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藏愛
朝清殿,皇帝議事批閱奏章的地方。昊景皇帝正在凝眉批閱奏章,但是有一個人的存在,卻讓原本靜谧的大殿不是那麽的和諧了——藥王姜華鵲。
白發白須的老頭,雖然頂着藥王的稱號,卻也不過是一介布衣,如今竟然這樣大搖大擺毫無顧忌地在朝清殿走來走去,這裏看看那裏摸摸,最重要的是昊景皇帝一點也不介意,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樣,聽之任之。
姜華鵲最先開口:“你還是那樣老奸巨猾,看起來和藹慈祥,實則腹黑至極!”
昊景皇帝并沒有擡頭,只是朱筆一揮,在一本奏章上批下鮮紅色的誅字,然後将奏本合起來放在一旁已經批閱好的奏章裏,這才擡起頭,又是那樣慈祥親和的笑意,望着姜華鵲道:“這次還要多謝你來和我演這一場戲。”
昊景皇帝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姜華鵲身邊,和他一起并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漸漸落下去的夕陽道:“你也看出來了吧,我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可是你看看現在的大胤,這個樣子交到太子手裏,我如何放心?總要替他将有些路鋪平,我才能放心。給太子下七日散這樣的劇毒,我也是于心不忍,可是他還太小了,不經歷磨難,怎麽能成長?怎麽能擔大事?”
平常人或許不懂七日散的藥理,但是藥王必定懂的,七日散不可能立即下藥便能立即發作,除非中毒之人受到嚴重的創傷。所以宮中闖入的刺客是敏仁皇後派來的人不假,但是給他下毒的人卻不是敏仁皇後,這也是那一日在景仁宮中傅長清要殺了敏仁皇後逼她交出解藥時候,昊景皇帝卻一而再攔住她的原因。因為下毒的人根本不是敏仁皇後,而是昊景皇帝自己。敏仁皇後會行刺太子也是在他計劃範圍內的,因那日赈災慶功宴上,傅長清愛慕魏連霍表現的是那樣明顯。所以昊景皇帝才想到此舉,他想試探敏仁皇後是否真有奪位之心,試探傅長清究竟有多愛慕魏連霍,同時試探傅家的實力。
而且這次他還有一個意外收獲就是傅長清竟然是這樣冷絕果敢的人,一點也不像一個大家中被嬌慣壞的嫡女。所以她若想反,她和她爹和她傅家真的輕而易舉。然而她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她愛慕着太子,愛慕到盲目了。所以他才和藥王聯合演戲,将姜知草送到太子身邊。一來牽制她,二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同時也給太子魏連霍敲響警鐘,這世上千千萬萬的女子,唯獨是不能愛她傅長清。愛一個人就會變得盲目,變得優柔寡斷,就會心軟,而傅家這樣的毒瘤,是不能心軟的。換而言之,他可以愛傅長清,除非有一天傅長清的身後沒有傅家了。
景仁宮中,魏連霍只穿了一件白裘衣,背着手站在窗前,他的窗前正對着一方荷塘,如今已經是夏天的末尾了,荷花已經漸漸敗了,只剩下茕茕而立的荷葉。魏連霍望着那些荷葉,恍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傅長清。其實第一次真的注意到她的長相的時候,是她驕傲地說:我的爹爹和哥哥會将他們的族群都趕到關外去的。那時候他就猜測到她可能是大将軍傅行止的女兒,所以那時候他才真正願意注意到她,因為若是能夠得到傅将軍的支持,那麽他在朝中也不會那麽孤立無援了。
所以那時候他怎麽做的?對了,他攢出最好看的笑意對她伸出手說:“随我躲一躲。”在融融月光下,在萬千荷花畔。
他究竟是怎樣對她動心的呢?
她太粘人?太直接?太驕橫?太強大?
好像都不是。
是因為她的出現,讓他覺得他在這皇宮中,甚至在這天地間再不是獨自的一個人了。她心疼他的孤苦,想拼了命地不讓他看起來那樣伶仃,她讓他覺得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一個叫做家的地方——她的身邊。
她帶着滿腔的愛意闖進他的生命,莽撞而又熱情,讓他不知所措。他想娶她,想把她放在自己的身邊,讓自己一身的漂泊無依有一個落腳的歸處。
可是老天為什麽這樣的殘忍?為什麽她是傅行止的女兒?為什麽她是大将軍的女兒?為什麽傅家要強大到可以撼動大胤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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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為什麽他不可以愛她?
為什麽啊?
他也想要一點點的幸福。只要一點點,就一個她而已。他想要的不多……并,不多啊!為什麽這樣還不能滿足?
有眼淚慢慢滑落。魏連霍慢慢閉上眼睛,背在身後的手指慢慢握緊,手背的青筋都慢慢暴起。突然一件鬥篷披在他的肩上。
魏連霍低下頭看着使勁想給他披上鬥篷的小手。再低下頭便看見了身後的傅長清。她笑彎了眼睛:“霍霍,你矮下身子一點點,我夠不着。”
魏連霍伸手擦掉眼角的淚珠,修長的手指伸過來要自己披上衣服,卻被傅長清躲過去,笑眯眯地愛嬌道:“我來給你披嘛。以後我做了你的妻子肯定也是要這樣照顧你的。”
魏連霍伸手抓鬥篷的手一頓,眼睛緊緊凝視着笑着眼角彎彎的傅長清,好半天才垂下手指道:“你就這樣自信以後會嫁給我麽?清兒。”他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悠遠低沉,像是在問她,也像是在問自己。
“自然。”傅長清像是沒聽見他語氣中的失落和絕望,笑得沒心沒肺道。她繞到魏連霍面前,堅定地望着他道,“我說過你愛上的人如果不是我,你會痛苦的。”
“可是為什麽我現在還是會痛苦?”魏連霍喃喃。明明我愛上的人是你啊。
傅長清以為他說她這樣逼他,讓他現在很痛苦,便抿了抿唇道:“除了我,你娶不了別人。哪怕皇上許諾了姜知草,那又怎樣,我不許,便不能成。”
魏連霍終于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精致的下巴慢慢擡起來,含着笑意望着她道:“你究竟有多狠?”有多狠能這樣左右他和她的姻緣?
“你喜也好,不喜也好。阻止我們的人,我不介意更狠一點。”傅長清仰着臉輕聲答道。
“好。”魏連霍笑着放下她的下巴,輕輕地将她帶進懷裏,這是他第一次抱她,恐怕也是最後一次這樣充滿愛意地抱她,他閉上眼睛,道,“我允許你再狠一點。”
無論他怎樣對她,只要她還肯對着他身邊的女人狠,那便說明她還愛着他,哪怕她愛他只是葉公好龍,可是他愛她已經是尾生抱柱了啊!多麽不公平,所以他要對她狠一點啊,他要鏟平他和她之間的障礙——傅家。
清兒,我的清兒,你會明白麽?
因為傅長清在宮中待着的日子實在太長了,傅行止實在忍無可忍了,便進宮來求見皇上,将傅長清帶回了家,說是要教訓下這個丫頭,竟然敢給他下了藥,偷了傅家軍的行軍令,鬧得滿城風雨。昊景皇帝聽聞皺了眉頭,只是笑着勸道:“傅家丫頭可是有本事,此次救了太子殿下,功過相抵,将軍揮鞭子的時候可要手下留情。”
傅行止領了旨意便将不情不願的傅長清扯回了家。景仁宮中的魏連霍只是笑道:“她這樣的小孩子還真是讓人頭疼啊。”
一旁給他喂藥的姜知草望着他的笑容,羞紅了臉:“太子殿下方才的笑容真的是好看極了。”
“是麽?”魏連霍自己似乎也沒有意識到提起她的時候竟會有那樣溫和的笑意。
“當日在江都,民女大人是太子殿下,有不敬的地方還請太子殿下恕罪。”姜知草繼續道。
魏連霍依舊一貫的溫潤謙和:“不知者無罪。姜姑娘不必介懷,而且這次還多些姜姑娘救了本宮,不然恐怕本宮便是那黃土中的一培了。”
姜知草大驚:“殿下不要胡說,哪怕殿下不是殿下,知草便是拼了命也會救殿下的。”幾乎是脫口而出。說罷才覺得唐突羞澀且大不敬,慌忙又低下頭。
魏連霍望着她低下頭羞澀的模樣,竟有些不喜,但并沒有表現出來,教養風度使然,依舊謙和溫潤,微微一笑:“那便多些姜姑娘了。”
“還有……還有……”姜知草有些支支吾吾,半天才下定決心道,“我的爹爹是怕他雲游去了,我一個人孤苦,這才向皇上讨了一個那樣不像樣的承諾,若是太子殿下不願意,我可以找爹爹去向皇上說明,我們不……”
“皇上說出的話便是聖旨,如何再改?”頓了頓,聲音變得幽遠,“況且,我也願意娶你。”
姜知草大驚,接着便是狂喜,眼角眉梢全是靈動笑意,望着魏連霍不知說什麽。
魏連霍只是望着她,眼神幽遠,不知道倘若他說願意娶她的時候,她會怎樣?她一定會高興的眼睛都笑彎了,還不忘得意地說:“我說過,你是逃不出我的魔爪的。所以你娶得人不是我,你會痛苦的。”
沒想到竟一語成箴,他娶得人果然不是她。
以她的個性,不知道是會殺了她還是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