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過去（一）
2006年，蘇瑛辦完小六父母的葬禮，帶着小六回到顧家。小六背着書包，任由蘇瑛牽着，眼神悲傷空洞。蘇瑛安排小六先洗澡休息，自己給丈夫顧承東打電話交代一聲。
“媽媽，你回來啦！”8歲的顧羲武一頭紮進蘇瑛懷裏，“媽媽，我可想死你了！”
蘇瑛輕點顧羲武額頭：“你是學習累了，怕沒人幫你對付你爸爸吧？”
顧羲武撒嬌：“爸爸太兇了，要我學好多好多東西。這幾天媽媽不在，可苦了我了！”
由于顧羲武是顧氏繼承人，成長道路十分枯燥無趣。蘇瑛心疼孩子，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兒子是不是繼承人，在嚴苛的顧氏教育下充分溺愛孩子。
“小五，還記得媽媽前幾天說要給你帶來一個新朋友嗎？”
顧羲武态度大為反彈：“我不要！我同學說了，這都是父母騙小孩子的。你們肯定是要了二胎，要不是二胎，就是私生子！有了他，你們就不再關心我了！”
蘇瑛臉一沉：“顧羲武！看來你爸爸給你選的學校也是良莠不齊，你要是再胡說八道就立即轉學！”
顧羲武脖子一縮，不敢擡頭。顧承東生氣是常事，顧羲武都習慣了，可蘇瑛一旦生氣，後果不堪設想。
蘇瑛連續操勞幾日，心理身體都很疲憊，沒有力氣發火，只能好言相勸。
“小五，我們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男子漢大丈夫怎能不守信用？你別亂想，這孩子的父母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他們都去世了，所以她要暫時住在我們家。小五，一個小女孩在6歲時失去雙親，無依無靠，是不是很可憐？”
顧羲武還是撅着小嘴，別扭問道：“那我們要和她一起生活多久？”
“如果你和你爸爸都接受她，她可以一直跟我們生活下去。如果她不願意，我就将她送到別的地方。”
“媽媽，她叫什麽？”
蘇瑛搖搖頭：“我準備給她改名字，讓她有新的生活。顧氏同輩大排行，她在你之後，應該是小六，就先叫顧小六吧。”
顧羲武不滿：朋友的孩子要姓顧？還不是要和搶我媽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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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羲武心裏真是萬般不情願，希望他爸爸回來能改變這種局面。
二人的争論傳到樓上小六的房間，小六抱膝坐在床上，呆滞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是周末，顧羲武不用上學，他好奇去了小六房間。
“喂，你在做什麽？”
“看書。”
“我叫顧羲武，你可以叫我小五。你要想住在我們家，就得聽我的，聽明白沒？”
小六低頭不語。
“怎麽，不服啊？”顧羲武怕自己欺負狠了，小六告狀。已達到警告目的，見好就收，“你這人真沒勁，話也不說，我要去複習功課，沒空陪你浪費時間。”
早飯時間，蘇瑛讓小六下樓吃飯，對小六關懷備至，噓寒問暖。這讓顧羲武醋意大增，一頓飯吃得無聲無息，很是尴尬。
“孩子，你以後就和我們一起生活，不要害怕，就當這裏是自己家，蘇姨就是你的親人。以後你叫小六，好嗎？”
小六感動地看着蘇瑛，點點頭。
“下周一我帶你去小五學校看看，要是合适，9月開學你就和小五在一個班上課。”
“媽，她才6歲，開學怎麽可能和我上一樣的年級？”随即嘟哝句，“我才不想別人知道她住在我們家呢！”
蘇瑛瞪了顧羲武一眼：“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笨呢！小五，你爸爸周一就要回來，聽說要檢查你最近學的課文，你準備的怎麽樣了？”
顧羲武臉部扭曲，憤憤地看着蘇瑛：“我現在就去學習。”
小六在心裏笑了，淡淡的惆悵帶着溫馨。
周一，顧羲武上學時故意甩開蘇瑛和小六，獨自上學。蘇瑛帶着小六去校長辦公室，準備談談小六的學籍問題。
顧羲武的同學陳達運是校長侄子，他得知這一消息立即找到顧羲武幸災樂禍：“小五，我看見你媽帶着個小女孩到我姑父那辦學籍，她是你妹妹吧？看，我就說，準是私生女，看來你的財産要薄一半了。”
“一邊去！”顧羲武心情煩躁，大聲反駁，“她和我們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父母和我媽是朋友，她父母死了，我媽看她可憐才收留她的，她只是暫時在我們家住而已！”
“那她真是走運，以後有蘇氏撐腰，前途無量啊！”
顧羲武的好教養被氣得無影無蹤：“滾！”
陳達運嘿嘿一笑：“真生氣了？”
顧羲武面如寒霜：“阿達，你只能想到錢嗎？誰會把別人父母的死說成是走運？”
陳達運嘲諷：“你裝什麽清高，你心裏不是也不願意嗎？”
“是，我內心自私陰暗，但我有底線。”
放學後，顧羲武垂頭喪氣地回家。更要命的是，顧承東已經在家等着他了。結果顯而易見，因為顧承東今天心情非常不好，痛批了顧羲武一頓。文化人罵人，更慘。
顧羲武躲到房間裏偷偷地哭，祈禱蘇瑛快點回家。這時，小六拿了吃的給顧羲武。
顧羲武大感丢臉：“不許告訴別人我哭了，要不然就把你趕出去。”
小六沒有理會，放下食物就走了。
顧羲武吃完飯，心情好了許多，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來到小六房間向她道謝。
“謝謝你。不過一碼歸一碼，你不可以把我丢臉的事說出去。”
“哦。”
小六繼續擰螺絲。
小五好奇問道：“哪來的鬧鐘？你把它拆了？”
“我在改良鬧鐘。”
“真的假的？”
“我很喜歡機械制造，喜歡做些小玩意。”
顧羲武看怪物一樣看着小六，然後發現，小六看的書名他都認識，但很詭異，居然沒有數學、語文、英語等字樣。都是什麽機械物理、生物學、醫藥學等等。這是什麽怪胎？
他本想再問，樓下傳來蘇瑛和顧承東争吵的聲音。
“你問也不問，就私自将她帶回家，還要給她改名字和戶籍，蘇瑛，你是怎麽想的？”極少對蘇瑛發怒的顧承東怒了。
“小六的事事先沒和你商量是我不對。我知道你們顧氏要求嚴格，不能有丁點差錯，所以當初結婚沒辦婚禮我也沒說什麽。小六并非要上顧氏戶籍，我只想讓你随便在顧氏遠親找個人落戶，畢竟蘇氏目标明顯，我與存志和楠月又是大學同學，我怕別人查到她的身世。”
顧承東對蘇瑛有虧欠，火氣降了些：“阿瑛，這個孩子我們不能留，送她走，托給別人養吧。顧氏不能惹麻煩，希望你能體諒我。”
“呵呵。”蘇瑛極為難過，“顧承東，我一直都在體諒你和顧氏。可這一次，你能不能體諒我？存志和楠月都死了，之前他們将孩子托付給我，我就要負責到底，我不會把孩子交給其他人！”
樓下的争吵聲還在繼續。
顧羲武轉頭看小六，發現小六淡淡笑了，那種帶着好像已經下定決心以後放心的笑容，他竟覺得不能直視，而且心疼。
父母去世，自己的嫌棄，父親的驅趕，她會不會很難過？
這一晚，顧羲武翻過來覆過去，實在睡不着，索性起身出門想要看看小六。他輕輕推開小六房門，發現小六也沒睡，還在改良鬧鐘。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又默默回房。
第二日，顧羲武醒來時已經比他平時晚了一個多小時，他趕緊穿好衣服，準備臨聽教誨，卻發現大人都不在。
“陳姨，我爸媽呢？”
“他們今天去送一個朋友的孩子。”保潔阿姨答道。
小六！
顧羲武急忙跑進小六房間，發現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鬧鐘和一張字條。
——小五，你一定可以成為有擔當的顧氏繼承人！
7:30，鬧鐘正好響起，裏面傳來循環播放的小六平穩而帶着稚氣的聲音：小五，加油！
顧羲武眼角濕了，喃喃自語：“你連我喜歡賴床都知道。”
顧羲武奔出家門，遠遠看到車輛将要發動。
蘇瑛摸摸小六的頭：“小六，我知道你心智超乎常人，但在阿姨這裏你不用顧忌別人，你要是不想走，就留下來。”
“蘇阿姨，謝謝你。顧叔叔和小五都不喜歡我，勉強留下來對我未必是件好事，我從小就一個人生活，已經習慣了。”
蘇瑛心疼地摟住小六，心裏愧疚不已。
顧承東催促：“時間不早了，上車。”
“等等！等等！”顧羲武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六，別走，對不起！小六，求你留下來！”
小六很意外，顧羲武居然會主要要求留下她。
蘇瑛對這一變故顯然更驚訝，心裏卻因為顧羲武的懂事感到十分安慰。
顧承東呵斥：“小五，別胡鬧！”
顧承東只當顧羲武少年心性，平時生活無趣，偶然遇到同齡人，想要留下當玩伴。想是少年人單純善良，要建立感情很容易。
“爸爸，讓小六留下來吧！她讀過好多書，會做好多我不會的事情，讓她教我吧。爸爸，求求你！只要你将小六留下來，我以後一定會更加努力，不會讓爸爸失望！”
顧羲武性格倔強，這是他第一次懇求顧承東。
意外收獲。顧承東在心裏盤算一番，決定暫時将小六留下來。
得到顧承東的允許，顧羲武喜極，拉着小六的手奔回家中。
“送人禮物不能送鐘的，寓意不好。”顧羲武硬裝不在乎。
“哦，這個我不知道。”說罷，小六就要将鬧鐘拿回來。
顧羲武迅速收回手：“送完禮物再要回去是不禮貌的！”
“哦，這個我也不知道。”
“常識你都不知道啊！也對，你知道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簡直是對牛彈琴。”
小六溫情感謝：“小五，謝謝你。”
顧羲武臉一紅，扭過頭去。
蘇瑛見到兩個孩子相處融洽，徹底放心。
蘇瑛拿着小六原來的戶口本：“小六，我要給你改戶籍，關于你的名字我想征求你的意見。小五說得對，顧小六這個名字太草率了。”
“我覺得顧小六挺好的。”
顧羲武來了精神：“好什麽好，名字要叫一輩子，不能草率。來，我們給自己起個好名字。我文化水平有限，還是翻書決定吧。”
“哦，好。”
見小六答應，蘇瑛也不阻攔顧羲武的熱情。
顧羲武嫌棄地看着小六的書：“你這裏的書沒一本正常的，我拿我的書來，起名當然要用語文書。”
顧羲武随便翻了一頁，是《蘭亭集序》。
小六呆呆道：“就叫顧蘭亭吧，好聽又順口。”
顧羲武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能不能有點內涵？你的名字必須要跟我的一樣複雜。再說了，叫蘭亭的重名率多高。”
“哦，那你決定吧。”
顧羲武指着“引以為流觞曲水”中的“流觞”說道：“就叫這兩個字吧，你看，這字多複雜，一看就很有文化的樣子。”
小六點頭同意。
蘇瑛接口：“小六是女孩子，把‘觞’字換成‘裳’吧。”
顧羲武假裝聽懂的樣子：“好，就這麽定了，顧流裳。嘿嘿，小六，你要記得，你的名字是我給你起的，很有文化的名字。”
小六一嘆：“你真的認識那個字嗎？”
“……”不許拆臺！
翌日，小六被顧承東單獨帶走。
“顧叔叔，可不可以讓蘇姨陪我去？”小六極度不安。
“在困境裏，眼淚和求救是最沒用的東西！你記住，越是逆境，越要冷靜和忍耐，要通過自己的努力逆流而上。”顧承東冷冷教育道。
小六低下頭，心中很抗拒。
等到了研究室，小六身上頭上被戴滿了各種儀器。小六不适應和陌生人在一起，也讨厭戴這些東西，最主要還是抑制不住的害怕，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待宰的小白鼠。
7:30，顧羲武在小六的鬧鐘聲中美妙地起床，卻發現小六不見了，睡意全吓醒了。
“媽，小六呢？”
“別急，小六讓你爸爸帶走。”
顧羲武氣得眼睛都紅了：“爸爸不守信用，把小六偷偷送走了，我要去把小六找回來！”
“不是送走，你爸爸帶着小六去測智商了。”
“為什麽？”
“因為小六智商越高，留下來的可能性才會越大。雖然我不贊成這麽做，但也許小六更需要顧氏的保護。”
“小六智商高嗎，會不會留不下來？”
“小六的智商，很高。”
“那就好。”顧羲武開心道，“這麽說，我也挺驕傲的。”
晚上，顧承東帶小六回到顧宅，将小六帶到書房。顧羲武扒門縫偷聽顧承東講話。
“小六，從明天開始，我會給你請家庭教師，教你金融學和經濟學，你要好好學。”顧承東不得不承認，他很吃驚，小六的智力測試數值超出一般人類太多。或許，他該冒險，為了這得天獨厚的優勢。
小六不情願地低下頭：“我不喜歡這些，我不想學。我長大要創造出最好的機器人，做出最神奇的藥。”
“那種東西既浪費時間又浪費資源，短時間又沒有收益，你別學你父母做個理想主義者。”
小六急了：“我父母是天下最好最聰明的人！他們是科學家，我以後也要當科學家！”
顧承東不願和小六計較，嚴厲道：“你要留在我們家，就要有點作用，你将來是要幫助小五繼承顧氏的，不是讓顧氏給你投資做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要麽學，要麽走人！”
小六滿心不願意，委屈極了，可面對可怕的顧承東，只能沉默。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顧家不可能白白養你。選擇權給你，一旦選擇，不論何種結果，都不能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畫外音：顧羲武說，沒有媽媽的溺愛，我怎麽茁壯成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