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現在的我們怎麽變成了這樣
聚餐結束，顧羲武接到于佳明電話。
“佳明哥，你不生氣了？”
于佳明深深嘆氣：“收起你的嬉皮笑臉！我再生氣也比不過擔心你。怎麽樣，用全部身家去換的機會，她是不是你要找的顧流裳？”
“她說她不是。”
“你總是這麽沖動，這下好了，股份打水漂了。”于佳明肉疼。
“也不算打水漂，佳明哥不是讓我談生意，魏臺長同意将節目在我們網站上獨播了。”
“你這是想氣死我是不是！誰讓你這麽談生意了？小五，既然她不是顧流裳，你就別再娛樂圈裏攪和了。”
顧羲武看着漆黑的夜空，長出一口氣：“這麽長時間，你還不了解我嗎？被送進派出所這麽多次，手段也該練出來了，這次我拿了人家頭發可沒被發現。”
于佳明哀嚎：“又要驗DNA？這一次4800，還要額外拿紅包加號，這幾年都花了10多萬了！”
“這次我親自去一趟，我要守着結果，這是最像的一次。”
“呵呵，你哪次不是這麽說的。”
“佳明哥，我母親那邊怎麽樣了？”顧羲武猶豫問出。
“還能怎樣？你還指望你動公司股份，蘇總不知道？怎麽，現在知道害怕了？”
顧羲武沉吟：“不，我覺得對不起她。”
“她一向溺愛你，不會怪你的，有時間回去看看她吧。”
“佳明哥，謝謝你。”顧羲武看着手中裝有頭發的塑封袋，久久愣神。
Advertisement
他手機收藏夾裏停在“媽媽”兩個字，始終沒有按下去。就在這時，一條短信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們談談，地址Z市M臺對面的A酒店3032。小六。
顧羲武微怔，小六何時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而且，為何小六號碼的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顧羲武回撥，被告知是空號，他詫異地看着手機，确認之後又撥了兩遍，一樣的結果嗎，只好回短信。
——我有要事需要去外地，争取在下期節目錄制前回來。
——下期節目錄制之前我一直住那。
唉，真是一句話也不肯多說，除了讨論學術。
5天後，顧羲武還等在S市嘉實鑒定中心，坐立不安。
鑒定師高新早已習慣這位常客，遞給顧羲武一杯水，打趣道：“別人見了你這狀态，都以為你是被戴了綠帽子才來的這呢。”
“滾！”顧羲武臉真綠了。
高新拍拍他的肩膀：“我是不忍心你失望。小顧，這麽多年，看你每次忍住哭的表情，我這鑒定報告都不忍心下筆。每次都讓你白跑一趟，一是我實在不想讓這個殘忍的結果從我嘴裏說出，二是知道你看不到正式結論不會死心。”
“都這麽多年了，難道我還怕承受不了這個？”聲音抖得厲害。
“就知道逞強。小顧，今天這個結果還是由我來親自告訴你吧。”
聽高新的語氣，顧羲武萬念俱灰。最接近小六的人如果也不是，他不知自己心理上還能堅持多久。
“恭喜你，小顧。”高新平靜地宣布了結果，“99.99%的匹配度。”
顧羲武睜大雙眼，嘴唇動了數次，話未出口，淚先決堤。
結果出來時，高新也異常激動，可這一刻，他非常平靜，靜靜地看着一個大男孩彎下腰哭得不成樣子。
12年，終于有了結果，顧羲武将這麽久憋在心裏的委屈和痛苦全都發洩了出來。整整一個下午，鑒定中心人來人往，都奇怪的注視着一個鑒定中心的工作人員靜靜陪着一個哭得昏天黑地的男孩，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
“這得多大委屈啊？現在的男人不靠譜，怎麽女人也這樣？孩子不是自己的，打擊太大了！”
“年紀輕輕就喜當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憐孩子了，又一個不負責的媽媽。”
“這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哭成這樣，看來是真愛孩子他媽！”
……
發洩許久，顧羲武終于止住淚水，擦幹眼淚。顧羲武又看了一遍鑒定意見書，緊緊抱在懷裏。
“都看800遍了，放心，錯不了。”
“新哥，你不會是把檢材和樣本拿錯了吧？”
專業被質疑，高新氣得鼻子都歪了：“我看你想挨揍了是不？”
顧羲武撓撓頭：“新哥，你得體諒我。”
“我要是不體諒你，早把你湊幾十回了！你每次來都是日也催夜也催，從來沒安生過。”
“謝謝你，新哥。”顧羲武一掃頹廢，眼睛亮得灼人。
“快去吧，去找她。”
顧羲武開夜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回Z市，他淩晨時分到達，怕耽誤小六休息，在酒店下面等了一晚，等到7:30分他的鬧鐘準時響起時，他整理好自己，進了酒店。一路上他想了很多，關于這些年，關于小六，關于自己。準備的話換了又換，直到進了酒店，還是沒想好。
顧羲武按了門鈴，手心全都是汗，過了5分鐘，房門才被打開。顧羲武一看，開門的是一個機器人，而小六一手拿着遙控器，一邊在打電話，小六用眼神示意顧羲武等一會兒。
“我希望宣傳海報和預告片暫時不要出現我的臉，替代方案可以做成黑影或是馬賽克，突出神秘的感覺。”
距離不遠，屋子又安靜，顧羲武聽到魏章的聲音。
“相比于上一個要求，這個我可以答應。”
“我們既然在合同中約定了一定的自主權，就應當互相尊重。綜藝後面的采訪用我自己錄制的視頻，我想這不為過。魏臺長只需将這段視頻加入到剪輯內即可，我敢保證，收視飙升。”
“你真不是開玩笑？”
“魏臺長才是說笑了，你何時見我開過玩笑？”
“視頻裏的話都是真的？”
“我能為我自己說的話負上法律責任。”
“播出之前保密又是什麽意思？”
“魏臺長一句話，行還是不行？如果不行，合同立即解除，我再找別家就是，我想，總會有冒險精神的人。”
沉默良久，魏章回話：“好！如果出現什麽問題，由你個人承擔。”
“一言為定。”
小六挂了電話，看向顧羲武，只見顧羲武專注地看着小五來回來去工作，有些愣神。回過神的顧羲武又開始參觀房間，看了一眼小六的筆記本電腦，上面的畫面很奇怪，好像在下載什麽東西，顧羲武伸手去拿鼠标。
“別動！”小六急急制止。
顧羲武吓得一驚，頭一次看到小六如此嚴肅，讪讪縮手。
“來之前應該發個短信給我。”
顧羲武搓了搓手，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小五，有什麽事嗎？”
智能機器人聽到主人叫它，立即上前：“小六，我沒事。”
小六和顧羲武同時愣住，看向小五。
“小五去忙吧。”小六向顧羲武解釋，“小五是我的助手。”
“你現在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小五，是嗎？”顧羲武看着小五，眼神很受傷，重逢的喜悅已被傷心取代。
“我找你來是?——”
“你為什麽一直都能這麽平靜？”顧羲武憤怒地将檢驗報告摔在小六面前，“一個字都不能說謊的人，為何單單騙我？”
小六撿起報告，一頁頁看完，合上，淡淡道：“我沒想過要騙你。”
“那你說你可能不是我要找的人。”
“可能是與可能不是在邏輯的外延上是一個意思。”
“你說你不是顧流裳。”
“我沒有說過我不是，當時的情況，我不想節外生枝。錄完節目那天我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是誰。”
跟一個死不悔改的天才辯論有意思嗎？顧羲武不想聽那些歪理邪說。
顧羲武自嘲：“是因為瞞不下去了吧？”
小六不語，默認。
顧羲武雙手緊緊抓住小六雙肩：“為什麽？為什麽！”
還未等小六答話，小五又上前來，眼睛的指示燈變成黃色：“請你降低音量，放開小六。”
“小五，将此人列入親友模式。”
“是，小六。”小五将顧羲武掃描完畢後，恢複自己的工作。
顧羲武慢慢放手：“你真的創造出最神奇的機器人了。”
小六垂眸：“不是我創造的，是我買來改造的。”
顧羲武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想要冷靜。
小六将煙拿走扔掉：“羲武，對不起。”
顧羲武眼角發紅，嗓子有些澀：“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小六，我不該發脾氣，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你不原諒我，裝作不認識我。”
小六坐在他身邊，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內疚，但這件事不是你的錯，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真的。而且我已平安回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年那些人将你帶到哪了？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吃很多苦，有沒有被虐待？你為什麽沒有聯系我們，讓我們去接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會和M衛視簽約？”
小六知曉顧羲武這些年的付出，明白要是自己不說清楚，他是不會死心的。
“帶我走的兩個人算是将我賣了，賣到一個實力雄厚的組織，他們并沒有虐待我，只要求我學習，那裏有極其豐富的資源，我也确實學到不少知識。當年我被帶到很遠的地方，也沒有你們的聯系方式。我才回來不久，因為不想過以前的生活，想要迅速走紅，所以拿了1億元資金作為簽約金。”
“1億！你哪來這麽多錢？”顧羲武設想過千種萬種不利的情況，卻萬萬沒想到小六的經歷竟然這麽傳奇。
“我學的是程序設計，收的版權費。”
“你怎麽學了編程，你不是一直想要做機器人的嗎？”
“理想應該屈從于現實。”小六一嘆。
顧羲武有些自卑：“這幾年我基本沒有念書，距離優秀的人越來越遠。倒是你，成長的很好。”
“一切都來得及，羲武，你可以重新開始。”
顧羲武忽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急切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在找你？”
“是，在我剛回來一個半月的時候。”
小六說話，總能混淆重點，其實算起來，小六知道這件事也才半個月不到。
一提這事，顧羲武頓時又激動起來：“你這麽快就知道？那這麽長時間，你為什麽沒來找我，就算我在面前你也不肯承認？”
顧羲武特別怕聽到答案，他一問出口就後悔了。
“物是人非。12年，一切都變了。”小六鎖住顧羲武的眼睛，“羲武，我們不可能回到小時候了。現在的我們不可能按照當初的想法去生活，我們的軌跡都變了。羲武，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你做的一切我都非常感激，但12年，我們不再是天真的孩童，要走的路也不再一樣。至少現在，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
顧羲武的心疼得厲害，嘴裏發苦，總覺得自己沒有變成優秀的人，被嫌棄了。
“我想象不到這麽多年找到的小六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顧羲武抽出手，“小六，你完好無缺地站在我面前，冷酷地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真的很難接受。”
小六眼眸中蕩漾着悲傷，穩了穩語氣：“羲武，我們成為大人了，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應該回歸到正常生活，不要再浪費光陰。”
“這就是你找我來的目的嗎？”顧羲武忍住眼淚，“對于我來說，找尋你并不是浪費光陰。”
小六急道：“羲武，你明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羲武悲涼地笑了：“責任？你指的是顧氏繼承人？可惜，我父母已經離婚，我也不再是顧氏繼承人。”
小六中心大震：“什麽！顧叔叔怎麽可能會同意離婚？難道是，因為我？”
顧羲武搖頭：“媽媽說不是，是她和爸爸走得太遠了。其實我覺得挺好的，顧氏繼承人對我來說太沉重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蘇阿姨她。”小六不知該說什麽，似乎說什麽都不對。
“他們二人感情出現問題，你只是導.火索。再說，顧氏繼承人讓人生變得無趣、冷血，還要壓榨你，有什麽意思？”
“羲武，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回到蘇姨身邊，過正常的生活，也能好好照顧蘇姨。不要再極端地去與不法分子作鬥争，總是受傷，讓蘇阿姨擔心。”
“看來，你對媽媽的感情比我深多了。”
這醋吃的，顧羲武都鄙視自己。
“我回來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蘇姨。”
“為何？”
“我還沒想好怎麽去面對。羲武，給我點時間。”
看着小六露出懇求的表情，顧羲武心軟答應。
“羲武，你若願意，走上什麽樣的路我都支持你，若是不願，M臺的合約可以解除。至于股份，我會和魏章商量，将股份給你買回去。”
顧羲武苦笑：“你幹嘛總想安排我以後的人生？真沒想到你現在一出口的語氣和爸爸如出一轍。天才總歸是天才，到哪都會發光，看來你現在真的是非常有錢。”
小六回想自己12年的生活，也許自己，真的變了。
“小六，我們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你為什麽不問問我過得好不好，為什麽不願意說自己這幾年，為什麽不想回到過去呢？”
顧羲武的一滴眼淚狠狠地砸在小六的心上。
“羲武，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
顧羲武站起身，走向門口，背對着小六：“你既有學識，又有見識，還有財富，想來你這幾年過得不錯，也許是我不該打擾你。”
小六機械地伸出手，卻不知要做什麽，又放了下來。
“對了，小五這名字就送給你的機器人了，謝謝它能陪在你身邊。”
顧羲武關門告別。小六的腳沉重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等顧羲武走遠，小六仿佛失去全身的力量，跌坐在沙發上，一坐一個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