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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斷釵

游廊上, 姜峤垂着眼緩步往前走,雲垂野跟在她身側,低聲彙報着方才從侯府下人那裏打聽來的消息。

“十一年前, 霍奚舟随霍靳進宮參加宮宴,對姜晚聲一見鐘情。此後他随父出征, 在外征伐數年。直到北境平定,霍奚舟才匆匆趕回京, 想憑戰功求娶姜晚聲。可沒想到……”

姜峤面無波瀾, 眼也未擡,只是聲音比尋常冷了幾分,“沒想到建邺城變了天,父皇駕崩,我登基繼位, 姜晚聲需得守孝三年。”

“是。”

雲垂野颔首, “這期間霍家并非沒有替霍奚舟物色過貴女,可霍奚舟只屬意于姜晚聲, 便又等了三年。誰料三年後,越旸與姜晚聲的私情暴露, 主上下旨将姜晚聲許給了越旸。”

說完這些後, 雲垂野便不再作聲,只是側眸看了姜峤一眼, 卻見她低垂着眼,神色寡淡, 看不出什麽情緒。

兩人一路走上廊橋,姜峤才停住步子, 側身望向橋下。

夏風吹皺了塘水, 水面上波光粼粼, 模糊了姜峤的面容,只映着她窈窕纖弱的身影,竟是與畫中的姜晚聲格外相似。

“難怪……”

半晌,姜峤才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難怪霍老夫人與她萍水相逢,卻不遺餘力地将她往霍奚舟身邊推;難怪一向不近女色、不喜侍婢近身的霍奚舟,偏偏對她破了例;難怪,不管她的行為舉止有多出格,霍奚舟都聽之任之,甚至還甘之如饴……

姜峤擡手摘下插在發髻上的鎏金纏枝步搖,端詳片刻,在手裏把玩起來。

這幾日,她之所以無法安眠,無非是覺得霍奚舟給她的東西和霍奚舟這個人的情意,她都受之有愧,卻未曾想這些本就不是給她的,而是給她的親姐姐姜晚聲。

她不過是被當做了姜晚聲的影子。

姜峤盯着水面上逐漸清晰的女子面容,眼底掠過一絲惘然。

“我與姜晚聲,真的生得很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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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垂野冷嗤了一聲,回答地幹淨利落,“雲泥之別。”

雲垂野自是将她捧到了天上,将姜晚聲踩進泥裏。可這話落在姜峤耳裏,卻喚起了她幼時最難堪最卑微的記憶。

水面上好似浮現出小姜峤的倒影,身上還穿着姜晚聲丢棄的缃色裙衫。

耳畔回響着宮人們的肆意嘲笑,“許采女不過樵夫之女,就算生個皇子又如何?哪裏比得上貴妃娘娘和朝月公主,金尊玉貴。”

姜峤抿唇,攥緊的手不自覺一松。那只鎏金纏枝步搖“當啷”墜地,簪身的漆金之處再次斷成兩截。

姜峤惶然垂眸,透過那步搖的鎏金爍光,仿佛又看見了袁貴妃那張美豔風情的臉,看見她嚣張跋扈地踩上許采女的手掌。

“出身卑賤的孤女,便是給本宮做婢子也不配,怎配戴這樣好的東西?”

姜峤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抛進了冰窟窿裏,止不住地下墜。

雲垂野臉色微變,立刻低身拾起那斷成兩截的步搖,“我讓人去修。”

“不必了。”

姜峤突然出聲叫住他。

“可這是主上生母的遺物……”

“阿母留給我的,本就是斷釵。”

姜峤苦笑,嘆了口氣,“當年我命人将它修補,便是錯的……已經碎了的東西,就應當讓它一直碎在那兒,才能叫人時刻警醒。”

為什麽偏偏是姜晚聲呢?

明明她們的容貌也沒有那麽相像。

姜晚聲肖父,姜峤肖母,兩人至多是眉眼間有兩三分相似。可只是這麽一丁點相似,便讓她沾了姜晚聲的光,未免也太誇張了?

突然想起什麽,姜峤轉身看向雲垂野,指腹在自己眼尾那粒淺痣上點了點,“姜晚聲這裏,也有粒痣嗎?”

雲垂野擡眸,對上姜峤姣好的眉眼,眸光凝滞了一瞬,很快又移開,“我不曾留意。”

姜峤垂下手,若有所思。

她從前也未曾留意,但看那副美人圖,姜晚聲眼尾那粒痣竟是跟她生在一模一樣的位置。

姜峤腦海裏閃過一幕幕。霍奚舟在樹下逼問她時,目光在她眼尾處流連;用了極樂香那夜,霍奚舟情難自已地在她眼尾處落下一吻;還有霍奚舟時不時撫上她臉頰,在她眼尾處摩挲的手指……

一切突然都說得通了。

原來都是因為這粒痣,讓原本只有些許相似的姜峤,成了姜晚聲的最佳替代品。

替代品……

這三個字令姜峤心裏突然生出些空落落的感覺,不過對她來說,這一絲異樣轉瞬即逝,實在是微不足道。

霍奚舟對姜晚聲愛而不得,便拿她當影子,以求片刻慰藉。而她在建邺城舉步維艱,必須倚仗霍奚舟的庇護。

如此看來,他們各有所圖,互不虧欠。這幾日令姜峤輾轉反側的難題,此刻竟是迎刃而解。

“霍奚舟來了。”

雲垂野壓低聲音提醒道。

姜峤擡眼,只見身穿朝服的霍奚舟從行廊那頭大步走來。

姜峤垂眼,掩下眸中思緒,将摔斷的步搖遞給雲垂野,輕聲道,“收好。”

雲垂眼收起步搖,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見姜峤施施然轉身,笑臉相迎,“侯爺。”

她的笑容和之前沒有絲毫變化,就仿佛剛剛從未見過那副美人圖,也不知道霍奚舟的白月光是姜晚聲。

不知為何,看見姜峤這副模樣,雲垂野卻是暗自松了口氣,自從進侯府後就一直不踏實的心此刻也莫名安定下來。

***

姜峤也以為自己能繼續唱好這出戲。

同樣都是演戲,從前她心無成算,只能謹小慎微、步步為營,這樣尚且能應付霍奚舟,如今既摸準了霍奚舟的心思,理應演得更好更沒有負擔才是,然而——

午後,霍奚舟在書案前提筆習字,幾滴墨珠突然從旁邊的硯臺裏濺出來,落在他護腕和手背上。

霍奚舟擰眉,看向身側研墨的女子。

姜峤心不在焉地握着墨條,終于注意到因為自己力道過大濺出去的墨跡,臉色一變,惶惶然伸手去擦拭。

霍奚舟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着姜峤将那原本只有丁點的墨跡徹底蹭開,成了一大片墨痕,霍奚舟的半邊手掌都變得烏黑。

姜峤低呼一聲,縮回手,佯裝愧疚地望着霍奚舟。

霍奚舟:“……”

次日晨起,姜峤親自為霍奚舟熏衣。自芙蓉宴之後,這些活原本都交給彥翎了,可既是姜峤主動要求接手,彥翎也樂得偷閑。

姜峤将朝服蓋在熏籠上,動作細致地撫平褶皺,随後便轉身離開,去廚房取了甜湯給霍奚舟送去。

霍奚舟剛好晨練完,像尋常一樣接過湯碗,剛喝一口便臉色驟變,半晌才将那口味道奇異的湯咽了下去,“你做的?”

“怎麽了?”

姜峤察覺到什麽,連忙接過湯碗低頭聞了聞,面露詫異,“怎麽會有一股酸味?”

反應了半晌,她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妾錯放了醋!”

霍奚舟忍不住多看了姜峤一眼,卻見她局促自責地垂着眼,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回房換衣裳。

一推開門,屋內竟是到處彌漫着一股難聞的焦灼味。

霍奚舟蹙眉,循着味望向內室的熏籠。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姜峤驚呼一聲,慌慌張張跑過去,捧起那搭在熏籠上的朝服。

彥翎也趕忙沖過去,兩人一通翻查。還好朝服并未被燒損,而是熏爐中的香材出了問題,竟是一批低劣的贗品,所以才燒出這種難聞的氣味。

姜峤捧着朝服,委屈巴巴地望向霍奚舟。

只能一身焦味出門上朝的霍奚舟:“……”

最初霍奚舟只以為姜峤是無心之失,并未在意,可這樣的“無心之失”接連發生了幾次,與此同時,書房窗口的花枝自從起火後便未曾更換過,變得枯朽不堪,惹人注目。

霍奚舟便是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勁來。

“這幾日府裏可有什麽異常?”

霍奚舟叫來霍松詢問。

他神色肅然,反倒将霍松吓了一跳,“未曾發現有何異常……侯爺是指?”

霍奚舟觑了他一眼,“人。”

“老夫人一切安好,”霍松想也沒想就答了一句,答完才瞧見霍奚舟的臉色,整個人一激靈,“侯爺是指……雲娘子?”

霍奚舟收回視線,一邊擦着劍,一邊嗯了一聲。

霍松仔細回想了一下姜峤近日的行徑,面露不解,“老奴瞧着,雲娘子并無不妥……”

霍奚舟擦拭劍刃的動作微頓,又覺得是自己多疑。

姜峤這幾日确實看起來毫無變化,不過是做事毛躁了些,忘性有些大而已。莫不是上次落水的後遺症?

霍奚舟思忖片刻,“叫大夫來府上一趟。”

其實大夫來的時候,姜峤正在反省自己這幾日是不是做得有些過。

她本不願承認自己會受姜晚聲的刺.激,更自知沒有立場譴責霍奚舟,可每每見到霍奚舟時,那幅美人圖還是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叫她心裏悶着一股氣,控制不住地想要折騰出些亂子……

“娘子近日可是心煩氣躁,失眠多夢,這是肝郁化火之症。老夫行醫多年,宅院裏為情所困的夫人最常得這病症,娘子需得想開些。”

大夫如是說道。

姜峤不知被哪幾個字刺激了,聽得直皺眉,剛想反駁,卻見大夫又提筆為她開了服藥,叮囑她每日服用。

“……”

最怕吃藥的姜峤拿着藥方,臉色陰沉,咬牙切齒,只覺得自己的肝氣又多郁結了幾分。

方才的反省全然被抛到腦後,她恨不得即刻就去霍奚舟的飯菜裏下一味黃連。

正當她惱火地憋着一肚子壞水,琢磨今日又要如何報複霍奚舟時,雲垂野突然快步走了進來,随手掩上門。

他轉頭,唇角上揚,眉眼間竟難得帶了些喜色,“建邺城明日便要解禁了。”

姜峤愣住,攥着紙的手不自覺一松。

一紙藥方飄然落地,悄無聲息。

***

是夜。

霍奚舟在明月樓設宴,為即将回江州駐守的部下送行。

“你們先行一步,待朝局平定,我再回江州。”

霍奚舟飲盡杯中酒,淡淡道。

幾個部下面面相觑,都有些訝異。

楚邕是其中資歷最老,也是霍靳曾經最倚重的副将,忍不住開口道,“侯爺如今在朝中大權在握,回江州做什麽?”

“我無心權勢,更厭惡朝政,現下留在建邺不過是權宜之計。”

霍奚舟口吻冷硬。

若非要向廢帝尋仇,他寧願一直待在邊關,也不願殺回建邺。将廢帝懸屍城樓後,他本不打算在建邺久留,也無意攝政,可在朝堂上待了幾日,他卻意識到自己不能就這麽輕易離開。

南靖如今的朝局,若沒有他坐鎮,便是世家大族的鬥獸場。他們各鬥各的,根本不會将邊關戰事放在心上,也不會将武将的命看在眼裏。

霍奚舟離開建邺時,不過十三歲,很多事情看不明白。如今過了十年,卻有了新的體悟。譬如當年上谷那一戰,前鋒營的三千将士是死在北燕胡人的手裏,但更是死在內鬥的世族手中。

正因鐘離氏一直獨大,廢帝才會動了拔除它的心思,而其他世族也推波助瀾,這才造成了鐘離全族被屠,包括能左右戰事的鐘離延。

在那些人的眼裏,能不能擊退胡人都不要緊,對鐘離氏斬草除根才是高于一切的……

霍奚舟臉色沉沉。雖然他尚且不知該如何理清這亂象,但至少有他在,有他的權勢在,上谷的慘案就不會重演。

見他臉色不好,楚邕主動岔開話題,聊起了自己在江州的妻女。

“你們別看我那婆娘,瞧着溫柔賢淑,什麽都聽我的,其實心裏主意可多了。家中大事,從來都是我順着她,若一朝唱了反調,她定叫我好看!”

“你這皮糙肉厚的,嫂夫人還能拿你怎麽着?”

“你懂什麽叫軟刀子嗎?縫衣服的時候故意留根繡花針在上頭,做一桌齁鹹不能吃的菜……諸如此類,反正都是些讓你抓不住把柄的法子。”

往日提及家長裏短、妻兒瑣事,霍奚舟通常都是默不作聲,這次卻冷不丁插了一句。

“這叫……軟刀子?”

席上瞬間鴉雀無聲,衆人望向霍奚舟,見他當真是一臉困惑、認真發問的模樣,不由更加震驚。

“将軍,莫不是還有人敢這麽對你?”

霍奚舟蹙眉,并未否認,“她為何要使這種手段?”

“那定是将軍你得罪了小娘子,自己還不知道!”

衆人回過神,哄鬧着讓霍奚舟說得更詳細些,方便大夥為他解憂,霍奚舟卻再不肯多透露一個字。

送行宴結束,霍奚舟回了侯府。

一進主院,便聽得彥翎說姜峤今夜本來準備了一桌酒菜,想請他過去用膳,可來得不巧,那時霍奚舟已經出了侯府。

聞言,霍奚舟步子頓了頓。下一刻便調轉了方向。走到西廂房外,他剛要擡手,門便從內打開。

姜峤猝不及防對上霍奚舟,微微一愣,來不及變換表情,那副心事重重的冷淡模樣就入了霍奚舟的眼。

廂房內。

霍奚舟坐在桌邊,姜峤垂着眼為他端來醒酒湯。

想起這幾日的軟刀子,霍奚舟一時竟是懷疑她端上來的醒酒湯都摻了東西。這次總算多留了心眼,在入口前先聞了聞,确認沒有異味後方才喝下。

姜峤默不作聲地接過空碗,剛一轉身,手腕卻被霍奚舟扣住。

“許雲皎。”

霍奚舟又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語氣微沉,“你這幾日到底怎麽了?”

姜峤怔了一下,很快便翹起唇角,露出恰到好處的無辜笑容,“侯爺在說什麽,妾身好得很。”

霍奚舟眯了眯眸子,第一次覺得她那副八風不動的模樣尤其礙眼,擡手将她攬入懷中,不悅地扯了扯她的臉頰,“笑得真難看。”

姜峤吃痛,笑容消失,臉一偏躲開霍奚舟的觸碰,譏諷道,“那侯爺覺得哪裏好看?要不要妾身戴個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給您瞧?”

話一出口,姜峤便意識到不妥,有些後悔地皺了皺眉。

霍奚舟微微有些愕然,這還是姜峤入府以來第一次跟他嗆聲。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心裏竟沒有絲毫不适,反倒生出些新鮮感。

他冷哼一聲,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也是個好法子,那日你彈琵琶時戴的面具就不錯。”

姜峤咬唇,掙紮着要起身,“妾現在就去拿……”

“坐好。”

霍奚舟将人按回懷裏,用力箍緊了她的腰肢,“脾氣見長。大夫說你肝郁化火,果然不錯。”

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大夫白日裏說的話,姜峤動作僵住。

霍奚舟打量她的神色,意有所指,“為情所困?”

這四個字從霍奚舟嘴裏說出來,姜峤整個人倏然繃緊,從前在這個人面前,她分明說過更大膽更直白的情話,可卻只有此刻,她才莫名有種被看穿了私隐的難堪。

見姜峤素着臉一聲不吭,霍奚舟似有不耐,“你還想要什麽?”

半晌,姜峤才擡眸看向霍奚舟,一雙翦水秋瞳仿佛盈着萬千情思,“我要什麽,侯爺都肯答應嗎?”

四目相接,霍奚舟眸色微暗。

姜峤這幅模樣,跟之前那次口口聲聲說要賭他的情誼時,如出一轍。

一時間,霍奚舟心裏響起兩個聲音。一個聲音告訴他,應當像上次那樣推開她,提醒她識大體懂分寸,一個聲音卻在不斷蠱惑他,答應她,不管說什麽都要答應她。

片刻後,霍奚舟扶着姜峤後背垂落的青絲,微微啓唇,“說。”

姜峤張了張唇,欲言又止,“我想……”

她說得艱難,就連霍奚舟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室內的燭火突然被風吹得連連曳動,姜峤眼睫一顫,仿佛受了驚擾,垂眸平複了片刻,才輕聲開口。

“我想去一趟靈霞寺。”

霍奚舟一怔,完全沒料到姜峤遲疑了這麽久,竟是只提出了這麽一個沒來頭的要求。他擰眉,有些不解地,“做什麽?”

姜峤抿了抿幹澀的唇瓣,“妾近日神思恍惚,做事屢屢犯錯,确實是因為少眠多夢。夢裏,妾總會見到已經過世的朝月公主……姜晚聲。”

室內倏然一靜。

霍奚舟臉色微變,攬在姜峤腰際的手不自覺松開。姜峤也順勢起身,退到一旁站定。

“你見過朝月公主?”

霍奚舟眸光沉了沉,神色複雜地看向姜峤。

姜峤低垂着眼,不願擡頭,“妾從前在內教坊時,與朝月公主有過幾面之緣。”

霍奚舟眉眼間的情緒下沉,仿佛陷入什麽回憶裏,“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姜峤眸光微動。

姜晚聲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高高在上、嬌縱任性,自幼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便是随口一句摘星攬月,都有人願意豁出性命嘗試。因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屈從與臣服,所以她從不知人間疾苦、不解人心險惡,亦不能容忍任何逆反自己心意的人與事。

不染塵埃的皎月,一朝受惡鬼所惑,便自堕雲端,盡做些懵懂而天真的惡。

但這些話,姜峤沒必要說給霍奚舟聽。

她思忖片刻,面無波瀾開口道,“朝月公主溫柔心善,見不得世間藏污納垢、不平之事,曾在危難時刻救妾身于水火之中。”

霍奚舟眸光晦澀,不知想起什麽,扯了扯唇角,“是她的性子。”

姜峤心中冷笑,但面上卻不顯,她聲音緩緩,不疾不徐地說着。

“朝月公主是妾身的恩人,這幾日她時常入夢,婢子有些傷懷。聽說建邺城明日便要解禁,所以想去城外的靈霞寺焚香祈福,為朝月公主點一盞長明燈。”

霍奚舟默然良久,久到姜峤等得都有些心煩意亂,他才颔首,嗓音裏情緒不明,“明日讓霍松幫你備車馬。”

姜峤心頭一松。

“既去了,便為青蘿也點一盞。”

語畢,霍奚舟便站起身,徑直朝外走去。

姜峤目送他的背影到了門口,心中微動,突然出聲開叫住他,“侯爺。”

霍奚舟轉身。

姜峤深吸了一口氣,“朝月公主在夢中告訴妾,睚眦兇毒嗜殺,要離得越遠越好。”

霍奚舟擰眉,詭異地看了姜峤一眼,似是察覺出有哪裏不對勁,但仍是什麽都沒說,邁步離開了廂房。

屋外月影憧憧,姜峤神色略有怔忪。

雲垂野從外面走進來,也順着姜峤的視線望了一眼,口吻冷淡,“睚眦是鐘離氏的圖騰,女郎好意提醒,可惜霍奚舟卻不一定聽得明白。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心上人和親妹妹都死在鐘離慕楚手上。”

“鐘離慕楚欠下的血債,總有人能讨回來……”

提及鐘離慕楚,姜峤的眼神變得冰冷。

片刻後,她斂去面上的情緒,低聲道,“去靈霞寺上香的事,霍奚舟答應了。”

雲垂野眸中綻出一抹光亮,“女郎想好了?”

姜峤點了點頭,長舒一口氣,“回去準備,我們明日出城。”

***

更深夜靜,鐘離氏的宗祠裏仍然燃着燭火。

密密麻麻的漆金檀木牌位供在香案桌上,近乎囊括了鐘離氏整族,一層一層疊如山巒。

香案前,鐘離慕楚白衣寬袍、博帶翩翩,舉着三炷香端正恭敬地拜了拜。

牧合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站定,“郎主。”

鐘離慕楚不為所動,仍是自顧自上香,“還未尋到?”

牧合沉默。

鐘離慕楚輕笑一聲,斟滿一盞酒,端起酒盅,“區區一個建邺城,便尋了這麽久。待明日城門一開,他混跡出城……”

鐘離慕楚嗓音陡然一冷,眼底瞬間掠過一絲陰鸷,“你們上哪兒去找?!”

說着,他手腕一轉,便将本該倒在地上的酒盡數潑在了牌位上,那牌位被潑得向後晃了幾下,堪堪穩住,上面的鐘離裕三字也被酒液淋濕。

牧合惶惶然跪下請罪,卻被鐘離慕楚随手砸來的酒盅擊中肩頭,卻根本不敢躲讓。

鐘離慕楚冷冷地收回視線,沉吟許久,才啓唇道,“去,現在進宮一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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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
  19.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