒再多想,只一味地跟在後面遞銀錢。
恰逢一群女郎正在穿針乞巧, 個個手裏拿着五色絲線, 對着月光将絲線穿入七孔針。最快穿完的女郎正滿臉得意地向輸巧者讨要贈禮。
這總算是姜峤在宮裏見過的乞巧風俗,她心中也蠢蠢欲動起來, 雖然從前未曾碰過針線,但看那些女郎穿針引線的架勢, 似乎也不是很難?
姜峤終于上前一步, 也加入了鬥巧的行列。可顯然她低估了這項活動,也高估了自己的心靈手巧。
“嘶。”
剛上手, 她就被針尖紮了一下,還不等她調整完絲線, 旁邊已經傳來一個女郎喜悅的叫嚷聲,“我贏了我贏了!”
姜峤連第一根針都還未穿過, 只能摸索着身上可贈的東西, 最終摘下手腕上的镯子遞了出去。可剛一出手就又覺得不妥, 這可是霍奚舟送她的镯子,她竟當着他的面再送給旁人……
然而還不等姜峤反悔,得巧的女郎卻已經眼前一亮,欣喜地接過那镯子。其他人也眼尖地看出那镯子的貴重,紛紛聚過來,硬要拉着姜峤再比試一場。
姜峤悄悄瞥了一眼身後的霍奚舟,見他冷着臉,只好湊過去眼巴巴地懇求道,“剛剛那是意外,再玩一次,這一次我肯定不會輸了……”
霍奚舟目光在她臉上頓了頓,覺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個人菜瘾大的賭徒,但終是抿唇默許了。
姜峤揚起笑,轉身一門心思撲上了那七孔針,神色比之前鄭重了許多,俨然一幅要動真格的架勢。
少頃,鬥巧結束的女郎們心滿意足地散開,人人手裏都捧着精巧貴重、總之是丹陽鎮上不可能出現的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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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上的首飾從頭到腳全輸完的姜峤:“……”
她羞愧地低下頭,甚至不敢擡眼看霍奚舟的表情。
霍奚舟最開始還有些怒其不争,如今已然麻木了。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姜峤卸完珠釵、光禿禿的發髻,拍了兩下手,冷嘲熱諷道,“還真是心靈手巧,無人可及。”
姜峤不甘心地咬牙,“針線活最是精細,郎君在旁邊看着容易,自己上手才知其中難處……”
霍奚舟冷嗤了一聲,直接俯身,拿起案上的五彩線,雙指一撚,輕輕松松便将那線頭連穿七孔。
姜峤震驚地瞪大眼,湊近确認了好幾遍。
“手腳笨拙成這樣,竟還狡辯。”
霍奚舟扯了扯唇角,“任誰敢相信,這內教坊的琵琶聖手,竟連根銀針都應付不了。”
姜峤尴尬地咳了兩聲,“郎君也會穿針引線?”
“出征在外,衣衫破了便要自己縫補。倒是你,以前從未碰過針線?”
霍奚舟不過是随口一問,卻讓姜峤心裏一咯噔。
恰好到了焚燒香橋的時辰,前方傳來鑼鼓聲,人群們紛紛朝長街盡頭湧去,姜峤立刻識時務地拉着霍奚舟跟了過去。
在聚集的人後站定,姜峤終于注意到了那座香橋,“這是要幹什麽?”
霍奚舟站在她身側,注意到身後還有人在往前擠,微微蹙眉,一邊握着劍護在姜峤身後,一邊解釋,“那是用裹頭香搭成的香橋,象征着天上的鵲橋,在今夜焚燒,便能讓雙星相會。”
聽到這橋是為了讓牛郎織女相會,姜峤立刻就變得興致寥寥。拜靖武帝所賜,她自小對這些愛情傳說不感興趣。不過這民間祭祀雙星的場面,她還是頭一次見,瞧着十分新奇。
待那香橋焚燒殆盡,熱鬧了一整晚的夜市才終歸寧靜,人群紛紛散開,各自歸家,姜峤和霍奚舟也慢慢走回了客棧。
回到自己房門口,姜峤摘下臉上的天女面具,手裏丁零當啷提着一堆小玩意兒,仰頭朝霍奚舟笑,“多謝郎君帶妾身出去,今夜收獲真不少。”
霍奚舟的目光在她頭上掃了一圈,意有所指,“損失也不小。”
姜峤笑容僵了僵。
“罷了,回建邺再給你買新的。”
霍奚舟淡淡道,“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目送霍奚舟離開,姜峤才讪讪地退回房中,關上了門。她坐在桌邊,将懷裏那些新奇的物件又一個個擺了起來,反倒比對那些珠釵更愛不釋手。
她伸手将那歪倒的天女泥塑扶正,又與牛郎泥塑成雙成對放在一起。視線落在二人身上,姜峤不由地回想起今夜種種,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霍奚舟今後若娶了妻,定是個不錯的夫主。
既願守着夫人過節,又有耐心在後面跟着做銀袋子。姜晚聲從前一心癡慕鐘離慕楚卻求而不得,對苦戀自己多年的越旸又嗤之以鼻,那霍奚舟呢?她可知道霍奚舟的心意?
若當年姜晚聲沒有鬼迷心竅,想要不擇手段嫁給鐘離慕楚,那也不會栽在越旸手中,更不會落得最後那樣的下場,或許霍奚舟就能夙願以償。時間久了,姜晚聲放下對鐘離慕楚的執念,與他也未嘗不能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姜峤想着心事,食指在天女泥塑上戳點了幾下,嘆氣。
窗外突然傳來幾聲異響,似是有什麽人在院中咳嗽。姜峤回神,察覺到什麽,起身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一條縫,果然看見雲垂野正獨自站在院中,警惕地朝四周看了幾眼,才擡眸對上姜峤的視線。
姜峤颔首,關上窗,又悄悄出了房間。
兩人在院中的紫藤架下彙合,雲垂野回禀道,“霍奚舟今日在鎮上查探姑娘的下落,我已經将他們引往豫州。”
停頓了一會,雲垂野看向姜峤,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女郎今夜與霍奚舟出去,玩得可還盡興?”
姜峤笑了起來,“民間的夜市确實比宮宴有意思,你可見過?以後若有機會,我也帶你去看看。”
雲垂野斂眸,“女郎還打算與霍奚舟同行多久?”
姜峤垂眸,口吻冷靜,“喬氏藥鋪被毀,我準備好的輿圖也不見了,若不與霍奚舟同行,你可知明日我們往哪個方向走才能一路暢通無阻?哪條路去上谷最近,哪條路的關卡最少,哪條路能避開山匪流寇,這些都必須考量。”
雲垂野不甘心地,“我可以打聽,可以問,一路也能問到上谷。”
“耗時太久,而且容易暴露行蹤。”
姜峤搖頭。
雲垂野啞然。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上谷,在如今南靖與北燕的邊界處。不如暫且與他們同行一段,到了邊境再分道揚镳。而且霍奚舟身邊有一份輿圖,這一路若有機會,我會偷出來,臨摹一份……”
見她的說辭這般條理清晰,雲垂野眼底的晦暗逐漸散去,卻仍留了一絲陰霾,“可我擔心,你與霍奚舟同行的日子越長,他對你就越上心,出逃也更難。”
姜峤想了想,搖頭,“怎麽會?他看我不過是像在看姜晚聲的影子,影子沒了也就沒了。你以為他會像越旸那樣要死要活、挖墳掘墓的?”
雲垂野神色古怪,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誰在那兒?”
一上了年紀的女聲自暗處傳來,
姜峤連忙朝雲垂野使了個眼色,雲垂野立刻悄無聲息地離開。
掌櫃娘子提着燈出來時,便見姜峤一個人坐在紫藤架下,松了口氣。
“原來是你啊……”
姜峤起身,“夫人。”
掌櫃娘子不好意思地開口道,“與你一起的那位郎君已經同我說過了,你們雖有婚約但還未成婚,女郎仍是待嫁之身,早前是我莽撞了,還望女郎不要見怪。”
沒想到霍奚舟還會特意向人這般解釋,姜峤愣了愣,才臉頰微紅地答道,“不怪夫人,都是誤會。”
“女郎一人坐在這裏做什麽?”
掌櫃娘子掃視了一圈四周,突然想起什麽,表情變得意味深長,“可是今夜在街上聽了我們丹陽鎮的蘭夜習俗?”
姜峤今夜聽霍奚舟說了不少民間習俗,卻不知掌櫃娘子說得是哪件,只好裝作害羞地點頭應了一聲。
“那我便不打擾女郎許願了,”掌櫃娘子眨眨眼,“望天女庇佑,令女郎心想事成。”
語畢,掌櫃娘子便轉身離開,徒留姜峤一人在院中。
“心想事成?”
姜峤詫異地擡頭,掃了一眼頭頂的紫藤架,低聲喃喃,“這紫藤竟還能許願?”
掌櫃娘子回到客堂,恰好撞見從樓上下來的霍奚舟,立刻殷切地給霍奚舟指路,“女郎正在紫藤架下祈願呢,郎君可要過去瞧瞧?”
霍奚舟挑眉,“祈願?”
“郎君有所不知,鎮上有個傳言,七月初七夜深人靜時,偷偷躲在紫藤架下,若能聽得天女說的悄悄話,就能與心上人白頭偕老,至死不渝。”
掌櫃娘子笑着說道。
霍奚舟步伐微頓,淡淡地應了一聲,轉了方向朝後院走去。
月色清寒,院內浮動着幽幽的紫藤香氣。霍奚舟剛一踏進院內,便看見穿着紫棠色裙衫的女子閉着眼坐在花架下,雙手合十默許着心願,身後垂落了數條紫藤花枝。
霍奚舟眸色漸深,緩步走向虔誠祈願的女子。
姜峤剛許完“順利出逃、盡快尋親”的願望,一睜眼就看見霍奚舟立在她身前,垂眸打量着她,登時吓了一跳。
“郎,郎君……”
“深更半夜不休息,躲在這兒做什麽?”
霍奚舟明知故問。
姜峤起身,局促地捏着手指,“妾在……觀星。”
霍奚舟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唇,只當她是害羞不願說出實情,也不戳穿她,反倒掀了衣擺在姜峤身側坐下。
“妾……”
姜峤動了動身子,本想站起來一走了之,卻又被霍奚舟牽着手拉回去。
“不是要觀星麽?一起。”
姜峤噎了噎,只好放棄了離開的心思。
兩人并肩坐在花架下,挨得極近,雙手在紫棠色的霧袖下交握,十指相扣。
姜峤雖看不見,卻能察覺到霍奚舟掌心的熾熱,一時間,那溫度仿佛貼着她的手源源不斷傳來,又沿着手臂蔓延而上,燙得她心口都暖意融融,沒了方才的寒意。
察覺到氛圍的變化,姜峤眸光閃了閃,微微仰頭,佯裝專注地在心中默數起了夜空中的星星,刻意忽略了兩人相牽的手。
牽牛星與織女星綴在深邃的夜幕上,遙遙相望。姜峤起初不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可數着數着,卻真的完全投入了進去。
霍奚舟側眸,目光在姜峤面上流連了一會,見她唇瓣微微開合似是在念着什麽,才開口問道,“在幹什麽?”
姜峤仍擡着頭,“在數今晚有幾顆星星……”
話說到一半,她就頓住,竟是突然忘了要從哪兒接着數,有些嗔怪地抱怨道,“郎君好端端地打擾我作甚,我又要重新數了。”
霍奚舟又好氣又好笑,“就這麽幾顆,數到現在?”
他作勢要替她數清,可剛一擡手,就立刻被姜峤大驚小怪地抱住胳膊,用力拽了下來。
“不能用手指星辰,會招來厄運。”
霍奚舟放下手,看向姜峤,“誰說的?”
“我阿母。”
姜峤認真回答,她又轉回頭,重新從最邊上的牽牛星開始數。
霍奚舟不再打擾她,也若有所思地望着天。
院中萬籁俱寂,只偶爾傳來幾聲蟬鳴。就在霍奚舟終于生出在這兒坐上一夜也不錯的荒唐念頭時,肩頭竟是突然一重。
霍奚舟一愣,詫異地轉頭,卻見姜峤竟是已經困得閉上了眼,睡意昏沉地靠在他的肩頭,腦袋一點一點地往前打着盹,模樣既可憐又可愛。
“……呆子。”
霍奚舟盯了她半晌,才扯着嘴角輕叱一聲。停頓了片刻,他伸手将女娘攬入懷中,抱着她起身上樓。
彥翎正打着哈欠出來尋人,恰好撞見霍奚舟抱着姜峤上來,嘴差點沒合上。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該退還是該進。
見他不識眼色,霍奚舟微微擰眉,壓低聲音,“過來開門。”
彥翎反應過來,連忙跑上前替霍奚舟推開了姜峤的房門,剛想開口說什麽,卻又被霍奚舟一個眼神吓得噤聲。
霍奚舟抱着姜峤進了屋,将她在床上輕輕放下,姜峤後背一落到被褥上,立刻就翻了個身滾到了床榻裏側。霍奚舟直起身,盯着她的背影多看了一眼,才轉身離開。
關門聲傳來,背對着房門的姜峤緩緩睜眼,眼底閃過一絲煩悶。
***
一行人第二日從丹陽鎮啓程,這次的行程短了不少,黃昏時車馬就在渡口停下,依照霍奚舟的吩咐轉而走水路。
正是水運繁忙的季節,霍奚舟命人去雇船,卻被告知此刻岸邊只剩下一艘商船。商船其實不算小,但他們畢竟有這麽多人,便是幾人睡一間屋子,也只是堪堪能容下。
這種情況下,姜峤自然不能再獨住一間,只能提着行李,與霍奚舟同住船上最寬敞的一間艙室。
屋內以一架六扇屏風相隔,屏風左邊安置了架子床,右側則在臨水的窗邊安置了稍小些的卧榻。
不等霍奚舟發話,姜峤就占了那方卧榻,傾身推開窗。窗外碧波蕩漾,一片湖光山色,瞧着便令人心曠神怡。
見她趴在窗邊看得專注,霍奚舟抿唇,沒再打擾她,轉身出了屋子,與其他人商議這一路的正事。
轉眼入了夜,霍奚舟回到屋內,早早地繞回了屏風那頭。姜峤側耳聽了一會兒,卻連一絲動靜都沒聽到,她輕手輕腳走到屏風邊,悄悄朝那頭望了一眼,只見床帳都已經放了下來,霍奚舟似是睡了。
她微微松了口氣,走到桌邊,吹熄了屋內的燭火,才回到卧榻上躺下。窗戶半掩着,溶溶月光透過縫隙灑進來。
姜峤望着天際的涼月清輝,一顆心逐漸安定下來,原本因為和霍奚舟共處一室而生出的緊張和不自在也蕩然無存。
正當她阖上眼醞釀睡意時,隔壁卻突然傳來吱呀的開門聲,還伴随着男人們毫無顧忌的談笑聲,聽着是那幾個護衛吃飽喝足後回屋了。
“再過兩日,這船就會經過東都。都說東都這個溫柔鄉出美人,咱們要是能在東都停留一日,哪怕是一晚也好啊。”
“怎麽着,在将軍眼皮子底下,你還敢上美人的花船?”
“說不準将軍也想見識見識東都美人呢。今時不同往日,将軍如今可不一樣了……”
幾人話中有話,悶聲笑起來。
船上的艙室并沒有多隔音,又恰逢夜深人靜,男人們極力壓低的笑聲透過艙房隔板,斷斷續續地傳入姜峤的耳中,她終于忍不住睜開眼。
而隔壁男人們的話題已經順理成章地引到了她身上,猜測着從前在軍營不近女色的大将軍,為何會突然被一個婢子迷了心竅,出門辦差都不忘帶着她。
姜峤睡意盡消,咬着唇翻了個身。
好在那些人還顧忌着霍奚舟,并不敢多說什麽,很快便又聊起了揚州美人,聊起了從前随軍時常去的紅帳,和在紅帳中相好的營妓。幾人喝了些酒又背着人,不似白日裏那麽謹小慎微,登時暴露了本性,什麽葷話都往外說。
姜峤聽得心煩意亂、面紅耳赤,忍不住用手指塞住耳裏,想要将那些聲音隔絕在外頭。可她越不想聽,那些話好像就越大聲,任她怎麽堵着耳朵,都一字不差地鑽進耳裏。
河上起了風,水波拍打出陣陣聲響,船身輕晃。
姜峤忍無可忍地放下手,猛地坐起身,剛下床想要倒盞茶喝,卻聽得屏風那側驟然傳出響聲,一個穿着寝衣的高大身影帶着幾分威勢從眼前閃過。
姜峤驚了一跳,轉眼看去,卻只見艙門大開,寒涼的夜風霎時湧了進來,吹得她哆嗦了一下。
隔壁艙門被“砰”地一聲踹開,男人們的調笑聲戛然而止。頃刻間,船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姜峤忍不住悄悄走向門口,想窺探一二,可沒走幾步,就見霍奚舟已經挾着一身涼意回到屋內,随手摔上門,朝她快步走了過來。
房裏熄了燭火,只留幾縷素影,姜峤并不能看清霍奚舟的神色,可光是他逼近的威勢,便讓她心中一驚。
還不等她有所反應,霍奚舟已經走到了她跟前,俊朗卻兇戾的面容也在月光下變得逐漸清晰。他越過姜峤,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盅,将涼茶一飲而盡。
姜峤正暗自打量着他,霍奚舟丢開茶盅,一擡眸便與她對上了視線。
觸及霍奚舟眸底的暗沉熾熱,姜峤瞬間有種被當做獵物盯上的錯覺,慌忙向後退了一步。聽得聲音不對勁,霍奚舟垂眼,見姜峤竟是光着腳站在地上,本就皺着的眉頭擰得更緊。
他一低身,直接抱起姜峤走向窗邊,将她放在了卧榻上。
“郎……”
姜峤倏然羞紅了臉,唇瓣動了動,卻沒想到一張口,嗓音沙啞得不成語調。
霍奚舟一怔,借着窗外的月色,低頭仔細打量她。女子穿着素白輕薄的寝衣,松绾着發,青絲垂落肩頭,巴掌大的小臉清麗動人,倒真當得起那些混賬口中的秀色可餐。
姜峤略有些緊張,垂着臉往後縮了縮,卻不料這模樣更是莫名取悅了霍奚舟。
他勾了勾唇,方才被那些污言穢語吵醒的不悅與煩躁盡數散去,攬在姜峤背後的手驀地一松。姜峤猝不及防失了支撐的力道,整個人向後一栽,倒在了卧榻上。
霍奚舟緊随其後覆了上去,伸手摸了摸姜峤燒熱的臉頰,“臊成這樣,都聽見了?”
姜峤自然不願承認,裝傻充愣道,“郎君在說什麽?我剛睡醒……”
霍奚舟眯了眯眸子,手指捏住姜峤的下巴,薄唇輕啓,聲音輕得幾不可聞,竟是将方才那些渾話複述了兩句。
姜峤面上登時又竄起一股熱意,這回卻是升騰到了眼尾,将那玉白膚色燒得緋紅。她難以置信地瞪了霍奚舟一眼,忍不住叫了一聲,“郎君!”
“小點聲,”霍奚舟挑眉,好意提醒了一句,“船艙不隔音,他們什麽都能聽見。”
姜峤心裏一咯噔,立刻咬住了唇瓣,低聲轉移了話題,“郎君從前……也常去紅帳嗎?”
霍奚舟心念一動,盯着姜峤仔細打量,“從未去過。”
姜峤愣了愣,滿臉的懷疑和鄙薄一時沒能藏住,通通落進了霍奚舟眼裏。
“不信?”
霍奚舟挑了挑眉。
姜峤敷衍地笑了一下,并不作聲。
霍奚舟嗓音低啞,“我有別的法子。”
姜峤沒聽明白,脫口而出問道,“什麽?”
“現在不需要了……”
霍奚舟定定地盯着她,視線下移,忽地攬緊她,低頭湊了過來。
感受着男子灼燙的氣息緩緩逼近,姜峤怔住,呼吸一下變得緊促。就在那薄唇快要覆上來時,她卻突然又想起了姜晚聲,腦中也因為這閃現的三個字警鐘大作……
姜峤眸色一冷,驀地別開臉。
作者有話說:
別急着逃,還有一段鐘離慕楚、姜峤和霍奚舟的三人修羅場副本哈……
明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