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淩晨一點, 新亞洲一區二區交界處某條三不管的公路邊,慘叫聲突兀地劃破夜空。京海站在疏于維護而不停閃爍的路燈下, 平靜地看着邊骁把兩個混小子揍得滿臉是血。
他和邊骁約定一小時前在公路酒吧裏見面,這裏處于半安全區,沒有監控沒有執法人員出沒。他需要掌握上層的動向, 當初是邊骁放他走的, 他有理由信任對方。
至于現在為什麽會在路邊打人,只能說是那倆混球自找。
這倆人喝酒不付賬,并指責老板賣假酒,吵吵了幾句就開始打砸吧臺。按道理說消費者和商家之間的糾紛礙不着物管局特勤人員的事,邊骁也不是愛管閑事的主, 京海則是必須低調。可就在他倆從吧臺端着杯子往卡座那邊挪時,背後“唰”地飛來個酒瓶子,正砸邊骁背上。
邊骁回過身,瞪着剛朝自己摔瓶子的家夥, 要求對方道歉。結果那傻逼非但不道歉還亮出別在腰間的槍,沖邊骁來了句“去你媽的,能讓老子道歉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世界上似乎永遠不會缺少這種人——嚣張跋扈, 同時又愚蠢到無可救藥, 搞不清自己的對手有多麽危險,仗着把破槍撐腰就敢肆意發出侮辱和威脅。
那狂妄的話語在邊骁聽來完全和“打我啊”劃等號, 他立刻決定成全對方, 甩手将杯子砸到那傻逼頭上。那家夥的腦袋登時像個爛西瓜似的湧出鮮紅的液體, 兩腿打結咕咚歪倒在地。
旁邊那個一看同伴吃虧回手就要拔槍, 還沒打直胳膊呢突然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槍眨眼間脫手而飛。
誰都沒看清是京海彈了顆花生豆打中他的腕子,然後那倆家夥就被邊骁一手一個拎出去教做人了。
邊骁的教育事業持續了大約有一刻鐘,在京海眼裏他出拳的速度跟放慢鏡頭似的。以前在訓練場裏,邊骁打爛一個沙袋頂多用十分鐘,今兒這頓打顯然是手下留情了。
他也看出來了,邊骁純屬發洩,算這倆混球倒黴,正撞槍口上。
因為那天沒能解決掉京海,邊骁被嚴厲地斥責了一番。現在他既要維持表面的忠誠,私下裏又得為未來做打算,還得保護張星不被上面審查關押,可謂壓力重重。
從剛才那段算得上推心置腹的談話裏,京海明了了邊骁的心境:一個從小受盡白眼和欺負的半獸人,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依靠;當有人對他說“我可以給你個機會,把所有欺負過你的人都踩在腳下”時,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抓住這條能将他拉出泥沼的繩索;他有了人類的身份,過去的所有都一筆勾銷,然而代價卻是替那些冷血無情的家夥幹髒活兒,同時還要承擔“背叛即死”的風險。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張星。而且如果繼續給那些家夥“打工”,背負累累血債,他早晚會失去身為“人”的資格。
然而一切忍辱負重的努力和攀爬,歸根結底不就是為了活成個人麽。
聽那倆垃圾微弱地噴出幾聲帶血沫的“對不起”,邊骁在其中一個人的外套上蹭了下手背的血跡,直起身,仰頭朝烏沉沉的夜空呼出口白霧。
Advertisement
“操,”他低聲罵道,“這年頭讓人道個歉真難。”
京海低頭笑笑,問:“還要再進去喝一杯麽?”
邊骁嗤聲道:“算了吧,鬧出這麽大動靜,我怕有人拍視頻傳網上去,那樣我一定會後悔沒把你抓回局裏換養老金。”
“謝謝,”京海誠懇致謝,“如果那天不是你幫忙,我可能已經死了。”
邊骁擺擺手,示意他往旁邊走走。那倆垃圾是沒耳朵聽他們說話了,估計這會兒腦子裏正在開交響樂音樂會,但萬事仍需謹慎。
“就算我拼盡全力阻攔你也不會死,我确實打不過你。”邊骁邊走邊說,“不過話說回來,你那天下手可夠狠的,我顴骨骨裂,肩膀穿透傷,還斷了四根肋骨。”
京海也抱怨道:“你掰斷我翅膀來着,忘了?”
他确信邊骁的力氣肯定遠在自己之上,當然力大無窮是半獸人的标配,還有驚人的彈跳力。獸人的血統即是如此,異變的基因使每一個肌肉細胞都強化到極限,爆發力極強。
邊骁咧嘴笑笑,轉而斂起笑意切換話題:“我找過姚芝了,她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京海頓住腳步,猶豫了一會,說:“她為人很現實,你不能過分地信任她。”
點了下頭,邊骁繼續說:“她把卓漢關進了DS區,當然了,她是在保護他,哦,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別跟雷亞說。”
“嗯,”京海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我的事連累太多人了。”
邊骁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你上一任隊長就是因為不服從命令被解決掉的,要我說你們一隊真是人才輩出啊,明明都是血族混血,卻一個個卯着勁兒地反抗老祖宗。”
“……我不是混血,是純血。”
“我操,那你還能跟雷亞談戀愛?”
“我是複制體,修補過基因缺陷。”
“複制體?誰的?”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京海長長呼出口氣,熱氣遇冷化作團團白霧,滿滿都是無奈。
回到作為臨時駐地的倉庫已近淩晨三點,京海看雷亞還沒睡,站在虛拟屏幕前不斷滑動頁面。
聽到門響,雷亞回過頭,沖他笑着說了聲“回來啦”。這種有人等待自己晚歸的溫馨,京海從未體驗過,所以他咽下湧上喉嚨口的說教之詞,走過去從背後圈住雷亞的腰,低頭在對方頸後的齒痕上印下一吻。
雷亞縮了下肩膀,并未阻止他跟自己撒嬌。
“看什麽呢?”他問。
“從尹局家到局裏的路線圖。”雷亞歪過頭半靠進京海懷裏,“既然你想抓他,總得選個好下手的地段。”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好像正在籌劃的不是綁人而是假日周邊游。
“我考慮的是,不如直接去他家裏,”京海說,“他的車有能量保護層,光盾沒用,而且他現在一定加強防護了,路上不好動手。”
雷亞并不很贊同:“那他家裏也應該布置了人手,而且那是人家的地盤,你就這麽闖進去,不是找死?”
“沒想到我在你眼裏這麽沒用。”京海故作哀怨狀,挪動手掌扣住雷亞弧度舒緩的腹部,“可不能讓孩子們聽見你诋毀他們老爸的能力。”
“哈哈——”雷亞拿腔拿調地嘲笑他,“就收起你那副自大的嘴臉,看着起雞皮疙瘩。”
下一刻,他被京海原地轉了半個圈兒,後腦勺陷進了虛拟屏幕裏。京海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審視着一件絕世珍寶,那眼神真給他看得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然後一個輕柔的吻落到了他的眼角上,不帶任何情/色意味的、安撫性的輕吻。
“相信我。我一定會解決掉所有能威脅到你的因素。”
京海柔聲傾訴着自己的心意。
“記着,我不需要你做英雄,我要你活着。”雷亞擡手勾住他的脖子,回贈了他一個同樣輕柔、印在唇上的吻,那雙星眸在虛拟屏的映照下光芒璀璨,“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不想再經歷那種日子,你能體諒我的心情麽?”
光是雷亞不辭而別就足以讓京海心碎,所以他完全能想象失去“林寰”後雷亞有多麽艱難,那種壓抑到極致的痛苦足以摧毀任何人的意念。
“明白。”
他低下頭,用炙熱的吻烙印自己的承諾。
“咕——”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鳥叫,把吻得熱火朝天、準備胡撸幹淨桌面來一發的倆人驚得立刻分開。
九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它一百八十度倒轉着腦袋,笑得賊賊的,像個故意撞破雙親好事的熊孩子。
一邊幫雷亞胡撸着上下起伏的胸口,京海一邊暗自吐槽——老金把九兒擱店裏絕不是為了弄個保镖,天天被只貓頭鷹觀摩好事兒誰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