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赈災
連續趕了幾天路,終于抵達受災最嚴重的地區。傅長清和魏連霍皆立在馬上,并排望着眼前的荒涼景象,到處是大水淹沒過的痕跡。難民們流離失所,有些因為饑餓倒在地上,有的因為疾病倒在地上。滿目蒼夷是可以形容這些情況的。魏連霍抿了抿唇,勒過缰繩朝當地縣衙奔去。
傅長清也策馬跟上。
魏連霍站在已經修葺好的縣衙前,便又去了當地知縣的家裏。拳頭緊緊地握緊。這裏和方才看見的完全不一樣,就像……就像不曾受過災一樣。門口重兵把守,想來是難民來鬧過,于是加大人手看大門。
傅長清望着眼前的情形,轉過臉看了看魏連霍,輕步走過去,握住他已經捏的青筋暴起的拳頭,柔聲說道:“天高皇帝遠,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着最龌龊的事,古來都是這樣。”
卻只聽見魏連霍喃喃說道:“他們根本不知道吃不飽飯有多麽痛苦。”
傅長清一頓,他是想起了從前流離宮外的日子了麽?雖然她不懂,但是卻和他一樣痛,痛他的痛。
“那以後就做一個讓百姓都吃飽飯的好皇帝。”傅長清望着他冷毅的下巴,輕聲說道。
魏連霍這才低下頭,緊緊盯着傅長清,半晌才道:“呵,你這樣無憂無慮,又懂得多少?”
傅長清絲毫不回避,坦然笑道:“一個家裏只要一個人懂就行,我不懂不要緊,你懂就行了,我只要幫着你做你想做的就好。”
魏連霍終于開始正視她每一次坦誠的表白,笑道:“究竟是什麽讓你這樣喜歡我?說實話,我很想知道。”
傅長清也笑了,他終究還是不記得,曾經他救了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一直在找他。停頓許久才道:“一見鐘情,你信麽?”六年前的初見,并不是一見傾心,而是因為你救了我,那是我整個少年時候的英雄夢。她想,将來有一天他愛上她的時候,她要将這些事再告訴他,然後和他生氣他竟然忘記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直到死,她也沒有等來那一天,他不愛她,從頭到尾。
魏連霍不再追問,而是上前走到門口,拿出腰牌。想來是消息早就傳來府衙,知縣早就吩咐,衆人便就立即跪了下來,也有人慌忙進去通報,不多時,一身肥膘的知縣便慌不疊地跑出來:“下官恭迎太子殿下聖駕。”
魏連霍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徑直走過他身邊,知縣要起身,卻聽見魏連霍冷聲道:“讓你起了麽?”
知縣慌忙又跪下。
傅長清好笑地跟過去,沒想到他也有這樣幼稚的一面。扯了扯他的衣角,魏連霍低頭看看袖腳上白皙細白的手指,這才冷聲道:“起罷,去将受災地區的受災面積,受災人數以及朝廷撥下來赈災糧款賬目拿來本宮過目。”
知縣慌忙起身,将魏連霍和傅長清請進室內,然後親自去書房取來賬目和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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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連霍強忍着怒氣,白皙勁瘦的手指捏着眉心,冷漠地将賬本放在書案上,傅長清蹙了蹙眉,拿過桌案上的賬本,翻了翻,然後又看了看此刻緊閉雙目,看似依舊溫和儒雅卻已經冷漠仿佛冰霜般的魏連霍。将賬本重新放到桌案上,然後望了望下面跪着的戰戰兢兢的知縣,冷聲道:“你先下去吧。”
知縣見太子并沒有狠言厲色,慌忙躬身退出。
傅長清見他出去,才低頭望着魏連霍,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眼角兩邊,輕聲讨巧道:“能将賬本做的這樣規整完美,大約也是一項本事。”
魏連霍擡起頭,眼神淡漠疏離,語氣如霜:“我說過,你太過無憂無慮了。”
傅長清不以為意,撐住他的檀木椅子扶手,和他四目相對,一派天真道:“前十四年,我的爹爹将我保護的很好,我想要的,我想做的,爹爹都拿來了給我,我過得如此順遂,自然是無憂無慮。”傅長清抿了抿櫻紅的唇瓣,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以後,你也強大到可以将我保護的這樣無憂無慮可好?我希望這樣簡單地過一輩子。”
傅長清說的實話,卻也有存了鼓勵魏連霍的意思,她希望他強大,她也會幫着他強大。但是也許下承諾,她幫着他強大,他必須娶她,保護她。
魏連霍緊緊盯着她一派天真的模樣,良久才轉過臉,輕聲道:“會有那麽一天的。”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會有他強大的那天,還是會有将她保護的滴水不漏的那天。可是直到後來,他以為她死了,他也終将沒有明白他今時今日在她面前說的這句話是個怎樣的心思。
傅長清見魏連霍緊皺着眉頭,似乎又陷入深思,立即直起身子,深呼一口氣,将魏連霍從椅子上拉起來,笑道:“既然看賬本看不出什麽端倪,不如我們去實地考察吧,眼見總為實。”
魏連霍被她拉起來,覺得她說的也是有道理的,便也就跟着她一道出來了。看着這些流離失所的難民,魏連霍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傅長清轉臉望着此刻盯着流離失所的難民,看見他勒住缰繩的手已經青筋暴起,指節也已經泛白,那大約是極力克制隐忍吧,傅長清知道他可能回想起從前宮外的日子,大概會有一些反應,但沒想到反應這麽大。不過傅長清倒是沒這麽大的憐憫之心,大概就是魏連霍說的她太過無憂無慮了,也或許傅長清當真是有一副硬心腸,對自己喜歡的事物全力喜歡并追求,對自己不關心的人或物,連一眼也吝啬。如今還肯在這裏幫助這些難民,不過是因為他在乎。
她不愛這河山百姓,如今肯關心百姓疾苦,只因他熱切地愛着這些百姓山河。
連着一整日,他們一起走過鄰近的幾個縣,每個地方都受災很嚴重,破敗的街道,褴褛的百姓,或行乞或病倒在地,孩童奄奄一息躺在羸弱焦急的母親懷裏。每一幅畫面都是那樣心酸。
突然一個不太相同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但是卻意外的和諧。且是個熟人,一個女熟人。
魏連霍前幾日在路上救下來的女大夫——姜知草。
她将背着的藥箱放在一旁,正在給一個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的孩子診脈。
她本就長得姣好動人,如今這般救人于水火的形象,配上她盈盈動人的一汪眸子,更是惹人憐愛。魏連霍不禁抿了抿唇。立在馬上,一直盯着她看。
傅長清看了看姜知草,又轉臉看了看魏連霍,心中滕然生出一股怒氣,從他救下她那一刻起,她便看姜知草不順眼了,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如今她竟然又出現在他們面前,而魏連霍又用這樣一種欣賞贊嘆的目光望着她,傅長清深深滴覺得那時候在路上沒有一刀結果了她,真的是很失策。
但傅長清也絕不是那種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卻無動于衷的人。
傅長清偏頭望着魏連霍,嘴角勾着笑意道:“沒想到你倒是在路上救了個幫手?”
魏連霍聽見傅長清的聲音,果然收回投在姜知草身上的目光,轉過臉望着傅長清道:“與我無關,只是她自己的善心罷了。”
“但是我看了卻很礙眼。”傅長清毫不避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反正在魏連霍眼中她就是這樣直接的人,且是一個深深喜歡他的人。
魏連霍皺了皺眉道:“百姓疾苦,家國大事面前,兒女情長須得放到一邊。”頓了頓,繼續道,“我希望傅姑娘能夠對她手下留情。”
傅長清心中在就怒了,臉上卻還在克制地笑着:“那是自然,只要你不對她留情,我自然對她留情。”
魏連霍深深地望着她,半晌沒有說話,只是夾着馬肚子,向前走了一步,卻又頓住,勒住缰繩,輕聲道:“我說過,她只是我遇見的一個路人。”
“那我呢?”傅長清幾乎是立即開口追問。
魏連霍沒有回話,也可能是回答了,傅長清沒有聽見,因為傅長清的馬受驚了!
傅長清的馬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在滿目蒼夷的街道上狂奔,傅長清本就長得嬌小,根本勒不住如此高大發狂的駿馬,只能颠颠倒倒地被馬帶着狂奔。傅長清覺得五髒六腑都快要被颠出來了。
突然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從胡同口拐出來,傅長清的馬不受控制直接沖了過去,拐出來的乞丐便被踢出了老遠,或許是終于遇見了障礙物,傅長清的馬也終于冷靜下來,此刻抱着馬脖子的傅長清才慢慢地從馬背上滑下來。
被踢出老遠的乞丐竟然還能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傅長清面前,只是根本站不住,剛走到她面前便就倒下了。傅長清此刻頭暈眼花,嘔吐出一些穢物,眼神卻還是模糊,朦胧間聽見一個男聲:“姑娘,你沒事吧?”
畢竟傅長清是從小便是練過的,即便這樣颠簸,半盞茶的功夫,人也醒的差不離了。那個乞丐還沒走。
傅長清見趴在她對面的乞丐一直捂着胳膊,臉色雖髒亂,但是也能看得出慘白,腳踝也擦破出血了。傅長清冷冷地望着他道:“你沒事吧?”問完也不等對方回答,便要起身牽馬走人。
“你覺得将我撞得這麽遠會沒事?”乞丐淡淡地開口,卻是一副無賴的形容,眼疾手快地抓住傅長清的衣角,“你撞了我,就想這樣一走了之?”
“那你想怎樣?”傅長清不耐煩道。
“不想怎樣,只是在這窮鄉僻壤,好容易遇見一個達官貴人,想碰個瓷。”
作者有話要說: 隐藏男主上線,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碰個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