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東和胖師傅反應夠快,從陳老五的筷子下搶救回一小半。
孟花熙問:“神醫,這豆腐能吃嗎?”
陳老五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巴,道:“能吃,當然能吃。”
孟花熙松了口氣,小東和胖師傅不會有事了。她說:“如果你們還想吃,剩下的自己分了吧。我再準備準備,到點就要開店了。”孟花熙将豆腐缸遞到小東手裏。
小東捧着豆腐缸,就像是捧着一缸金子。但他沒馬上吃掉,他還算有點良心,自己吃好了,還知道也為店裏做打算。他說:“花熙,你把豆腐都給我們吃了,外面的客人吃什麽?”
孟花熙說:“我寫好了告示,今天沒有釀豆腐,讓他們明天再來。”
“別別別,千萬別……”小東一聽孟花熙這話腦殼疼,他一手捧着豆腐缸,騰出另一只手扶額頭。“信不信,你将這告示貼出去,外面排隊的客人,能把你給吃了!”
孟花熙說:“那怎麽辦?這會兒了,重新再做新的,怕是來不及。”
小東想了想,他看了看豆腐缸裏剩下多少,道:“我說要不這樣,我們推出新品種,将剩下的這些臭豆腐拿出去賣。大家吃不着釀豆腐,吃臭豆腐也不錯啊。”
胖師傅篤定道:“這辦法肯定行不通,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鼻子聞不着味兒?你也不看看,你這一缸豆腐揭開,吓跑了多少人,大家聞着這臭味兒就不愛來的。”
“那你說說看,你還有什麽辦法?”小東反唇相譏道:“雖然是有人不愛這味兒,但也有人喜歡啊。反正今天拿不出豆腐來,外面那幫餓綠了眼的人會把我們吃了,還不如拿這筐子豆腐去碰碰運氣。”
“這小子,說得有點道理。”陳老五贊許道。說話間,他又伸出了筷子,企圖再偷上一塊。
小東眼疾手快,抱着那豆腐缸就跑,大罵道:“糟老頭,你吃飯給錢了嗎?”
大家合計來合計去,除了小東這辦法,還真沒別的法子了。最後幹脆死馬當活馬醫。
到了辰時,胖師傅照例打開客棧大門,大門一開,那臭味兒更濃郁了,守在店門口等候開店的食客們立刻捂住口鼻一哄而散,“太臭了,太臭了!”
酸秀才臭得實在受不了,忍不住詩興大發,賦詩道:“此臭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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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人跑了一大半,還有一小半沒跑的,裏頭一半是餓得跑不動的,一半是臭得跑不動的。
小東笑眯眯地跟大家拱手招呼道:“各位爺,今天實在抱歉,沒有釀豆腐賣了,但有別的豆腐,你們瞧瞧?”
小東揭開豆腐缸給大家看,沒跑動得那群食客幾乎窒息了,他們紛紛用袖口、領口護住口鼻,道:“有話好好說,怎麽可以放臭皮蛋?!”
“不吃不吃,太臭了,沒人吃你的臭豆腐!”大家不僅不買小東的賬,而且極度憤恨。
小東腦子機靈地一轉,馬上想出了新辦法,他用手肘推了推孟花熙,道:“花熙,你不是跟樓上那位爺挺熟的嗎?你想辦法把他弄下來,給我們當個托。”
“不行,”孟花熙認真地搖了搖頭,道:“雖然神醫說吃了沒事,但我還是不放心,得看看你們今天晚上會不會拉不拉肚子。”
小東:“???”
遠在書軒查花名冊的李修平突然打了個噴嚏。
魏炎道:“殿下莫不是風寒?”
李修平揉了揉鼻子,道:“我估計是哪個小壞蛋在班後說我壞話。”
“當托,那位爺估計不行,”胖師傅搖了搖頭,無比遺憾道:“他長得太出衆了,看一眼就能記住,來這兒吃飯多的人,誰不記得他?讓他當托,太沒有說服力。”
局面一時很尴尬。眼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個身材颀長的高個子男人沒走。
那人穿着粗布衣服和草鞋,依在牆角邊,頭上戴着一只大大的草帽,幾乎遮住了整張臉,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這才發現他的五官是塞外人特有的鋒利,高鼻深目,嘴唇單薄。但他的眼珠卻又是黑色的,并不是塞外人的淺棕色。
他不肯走的原因,是他實在走不動了。他微閉着眼,風塵仆仆地靠在牆邊。
小東心中大喜,蒼蠅腿也是肉,如果能将豆腐賣給這個人,今天的生意便是開張了。他連忙端了一盤臭豆腐跑了過去,殷勤地獻寶道:“爺,餓了吧,要不要嘗一下我們這兒的臭豆腐?”
那人漆黑的眼睛在闊大的帽檐下擡了擡,細窄的鼻翼動了動,道:“這是什,麽東西。”
這人說話時尾音不穩,斷句也是古怪,應該不是本地人,而是塞外的旅人。
小鎮地處邊塞,是塞外和本土的交界之處。每逢四至五,青黃不接,塞外人養的牛羊還沒長好,不能拿去換糧食,于是他們便會帶着塞外才有的藥材、或者是小羊仔、小牛仔,進城來換錢買糧食。
邊塞常年戰事紛争,本土人看不起塞外蠻族,而塞外蠻族又惦記着肥沃的土地,因食物、金錢而起的殺戮頻繁。
為了保護本土人不受外族侵害。那位遠在京城的,昏庸的老皇帝,頒布了唯一一條能夠讓他死後受到愛戴的條例,每一個外族人進城,都必須在花名冊上登記,并且具備他們族長的文書,一旦有人違背這條法,擅自進入,便将視為謀逆之徒,進行處決。
這人應該便是受到了族長首肯,來鎮上交易的掮客。
小東見那人聞着味道也沒吐出來,知道有戲,忙趁熱打鐵:“這叫臭豆腐。”
“臭豆腐?”那人學着小東的語氣念了一次。
臭豆腐的氣味還是難聞,但他的喉結全上下一動。他是真的餓了,雖然他從沒吃過放壞了的東西,但現在,就算面前的是一塊石頭,他也能整個吞下去。
那人輕輕吐出一口氣,嘗試着吃了一口。
“唔……!~”
這外族人,表達好吃的方式也和本族人不同。他的舌尖在口腔的上颚上彈了彈,發出長長的顫音。
他忍受得了豆腐散發的怪味,甚至品味着豆腐的鮮鹹,充分感受柔軟的豆腐在舌尖融化的刺激。這味道刺激了味蕾,讓人食欲大開。
吃完臭豆腐,他又嘗試着喝了熱湯,吃了大白饅頭、小米粥、豬肉餡的大肉包子,還有一大碗香噴噴的芝麻醬幹拌面。幾乎店裏的每一道菜,能上的他都嘗試了一番。其他菜品的味道無可挑剔,但最讓他發現商機的,還是面前這臭臭的,不起眼的豆腐塊。
外族人的口味與本土人不同。他們的口味偏重,喜歡吃大魚大肉,尤其是膻味極其重的羊肉。因此他們對氣味較重的飯菜可接受的程度也要高一些。
那人問:“你剛剛說這個叫什麽?”
小東說:“臭豆腐,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好吃?”
“唔……!~”那人又感嘆了一聲。
他說:“這道菜是誰做的?”
小東伸着脖子叫孟花熙道:“花熙,快來,有人找你。”
孟花熙掀起簾子從後廚出來。那人面露驚訝,他淺薄地揣測,以為能做出這道菜的,至少是一個身材巨大的,中年廚子,而不是眼前這個,俏生生,水靈靈的小姑娘。
邊塞的氣候特殊,它既有塞外巨大風沙的粗暴,又有江南水鄉的陰柔,因此生長在這裏的人,身上也繼承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品性。時而熱情如火,時而溫柔如水,這種水火并濟的平衡,巧妙地體現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的面部五官分布,說話聲音,做事方式,都是那麽的引人注目。
但他這次來,并不是為了兒女情長。
“我叫納來牧,你可以叫我阿牧,”那人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叫孟花熙。”
“孟花熙。”那人舌尖笨拙地在上颚是蠕動着,勉強發出一個類似的音節,聽起來更像是花花。
“是這樣的。”納來牧兩手交叉,相并地放在了桌前,“我想跟你談一樁生意。”
和外族人談生意,這是一樁美差。因為他們手裏總是有一些這個地方沒有,價值高昂的新奇玩意兒,比如夜裏會發光的石頭,冬天是蟲夏天又是草的藥材。
但跟他們做生意,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外族人太精明、狡猾,像蛇一樣,是最會算計的商人。和他們做生意,千萬不要想着占便宜,因為不被他們诓騙,已經是最大的便宜。他們精通話術,會用蹩腳的官話,一分一毫地跟你細細算計。
納來牧道:“我很喜歡你做的飯,很遺憾,不能帶回去給我的朋友們品嘗。我想和你做一門生意,你每月做十缸豆腐,交給我,我給你十兩銀子。”
“呼呼……等等,等等。”小東利索地拾起陳嬸的算盤,吧嗒吧嗒算了一筆賬,“十缸豆腐,十兩銀子,也就是說,一缸豆腐,是一兩銀子!乖乖,我們這一缸,成本才一貫錢,賣給客人,也才八錢銀子,再說了,你的朋友到底有多少,十缸一個月哪裏吃得完?”
胖師傅一手緊緊捂住了小東的嘴巴,低罵:“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的客人,便是我的朋友,”納來牧笑笑,道:“我是做生意的,低價買,高價賣,看來這次是我失手了。不過沒關系,雖然用黃豆做成的豆腐成本低廉,但是它很美味,這美味裏是你的價值,所以在我眼裏,就能值這麽多錢。”
他向孟花熙伸出手,道:“我們缙族人做生意,如果成了,便雙方擊一次掌,象征合約成立,孟姑娘,你願意和我擊掌嗎?”
作者有話要說:
注:阿牧并不是男二,
我的文裏從來沒有男二這種生物,
修羅場是我永恒的雷點……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