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隊裏裏外外徹底搜查了金家別墅, 沒有找到京海的蹤跡。姚芝站在三樓的天臺圍欄邊, 遙望遠處那片結了層薄冰的人工湖,終是呼出憋悶在胸腔中的一口濁氣。
即便是那天邊骁沒來動搖她的立場,她也從心底裏不願與京海兵戎相見。來搜查是因為有個獨眼混混向物管局舉報,說看到疑似通緝犯京海的人物在這棟別墅進出。
接到搜捕任務,姚芝并未立刻帶隊過來, 而是先調查了一番別墅主人的情況。畢竟京海的腦袋價值一億,想一夜暴富的大有人在, 物管局一天至少能接到上百個舉報信息, 都挨個去現場勘驗真實性得活活累死他們。
金富貴的社會關系一投到虛拟屏幕上,參加會議的同僚中立刻有人喊道:“我認識這個叫楊筱的, 他跟雷亞是同期,之前還來咱局裏看過京海……诶,卓隊應該更清楚,他們仨原來在高級訓練營就是一個組的。”
姚芝聞言将視線投向一直低着頭的卓漢,遲疑片刻把所有人都轟出會議室, 單獨與他談話。
姚芝雙手抱胸, 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語調冰冷地問:“卓隊, 你知不知道光憑知情不報這一點, 我就可以把你關進DS區?”
“姚隊,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雷亞自從辭職後再沒跟我聯系過。”
卓漢明顯有些坐立不安, 一直不停地抖着腿。他現在已經正式升為三隊隊長, 盡管他一點兒也不想幹這份差事。尤其是出了京海的事情後,他不止一次動過辭職的念頭。但是剛成家,況且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這種時候辭職顯然不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該幹的事。
要是被關被審查就更糟糕了,得把滕希急死。
“那就給我點兒有用的消息,不然上面那不好交待,畢竟全局上下都知道你和雷亞是過命的交情。”
事實上姚芝并不想關卓漢,但也不能完全不追究,一旦剛才發生在會議室裏事傳出去,那個六翼的白發家夥肯定不會放過卓漢。京海叛逃所産生的影響已經波及到了整個特勤處,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通訊內容都被監視監聽,包括她在內。
人人自危。
卓漢緊抿着嘴唇,只是搖頭。他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可上面扣給京海的罪名他一個都不信。他是不了解京海,但他了解雷亞,他堅信雷亞的選擇不會是通緝令上描述的那種敗類。
見他不肯言聲,姚芝長出了口氣,說:“卓漢,你得為滕希還有你們的孩子着想,我不拿你開刀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就像剛才那種情況,你說你不知道,別人信麽?”
“姚隊!我真沒雷亞和京海的消息!”讓卓漢出賣雷亞無異于捅他一刀,更何況他真是什麽也不知道,“老金和楊筱我也好久沒跟他們聯系過了,就知道他們在北邊的安全區定居而已。”
姚芝閉了閉眼,終是無奈道:“對不起了卓隊,先委屈你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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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輕叩桌面,随即從外面進來兩個一隊隊員。他們一左一右把卓漢從椅子上架起來,同時将粒子铐铐上他的手腕。
卓漢震驚地看着她:“你要抓我?”
姚芝先是點了下頭,随即又搖搖頭,輕道:“就當是保護你的一種手段吧,要是換個人抓你,你未必能活着走出DS區。”
從天臺上下來,姚芝挨個房間又看了一遍。家具上都蓋着白布,看起來是準備離開一段時間。即便是沒找到京海在這生活過的痕跡,現在她也能确認這家人是在躲避。
至于躲什麽,還用問麽?
不過距離京海叛逃事件過去将近一個月了,還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值得追蹤,上面的耐性已經快要被消磨幹淨,她還是得拿到确鑿的證據來交差。據她所知,尹局正在籌措發布針對雷亞的通緝令。
這時隊員走過來,向她報告:“姚隊,地下室的門鎖着。”
姚芝探身看了眼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合金大門,淡淡道:“拆了。”
幾秒種後,在粒子刃切割柱狀金屬鎖舌時飛濺出的火花中,沉重的合金門無聲洞開。
沒有通電,地下室裏缺少照明漆黑一片。姚芝激活光盾照亮臺階,順着一級級走下去。幽幽藍光的映照下,她看到牆上有很多被撞擊出的凹陷和裂痕,還有疑似蝠翼齒狀骨銳利尖端刮擦的痕跡,看上去像是在極端痛苦中掙紮所遺留下來的。
——被邊骁打了一頓,至于疼成這樣?
姚芝略感疑惑,繼而照向其他位置,發現承重柱上殘留着暗沉的血跡。
“把檢測儀拿下來。”她沖上面喊了一聲,不多時便有個隊員送下來一臺手持式快捷檢測儀。
這種儀器可以像測血糖那樣檢測微量殘留的DNA用來做對比,同時還能做初步的毒理藥理分析。她往血跡上噴了點藥水,再用帶芯片的試紙沾取後插到儀器裏,靜待三十秒,投到空氣中的虛拟屏幕上即跳出與京海的DNA數據相匹配的結果。
意料之中,姚芝并不驚訝,随即又因屏幕下方顯示出的藥理檢測皺起眉頭。
“黑洞”?京海體內怎麽會有這種玩意?
到晚上滕希才知道卓漢被抓了,頓時急得六神無主。DS區他進不去,姚芝又不在局裏他沒人能問個所以然,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給羅勝打電話。
“爸——”滕希開口就拖出了濃重的鼻音,“卓漢讓姚隊給抓了!你快想想辦法!”
“因為什麽?”羅勝聽兒子帶哭腔頓時頭皮一緊。雖然他還沒正式同意這倆孩子的婚事,但他很清楚卓漢對滕希來說有多麽重要,再說滕希現在的情況真要急出個好歹絕是要他老命。
“誰都不肯跟我說具體發生了什麽,姚隊又不在局裏,我問不到具體情況。”
“別着急,我這就給姚芝打電話。”
“嗯,問清楚趕緊給我回電話啊!”
挂上電話,羅勝先給滕希的組長打了過去,叮囑對方幫忙照看下兒子然後才撥通姚芝的號碼。打第一通姚芝沒接,他隔了兩分鐘又撥了過去,這次又響了十幾聲對方才接起。
“羅教官,有事找我?”姚芝大概猜出了對方目的,所以一開始并沒有打算接電話。畢竟,如果不是工作上的必要溝通或者緊急事件,羅勝從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她。
一個單身一個鳏居,大約從三年前開始,他們會偶爾一起過夜彼此慰藉。不過一直以來都未曾向對方表露過任何心思,他們目前的關系撐死了算炮友。
“你把卓漢抓了?”
羅勝的語氣說不上是質問,但能聽出隐隐有些不悅。
“嗯,有關京海的行蹤,他被懷疑知情不報。”通訊會被監聽,姚芝不便解釋自己的真實目的,“羅教官,鑒于你和他之間現在是法律上的父子關系,我建議你不要介入,否則很有可能會連累你和滕希。”
羅勝最恨被人威脅,更何況說出這種話的還是和自己坦誠相見過且彼此知根知底的人,不禁氣道:“僅僅是懷疑?姚芝,你什麽時候開始做事如此敷衍了,沒有證據就好抓人?”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你沒立場質疑我。”姚芝邊說邊皺起眉頭。她絲毫不想冒犯羅勝,然而身不由己,一旦被寰察覺到她的立場不夠堅定,她必然和京海一個下場。
京海能逃得掉,可她的話,十有八/九是白白搭上條命。那個叫寰的家夥過于強悍,和他相處時,她總會有種青蛙被蛇盯上的感覺。而且正所謂君心難測,她根本無法從那雙視溫接近絕對零度的眼睛裏看出任何情緒。
羅勝那邊沉默了一會,又問:“那你們打算怎麽處置他?”
“不好意思羅教官,這是物管局的內務,而你是訓練營的教官,我們有規定,不能向無關者透露信息。”
驀地,暴怒的咆哮從聽筒中傳來:“少廢話!他是滕希的丈夫,是我的家人!姚芝!你別他媽跟我打官腔!”
這一瞬間姚芝忽覺胸口揪痛不已——原來被自己所重視的人誤解、埋怨和指責,竟是如此令人窒息。
所以說,她确實愛這個人,只可惜眼下并非訴衷腸的好機會。她會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不是現在。
“我能保他不死,這你滿意了?”
“……我要見他。”羅勝的語氣有所緩和。
姚芝堅定道:“不行。”
“讓滕希見他也不行?”
“別為難我,羅教官。”
那邊“喀”地挂斷,姚芝随即脫力地垂下胳膊,默默嘆了口氣。
她現在徹底明白了,當初邊骁不惜當衆挑釁京海,其目的是為了保護張星,把他不知道雷亞行蹤的事散得人盡皆知。否則以張星和雷亞的關系,出事之後第一個被抓的肯定就是他。要說邊骁看着是個粗線條的家夥,卻沒想到為了守護所愛,心思能細膩到這種程度。
所以現在她要守護的不光是羅勝這個人而已,還有對方所珍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