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六部都有涉水,到時候即便是鎮國公,也只能自保
腥太多。”
鄭城月點了點頭,讓他退了下去。
鄭城月見他退了出去,歪躺在羅漢床上,春枝替她蓋了薄被。
鄭城月卻還未睡着,其實她一點也不困。京裏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就連鄭方都沒有,越是這般平靜,她的心越來越不踏實。
然而這擔憂卻還未過多久。幾日後,西洲突然起了刮起了大風,烏雲密布,到了半夜,竟下起了暴雨。
鄭城月半睡半醒中,仿佛看到楚然躺在地上,暴雨打在身上,他一動不動,鄭城月跑過去拉他,卻如何也拉不起來,而身上到處是血,染了鄭城月滿身。
鄭城月驚叫一聲,從夢裏醒了過來。
她好些日子沒夢到楚然了。
春枝趕忙披衣過了來,“姑娘,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鄭城月坐在床榻上,滿面淚水,她問春枝:“今天是什麽日子?”
春枝道:“已經過了子時了,現在是五月十五。”
鄭城月茫然擡頭看她:“今天是楚然的生日。”
也是楚然的忌日,上輩子他死的那一天也是五月十五。
外面的風太大,春枝沒聽清,再問了一句,“姑娘,你說的什麽?”
“今日是楚然的忌日。”鄭城月輕聲。
春枝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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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城月從床上下來,沒穿鞋襪,雙足踏在地上,涼意一點一點從她足底爬了上來,到了胸口,鄭城月只覺鈍痛得她呼吸不上來。
而在同一時間,知府府裏的姜正炀也坐起了身子,将身邊的小周氏吓了一跳。
“要變天了。”姜正炀輕聲。
他是十日前就回了西洲,他離開京城時,京裏的楚之望已經被皇帝軟禁,而楚然不知所蹤。如今想來受了那麽重重一擊,也是活不成了。
到底是他外甥,倒真是可惜。
小周氏道:“外面下暴雨了。”
“京裏也該有消息傳來了。”姜正炀輕聲。
小周氏道:“你來時,母親如何?”
“她病了。”姜正炀道。
小周氏長長嘆了口氣,心下微微松了下來。沒有裴氏撐腰,姜氏婆媳二人又能如何?
而在傾盆大雨中,一匹駿馬向着南門沖來,馬上的人使勁拍着大門。
城門守衛為他打開了大門。
何老将軍是被人從夢裏叫醒的,“将軍喪了。”
何老将軍身形一晃,差點支撐不住,問那人:“少将軍呢?”
“少将軍不知所蹤,但,但…….”那人哭了。
何老将軍罵道:“你快點說。”
那人跪趴在地:“少将軍,少将軍的屍體在京城五皇子府外找到的。”
何老将軍只覺眼前一黑。
第二日暴雨依然,何老将軍帶着三百軍中将領跪在了将軍府外頭。
十萬楚家軍一夜間,白绫在身。
第三日,暴雨如注,楚家的門依然沒有打開。
然而關于楚家的事還是很快傳遍了整個晉國,五皇子發現楚之望私養兵士,三年前就屯兵于京郊,皇帝大怒,下令絞殺。楚之望畏罪自殺,楚然憤怒之下刺殺五皇子,被剿滅于五皇子府外。
天下大駭。
楚家的府邸外悄無一人,往日裏的喧嚣早已不在。然而角門外的街道兩邊,還是能看到有人将白绫放在地上。風吹起,有些甚至飄落在空中。
楚家實在算不上一個多麽得民心的家族,但是楚家在西洲十幾年,卻未讓北涼人踏入一步。而楚家軍盔甲外的白绫,讓人心驚。
姜正炀和小周氏的轎子落在楚家的門外,門前沒人。
小周氏下了轎子,姜慧跟在她身後,眼睛紅紅的,仿佛哭過。
姜正炀對随從點點頭,那随從上千往門外排了幾下。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門緩緩打開。
姜正炀幾人微微一愣,這管家倒是忠心,竟然還未離開,在何老将軍跪在楚家門外的那兩日,楚家驅散了很多下人。
孟管家看了看姜正炀,側身:“知府大人。”
姜正炀進了來:“你們夫人呢?”
孟管家回答:“病了。”
姜氏遇到這麽大的事,一夜之間失去了丈夫和兒子,病了倒情有可原。
“可請了大夫?”姜正炀幾步跨了進來。
這屋裏曾經燈火輝煌,院中不斷有人穿梭,如今卻寂靜如斯。院中的牡丹曾開得有多繁華,如今就有多麽的頹廢。
花期終于是過了,楚家終于是敗了。
這座壓迫在他身上十幾年的山終于是倒了。如今看到這副情形,姜正炀心中松了一口氣,從未有過的舒坦。
不是他沒心,實在是他也要活着,姜家也要活着。看在三皇子和姜閣老求情的面上,京裏才放過了姜氏二人。
姜慧随着父母往前,饒過正廳,穿過綠蔭覆蓋的走廊,這條走廊過去便是楚家的花園。再往前就是姑媽的院子,而穿過花廳,饒過後面的院子,穿過長長的走廊,就到了晴雪閣,姜慧知道那是楚然的院子。
那是她曾經多少次曾夢想住進來的地方。如今那裏沒有一聲人氣。
姜慧心中泛起幾分惆悵。
楚家父子出事的事傳來時,她在屋裏哭腫了眼睛,若不是姜牧來勸她,她還會哭下去。
可是姜牧說:“幸好你沒嫁進去楚家,否則現在還不知怎麽連累我們呢。還有你自己,滿眼富貴瞬間轉為雲煙。”
她記得當時自己站了起來,将姜牧罵了一頓。
姜牧自然不和她計較,只說:“你也別裝,你難道心裏不開心?你得不到楚然,你看別人也得不到。”
她知道姜牧自來和楚然不和,這也是姜楚兩家知道的事。如今楚然死了,姜牧恨不得買竄鞭炮來放上三天三夜。若不是姜正炀阻止,恐怕他已經這麽做了。
然而姜牧的那句話就像是魔咒一般,總在睡夢中将她驚醒。她記得姜氏說鄭城月有孕的時候,她的手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那是怎樣的一種痛啊。她哭着讓母親想辦法,可是母親只笑了笑,說你擔心什麽,楚家總會後悔的。
楚家後悔嗎?她不知道,如今滿眼的蕭瑟只讓她生出說不出的難受。高興嗎?當然,高興鄭城月終于死了丈夫。可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心裏愛慕的人。
姜氏被平姑姑扶着坐在花廳的正位上,她轉眼看了一眼身邊的鄭城月,鄭城月對她點了點頭。
姜氏的心一痛,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但到底是忍住了。見到姜正炀三人,起身,福了一福,“二哥二嫂來了。”
不過才半月,她已頭發盡白。眉目見抹不去的憔悴,她仿佛已經老了二十歲。
昔日做事不溫不和,卻異常堅定的妹妹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去的婦人。姜正炀心中終于是湧出了幾分酸澀。一把上前将她扶了起來,“病好了一些嗎?”
姜氏抿嘴:“好多了。”
“你也不要太苦着自己,到底這事有父親在京裏。京裏到如今還沒來人,想來到時候不過是将這府封了。我接到父親的信,待這邊清算了,就送你二人回去京裏,性命倒是無礙。”姜正炀看了看這花廳,除了那個鄭氏,就幾個下人。
姜氏擡眼看他:“倒是多謝父親操心了。”
她話語平靜,可是那話裏卻有種漠然和憤恨。
姜正炀嘆氣,“你說的什麽話。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姜氏嘴角扯出一絲笑:“二哥,今日你來,想必不是告訴我京裏會如何對付我母子二人吧。”
“妹妹,我們來不是告訴你安心嗎?還能說什麽?”小周氏還未等姜正炀開口,便接口道,“你二哥最近寫了多少折子往京裏去,但都沒用啊。你還想讓我們怎麽做啊?我們也心疼。可是哪知道妹夫和楚然這麽大膽,竟敢如此做。這是要殺頭的啊,我們有多少命都抵不過的!”
說罷竟抽出袖子中的手帕抹了一下眼睛,仿佛那兒真的有眼淚似的。
姜氏并不看她,反對姜正炀道:“二哥,我只問你一句話,這件事父親做了什麽?”
姜正炀面色一怔,“姜家畢竟那麽多人。父親也是沒辦法。”
“所以他就抛棄了楚家,他将棋子下在了五皇子一邊,是吧?”姜氏厲聲。
她是絕不相信楚然真的養兵,楚家十萬大軍都是他的,他沒有理由。更沒有理由去刺殺五皇子。中間肯定出了變故。她想來想去,本沒有想到姜家。可是楚家的事傳來,以皇帝的多疑,不可能不懷疑姜家的,姜家竟然毫發未傷。
除非達成了某項協定,不然不會如此,而對楚家事最清楚的,其中一人便是姜閣老。
姜正炀大怒,“我看你是瘋了。楚之望父子之死和儲位之争毫無關系,都是楚然野心太大。他沒事養的什麽兵,竟然在京城藏了三年之久,這樣的事皇上能放過嗎?這是謀反的節奏。人人得而誅之。你讓父親怎麽幫他?你丈夫是被你兒子連累死的。他二人回京城,聖上不過是想問清兵器和四皇子遇刺一事。雖說楚家有錯,但到底不至于如此。不過是削了兵權,有父親在,楚家做個富貴閑人也是可以的。哪知道楚然這麽大膽!”
姜氏冷眼看他:“二哥,他父子二人的屍骨何處?”
姜正炀心下煩躁,怒道:“你問這做什麽?你難道要去為他二人收斂不成?妹妹,如今京裏還未來人,你還是安心在這府裏先住下。相信聖上會有定論。”
姜氏漠然不語。和姜證炀的一些話,已經讓她精疲力盡,“二哥,你在這件事裏面做了多少,終究有人看着的。好了,我要休息了。二哥請吧。”
她站了起來,即便身體搖晃,可是面上卻沒有見到任何驚慌,極力保持鎮定,這是嫡母教給她的,一個貴女的素養。
姜正炀見她被人慢慢扶了進去,冷笑,轉身而去。
兄妹情義本就沒有多少,如今撕破了最後那一份臉皮,到底是蕩然無存了。
小周氏見姜氏被平姑姑扶了下去,始終不曾看她一眼,心下冷笑。已經沒了丈夫兒子,她竟然還如此傲氣。
等到京裏抄家的來,還不是要去求她給一個能庇護的住所。轉身也不看別人,直接跟到丈夫身後而去。
花廳中有穿堂風,已經是夏日,竟然讓人生出幾分冷意。
待小周氏沒在了眼前,姜慧也沒有動一步。
從進了這花廳開始,她的目光就一直在鄭城月身上。
鄭城月全身缟素,頭發只簡單的挽了挽,頭上只有一根白玉簪子,耳朵上一對細小的珍珠。臉色蒼白,仔細看,她的肚子已經微微凸起。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一種奪目的美,平靜空靈到了極致。
姜慧站了起來,她覺着此時其實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鄭城月已經痛苦到了極致,因為那雙眼睛語氣說空靈,還不如說空洞麻木。
姜慧終于證實了自己的看法。
“聽說姜閣老為你定了鎮國公世子。”她要轉身時,聽到鄭城月開口。
姜慧坐了下來,問她:“你怎麽知道?”
這件事也不過才定下沒多久,她想不出在西洲,離京城千裏,鄭城月竟然知道。
鄭城月看她:“真是恭喜你了。鎮國公和姜閣老歷來政見不合。如今竟然成了親家。真是天大的喜事。想來你父親為此必定出了很大的力。”
一家曾經支持三皇子,一家五皇子。是什麽促成了這樣的親事?
楚然離開西洲說,出了意外。他沒告訴她是哪兒出了意外。
可是她知道,楚然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如果他真的養了兵士,三年都沒被人發現,那麽是什麽讓五皇子在這麽短的時間知道了?意外到底在哪兒?她想只有這意外足夠大,足夠到了打得他措手不及才會如此。而只有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才有這樣的可能。
那麽到底是誰?鄭城月想不出其他,因為姜家的一系列太反常了。
姜家除了姜正炀,還有大房,姜氏曾告訴過她,兩房不和,大房也有待嫁的姑娘,如今京裏最炙手可熱的自然是鎮國公府,大房竟然沒搶到這婚事。姜閣老對姜正炀有過看法,如今卻将這麽重要的親事給了姜正炀一房!
姜慧看她:“我今日看到你,我突然很感激你,你知道嗎?我曾經多想嫁給楚然,可是如今看你這模樣,覺着嫁給他也未必是好事。不過無論如何,看你這模樣,我心裏覺着真是高興。你若再難過一點,我會更高興,真是可惜。”
可惜鄭城月的模樣,她以為她會痛哭流涕。
她說的倒是說話。
鄭城月擡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看我如此,你心裏高興也是正常的。畢竟若是我愛的人從來都沒有看過我一眼。我心裏也恨,也嫉妒。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如今可好了,楚然死了,你也要嫁到炙手可熱的鎮國公府去,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一輩子高高在上。沒有道理不高興。”
姜慧冷冷看了她一眼:“你都成這樣了,還這麽牙尖嘴利。真恨那年,那年沒有将你一箭射死在雪地中。”
話說完,也不等鄭城月再答話,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高傲的像一只天鵝。
可是鄭城月看着,嘴角慢慢現出一絲笑。
淡到了極致,卻有幾分刻骨的恨。
她兩輩子都是一樣的人,死總要和敵人同歸于盡,這輩子的仇為何要等到下輩子來報呢?一年,兩年,十年,一輩子,她都要将這仇報了。
“姑娘。”春枝叫她。
她站了起來。
牡丹已經花敗了,風中似乎有低吟的聲音。
楚然,你等着我!
☆、第 81 章
? 楚家的下人都已打發出去。燈火全暗,只有晴雪閣中有細微的燈火。
鄭城月坐在楚然的書房裏,火盆燒得很大,自從楚然死後,她就很怕冷,她将手放在火上,火苗很大。差點燒到她的衣衫。
春枝端了湯藥進來。
賬冊和楚然給她的冊子才全部燒完。
“少夫人,餘下的都處理完了。”孟昭輕聲。
從何老将軍那夜來了楚家到如今才十日,鄭城月已經将所有要處理的賬冊全部處理完了。楚然那些分布在各地的田莊和人将無人會知曉。
鄭城月接過春枝的湯藥,仰頭一口喝了,“從京城到西洲,快馬日夜不歇,最早也需要十幾日。想來過幾日京城的人也要到了。”
得益于姜閣老的說情,沒有聖旨,西洲的楚府至今無人敢動。當然也不能動。楚家的外圍日夜潛伏着死士,而這些均是楚然的安排。
孟昭輕聲:“去京城必然是不安全的,少夫人腹中有子,五皇子的人想必早就等着了。少夫人放心,俞家的人會将将軍和少将軍的屍骨接了回來。”
皇帝及時不下令不連累姜氏和她,五皇子和鎮國公自然不會放過楚然的孩子。
鄭城月望他:“楚姐姐在俞家安全嗎?”
自楚然死後,孟昭給了她一封信,而那封信無人拆封過。孟昭說,楚然吩咐若是京城有事,才将這封信轉交給鄭城月。若是無事,就毀了。
那封信很短,不過幾頁。中間卻停頓了很多次。
孟昭回道:“至今還沒消息。”
鄭城月沉默。
楚然到底還是她看不懂的。若不是這一次,她永遠都不知道楚然的背後竟然有那麽多種力量的交織。楚家,裴家,姜家,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更不提他信中說到的俞家。
每一樣都讓她的心越來越沉。
多年前,永寧侯俞梓淵在雲州身死,俞家退出晉國朝廷,所有人都以為俞家是後代不行了,殊不知俞家卻養了大量的人,從朝廷到民間,他們掌握了大量的信息。先前的時候,俞家不過是借此生存,到了後來,當他們掌握的越多,所謀的就不僅僅是財富。
俞家的主旨曾是不參與朝廷紛争,然而近兩代卻不同了。是人的地方總有争執,有人不想出世,有人卻要站在朝廷的頂端。而此就涉及到俞家內部兩個堂之間的較量。
這本來就是一個龐大的機構,上一代的家主将這個機構讓楚然掌管,自然也引起了巨大的分歧,加上出世與否的紛争,俞家內部越發不穩定。
裴家與俞家當年本就有些恩怨,裴家人找到俞家實在不是什麽奇怪事。
俞家有人被鎮國公找到。所以四皇子被刺,五皇子幽閉一事被鎮國公察覺。
“楚然曾說出了意外,那麽他說的意外是指俞家?”鄭城月問。
孟昭道:“公子說過,也許還不僅于此。但再多的再沒有說。”
是,他走前,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可是,為什麽最後是這個結局?
鄭城月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若不是孟昭叫她,她估計又要…….
不,不,現在不能想楚然。
她慢慢呼吸着,看向孟昭:“讓何将軍好好守好西洲,其餘不用再管我和母親。”
孟昭一頓,沉聲道:“少夫人,楚家将帥沒了,楚家軍不可能按兵不動。何将軍已經讓人過來說過,待将夫人和少夫人接走,他們将關閉西洲城,無人能進得來,所有将楚家軍據為己有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他們不能反。這是少将軍的命令。”鄭城月輕聲。
不,不,她多麽想反了,她的痛苦需要宣洩,她需要為楚然報仇。可是,不行,不行,若是燃起戰火,北涼人會破關而入,而鎮國公也會率兵前來。到時候西洲腹背受敵,楚家軍孤立無援,死的不僅僅是百姓,不僅僅是她的家人,還有楚家十萬将士。
孟昭還未說完,門卻已經打開,幾個身影一閃,叩了幾下,孟昭立時擋在了鄭城月面前。
待看到來人,孟昭才拱手推到了一邊。
來人是何老将軍和吳将軍,莫千戶等人。
見了鄭城月,幾人均跪了下來,“少夫人,将軍和少将軍不能白死。”
鄭城月不答,只問道:“外面還有別人?”
孟昭點頭,輕聲道:“吳桐。”
鄭城月微微放下心來,轉眼看向幾人:“公子交代給各位的話,各位可記得?”
何老将軍道:“自然不敢忘。”
楚家父子說過,不到生死關頭,不可自作主張。可是如今已經到了生死關頭,若是再不動,等待他們和姜氏婆媳二人只能任人宰割。
他跟着楚之望多年,生死同袍,楚之望和楚然一死,如今的楚家軍自然憤恨不已,主帥一死,他們的命運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好在皇帝輕易不會動這十萬人。而這不輕易,自然給了他們機會。
鄭城月道:“我知道各位的意思。但若是西洲一反,惹來的戰火恐怕不是各位想停止就能停止的。五皇子一系早就想将楚家斬草除根,若是楚家軍反了,正好給了他們光明正大的理由來剿滅楚家的跟随者。再說各位将軍還有家人,妻兒老母。而最重要的,少将軍讓我告訴各位,各位定要好好活着。”
現在還不是反的時候,楚然的信上說。鄭城月不明白,但是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幾人不說話,待聽到最後一句,突然一愣,看向鄭城月。
鄭城月輕聲:“這是他留給我的話裏讓我帶給各位的信息。如今這樣,各位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動。父親和楚然的事,想必北涼人也會很快知曉。何将軍不妨上折子去往京城,一痛斥楚家之事,二說北涼之禍。”
“少夫人的意思是說北涼人打來了?”莫千戶接道。
鄭城月沉默,離上輩子西洲城破的時間已經很近了。
“就說發現了北涼大軍的蹤跡,正在查。”吳将軍歷來不多話。
何老将軍一直沉默。
鄭城月輕聲:“只有各位活着,楚家才能有機會。”
何老将軍問她:“少夫人呢?”
鄭城月笑了笑,轉眼看向火盆,不說話。
沉靜如水。
何老将軍帶着幾人離開關門,楚然書房的門慢慢關了起來,何雨回頭看了一眼,那細小的間隔,他看到鄭城月坐在火盆前,一動不動。
何雨不由想起那一晚,他冒着暴雨進了楚家,本以為見到的是驚慌的鄭城月,可是到了正廳,卻見鄭城月坐在正廳主位上,靜靜看着他。
聽完他說的話。
鄭城月只說了句:“知道了。老将軍辛苦了。”
仿佛她早已知道了楚然身死的事。
楚家出事,鄭老太太聽說後,突然暈倒。
鄭霖請了假在家,張氏日日哭泣,要去楚家看鄭城月,就連鄭城知幾個都要前去。卻都讓鄭霖攔了下來。
任由張氏打罵,鄭霖均是不同意。
張氏罵他:“你好狠的心,那是你親閨女啊。”
想到女兒,張氏心如刀割。這命運怎麽這麽殘忍呢,才沒得幾天好日子過,怎突然變了天。
鄭霖任由張氏罵,并不回口,但只要張氏想去楚家,必定被他拉了回來,“城月是我的孩子,可是城知、城文幾個也是我孩子。
張氏哭道:“你讓那孩子如今怎麽活啊?我是她親娘,她如今無依無靠。”
鄭霖沉默,他又如何不心疼,可是到底不能去。
女兒那封信說得明白,不到她死,父親母親不必去看她。
在楚然還沒死前,她就讓張氏将信送了來,這是要讓鄭家不受牽連啊。她仿佛已經知曉了似的。
“明天我就去營裏這事不做了。”鄭霖輕聲,“過幾日我們收了東西去寧州。”
張氏愕然,半響,她撲了上去,不斷厮打鄭霖,“你這是在挖我的心。你是怕女兒連累你,那可是我十月懷胎生的,我不能離開。若是她有事,我也要留在這兒給她收屍。”
鄭城知站在門邊,看着父母。他自然聽到了父親母親的話。
轉身他悄悄出了鄭家的門,一路快跑,直到自己喘不過氣來,才發現鄭家早已被甩在後面,他朝楚家所在的那條街而去。
那條街上很寬很大,如今是夏日,兩邊的柳樹垂了下來,很是幽靜。
楚家的大門是打開的,門外也無人把守。
鄭城知悄悄走了上前,但還未跨進門檻,卻見幾人慢慢從庭院中走了出來,他靜靜站在門口的石獅子下。
走出來的人他自然是認識的,那是他的親人,他最愛的姐姐。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身上白衣顯得她特別單薄,仿佛風吹一下就能倒了下去。
鄭城知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流的如此之洶湧,他定定站着。
☆、第 82 章
? “城知。”他聽見她在叫他。
鄭城知木然地從石獅子後面站了出來,“姐。”
鄭城月走了上前,摸摸他的發髻,道:“回去吧,我沒事。”
“以後不住這兒了?”鄭城知問,他看到有官兵将那門關上,貼上了大大的封條。
鄭城月回頭看了一眼,“是啊。回去吧,聽爹的話。記住了?”
鄭城知不說話。
鄭城月擡手給他擦了擦淚,輕聲:“多大的人了,哭什麽鼻子。快回去。”
鄭城知終于擡眼望她,“以後去哪兒找你?”
鄭城月笑了笑:“放心,到時候會告訴你。”
鄭城知不太懂。
鄭城月低聲:“爹說什麽,就是什麽,千萬要聽他的。你一定要記住,知道嗎?”
她反複強調了兩次,鄭城知心中難受,最終也只得點了點頭。
鄭城月站了起來,她知道這個弟弟是明白了。無論如何,鄭家都是不能受連累的。
鄭城知過去向姜氏行了禮沉默地離開。
楚家被抄,聖上大義,不連累妻兒,但令禁軍帶人回京安頓。這不過是監視罷了,因為鄭城月的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羅紹輝待兩人也還算客氣。見她二人身邊還有仆人管家,也沒說其他。
倒是他帶來的幾人有些意見,“雖說不是犯人,但到底是不好看。”
“你看除了一個管家,一個護衛以外,還有兩個女仆,不知道的還以為還是從前呢。”
“是啊,不過是楚氏餘孽。何必這麽客氣。”
“你懂什麽,到底是姜閣老的女兒。啧啧,如今誰不佩服姜閣老,孫女一個嫁鎮國公府的世子,一個是五皇子的側妃。楚家是不行咯。”
“說那麽多廢話!”羅紹輝罵道。
幾人不敢再言。
帶着姜氏與鄭城月主仆幾人過了兩條街,眼看城門就在前面,卻見大門突然被關了起來。
羅紹輝心下一冷,五皇子說過,來西洲無異于龍潭虎穴,但是這兩人自然都必須帶出西洲的。
“去問問是怎麽回事?”羅紹輝吩咐道。
其中一個下屬便跑了過去,半響,跑了回來:“頭兒,不好了。”
這不好還沒說上兩聲,卻只見城牆上烽煙突起,嗚嗚咽咽的號角聲響起。
羅紹輝知道這是什麽,這是說有人攻城。
“剛才說城外發現了北涼人。”那下屬終于把話說完。
羅紹輝看了看身邊的人,低聲:“看好了。我去看看。”
他的武功很不錯,幾個起跳間,已經踏上了城牆。
西洲的城牆很高,城牆下大量的人往城內瘋跑。
城牆外馬蹄聲如雷一般,重重瞧在人的心上。一味的青黑色獠牙旗子。
羅紹輝心下一愣,果真是真的,他本以為是西洲人演的戲而已。
北涼人攻城了。
住到客棧中,外面人心惶惶。客棧裏面也鬧哄哄的。孟昭出錢要了兩間上房。
羅紹輝對姜氏和鄭城月道:“想來我們一時半會也出不了城了。兩位先住下吧。”
姜氏點頭,看了看鄭城月,
鄭城月道:“母親身體不好,先去屋裏休息。”
姜氏點了頭。那羅紹輝也不在意,只派了兩人守在姜氏房門外,不過是個弱女子,想來也沒什麽事。
待姜氏安頓好,平姑姑才出來,卻見鄭城月伏在桌上,臉色一片慘白。
“不知能否請個大夫來?這地兒畢竟不太方便,我們能否找個地方先租下,待外面好一些,再出發?”孟管家出聲。
羅紹輝看了看鄭城月,想了想,道:“先請大夫來吧。”
孟管家回頭,吩咐春枝:“春枝,去請大夫。”
春枝得了話,幾步跑了下樓。
羅紹輝見了,對身邊的一個下屬使了眼色,那人會意,跟着出去。
“羅統領是怕我們逃走?”鄭城月仰頭,平姑姑趕緊給她擦了擦臉。
她一張臉上全是汗。
羅紹輝笑道:“少夫人說笑了,你和楚夫人并未定罪,也非犯人,何來逃了一說。我是奉旨将夫人接進京城安頓。楚将軍這件事雖然糊塗,但到底為晉國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再說京裏有姜閣老,夫人和少夫人進京城,有個投靠也是好的。”
鄭城月道:“聖上大意,我和母親不死,怎能不聽從聖上安排。外祖父到底在京城,我們現今無家可去,不去京城又能去到何處?羅統領大可放心,你這差事必然辦得漂漂亮亮。”
羅紹輝笑道:“如此倒是借少夫人吉言了。”
鄭城月喝了一口水:“我和羅統領素未認識,今日看羅統領行事,倒是有章法知禮儀。我母親身體最近很是不好,這路上行程自然快不了。既然聖上未說什麽時候到,那麽晚到十天半月,一年半載也是可以的,我說的對吧,羅統領?”
羅紹輝未料到她話轉到此處,心頭思緒一閃而過,走到鄭城月身前,沉聲道:“少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手已經按在自己的刀柄上,他自然要動鄭城月的,但是卻不能在西洲。
“統領最好不要動。”話音才落,鄭城月已經站了起來,速度很快,不過一瞬間,羅紹輝脖子上卻已經有了薄薄一片刀。
近身的博弈,碎心刀最合适不過,雖然她的武功不行,但是到底得了楚然真傳。這招趁人不備,她練得最多了。
羅紹輝冷笑:“少夫人也該知道,若是殺了我,你和夫人身上就有了罪名了。那時候少夫人就真是一個犯人了。再說你殺不了我。”
他手下四人兩人在屋裏,另外兩人在外,見到如此情形,都要拔刀而起。然而看到羅紹輝如此,便不敢拔刀。
“誰說我要殺你?當然你現在也不能殺我。你也該知道,外面有十萬楚家軍。”鄭城月笑,轉身收了刀,她也不怕羅紹輝給她來一刀,她料定了羅紹輝不敢。
羅紹輝眼神微微一亮:“楚家果然反了?”
鄭城月道:“那你就想錯了。北涼人确實打來了。”
羅紹輝不解:“你是什麽意思?”
鄭城月道:“我剛才說過了,你的任務可以完成得漂漂亮亮。我聽說你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兒子都才七八歲,懂事可愛。你妻子于氏溫柔賢惠。唉,我真是想不明白,你為何還要養個外室。不過也對,那妙竹長得确實很漂亮,能進得五皇子府裏的女人,想來也不簡單的。”
她的話越說越明白,羅紹輝的心卻越來越沉,他知道楚家不簡單,但是沒想到這個婦人将他的事調查得明明白白。
她是如何做到的?從未踏入過京城竟然能知曉這麽多,就如當時的楚然一樣。
“少夫人到底想要什麽?”羅紹輝問道。
鄭城月看他,慢慢道:“我一日不到京城,你妻兒就一日平安。若是我到了京城,你妻兒也會沒命。哦,對了,他們也如此,你們也想聽聽你們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