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梳妝
“梳妝”這個詞和這件事,對于姜峤來說都十分陌生。
在皇宮那些年,她一直只能穿男裝、戴發冠。而恢複女兒身之後,因為不會梳複雜的發髻、也不熟悉女子的妝飾,大多時候,她都是随便敷點粉绾個發,幾乎沒有正經打扮過。
此刻姜峤換了一身明豔的缃色新衣,端坐在妝臺前。三個婢女簇擁在她身邊,一個替她塗脂抹粉,一個替她梳着複雜的發髻,還有一個挑着匣盒中與衣衫相配的珠釵步搖,輕輕簪在她鬓發間。
望着鏡中雲發豐豔、蛾眉皓齒的自己,姜峤既有些不自在,心情又有些奇妙。
其實七八歲的時候,姜峤也曾有過小女兒心思,喜歡好看的衣裳和漂亮的首飾,所以她沒少羨慕其他公主們,尤其是姜晚聲。
姜晚聲是貴妃的孩子,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她永遠打扮得粉妝玉琢,是宮宴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她也從來不缺好看的華服羅裙,有些新衣甚至只穿一次,不慎沾了髒污,她就會賭氣丢掉。
若問起姜峤從小到大做過最丢臉的一件事,那便是她曾經撿起過姜晚聲丢棄的衣裙,當寶貝似的藏了一路,躲在皇宮的荒僻一角,摘下發冠,臨水照影,笨拙地梳了發髻,簪了朵花枝,一整日都開心得像個傻子。
只是這樣大膽的事,自許采女死後,姜峤就再也沒做過了。一個時刻都有可能性命不保的人,怎會再在意那些金釵華裳呢?
姜峤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缃色衣裙,突然想起當年她從姜晚聲那裏拾走的,也是一件差不多顏色的裙裳,不過比這件要厚上許多,是冬日的襖裙。
“昨日芙蓉宴,娘子若是這麽打扮,定不會輸給那些貴女。便是那位聶氏女郎,也要被娘子比下去!”
雲歌一邊替姜峤整理着鬓發,一邊奉承道。
姜峤透過鏡子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娘子昨日不過是贏了鬥茶,就被那聶氏女郎推下荷塘,若是穿成這樣,還能活到今日嗎?”
雲杉心直口快地接了一句,又補充道,“聽說如今建邺城都在傳那位女郎的惡劣行徑,她的名聲也是毀得差不多了。”
聞言,姜峤唇角的笑容淡了淡。
她那時蓄意挑釁,一是為了保命,二是确實想要教訓聶歡,可倒也沒想将人害得名聲盡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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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觀察着姜峤的臉色,不忘為霍奚舟說話,“憑聶氏在建邺城的權勢,想要壓下昨日的事也不是沒可能。定是侯爺在為娘子出氣呢。”
提到霍奚舟,姜峤只覺得更加心煩意亂。
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是怎麽想的,送來的這些衣裳首飾顯然不是婢女能穿戴的,難道還真打算替她除了賤籍,給她個侍妾的名分嗎?
雲杉終于簪好了發釵,挑了一對耳墜剛要給姜峤戴上,卻動作頓住,奇怪地噫了一聲,“娘子耳上竟是沒有穿孔?”
姜峤回神,摸了摸耳垂,“嗯,耳墜不必戴了,這樣就很好。”
說着,她從圓凳上站起來,後退了幾步,在距離鏡臺一米開外的地方站定,對着銅鏡從頭到腳打量自己的穿戴。
姜峤挽着薄紗披帛,摸了摸側邊層次分明的發髻和垂落耳側的步搖,久違的愛美之心竟是複蘇了。
她忍不住在鏡前轉了幾個圈,一旁的三人變着法子說好聽的話,雲杉念錯了一句詩,逗得所有人都笑出了聲。
霍奚舟剛走到廊下,便聽得房裏傳來女子們愉悅輕松的笑聲,姜峤清清冷冷的嗓音混在其中,卻一下就被他分辨了出來。
霍奚舟頓住步子,側眸望去。窗棂半阖,身穿缃色華裳的女子巧笑倩兮,拎着裙擺轉着圈,鬓邊的步搖輕晃、鈴叮作響,昭示着她此刻雀躍的心情。轉過來的那一刻,女子臉上還帶着純粹明媚的笑容……
霍奚舟怔住,心髒突然像是被什麽攥了一下,緊接着便開始跳得飛快。
姜峤正笑着,突然瞥見窗外立着的高大身影,倏然一驚,慌忙停下了動作。
她擡眼,撞入霍奚舟那雙漆黑暗沉的眸子,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又變回了尋常那副娴靜恬淡的模樣。
霍奚舟心裏那絲異樣轉瞬即逝,眉眼間的情緒也漸漸消散,待一切平靜後,他邁步走進廂房。
姜峤低眉斂目,福了福身,身後的春秋冬三人也連忙跟着行禮,齊聲喚道,“侯爺。”
聽到身後三人的聲音,姜峤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如今已能說話,可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出聲。
霍奚舟在桌邊坐下,三個婢女交換了一個眼神,躬身退了出去。
姜峤掩飾着心裏那點不自在,默默走過去,想為霍奚舟倒盞茶。可剛一擡手,臂彎上的披帛就滑落了下來。
姜峤連忙伸手去扶,卻正好與霍奚舟接住披帛的手碰在一起。輕紗落下,覆在他們交疊的手掌上,兩人都是一愣。
姜峤紅了臉,率先抽回手,一聲不吭地倒了杯茶,遞向霍奚舟。
霍奚舟接過茶盅,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擡眸看向姜峤,眉心輕擰,“不是能說話了?”
姜峤怔住,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張了張唇,輕聲回答,“妾身……喉疾未愈,嗓音不堪入耳,怕惹得侯爺不喜……”
霍奚舟執着茶盅的動作微頓,目光複雜地盯着姜峤,詭異地沉默了半晌,才收回視線,将茶盅裏的茶一飲而盡。
“不會。”
“那侯爺也不會嫌妾身話多吧?”姜峤又楚楚可憐地追問了一句。
用原本的嗓音作出這種語氣,姜峤自己都聽得有些別扭,竟突然覺得還是啞巴更好做戲一些。
霍奚舟啓唇,言簡意赅地吐出兩字,“盡量。”
這麽不情願……
姜峤腹诽了一句,但面上還是作出如釋重負的模樣,欣然開口,“那妾就安心了。”
霍奚舟轉眼,視線落在屋內還未收拾好的衣箱上,淡淡地問道,“這些可還合你心意?”
“妾從未穿戴過這麽好的衣衫首飾,心中惶恐……但也歡喜。”
姜峤這回說的倒是心裏話,所以面上帶了幾分真情實感,眼裏也亮晶晶的。
霍奚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喜歡就好。”
霍奚舟坐了片刻,姜峤有一句沒一句地找着話題,霍奚舟并不怎麽應答,卻也沒有起身離開,仿佛就是特意要留在這聽她說話,讓姜峤出聲時更是心有戚戚。
好在霍松突然打發人來尋,霍奚舟才終于起身走出廂房。
經過窗口時,霍奚舟又往屋內掃了一眼,便瞧見姜峤垂着頭,笑意盈盈地捋着垂在肩上的步搖。
一時間,他心裏竟是生出一種可怕的沖動。想将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
皇宮內苑,夏意深深。
宮人們在禦花園中着急地四處尋找,嘴裏連聲喚着“陛下”,回應他們的卻只有陣陣蟬鳴。
身穿赤金色龍袍的幼帝姜昭跨坐在樹上,躲進層層枝葉裏,透過縫隙看着樹下遍尋無果的宮人。
起初他還得意洋洋,可時間長了,卻又覺得無聊起來,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喂,朕在這裏。”
宮人們聞聲擡頭,看見樹葉間隐隐若現的龍袍,一下全部擁了過來,苦口婆心勸他下來。
“既是捉迷藏,自然是你們捉到才算數!你們,來個人上來捉朕。”
姜昭吊着樹枝死活不肯下來,樹下的宮人們面面相觑,根本不敢往上爬。
就在衆人束手無策時,身穿朝服的霍奚舟出現在他們身後,神色陰煞地擡頭,對上姜昭心虛的視線。
“大,大将軍,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宮人們這次看見身後的霍奚舟,慌忙退到兩邊朝他行禮。霍奚舟緩步走到樹下,打量了幾眼。
姜昭更虛了,聲音微抖,“霍奚舟,你要幹什麽?”
霍奚舟冷嗤了一聲,突然擡腳踹上樹幹,上方的樹枝倏然一顫,姜昭驚恐地瞪大眼,身子一歪,直接從樹上栽了下來。
“啊啊啊——”
霍奚舟鎮定地伸手,在姜昭落到自己面前時,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的領口,将他穩穩地提在半空中。一旁的宮人們徹底吓傻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這一幕。
“啊啊啊啊——”
姜昭的尖叫聲仍在繼續。
“噤聲。”
霍奚舟擰眉,将姜昭放在地上站穩。
姜昭惱火不已,指着霍奚舟罵道,“你,你耍賴!你不會爬樹就用這種手段!!”
姜昭不過七八歲,正是任性調皮的年紀,從前又出生在偏遠的封地,所以養成了這麽個肆無忌憚的性子。
有時候霍奚舟看着他,竟就像在看從前的自己。
霍奚舟扯扯嘴角,諷刺地說道,“陛下,整個建邺城可能只有兩個人會爬樹。一個是你,一個是臣。”
姜昭震驚了,“怎麽可能?爬樹這麽有意思的事,他們怎麽能不會?!”
“他們覺得有失風骨。”
“……”
姜昭聽不明白什麽叫風骨,敷衍地擺擺手,“算了算了,願賭服輸。既是你捉了朕,那朕就要給你賞賜。大将軍,你想要什麽?”
霍奚舟并不想向皇帝讨賞,剛要開口,眼前卻突然閃過一張笑意盈盈、滿眼欣喜的臉,微微停頓了一下。
“那陛下就賞臣一件首飾吧。”
男人語氣冷硬地說道。
姜昭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麽?賞什麽?”
“臣說,”霍奚舟眉眼間掠過一絲不耐和尴尬,“首、飾。”
作者有話說:
開啓寵妻模式:皎皎喜歡什麽都要給她!
明天可能會換個封面,但文名不變,大家不要認不出來噢~
感謝在2022-11-10 17:23:52~2022-11-17 16:4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bsinthe 3瓶;珸一一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