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垂憐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冽嗓音自車簾外傳來,不鹹不淡地問了幾句話。搜捕的人便告退離開。
車簾被掀開,姜峤怔然擡眸,隔着紗簾對上馬車外高大颀長的绀青色身影。
霍奚舟掀着車簾,望見自己馬車裏多出一個帶着紗笠的女子,還以為又是哪家府上送來自薦枕席的,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惱火。
他厲聲道,“滾下去。”
在侯府待了這麽幾日,這還是姜峤第一次聽見霍奚舟如此疾言厲色地說話。哪怕是那日在樹下逼問,也不至于如此。
姜峤聽出他口吻裏的憎惡,略微有一絲被刺到的感覺。
見女子縮在角落紋絲不動,霍奚舟眸色更冷,擡手要将人丢下去,然而手探至紗笠附近,他卻心念一轉,猛地将紗笠揭開。
薄紗落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姣好面容露了出來。
“是你?”
霍奚舟眼裏的戾氣稍散,掠過一絲錯愕。
姜峤抱着膝蜷縮在角落裏,一張素白的小臉低垂着,鬓邊發絲淩亂,額上還沁着些汗珠,說不出的狼狽和楚楚可憐。
注意到她手指絞着衣裙的小動作,霍奚舟擰眉沉默了一會,口吻仍是冷酷的,仿佛只當她是個陌生人,“你為何在此?”
昨夜才潇灑利落地跟眼前這個人拜別,現在竟又一幅喪家之犬的落魄樣,着實是有些尴尬。然而想起外面的追兵……
臉算什麽,命才是最重要的。
姜峤咬了咬唇,很快就抛開了內心那點兒羞恥,伸手牽住霍奚舟的衣角,寫字道。
「妾來尋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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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奚舟面無波瀾,“你已不是侯府的人,尋我做什麽。”
姜峤在他的衣角慢慢比劃。
「妾後悔了,想回到侯爺身邊」
霍奚舟頓了頓,一時竟氣笑了,嘴角輕扯,帶着幾分涼薄和漠然,“你以為武安侯府是什麽地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姜峤心情低落地垂眸,抿了抿幹澀的唇瓣,手也從霍奚舟衣角滑落。
霍奚舟拂了拂衣角落座,本想叫姜峤下車,可話到嘴邊,竟又想起她留下的那幾句詩,和那詩句上沾着的淚痕。
他忍不住往前傾了傾身,手肘撐在膝上,淡淡道,“昨夜那麽堅決,今日又為何改了主意?”
姜峤心念一動,擡眼望向霍奚舟。
霍奚舟正居高立下地盯着她,偏了偏頭,一根手指支着太陽穴,輕挑眉梢,不自覺端出了些兵痞的架勢。
姜峤垂眸,輕輕吞咽了一下,繼續寫道。
「昨夜之事另有隐情,但妾身對侯爺的心意從未摻假……」
剛寫到一半,霍奚舟突然湊過來,姜峤下意識往後縮,卻被一只手按住後頸。
那張冷峻鋒利的面容在姜峤眼前猝然放大,又堪堪停住,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峤的表情,薄唇輕啓,“當真?”
霍奚舟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峤。
眼前的女子自從進了侯府,口口聲聲說對他情根深種,心心念念要留在他身邊,每日做着撩撥他的事,每日寫着愛慕他的詩,可偏偏昨夜那樣好的時機,她竟退縮了。
霍奚舟眼前又閃過那雙驚懼和抵觸的眸子。昨夜她的反應定是做不得假的……
若真是情根深種,會是那般反應嗎?
霍奚舟并不确定,所以才想再試探一次。
意識到霍奚舟在窺探自己的反應,姜峤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她下意識攥緊了那一角绀青色衣擺,神色癡癡地盯着霍奚舟,生怕被看出一絲一毫破綻。
突然,馬車外傳來喧嚷的人聲,瞬間打破了兩人的暧昧對峙。
“我等是鐘離府的人,正在捉拿府中逃奴!”
聲音越來越近,甚至已經到了車簾跟前。
“馬車裏是什麽人?鐘離府捉拿府中逃奴,可否掀簾一觀?”
霍奚舟被轉移了注意力,側眸望向車外,按在姜峤脖頸的力道也略微松開,好似下一秒就要擡手去掀車簾。
姜峤心一橫,猛地直起身,雙手用力攀住霍奚舟的肩,仰起臉貼了上來。
淺淡的香氣瞬間盈滿鼻尖,薄唇上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霍奚舟眸光一縮,晦暗不明地落在姜峤臉上。
女子緊閉着眼,長睫抖顫,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陰影,眼角那粒淺痣正好點綴在半明半暗的界限。
車簾突然被拉開,這一幕正好落進衆人眼中。
狹窄逼仄的馬車內,一男一女唇瓣相貼、呼吸交纏。男子按在女子後頸的手掌還未來得及撤開,而女子搭在他肩上的手也在微微發抖,看上去便像是正在被強逼着做這種事。
察覺到車外的日光照進來,女子慌忙移開唇,一下側頭将臉埋進男子頸側,不欲被人看清自己的面容。
還未等鐘離家的人有所反應,霍奚舟便摟緊了懷裏的女子,刀子似的視線掃向車外,一臉陰鸷地啓唇,“滾。”
頓時,車簾被放下,車外的人連連告罪,飛快離開。
霍奚舟低眸觑了一眼姜峤,松開摟在她腰間的手,姜峤失了力氣,身子驟然滑落,一下跌坐在霍奚舟腳邊。
強忍着又想幹嘔的欲望,姜峤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攥緊霍奚舟的衣角,一邊寫字,一邊擡臉看向他。
女子眼裏盈着水色,雙頰泛着淡淡的緋紅,面上盡是羞怯和委屈,就連鬓邊微亂的發絲都像是在撩撥人心。
「求侯爺垂憐」
霍奚舟眸色倏然一沉,別開視線,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耳廓隐隐發紅,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不可聞的一聲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