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逃離
星沉月落, 涼露驚秋,天邊曙光微現。
霍奚舟領着姜峤和彥翎往侯府外走,霍老夫人親自送他們到門口, 臉上盡是不舍和擔心,她剛想再開口叮囑幾句, 卻被霍奚舟出聲打斷。
“母親要說的,兒子都記下了。”
霍奚舟淡淡地看了霍老夫人一眼, “從前兒子出征行軍時, 也不見母親如此擔心。”
霍老夫人怔了怔,神色轉而變得複雜,“從前還有青蘿,如今我只有你一個孩子了……”
霍奚舟頓了頓,眉眼間的情緒微凝, 再開口時嗓音帶着些沁骨的寒意, “這次尋得姜峤,我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峤站在人後, 打了個寒顫,微微瑟縮了一下肩。
霍老夫人斂起面上的傷感, 轉而看向姜峤。
姜峤立刻開口道, “老夫人放心,妾會照顧好侯爺的。”
霍老夫人笑了一聲, “你還是先把自己照顧好。”
姜峤愣了愣,略微有些意外。
霍老夫人走上來, 拉過姜峤的手,輕輕拍了拍, “跟着他們走這一遭, 必是要吃不少苦頭。記好了, 回來見我的時候,務必還得是漂漂亮亮的,一根頭發絲都不能少。”
這話聽得姜峤心口一顫,面上微微有些觸動,心中也突然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心裏清楚,自己根本不會再回來了。若一切順利,她能逃出生天,那就永遠都不可能再回建邺城。若一朝事發身份暴露,回來的也不再是許雲皎,而是人人得以誅之的廢帝姜峤。
到了那時,霍老夫人不會再在意她少了幾根頭發,也不會再用看女兒一般的眼神看她,取而代之的恐怕只有仇恨和憎惡……
想到這兒,姜峤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輕環抱住了霍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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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夫人眼底閃過幾分錯愕,詫異地看了霍奚舟一眼。
霍奚舟也愣了愣。
姜峤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在霍老夫人耳邊說道,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對不起。”
不僅是為這些時日的隐瞞道歉,也為自己當初沒有護住霍青蘿而道歉。只是後面這兩句,姜峤覺得她永遠不會再有說出口的機會了。
半晌,姜峤才平複了情緒,松開霍老夫人,退到一邊。任霍老夫人如何奇怪地打量她,都不再言語。
一行人邁出侯府大門。一隊出自晉陵軍的親兵已經候在了侯府門前,個個牽着馬,卻都換下了玄紋輕甲,做了更随意低調的喬裝改扮,看上去像是普通商賈之家的護院。
姜峤的目光先是從那些親兵身上一一掃過。她費了這麽大勁才讓霍奚舟答應帶上自己,但不可能再拖上一個“雲杉”,所以雲垂野只能另想法子混進出城的隊伍。也許他已經易容成了其中一個親兵?
然而視線掃了一圈,沒看出什麽可疑的人,姜峤只好收回視線,看向親兵們牽着的馬匹。
她心裏略微一咯噔。看來霍奚舟這個不懂憐香惜玉的,是真打算讓她跟着大部隊騎馬趕路啊……
她雖能騎馬,可長這麽大卻從未在馬上長時間奔波過,也不知身體到底能不能吃得消。
姜峤在心裏唉聲嘆氣,但還是認命地跟着霍奚舟走下臺階,弱弱地問道,“侯爺,妾身能挑個稍微矮一些的小馬嗎?”
霍奚舟瞥了她一眼,眉梢微挑,“你現在回府還來得及。”
姜峤噎了噎,“妾身不回!”
她咬牙,走到一匹馬邊上,擡手抓住缰繩,剛想踩着腳蹬上馬,肩上的行囊卻被人往後一拉。
姜峤踉跄着退了一大步,回頭便見霍奚舟扯着她的行囊,面上似笑非笑,“看那邊。”
姜峤順着霍奚舟的視線看去,只見一車夫正駕着馬車從街那頭趕過來,在他們身邊停下。
姜峤愣了一下,看向霍奚舟。
“還等着我請你上去?”
霍奚舟啓唇道。
姜峤反應過來,立刻收回視線,擡腳就要上車,一旁的馬夫虛虛地扶了一下她,兩人視線一對上,姜峤立刻認出了雲垂野來。
難怪在親兵中沒瞧見他,原來是頂替了馬夫的身份……
背對着霍奚舟,姜峤朝雲垂野眨了眨眼,便掀開車簾鑽了進去。
在車內落座,姜峤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地。拍了拍身下的軟墊,她掃視了一圈四周,這馬車雖從外面看上去不起眼,但內裏還算寬敞,布置也精巧。至少比起颠簸的馬背要好太多了。
姜峤忍不住揚起唇角。她正暗自欣喜,面前的車簾突然又被人掀開,霍奚舟竟是也緊随其後鑽了進來,在她身側坐下。
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瞬間變得逼仄,姜峤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
“笑什麽?不要得意太早,”霍奚舟眯了眯眸子,“馬車是為了隐匿行蹤,誰說是給你準備的?”
姜峤原本還打算收斂笑容,聽了這話倒是更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只好別開臉不讓霍奚舟瞧見,輕咳了一聲回怼道,“嗯,是妾身自作多情了。”
霍奚舟是如何想的都不要緊,如今最重要的,是她終于要離開建邺了。
馬車行至城門口時,守城的将士親自上前看了彥翎手中的文書,立刻面露恭敬,擺手示意身後的人開門放行。
緊閉的建邺城城門被拉開,天光逐漸變亮,城外官道暢通、綠蔭蔥翠,景色一覽無餘。
雲垂野坐在車前,眸色微動,輕輕扯了一下缰繩。馬蹄踢踏了兩下,緩緩從城樓的陰影下邁過。
姜峤難掩心頭激動,掀開車簾一角朝外看去。霍奚舟的親兵們騎在馬上,護送着馬車一路朝官道上駛去,建邺城的城門已被遠遠甩在了身後,像是被她掙脫抖落的枷鎖。
晨風拂面,姜峤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雀躍,臉上驀地綻出一抹笑。
霍奚舟不經意側眸,便見姜峤趴在窗邊,唇角上翹,一臉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心中微動,姜峤此刻的笑與她尋常那般矜持疏離的笑全然不同,好似終于褪下了面具,露出了最真實的情緒。
“就這麽開心?”
霍奚舟忍不住出聲。
姜峤第一次抛下了各種顧忌,在霍奚舟毫無收斂,就連眼底都盛滿了笑意。她的手藏在袖中,撫摸着手腕上的銅錢手串,目光仍看着車外,點頭道,“開心,從未這麽開心過。”
霍奚舟定定地看着她的側顏,嘴角也不自覺勾了勾。
***
鐘離府。
鐘離慕楚剛剛晨起,便得知霍奚舟一行人已經出城的消息。他拈着手腕上的佛珠,淡聲道,“派人暗中盯着。”
“是,屬下已經吩咐過了。”
牧合壓低聲音,“可郎主不是覺得,北上投靠段秦這件事根本就是陛下放出的煙霧彈?”
“以防萬一,”鐘離慕楚扯了扯嘴角,“盯着他們,也順便看看越旸那個蠢貨到底想做什麽。”
提到越旸,牧合突然想起什麽,“今早還發生了一件怪事。郎主可還記得,越氏曾在武安侯府裏安插了暗樁?”
鐘離慕楚轉頭看過來。
“那婢子最早是在霍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後來被調去了主院,被賜名叫雲杉,昨夜突然不知去向,消失了一整夜。直到霍奚舟今早離開侯府,那婢子才一身狼狽地回了府,說自己被賊人所困,剛逃出來。”
聽得其中古怪,鐘離慕楚眉梢輕挑,“然後呢?”
牧合答道,“侯府護院問她昨日何時被擄走,那賊人又生得什麽模樣,她卻精神恍惚,颠三倒四地說自己數日前就已經被賊人困在了暗室。如今侯府只當她是瘋了,所以才記憶錯亂……”
鐘離慕楚眸光閃了閃,面上浮起幾絲興味,“若她所言不虛,那便是有人趁她囚困之時,易容頂替了她的身份,混入武安侯府。”
牧合颔首,“屬下以為,建邺城會易容的人不少,但能易容得天衣無縫,連在霍奚舟身邊潛伏都未能被發覺的,卻屈指可數。”
鐘離慕楚沉吟片刻,長眸微眯,“雲垂野……”
“雲垂野原是奴隸出身,在府中調//教了數年,才被郎主當做生辰禮贈給廢帝,他的易容術和縮骨功皆是上乘。可屬下不明白,他為何要混進武安侯府?”
鐘離慕楚拈着佛珠的手指頓住,幽邃暗沉的眼底驟然一亮,“雲垂野去的地方,自然有姜峤。”
牧合不可置信,“陛下竟敢躲進武安侯府?霍奚舟可是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
鐘離慕楚卻仿佛突然被啓發了思路,嗤笑一聲,“依你看,我與霍奚舟,誰更可怕?”
牧合噤聲,不知該如何應答。
“人若是躲在霍奚舟身邊,難怪你們尋遍建邺城也找不到。”
不知為何,鐘離慕楚又想到了那日在武安侯府見到的婢女。可那天他的人分明已經診過脈,若他真是姜峤,定然瞞不過去。
“郎主?”
見他陷入沉思,死士出聲試探,“陛下若真混在霍奚舟身邊,那此刻怕是已經跟着出城了……”
“先拿下雲垂野。”
鐘離慕楚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不論阿峤在哪兒,沒了雲垂野,他便是寸步難行。”
***
霍奚舟一行人出了建邺城後,夜以繼日地奔波了好幾天,終于在七月初七當日趕到了最早傳出廢帝行蹤的丹陽鎮。
姜峤無精打采地靠坐在馬車內,臉色發白。臨行前霍奚舟那句“不要得意太早”竟是真的,除了給她一頂馬車,他就沒再給她其他任何一個耽擱行程的機會。
在馬車上颠簸了這麽幾日,姜峤只覺得自己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胃裏也時常翻江倒海,最初還靠逃離建邺的興奮勁撐着,對沿路的景色指指點點,後面卻連車簾都不願再掀,一個勁兒地縮馬車一角,閉着眼混沌度日。
雖然這也是她自找的,但姜峤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想。若換成姜晚聲,霍奚舟必定是捧在掌心都怕摔了,哪會這麽說一不二?
霍奚舟在出城後的第二日便下了馬車,與其他人一同騎馬。中間姜峤也想過,要不要在路上尋個機會和雲垂野溜之大吉,可衆目睽睽之下,兩人根本說不上幾句話。一路順遂,也沒能找到時機,只好作罷。
一隊車馬浩浩蕩蕩進了丹陽鎮,到底還是惹人注目。尤其是霍奚舟高坐馬上,玄衣勁裝,腰佩長劍,容貌和氣度仍是讓人頻頻回顧,且大多還是女子。
霍奚舟一眼掃過去,便見今日街上的女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成群結伴地朝鎮上一處寬闊的空地行去,圍在一座被各種繡花裝飾的香橋旁邊。
“今天什麽日子?”
霍奚舟側頭問身邊的彥翎。
“侯……郎君忘了?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節,看這架勢,他們晚上是要焚燒香橋、祭祀雙星的,肯定很熱鬧。”
霍奚舟眸色微頓,也不知在想什麽。
彥翎仔細打量霍奚舟的臉色,“郎君,今日也不早了,我們要不要在丹陽鎮歇一晚?”
霍奚舟抿唇,回頭看了一眼随行的親兵們,一個個都是人困馬乏。他們尚且如此,從未行過遠門的姜峤可想而知。
“尋個客棧落腳,明日再出發。”
半晌,霍奚舟終是發話。
馬車在客棧後院停下,姜峤從車上一跳下來,甚至顧不上腿軟,便跌跌撞撞尋了個地方吐酸水。
一雙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姜峤虛弱地回頭,便見客棧的掌櫃娘子端着盞茶站在旁邊,同情地望着她,“可憐見的,怎麽吐成這個樣子?”
姜峤一手捂着空空的胃,一手接過茶漱了漱口,有氣無力地向掌櫃娘子道謝。
掌櫃娘子上下打量她,注意到她搭在腹部的手,神色登時更加微妙。
“如何?”
霍奚舟姍姍來遲,出現在姜峤身後。
姜峤強顏歡笑,“無妨。”
望着她那慘白的臉色,霍奚舟不着痕跡地擰眉,伸手過來,半扶半攬着姜峤往回走。雖然答應帶她出來時就打定主意不會心軟,可見到她這幅慘兮兮的模樣,霍奚舟心裏還是倏然生出些憐惜和歉疚。
他垂眸,語氣有些冷硬,“出來前就同你說這一路舟車勞頓,你偏要自讨苦吃……”
還不等姜峤有所反應,那位掌櫃娘子卻是聽不下去了,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指着霍奚舟怒斥道,“這位郎君,你怎的這般鐵石心腸?你娘子害喜成這樣,你不說找個大夫來給她看看,竟還口出惡言,說她自讨苦吃?!”
害喜兩個字無比清晰地落入霍奚舟和姜峤耳中,霎時間,兩人神色各異。
姜峤驀地瞪大眼,順着掌櫃娘子的視線望向自己捂着腹部的手,一下明白過來。
霍奚舟從愕然中堪堪回過神,也下意識垂眼看向姜峤的腰腹。
姜峤慌忙放下手,臉頰竄上一絲燒熱,窘迫地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對掌櫃娘子解釋道,“您,您誤會了!我只是從未出過遠門,受不了馬車颠簸……”
掌櫃娘子和姜峤對了一眼,意識到的确是自己誤會了,卻還是沒好氣地沖霍奚舟道,“馬車颠簸能吐成這樣,定是你們男人家只顧着趕路,絲毫不顧及你娘子的身體。”
姜峤被她一口一個“娘子”臊得不行,面紅耳赤地想要解釋,卻聽得霍奚舟在一旁淡淡開口,“夫人教訓得是。還要勞煩夫人為內子請個大夫,開一服降逆止嘔的方子。”
頓了頓,他側眸觑了姜峤一眼,補充道,“內子喜食苦藥,便是多加幾味黃連也無妨。”
“!”
姜峤只覺得眼前一黑,還沒來得及反駁,便被霍奚舟攬着腰帶走。
上到二樓,姜峤不自在地掙開了霍奚舟,一擡眼竟發現霍奚舟的視線還落在自己的腰腹,忍不住擡手去擋他的眼,羞惱道,“別看了!”
霍奚舟唇角不自覺勾起,拉下她的手,罩在了她那平坦的腰腹上,低着聲音,一字一句道,“當心動了胎氣。”
姜峤只覺得腦子嗡了一聲,臉頰上的緋色瞬間浸得更深。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兩人回頭,卻見來的是勤勤懇懇背着行李剛爬上樓的彥翎。
彥翎目瞪口呆,甚至沒顧得上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包裹,“胎,胎氣?!”
霍奚舟也不解釋,反而抛出一句,“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
彥翎的表情瞬間變得更加詭異,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丢下行李轉頭就往樓下跑。
姜峤:“……”
身後傳來一聲促狹的輕笑,她忍不住轉頭瞪向霍奚舟,“郎君還笑?!”
四目相接,霍奚舟那雙暗眸裏竟透着明晃晃的笑意,看得姜峤微微一怔。
自出城後,霍奚舟也好似換了個人,不再是建邺城裏那個冷厲寡言的武安侯。
此刻他雙手抱臂站在走廊上,唇角輕揚,鬓發不像尋常那般束得一絲不茍,而是垂落了幾绺散在額前,将輪廓遮掩一二,使得原本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些許。再加上腰間那柄長劍,更像是闖蕩江湖、潇灑不羁的青年俠客。
姜峤心尖顫了顫,匆匆收回視線,彎腰撿起地上被彥翎遺落的行李,“妾身先回房休息了……”
她轉身要走,卻不料又被霍奚舟拉住,詫異地回頭。
霍奚舟面上已經斂去了玩笑的意味,“休息一個時辰,晚上随我出去一趟。”
姜峤面露訝異,“……是。”
回到房中,姜峤背靠着門,朝微紅的臉頰扇了扇風,眼裏卻滿是疑惑。
霍奚舟願意在丹陽鎮留宿一夜,定然是為了搜查“廢帝”的下落,可那般鄭重地叫她晚上一同出去,又是為了什麽?她一介女流,又能幫得上什麽忙?萬一露出什麽破綻可怎麽辦?
姜峤換了身衣裳在床上躺下,原本想睡一會,心裏卻一直猜測着霍奚舟的心思,輾轉反側、憂心忡忡,一個時辰竟是過得飛快。她眼睛剛要阖上,就聽得彥翎在外敲門,喚她出去。
“來了。”
姜峤勉強打起精神,匆匆起身。
夜幕低垂,客棧內高高挂起的燈籠已然點亮,融融暖光驅散了秋夜的清寒。
姜峤從樓上下來時,只看見霍奚舟獨自坐在客堂內,面前竟還擺着一個爐子,上面溫着藥碗。
聞見那酸澀的藥味,姜峤臉色一變,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霍奚舟卻已經看見了她,端着藥碗,起身走了過來。
“把藥喝了。”
霍奚舟将藥遞過來。
姜峤欲言又止,“妾身現在好多了,真的不用……”
霍奚舟也不說話,只是盯着她。姜峤默默收回了後半句,咬着牙将那碗藥一飲而盡。藥中的辛味澀味直沖腦門,倒是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走。”
霍奚舟放下藥碗,拿起擱在桌上的長劍,朝客棧外走去。
姜峤跟着他走出客棧,卻見白日還熱鬧的街巷此刻竟空無一人。她不解地回頭看了兩眼,問道,“郎君不多帶些人手?”
霍奚舟步伐微頓,側眸看她,“你想帶上他們?”
“倘若發生什麽意外……”
“過個乞巧節而已,能發生什麽意外。”
霍奚舟擰眉,“況且,就算出了什麽亂子,有我在還能護不住你?”
姜峤愣了愣,“乞巧節?今日是七月初七?”
見她一臉茫然,霍奚舟也察覺出什麽,“你以為我今夜帶你出去做什麽?”
“妾身還以為……郎君有正事要做。”
姜峤喃喃。
“正事我自會差使人去做,”霍奚舟好笑地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不是你說自己被困在內教坊多年,從未出過皇城,更沒離開過建邺,今夜便帶你看看民間的蘭夜鬥巧。”
姜峤心中微動,忍不住側頭望向霍奚舟。
擔心了半天,沒想到他竟只是想帶自己去街上看熱鬧而已。這人果真是……
“看夠了嗎?”
霍奚舟目視前方,突然啓唇出聲。
姜峤慌忙移開視線,垂眸看向腳下。青石板上映着二人的影子,一個高大一個纖弱,親密得貼在一起,竟像是神仙眷侶般。
……瘋了。
她這個姜晚聲的替身竟還當得真情實感起來了。
一想起姜晚聲,姜峤眼底的恍惚瞬間消散,又變得無比清明。
***
姜峤跟着霍奚舟走了一路,分明兩人都是初來乍到,可霍奚舟卻像是對整個丹陽鎮輕車熟路。看來在她休息的時候,這人也沒閑着,大抵是已經在鎮上搜查了一遭。
正想着,前方的喧嚷人聲越來越近。姜峤跟在霍奚舟身側,拐過路口,眼前驟然一亮。她詫異地擡眸,就見一整條街都懸着各色各樣的花燈,兩邊的攤販上盡是些她見都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盛裝打扮、戴着天女面具的女郎們笑語盈盈,從他們眼前經過。
難怪剛剛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原來是都聚在這兒了……
姜峤面上難掩驚奇,眼底仿佛也被缭亂的燈火點亮。她忍不住加快了步伐,一頭紮進了人群裏,在攤鋪前左顧右盼,渾然不覺身後的霍奚舟還未跟上來。
“天女面具,女郎可要來一個?”
姜峤點頭,不僅挑了個天女面具,還拿了個成對的牛郎面具,付完銀錢後才想起被她抛在後頭的霍奚舟,連忙回頭去尋。
不遠處,霍奚舟正被戴着天女面具的女郎們圍住糾纏,各種香氣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令他眉頭緊擰,握緊了劍鞘,剛想冷聲讓她們讓開,胳膊卻突然被一雙纖纖玉手攀住。
霍奚舟眸色一凜,剛想毫不留情地甩開那雙手,就見那拉着他胳膊的女子站到了身前,唇瓣開合,竟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清冷嗓音,“郎君,是我。”
霍奚舟眉眼間的不耐和煩躁倏然淡了下去,他反手拉住姜峤,将人攬到自己身側,俨然一幅心有所屬、潔身自好的姿态。
圍聚過來的女郎們頓覺無趣,紛紛散開。
霍奚舟低眼看向姜峤,不滿地摘下她的天女面具,“亂跑什麽?”
姜峤笑容讪讪,讨好地舉起自己剛買的牛郎面具,“妾給郎君買面具去了。郎君生得這麽軒然霞舉、風采出衆,自然得遮掩一二才是。”
霍奚舟看了一眼那簡陋的面具,心中着實有些嫌棄,可見姜峤的天女面具與它瞧着是一對,終于還是抿着唇,微微低頭,任由姜峤踮着腳将那面具覆在他面上。
姜峤擡着手,衣袖下墜,露出那瑩潤白皙的手腕和半截玉臂,從他耳後繞過,系着面具後面的細繩。
動作間,那裸露在外的肌膚幾次險些碰上霍奚舟的側臉,令他的眸色逐漸變得暗沉,甚至不自覺屏住呼吸,微微偏頭……
作者有話說:
叮——您的【病嬌舅舅】已從建邺城發出,即将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