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落水
聶歡怒不可遏,揚手甩向竟敢挑釁她的姜峤。兩人正站在扶欄邊,姜峤的臉重重一偏,竟是整個人都朝扶欄外栽去。
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姜峤已經墜入荷塘。随着水花四濺,落水聲響起,那抹碧色身影已經沉入大片大片的蓮葉下……
亭外傳來陣陣驚呼聲,霍老夫人等人匆匆趕來,便見亭中只剩聶歡一人,她雙手撐着欄杆,微微傾身,滿臉驚愕地盯着水面。
聽見身後的動靜,聶歡慌忙轉頭,“不,不是我。是她自己要躲,才掉下去的……”
她的手根本沒碰到人!許是那婢子着急想躲,才不小心被絆倒,栽了下去!
霍老夫人着急地喚道,“都傻站着幹什麽,還不救人?!”
圍聚過來的下人們終于有所反應,紛紛動作起來。這荷塘說淺不淺,最深處也有四五米,水下又葉莖叢生、錯綜複雜,若是不會水的人掉進去,還真有可能溺斃在塘中。
霍老夫人也不知姜峤是否會水,只看着她自落入水中後便再沒能浮起來,一時心驚不已。
正廳內也聽到了廊橋那邊的喧嘩聲,紛紛轉頭看去,卻只瞧見一群下人圍在荷塘邊,有幾個還跳進了塘中,高聲叫着人。
霍奚舟隐約聽得了幾聲“雲娘子”,面色稍凝。下一刻,彥翎便匆匆跑了進來,到他身邊低聲道,“侯爺,雲娘子落水了!”
霍奚舟眸光一縮,驟然起身,還不等彥翎反應過來,便只見他的衣角從眼前飄過,迅速消失在正廳內。
鐘離慕楚和越旸離得近,自然聽到了彥翎的回報,兩人神色各異。
越旸面露惋惜,想着多半又是女子之間争風吃醋的把戲,人既然落了水,今日怕是見不到了。
鐘離慕楚唇角的笑意卻淡了下去,似是想起什麽,他招了招手,問起身側的牧合,“若我沒記錯,武安侯這位寵婢,是個口不能言的啞女?”
牧合颔首。
鐘離慕楚沉吟了半晌,也吐出一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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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奚舟一臉森寒,快步行過廊橋,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宴席前還想着嫁入侯府的貴女們,遠遠瞧了霍奚舟一眼,便被他周身淩厲的威勢所懾,甚至顧不上欣賞那副皮囊,便慌忙低下頭。就連霍老夫人看見他走過來都莫名有些發憷。
霍奚舟一聲不吭,大步走向荷塘,彥翎寸步不離地追在他身後,跑得氣喘籲籲,眼睛卻盯緊了霍奚舟,生怕他不管不顧就要跳下水救人,沒想到霍奚舟一路疾走,臨到岸邊卻突然剎住,怔怔地望向水面。
許雲皎何時變得這般重要了?他竟有那麽一刻在害怕失去她?
風吹蓮葉,響起一陣一陣的水波蕩漾聲,混雜在下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嚷聲裏,就好似那個落入水裏的女子一般,被層層掩埋、迅速消匿。
霍奚舟盯着恢複死寂的水面,眸裏黑沉無光、空落落的,竟還帶着幾分惘然。
遠遠的,霍老夫人瞧見了霍奚舟的神色,心中一凜。這樣的神情,她曾在霍奚舟臉上看見過兩次。
第一次是他弱冠那年回京,意氣風發地要求娶心上人,卻恰逢國喪。第二次是三年後,他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那女子另嫁他人……
落入荷塘的一瞬間,姜峤甚至還往深水處刻意沉了沉,任由那塘水的幽寒侵入骨髓。
方才她刻意激怒聶歡,又趁她巴掌扇過來時,偏頭閃避,裝作被打得頭暈目眩的樣子,就是為了踉跄幾步栽進荷塘。
若想見她的是鐘離慕楚和越旸,她光是落水顯然還不夠。如果安然無恙地被人從荷塘裏撈起來,大不了換件幹爽的衣衫,便又能繼續烹茶送往正廳。
想要以此為由避開這樁禍事,怕是要對自己心狠一點。要麽受驚過度,要麽着涼生病,這樣總不會有人再逼着她烹茶露面了吧?
在水下憋氣待了片刻,姜峤聽着岸上各種呼聲,心裏計算着時間,直到她的四肢都快被塘底的寒意凍僵了,才慢慢地朝塘邊游了過去。
這出戲演到這兒也差不多,若再多便過了。
姜峤悄悄游到塘邊,剛将腦袋探出水面,便撞上了一雙漆黑鋒利的眸子。
霍奚舟正脫去外袍,丢向了勸阻他下水的彥翎,一低眸,目光觸及水中的姜峤,面色微頓,轉瞬間又升起蓬勃怒火,看得姜峤心中一驚,下意識往水裏沉了沉,卻不小心嗆了口水。
還不等姜峤撲騰兩下,霍奚舟猛地俯身,擡手将她從水中撈了出來。
姜峤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落入了一個堅硬卻溫暖的懷抱。
在冰冷的塘水裏泡了這麽一會兒,她的确冷得夠嗆,竟對這炙熱的溫度貪戀起來。姜峤咬着牙打着顫,偏過臉埋入霍奚舟的胸膛,又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裏縮了縮。
攬在她後背的手臂倏然收緊。下一刻,霍奚舟從彥翎手中奪過外袍罩在她身上,緊接着一把打橫抱起,大步朝園外走去。
“雲娘子在那兒!”
一聲高呼引得所有人都朝這邊圍聚了過來。霍老夫人着急地迎了過去,身後還跟着忐忑不安的聶夫人和聶歡等人。
然而還不等人看清姜峤落湯雞似的模樣,霍奚舟已經陰沉着臉,快步從她們身邊經過,冷聲吩咐彥翎道。
“去請大夫。”
行至聶歡面前時,霍奚舟冷沉的目光自她面上掃過。那一眼戾氣橫生,吓得聶歡臉色煞白,竟是有些站不穩。
衆目睽睽之下,霍奚舟就這麽丢下了滿園賓客,抱着他的婢子,一路直奔主院而去,徹底坐實了武安侯鐘情一啞婢的坊間傳言。
樹影交錯的游廊上,霍奚舟抱着人疾步匆匆。裹在姜峤身上的男子外袍,已經被她濕透的碧色衣衫浸濕,緊緊貼在他腰間、臂彎,将他的衣裳也洇出大片大片的深色。
察覺到懷裏傳來的徹骨寒意,霍奚舟低眸看了一眼。女子瑟縮着躲在他懷裏,只露出半邊臉,青絲濕噠噠地黏在一起,擦過眼尾那粒淺痣,垂落在臉側,愈發襯得那張巴掌大的臉瘦削慘白。
霍奚舟收回視線,面容緊繃,眸色愈發冷沉。
卧房的門被一腳踢開,霍奚舟竟是直接将姜峤抱進了自己的房裏,在床榻上放下。
霍奚舟的動作簡直是出乎意料的溫柔,姜峤竟莫名有些心慌,幹脆眼睛一閉,佯裝自己暈了過去。
“許雲皎。”
霍奚舟扯過被褥蓋在姜峤身上,連名帶姓地叫了她幾聲,聲音到了後面終于不似尋常那般平穩,能叫人聽出幾分着急。
雲歌、雲煙和雲杉三個婢女匆匆跟進來,她們是霍奚舟的貼身婢女,今日不必去前面端茶遞水,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剛剛看着霍奚舟将姜峤抱了回來,便已經有些傻眼,如今看着他不僅将姜峤抱進卧房,還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更是面面相觑,一切盡在不言中。
直到霍奚舟轉頭冷斥了一聲,三人才如夢初醒,準備熱水的準備熱水,準備衣裳的準備衣裳……
一陣手忙腳亂中,彥翎也緊随其後跟了進來。
看見姜峤垂在身側的手仍在顫抖,霍奚舟皺了皺眉,直接将自己的手覆上去,牢牢握住,看向彥翎,“大夫呢?!”
“屬下剛剛正要出去叫大夫,卻被鐘離公子的人攔住。鐘離公子因為身體抱恙,特意帶了大夫随行。此刻已在屋外候着了!”
聽到鐘離公子四個字,正閉眼裝暈的姜峤渾身一震,被霍奚舟握住的手登時顫抖得更加厲害。
霍奚舟眉心擰得更緊,“那還等什麽?讓他進來。”
彥翎應了一聲,轉身朝外跑去,霍奚舟盯着他離開的背影,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
“侯爺……”
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幾乎能被人忽略。
霍奚舟一愣,詫異地回頭,看向床榻上幽幽醒轉的女子。
女子似是也被自己突然能出聲吓到了,微微瞪圓了眼,輕咳了幾聲,半晌才反應過來,驚喜地拉住了霍奚舟的手,“妾,可以,說話了……”
霍奚舟心頭一動,目光緊緊鎖在女子面上,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姜峤的嗓音與他想象中竟是完全不同。他原以為,像她這般溫婉柔順的女子,嗓音也定是甜膩嬌柔,卻不料此刻聽到的女聲,清清泠泠、不妖不媚,帶着一絲淡淡的嘶啞,不似莺啼,竟是更像冬日的簌簌雪粒。
姜峤仰躺着望向霍奚舟,半晌沒聽到他的回應,略微有些不安。
方才在落水前,姜峤突然靈光一閃,服下了錦盒裏的解毒藥丸。她本想着萬一鐘離慕楚發現什麽端倪,派人探查,自己若能開口說話,便不會讓他往廢帝身上聯想。
可姜峤當時倒是沒顧慮到,自己這嗓音會不會惹得霍奚舟懷疑。她自幼扮成男裝,刻意處理過嗓音,此刻正常說起話,雖不至于像男聲,但也與尋常女子不太一樣。
若是霍奚舟對這聲音起了疑心……
姜峤搭在他手背上的指尖輕輕動了動,有些忐忑地啓唇,“……侯爺?”
霍奚舟不自覺抿唇。
雖與他想象的聲音天差地別,但卻是一樣的悅耳,甚至是更悅耳。
“侯爺,大夫來了!”
彥翎領着鐘離慕楚身邊的大夫進來。
霍奚舟眼裏的幽邃散去,一下松開姜峤的手,起身走開。
***
月洞門外的樹蔭下,鐘離慕楚靠在步辇上,半阖着眼,一只手不斷拈動着腕上的佛珠,動作不似面上那般淡定從容。
“郎主,秦大夫回來了。”
身邊的牧合提醒道。
鐘離慕楚霍然睜眼。不遠處,霍松親自将背着藥箱的大夫送了出來,又向鐘離慕楚說了一大番感謝的話。
鐘離慕楚此刻沒什麽心思應付霍松,草草地應了兩聲便要告辭。
下人們擡起步辇沿着石徑離開,大夫低眉斂目跟在步辇一側,沒走幾步,便聽得鐘離慕楚問道,“診過脈了?如何?”
作者有話說:
在被瘋批舅舅發現的邊緣瘋狂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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