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姑娘是林三老太爺的嫡出重孫女,又是二房幺女,向來得林三老太太喜歡,她住的院子便挨着林三老太太的錦苑。
“那李姑娘也太不懂規矩了。”林七姑娘有些怨念。
鄭城月道:“李姑娘的父親是在官府裏做事吧?”
林七姑娘道:“不過是個通判罷了。若知她如此,就不該讓這李家進門。”
鄭城月默,知府下面的通判,難怪李姑娘對她如此了。
到了林七姑娘的屋裏,林七姑娘令人拿來了一套藍色的襦裙,春枝服侍着鄭城月換了衣裙,淨了面,正要去外室。卻聽林七姑娘道:“三哥哥今日如何了?”
聲音裏很是關切。
“今日前院裏賓客衆多,三少爺只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回來時正聽姑娘這邊有動靜,少爺就命奴婢過來看看,是否有要幫助的。”回答的是丫頭的聲音。
林七姑娘笑道:“我這邊沒什麽事,是我領鄭家妹妹過來玩。”
那丫頭笑道:“如此甚好,那奴婢就去回禀少爺了。”
林七姑娘道:“去吧。對了,我屋裏有小廚房做的板栗糕,你帶去給三哥哥嘗嘗。”
那丫頭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鄭城月聽那丫頭似走得遠了,這才走了出去,林七姑娘的院子布置得十分清新幽雅,院子裏還有一小株文竹。
“這竹子是三哥哥讓擺的。”林七姑娘看鄭城月看那竹子,便笑着道,“很好養。丫頭們偶爾澆點水即可。三哥說做人當如竹。”
她說的三哥哥是林侍郎的兒子林之木。鄭城月未曾料到他回了西州。
“林表哥是個文雅人。”鄭城月笑道。
Advertisement
林七姑娘和林之木的關系甚好,聽了鄭城月的話,笑道:“嬸嬸也是如此說呢。在我們林家,三哥可是出了名的才子,只可惜......”
話才說了一半,林七姑娘卻不說話了。
鄭城月見她眉間有隐憂之色,輕聲問道:“表哥可是身體不适?”
“也不知怎的,聽伯母說去歲就染了風寒,後來越發嚴重,今年的春閨都未曾參加。大伯擔心他,就讓伯母陪着他回了西州休養。”林七姑娘嘆氣,林之木的身體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上輩子,林之木年紀輕輕便去世了。不過那時候鄭霖入獄,林家的葬禮,鄭老太太中風躺在床上,并未參加。
鄭城月聽了,心裏微微一動,便出聲道:“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林表哥一定不會有事的。我聽我家先生說,我們晉國有個名醫姓洪,聽說此人醫術高明。若是三表哥的病一直未見大好,若是能夠,不妨去請此人來看一二也是好的。”
“你可知道洪先生在何處?”林七姑娘并未聽過這洪大夫的大名,聽祖母說京裏的大夫對三哥的病都束手無策,至今不知林之木犯的到底是何病。如今知道還有一個洪大夫,自然得多問了一句。
鄭城月道:“我也是聽先生說多年前他在雲夢澤見過洪大夫,不過後來就再也沒曾見過洪大夫。不過雲夢澤卻有家醫館,聽說是洪大夫開的。”
再多的她就未聽俞平生說過了。
林七姑娘伸手,握了握鄭城月:“若是可以,不知你能否向你先生打聽一二?實在是三哥哥太過年輕,伯母和大爺爺也舍不得。”
鄭城月點頭:“我去問問先生吧。只是此事我也只是偶然一次聽先生說起。”
“如此我先替三哥謝謝你了。”林七道,她和林之木的感情向來要好。
在林家後院發生的事,張氏自然聽說了。而那個通判李夫人自然也知道幾個姑娘的事。見張氏看着她,只得賠了禮:“小姑娘家不懂事,不小心打翻了墨汁。娘子別放在心上。”
張氏向來是個軟綿的性子,但對自家孩子,卻是一向的維護。聽了她的話,笑道:“城月是個不計較的。她沒事就好,只是李姑娘這莽撞性子,還是要收斂些才好。”
官高,也不能養這麽不懂規矩的女兒啊,何況也不過是個通判。
林三老太太此時也在屋裏,李夫人也不敢說些什麽,只笑得有些尴尬,“你說的極是。這孩子啊就是我們太寵着了。”
“誰家沒個不省心的,孩子嘛,好好教便是。”林大夫人笑。
李夫人只得稱是。只是一頓席面吃得毫無滋味。
從林家歸家後,張氏還是好生看了鄭城月一番,畢竟在那麽多姑娘面前被人潑了墨汁。張氏還是有些擔心女兒。
但鄭城月眉間朗朗,便知道女兒沒讓自己受委屈,這才放下心來。
“這性子倒是趕我。”鄭老太太很滿意孫女。
人應該活得有兩分剛性,但也該活得豁達才是。
鄭城月和祖母母親說了兩句,便去找俞平生了。
俞平生聽了鄭城月的話,道:“那洪大夫,你以為林家去了雲夢澤就好找的?我可給你說,林家找不找得着人是一回事。即便人在,那老鬼也不一定來。”
洪大夫可是個很有性格的人。
鄭城月道:“先生見過洪大夫?”
俞平生道:“明知故問,小丫頭想說什麽。”
鄭城月笑:“我聽先生提起洪大夫,可是很熟的口氣啊。先生,你和洪大夫是朋友吧?”
俞平生笑道:“你要打什麽注意?”
鄭城月道:“我聽老太太說,林家表哥可是個有才的,若非去歲這病,今年都中了進士呢,也許還是探花,又或者是狀元郎。我知道先生向來愛才。”?
☆、說親
? 俞平生見過了不少人,這個世态他早看過不少。此時,鄭城月的心思自然也瞞不過他。
俞平生笑:“這世上有才的人多的是。我和這林家素昧平生。我為什麽要幫?小丫頭,我看你倒是很積極。先生可是警告你,你可是姑娘家。做得太過可不是好事。”
鄭城月正色道:“祖母和林家親近,林三老太爺和老太太對祖母有恩,既然我知道一點事,便也想着遞個消息。也當是給祖母還恩。不過,若是先生有為難之處,那就罷了。”
和俞平生相處越久,鄭城月越發覺着俞平生是個世外高人,他所知曉的東西太多了。越是這樣,鄭城月自然越發尊敬他。
俞平生見自己面前的學生一張臉,朗朗笑容,半響,才嘆道:“林家若真想去雲夢澤,我可寫封信過去。”
就當他破了規矩吧。
鄭城月高興道:“我便知道先生是個心慈的人。”
俞平生見她一臉得意,忍不住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這是想通過這件事讓林家以後能庇護你家一二,是嗎?”
鄭城月臉色一紅。她還是太嫩了,但被俞平生揭穿,她也不作僞,輕聲道:“林三公子是林侍郎的嫡長孫子,又得林老太爺喜歡。若是能幫得他一二,林家是重義的人。爹爹為管家做事,但我們家始終太過單薄,我擔心以後若是有個萬一,至少我們也能有個說話的人。”
“罷了,罷了,先生且不會幫你?”俞平生知道自己這學生是個有想法的,單看她和人合夥做事就可知一二。如今看來,這丫頭想的恐怕比他看到的還多。但他畢竟是看了鄭城月幾年,也知這孩子沒有什麽歪心思,和富貴人家交往,沉穩懂禮,不因別人身處高門而刻意奉承讨好別人,更不會捧高踩低;相反還是個懂得心慈的人。
鄭城月對俞平生拜了一拜:“先生大恩,城月永記在心。”
俞平生笑道:“只盼林家也是個知道感恩的人。”
京城裏的好大夫,宮裏的禦醫都查不出病因的病,想來再如此下去,也是沒幾年日子好過的人了。
而林家會不會将這點情義放在心上,就得看人心變化了。
林之木躺在病榻上,任由大夫用針。額頭上全是汗。
林大夫人坐在邊上,恨不得以身代替。京裏禦醫說的話還歷歷在目,“也許就兩年了。”
林侍郎才沒辦法,讓她陪着兒子回了西州休養,人畢竟還是歸故土的才好。
可是來了西州,剛開始兩月兒子看起來還有些精神,林三老太爺的生辰,他還出去見了人。可是才過了七八日,就高燒不退。連着燒了好幾日也不見好轉。
林老太太也不好過,林家的一幫老幼都到了,仿佛這孩子就沒有幾天日子似的。
“母親,鄭家姑媽讓人送了一封信來。”林三老太太的孫媳婦二太太不得不上前。
林三老太太不太有心情,“說了什麽?”
林二太太道:“說在賀州定能找到洪大夫。”
林老太太一驚,洪大夫的事,重孫女林七已經和她提過,但她當時只當是小孩子家的戲言。哪知道竟是真的。心裏不由生出一絲希望,趕緊将此事告訴了林老太爺。
林老太爺接過妻子遞來的信,裏面是去賀州找誰,由誰介紹而來的話都寫得明明白白。
“這是城月求了她先生所寫。”林二太太道,“姑媽覺着有幾分希望,便讓人送了過來。”
林三老太爺長嘆一聲:“無論如何,都讓人去一趟,務必請回洪大夫。至于這俞先生,老二媳婦,可要備好禮了。”
林三老太爺見多識廣,但是洪大夫,也只是聽說過,從未曾想過此人竟然不是傳說,竟然是真實人物,且身邊還有與之認識之人。
“城月這丫頭,倒是個心善的。”待林家安排了人來見俞平生,林老太太也很是感嘆。林七姑娘不過是提了幾句林之木的病,鄭城月便記在了心裏。
林老太爺道:“以後好好對這丫頭,無論成不成,鄭家有這個心我們都要感激的。”
林老太太道:“正是。”
一邊的林大夫人點頭:“若是之木的病好了,我定要好好謝謝城月的。”
和姐妹們一起坐在屋裏的林七姑娘聽了,心裏不由生出幾分歡喜。
過了中秋,便到了張大姐的婚禮。
張大舅媽對女兒很是不錯,很早就為女兒準備了嫁妝。又知道是嫁到縣丞家,在原來的基礎上,又特意加了一個鋪子。這門婚事,夏縣丞本還有些微不自在。但聽到夏太太說起女家擡過來的一臺臺嫁妝,便也歇了心思。
畢竟是嫡長子,夏太太見到丈夫釋然,便也放下了心。
張大姐出閣當日,張家很是熱鬧。
到了三朝回門的時候,張大姐已經挽起了婦人的發式,臉色紅潤。與夏令武一道給張老太太等人行了禮。張老太太樂樂得問長問短。夏令武都一一問答了。态度恭敬又自然。
張家一家人自然沒有不滿意的。
張大姐過門,夏令武身邊只有一個通房丫頭。自張大姐進門,就沒出現過在衆人面前。張大姐的日子自然也就沒有那些糟心事。
所以聽到母親問她過得好不好,姑爺如何如何時。張大姐微微紅了臉。
張大舅媽見女兒那神情,一顆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你去了夏家,好好過日子就是。我現在就只盼着你弟弟和妹妹懂事呢。阿瀾的婚事沒有着落,阿瀾雖說不急,可是你看他同窗,有些可都是有孩子了。還有你妹妹。”張大舅媽笑道。
張大姐笑:“阿瀾明年就下場,我聽夫君說阿瀾的功課極為不錯。等阿瀾中了秀才,母親還擔心親事不成。”
張大舅媽笑:“如今只能這樣了。倒是你妹妹,如今十三了,可得準備起來了。我給你看親事的時候,可是也早早就相看的。”
張大姐笑道:“母親有的是時間慢慢為妹妹挑。”
張大舅媽道:“你妹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呀可得仔細了,免她将來埋怨我。”
張三姐的性子,張大舅媽是母親,最清楚不過。說低了,張三姐願不願意可是難說。
“總會有合适的。”張大姐道。
張大舅媽母女在屋裏細細說話,張二舅媽母女在屋裏卻是另外一番樣子。
“你将來能有你大姐一半,我呀就知足了。”張二舅媽向來是個唠叨的。
張二姐有些不耐煩,她歷來不愛聽這個,只低頭繡着自己手中的荷包。
張二舅媽又道:“你看你姐夫,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又是出身那樣的人家,你姐姐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張二姐應了一聲,“大姐的命好。”
張二舅媽見女兒不愛聽,想起女兒的婚事,笑道:“你也不用擔心,那嚴家公子,我是見過的。人也周正,嚴家做茶葉生意,他又是嫡子,這銀子是肯定不缺的。以後你的日子也不差。重要的一條,這嚴公子我可是聽說,也讀書呢。”
張二姐放下荷包,看向母親:“這親事,總得我看一看才算。”
她至今可都沒見過那嚴公子。
因嚴家是商戶,張二姐一直都未曾點過頭,張二舅媽一直有些遲疑,此時聽了女兒的話,知道女兒心裏有所松懈,便笑道:“母親還害你不成。”
“既然母親很滿意。我聽母親的就是。只是有一條,我得看看這人,人品周正,我才嫁。”張二姐知道母親是不會放過這門婚事的。
張二舅媽笑:“好,好。母親這就給你安排。到時叫上三姐兒和城月。你見見就是。”
張二姐微微點了點頭。
九月重陽節的時候,嚴太太便帶了兒子上門。
嚴家在一直做糧食生意,在西州城開了好幾個鋪子,嚴老爺又是個精明人,生意倒是做得頗大,用張二舅的話來說,嚴家在京城都是有鋪子的。這商戶的身份過個幾年,定是能擺脫的。
嚴公子的是嚴太太的嫡長子,生得确實如張二舅媽說的,一張臉很是端正。唯一的不足的地方,就是瘸腿。走路姿勢頗為不雅。
☆、勸說
? 嚴公子的模樣別說張二姐,便是張老太太都有些驚訝。但臉上也未表現出現,只微微點了點頭。
“阿文少年的時候,從樹上摔了下來。”嚴太太卻道。
張老太太看了看張二舅媽,笑道:“這事兒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嚴太太轉眼看了看張二舅媽,張二舅媽趕緊對張老太太笑道:“這事嚴太太是給我說過的。我呀是看這孩子老實,人品端正。其他的就沒給母親說了。”
張老太太心裏對張二舅媽有些不滿,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掃人面子,只得笑道:“說得也是。孩子品質好,我們還求他什麽呢。只是這日子,還得孩子們過。”
言下之意,自然得張二姐同意才行。
張二舅媽只得稱是。
一屋子的人都慢慢轉了話題。
而另外一邊,鄭城月陪着張二姐自然也在幕簾後見到了嚴公子。
那只瘸腿實在很影響觀瞻,張三姐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起來:“原來二嬸給姐姐找了個瘸子。”
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張二姐木木地看着那個走路都有些吃力的男子,半響說不出話來,這就是母親說的“周正”,心中對母親越發失望。
“我聽二表哥說,嚴公子的詩文還是不錯的。”鄭城月看了一眼那個正和張軒張瀾說話的瘸腿男子,雖然腿腳不便,但是面上卻未有絲毫難色。
張三姐笑:“那又如何,不過是個商戶。再厲害也下不了場。”
鄭城月看了看臉色越發慘白的張二姐,這是張二姐從未出現過的神色。心裏微微嘆了口氣,輕聲道:“二姐也不用擔心,這婚事總歸得問問二姐的意思。二姐姐若是一心不同意的,想必舅母也不會逼你。”
那簾子上是珠子穿成,張二姐不說話,一只手緊緊抓在了那珠子上,半響,才狠狠将那簾子放了下來。
珠子發出的聲音還是讓屋裏的嚴文聽了,微微回了回頭。便見到簾子後面隐隐有個人影正瞪着他。
嚴文嘆了嘆氣,轉頭,握筆寫了方才張瀾的詞牌,南歌子。
送走了嚴家人,張老太太将張二舅夫婦留在屋裏說了話。
“那郎君的腿不好使。”張老太太道,“又是個商戶。你夫妻二人到底是看中了他哪兒?即便我們家家境不好,二姐兒也不用去嫁個這樣的人吧。”
張二舅媽一直信誓旦旦的說為二姐找了個好人家,卻沒料到是這樣一戶人家。一般的殷實人家,張家還是能找的。
張二舅媽見母親生氣,趕忙道:“母親,那嚴家雖是個商戶。可是咱們晉國也不是沒有商戶做官的例子。”
這話自然張二舅告訴她的。
張老太太沉聲道:“我看你就是不切實實際。”
商戶人家的子弟在晉國是不能科舉的。
“母親,他家雖然是商戶,但是這戶籍卻是能改的。這些年我們西州也有好些家商戶人家該成了農家呀。”張二舅道,“二姐兒性子要強,我又是沒個功名的。不能像大哥一樣為女兒找戶富貴人家。可是也想為二姐兒找個殷實人家。這嚴家雖然是商戶,可是他家做的是軍糧生意。這改戶的事也是可期的。再說嚴家就這麽個兒子,嚴老爺我也是相熟的,他家人口簡單。也委屈不了二姐兒。”
張老太太皺眉:“正因為二姐兒好強,你讓她嫁個腿不好使的。你以為她心裏好受,她這不好受,日子會好好過?”
張老太太雖然最疼張大姐,可是張二姐也是她孫女。歷來女子的後半生都托在這婚事上,這樣的一門婚事,張老太太是不願意的。
張二舅媽笑道:“母親,我知道你疼愛二姐兒,可是這事我已經和二姐兒透過,她也是點了頭,我才敢讓嚴家上門的。”
張老太太一滞,半響,才問道:“你說二姐兒同意?”
張二舅媽笑:“可不是。那孩子說只要對方家境簡單,人品端正就好。那嚴公子雖然腿上有毛病,可是也管着他自家鋪子裏的事,我讓老爺打聽了,這孩子做事穩重。嚴家軍糧生意,和軍裏都要打關系的,都是這孩子陪着嚴老爺呢。”
張老太太轉眼看了兒子一眼,慢聲道:“老二,你媳婦說的可是真的?”
張二舅看了看張二舅媽,張二舅媽抿嘴不說話。
“确實是真的。”張二舅回道。
張老太太冷眼,哪有不明白這夫妻二人都是看中嚴家那軍糧生意了。可是孩子終歸是這夫妻二人的孩子,這二人咬口孫女同意了,張老太太最終只得道:“你夫妻可是二姐兒的親爹娘。這孩子雖然有不足的地方,但是為人父母,可不能将孩子拿來做你生意的橋梁。”
張二舅一愣,半響,才輕聲承諾道:“母親放心吧。我總不會害我自己的閨女的。”
嚴文的腿是不好,可是嚴家那家産卻全是嚴文的,二姐兒嫁過去,哪能是壞日子呢?
待張二舅夫出了母親屋裏,張二舅才對老婆道:“雖然我們覺着嚴家不錯,但到底還是要二姐兒心甘情願。你可要和她好好說明白,以免以後鬧得不好看。”
張二舅媽笑道:“這個自然。”
“不過是一只腿不好使而已,又不是端了。我看他是能走路的。這男人有點小病又如何?”張二舅媽勸女兒。
張二姐看向母親:“這就是母親說的周正?”
張二舅媽笑:“女兒啊,我可告訴你,外面搶着和這家結親的多的是。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那嚴家商戶又如何,家裏的富貴可不比你大姐家差。夏家是個縣丞,可是一年能有多少銀子。我可是告訴你,他家可是做軍糧生意的,這裏頭沒點關系又是且能做的。這家就他一個兒子,你嫁了過去,生了兒子,嚴家那些不都是你的?”
“母親是看中他家的銀子了吧?”張二姐道。
張二舅媽微微一愣,随即怒道:“你這孩子。怎的說話?我是你親娘,我還能害你不成。你現在清高,看不上銀子,可是你要的吃的,穿的,戴的。哪一樣不需要銀子!你喜歡你大姐的那些衣裳,你表妹的那些镯子。你嫁到了嚴家,難不成還缺這些?以後只有他們來巴結來羨慕你的時候。”
張二姐道:“終歸不過是商戶人家。”
想到張三姐的嘲笑,張二姐就胃疼。
張二舅媽道:“我可是給你說,人過日子,裏子可比面子重要。你也想想你自己,你不如大姐兒文采氣質,長得也不如城月和三姐兒好看。你大伯父和你姑父可都是給朝廷做事的。你要總和你大姐比,你這是.......”
“母親,我累了。”張二姐丢了手中的荷包,直接站了起來背了身子過去。
張二舅媽見女兒臉上的冷意,頓時覺得自己話說得有些過分,輕聲道:“孩子,做娘的絕不會糊弄你的。這事兒,你祖母也是同意了的。”
張二姐一愣,張了張口,終于是沒說話。
“你好好在屋裏想想吧。”張二舅媽一狠心,丢了話出來。
張二姐在屋裏悶了三天,才終于出了門,點了頭。
張二舅媽大喜。
嚴家正式下聘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了。
鄭城月過了十月就已經十三歲,因張二姐的親事,張二舅媽沒少找張氏唠叨,無非都是讓張氏勸一勸女兒。自張二姐答應了婚事,張二姐對張二舅媽很是冷淡。
張氏從中看了,也很是嘆息。她可不想自己女兒将來也埋怨自己。所以便也留心起女兒的事。
十三歲,可不小了。最好能為女兒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家。?
☆、巧事
? 張二姐的婚事,鄭家自然知曉了。
“姐姐,二表姐真要嫁人了?”鄭城知還是懵懂無知的年紀。
鄭城月笑:“今日是下聘。婚期應該還早呢。”
鄭城知問道;“舅媽為何給二姐姐找了個瘸腿的姐夫?”
鄭城月道:“不能這麽說嚴家姐夫。做人,可不能光看外表的。”
鄭城知見姐姐一臉嚴肅,便點了點頭。
鄭城月見弟弟規矩了,才滿意地笑了起來。
張二舅媽向來眼皮子淺,手裏眼裏都是銀子。嚴家若是沒有家底,張二舅媽可不會這麽贊同這門婚事。
張二舅媽看中的嚴家的銀子,而不是嚴家的公子。
“我看二表姐不太高興呢。”鄭城知又輕聲開口。
“所以你在表姐表兄們面前,可不能亂說。”鄭城月道。世人都愛俏,年輕姑娘家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個俊俏的,偏張二舅媽卻為張二姐選了這麽個人。以張二姐愛争的性子,這對她來說,着實不是件滿意的事。
一邊的張氏聽了姐弟兩的話,不由一笑。十三歲了,女兒果然是大姑娘了。
到了張家,張氏領着鄭城月姐弟給張老太爺老太太請了安,便放了孩子自去玩耍。
“姐,我想上茅房。你先去吧。”鄭城月領着鄭城知往後院去,剛路過西箱閣,鄭城知便道。
鄭城月失笑:“讓你喝那麽多水。去吧。”
鄭城知有些不好意思:“姐姐過去吧。反正一會兒我們就分開了。我一會兒自去找二表哥。”
“姑娘過去吧,我陪着表少爺。方才二少爺還過來吩咐了,一會兒帶表少爺過去呢。”張家的下人笑道。
因是張二姐的喜事,張軒一早就陪着父親招待客人了。但張軒歷來喜歡鄭城知,早早就吩咐了下人領鄭城知過去。
“好,黃山照顧好城知。我過去菱相苑了。”吩咐了鄭城知的小厮黃山陪着,鄭城月便帶着春枝往菱相苑去。
因張家買了西邊挨着的一戶人家的房子,兩處做出一處,打通了來。張老太太令人專門在那新地方撇了一處出來招待姑娘家,這便是菱相苑。
過了抄手游廊,穿過垂花門,去淩相苑的路上需要經過一片湘妃竹林。
“姑娘過來吧。”張家的丫鬟領着到了竹林的石子路上,“天氣冷了,這是風口,風大。姑娘仔細着涼。”
鄭城月奇道:“小紅,往日裏過去菱相苑不都是走另外一處嗎?今日怎走這了?”
那叫小紅的丫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今日好多事,專門為各家太太姑娘們帶路就帶了好幾撥。
張家這幾年日子很是不錯,院子越來越寬。這每一趟下來,可是費了不少時間。且帶這些姑娘們可都沒什麽好處可拿,哪像在老太太跟前一直服侍,機靈點不但能得老太太喜歡,還能經常見上面賞東西下來。
去菱相苑的路走這竹林地是最近的,但因這地兒濕冷,且張老太爺令人在這兒修涼亭,所以一向大家都不走這兒。
這丫頭走了好幾撥下來,此時便取了巧,左右今日也沒人在這處整修。便帶鄭城月從此處穿過去。
鄭城月見她臉上的神色,便開口道:“夏日也就罷了,冬日帶客人過來可不能如此。這事若讓祖母知曉了,可不是好事。”
小紅見被鄭城月看穿,趕緊回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左右不過是抄了近路,鄭城月也并未真正放在心上,便點了點頭,不在言語。
那園中竹子不少,風吹得林中陣陣沙沙聲。
鄭城月不說話,春枝和小紅跟在後面自然也不敢多言。三人俱是安靜。
到了路中段,左轉過了一截青石板鋪的路,路的盡頭是垂花門,鄭城月方要過那門,卻突然聽得一陣細細的聲音從裏傳來,“少爺,這可如何是好?”
柔軟的聲音,帶着嗚嗚的哭聲。
鄭城月頓時停了腳步。轉眼看了一眼春枝和小紅。
兩人都是震住了,不敢說話。
鄭城月跨出去的腳悄悄收了回來,又聽得裏面的男人聲音傳來:“自然是打掉了。”
那聲音赫然是張瀾的聲音。
鄭城月微微一愣,張瀾這是做了什麽?
“少爺,這好歹是條命啊。我知道少爺看不上我。我只求少爺放了我歸家去。”先前的女生低低哭道。
“你是祖母身邊的人,要歸家去也是祖母做主。”張瀾的聲音傳來。
“可是這孩子,這孩子是少爺的啊。少爺忍心.......”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好半天。
裏面的張瀾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好了,你自去做就是。我會讓母親調你過來服侍。但這孩子......”
立在垂花門外的鄭城月微微有些不耐煩。她再是聽不得兩人随之傳來的膩味。
只得用腳重重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嘴上大聲道:“這竹林果然清雅。春枝,一會兒你讓小紅姐姐剪幾根細竹,我們帶回去插在瓶中。”
春枝見鄭城月說話,便也大聲道:“是呢。小紅姐姐,一會麻煩你了。”
那小紅見鄭城月主仆二人都說了話,便只得開口應了。
三人說了幾句,鄭城月料想垂花門裏的人該是走了,又道:“二表姐那邊估計等急了,我們過去吧。”
話音才落,正想擡腳進去,卻見張瀾從垂花門裏垮了出來,也不待鄭城月說話,就笑道:“表妹怎從這邊過來了?”
不急不緩,神色自若。
鄭城月微微嘆了口氣,答道:“外祖母讓我去找菱相苑找二表姐玩。我方才見到這邊文竹還綠油油一片,便讓小紅帶了過來。表哥怎在這兒?”
張瀾看了小紅一眼,小紅不敢擡頭。
“方才母親叫我去商量事,才從母親屋裏過來。富貴竹,你要喜歡,改日我叫人摘好的給你送去。這兒風大,快去吧。”張瀾道。
張大舅媽住得離淩相苑倒也不遠。
鄭城月應了,“那我過去了。”
張瀾側了側身子,讓鄭城月主仆幾個過了去。
待走了好一段距離,鄭城月才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垂花門,張瀾早不見了。
“那說話的丫頭是誰?”鄭城月問小紅。
小紅垂目,“是老太太身邊的胭脂。”
張老太太身邊有兩個大丫頭,其中一個便是胭脂,平時裏伶俐乖巧的樣子,很得張老太太的喜歡。也不知她是何時與張瀾搭上的。
張瀾今年下場,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這在西州都是少有的事,張家一門都非常驕傲。而張瀾身邊迄今為止,并無一個通房。張瀾本人長得不差,未成親,如今是秀才之身,再過幾年,金榜題名也不是沒有可能。而自上次梁家表姐之事後,張大舅媽也沒再過多的幹涉。這樣的人自然也是張家丫頭們的心儀對象,可是在鄭城月的記憶中張瀾卻不是耽于美色的人。竟沒想到他竟然和老太太身邊的丫頭.......
“表姑娘,這事需要告訴老太太嗎?這胭脂太不像話了。”一邊跟着的小紅輕聲問道。
鄭城月回目看她,小紅的臉色微微一紅。
“春枝,你說呢?”鄭城月轉目看向身邊的春枝,笑道。
春枝道:“這事本來就不幹姑娘的事。姑娘若是說了給老太太聽,一來掃了老太太的面子不說,二來看表少爺也不是想聲張的人。姑娘若是說了,得罪了老太太不說,還得罪了表少爺。”
鄭城月點頭,看向小紅,“你明白了嗎?”
小紅垂眼:“奴婢知道了。”
看起來要讓鄭城月出頭,是不可能的了。
“大表哥若是有心擡舉這丫頭,早就擡舉了。何必要偷偷摸摸。”鄭城月道。有了孩子,也不讓生。張瀾自然不是個太糊塗的。還未成親,就有了兒子,這給未來的妻子是多大的難堪?
這丫頭能不能調去張瀾的身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