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疼
為了說服霍老夫人辦芙蓉宴,姜峤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給她畫出了宴席章程。
從如何在短時間內收拾出半荒廢的園子,到如何在荷塘邊布置宴席,再到宴席上做哪些與景致相合的菜肴……
霍老夫人看得津津有味,從前在鄉裏辦壽宴節宴,雖也有些約定俗成的規矩,但總歸是越熱鬧越好,不似建邺城這些高門大戶,竟連筵席上的助興雅趣都如此講究。
從前霍老夫人只覺得這些世家的做派矯情刻意,可不知為何,聽姜峤一條條拆解,講明其中淵源,她竟覺得有些意思。
後半夜看得興致高昂,霍老夫人竟也動筆,亂七八糟畫了些自己的想法。
姜峤也不阻止,仍是耐心地幫她梳理思路,最終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将老夫人的想法也融進了芙蓉宴中。
到了晨曦微露時,連在一旁替姜峤傳話的小丫鬟都靠着梁柱昏睡了過去,霍老夫人也終于打着哈欠,答應辦這出芙蓉宴。
從霍老夫人那兒回到主院,姜峤眉眼間終于露出些疲倦,可望着手裏的畫紙,她又長舒了口氣。
這出芙蓉宴一開,雲垂野混進侯府便容易多了……
铮铮劍聲自不遠處傳來,姜峤垂眸斂起思緒,循聲望去。
院中,霍奚舟已然開始晨練,而昨日新來的春秋冬三個婢女正站在一旁伺候,雲歌拿着汗巾,雲煙捧着劍鞘,雲杉手裏端着甜湯。
姜峤正要上前的步子微微頓了一下。她看了看那梳妝整齊的三人,又低頭打量了一下與她們穿戴一樣,卻有些狼狽的自己,竟破天荒有些自慚形穢。
還是莫要上去做嬌花們的陪襯了,左右今日也輪不到她做什麽。
姜峤想着,暗自調轉了方向,剛想悄悄沿着廊下往房裏走,卻見霍奚舟恰好收了劍,面無表情地朝這邊看過來。
“……”
姜峤無奈停下,遙遙地朝霍奚舟福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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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奚舟微微眯眸,目光落在徹夜未歸的女子身上,此刻她躲在廊下陰影中,衣衫不似平日那般齊整,鬓邊的發絲也微微蓬起,看着竟有些憔悴。
姜峤行完禮後便匆匆起身,低垂着頭往屋裏走。
霍奚舟也收回視線,走到一旁,将劍交給雲煙,從雲歌手裏接過汗巾擦汗,再端起雲杉遞來的甜湯,心裏卻隐隐生出一絲浮躁。
這些瑣碎小事,合該一個人做就夠了。
姍姍來遲的彥翎也看到了姜峤的身影,忍不住多嘴提了一句,“雲娘子回來了啊,怎麽看着不太高興?”
雲歌、雲煙和雲杉三人齊刷刷看向他,吓得他不由噤聲。
霍奚舟又多往姜峤那裏看了一眼。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一日未見,他竟覺得她的身形都消瘦了。
霍奚舟擰了擰眉,入喉的甜湯都變得有些不是滋味。
***
白日裏,一晚上沒合眼的霍老夫人也在自己屋裏休息。醒來後,便叫了霍奚舟過來,與他說起了芙蓉宴的事宜。
霍奚舟原以為這芙蓉宴不過是老夫人閑來取樂的,聽完才意識到她竟是要開一出大型府宴,還要邀請他的同僚朝臣。
霍奚舟不由心生抵觸,皺起了眉。
霍老夫人便将姜峤昨日的話又說了一遍。
“欲除雜草,先種莊稼。”
霍奚舟眉眼間的不悅散去,略有些意外,“這是她說的話?”
霍老夫人點頭,又神采飛揚地跟霍奚舟說了芙蓉宴的計劃。
霍奚舟只聽了幾句,便知道霍老夫人對此事上了心,所以思忖片刻,終是應下了,答應過幾日便拟出賓客名單,只提出一個要求,絕不能鋪張奢靡。
不出兩日,武安侯府要操辦芙蓉宴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建邺城。
一時間,權貴世家們都在蠢蠢欲動,等着收到一張芙蓉宴的請帖。而平民百姓也對此津津樂道,感慨世事無常。
“武安侯府上次辦府宴,還是幾年前霍家小姐及笄的時候吧。”
“我還記得那次及笄宴,去的可都是些寒門武将。建邺城的這些世家大族,當年對霍氏那是百般瞧不上,現在呢?”
“現在當然還是瞧不上。像越氏、聶氏這些世家,能歷經三朝不倒,哪一個不是能屈能伸?但巴結是巴結,心裏該怎麽想還怎麽想,說不定還等着看笑話呢?”
“什麽笑話?”
“霍氏畢竟行伍出身,霍老夫人的那個性子你沒聽說過,能辦出什麽像樣的席面?”
衆人紛紛附和,談笑間不自覺帶了些輕蔑。
他們雖是取笑,但話倒是沒說錯,若這芙蓉宴是霍老夫人一人操辦,那大抵是世家眼裏的“見不得臺面”。
可現在不一樣了,武安侯府裏還有個姜峤。
熱鬧的侯府後院,霍松正差使着下人忙得熱火朝天,一撥人搬着盆景來來回回,一撥人清掃水榭擦拭桌椅,剩下的人圍着荷塘摘采荷葉荷花。
姜峤站在霍松身側,手裏拿着昨日剛繪完的圖紙,一處一處對照着看,臉上難得帶着些嚴肅。
圖上是她這幾日為侯府重新布置的造景,除了不能連根拔起的古樹,幾乎每處山石盆栽都被她移了位置。
“雲娘子,這是當日宴客的食具,你看看?”
霍松側身,向姜峤展示從庫房裏搜羅出來的蓮紋金盞、青玉蓋碗和烏木鑲銀箸。
“……”
姜峤暗自嘆了口氣,取出紙筆寫道。
「只留青玉蓋碗,其它都送回庫房」
「杯盞箸勺都要青玉的」
霍松還是有些不甘心,“那要不要……”
話音未落,姜峤的下一張字條已經遞到了他眼前。
「不要鑲金鑲銀」
霍松這才揮了揮手,吩咐下人按照姜峤的囑咐去辦。
荷塘邊的下人剛采摘的荷葉荷花經過,姜峤取了一片荷葉,轉着葉莖,突然又有了主意,剛想寫下來,卻被風風火火趕來的霍老夫人打斷。
霍老夫人拿着芙蓉宴當日的食譜,滿臉困擾,“雲皎,這怎麽都見不着葷腥啊?而且分量就這麽點,能吃得飽嗎?”
姜峤耐心地拿起筆解釋。
「既是芙蓉宴,自然要清淡雅致為主。而且現下這個時節,暑熱正熾,大魚大肉也是難以下咽」
「更何況,這次前來赴宴的賓客,都不是為了飽腹而來」
霍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将食譜交予霍松,與姜峤一起站在樹蔭下望着滿池荷花和滿園翠色,感慨道,“這麽一整修,園子果然好看多了。”
霍老夫人側頭,望見姜峤眼下隐隐的青色,有些心疼,“這幾日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侯爺。”
姜峤笑而不語。
霍老夫人擺擺手勸道,“這裏也布置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休息。”
姜峤拗不過霍老夫人,便收拾圖紙離開了荷塘。可走到一半,她仍是不放心,便在園子外的游廊上坐下,透過廊上的雕花窗格偷偷打量園中的狀況。
姜峤如此兢兢業業,一方面是覺得,這出芙蓉宴是她為了見雲垂野才促成的,她既提了出來,便不能讓霍家因此丢臉。
另一方面,她也确實是為了一個人,但這個人卻不是霍奚舟。
從前在宮裏時,姜峤不止一次聽霍青蘿提及,建邺城這些士族從來瞧不起霍氏,一直在背地裏對霍氏的做派冷嘲熱諷,就連霍青蘿冷冷清清的及笄宴,都變成了他們的談資。
姜峤想替霍青蘿出口氣。
想起霍青蘿,她的心情又低落起來,忍不住靠着身側的廊柱微微發呆。
日影漸斜,荷塘邊的下人們紛紛收工。霍老夫人也打算離開,剛一轉身,卻看見連着幾日晚歸的霍奚舟朝這裏走了過來。
霍老夫人迎上去,口吻裏帶着些炫耀,“看看,是不是不一樣了?”
霍奚舟面無波瀾,朝燦然一新的園子掃了一眼,只吐出兩個字,“尚可。”
想起姜峤這幾日的辛勞,霍老夫人忍不住替她邀功了幾句,特意強調了她今日眼下的烏青有多顯眼,還連說了幾次讓霍奚舟晚間去看看她。
霍奚舟随意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态度仍是敷衍。
悄然無聲的游廊,霍奚舟從拐角處走了出來,沒走幾步,卻突然頓住。
不遠處,身穿雪青色衣衫的女子坐在雕欄邊,靠着廊柱睡得昏昏沉沉。
陽光穿過樹梢,剛好落在她白皙光潔的面上,将她眼下的淡青色照得無所遁形。
似是聽到了什麽動靜,姜峤從夢中驚醒。她轉頭張望了幾眼,卻一個人影都未曾看見。
正當她揉了揉酸疼的脖頸要起身時,頭頂卻被低垂的枝葉掃過。
姜峤擡眼望去,只見身後那棵老樹不知被什麽壓斷了半根枝桠,剛好懸在她的頭頂,為她擋去了刺眼的日光。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可能又會賊心不死地改文名改文案,但封面暫時不動哈,大家就當沒看見……反正對原故事情節是沒有影響的!只是表述方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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