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中猛獸毒蟲出沒,雪終年不化,鄭城月自重生以來,也有意識的學了些逃生的事。但此時,看着自己才九歲的小身板,她可不敢貿然進去那森林。
反而是這斜坡的南面,那雪貂屢次被朔風吓得後撤,都是往南面躲去。
鄭城月拉緊披風,往南面尋去。
積雪已深,鄭城月只覺那雪都淹沒到了小腿,好在她找了殘枝,扒拉着就往前。朔風跟在她身邊,也不知是這狼太兇橫還是肚子太餓驅趕,此時她也沒有過多的害怕。
好在她運氣還不錯,那南面的風果然小了一些。而雪也要淺一些。灌木叢下還有露出雪面的殘枝。
鄭城月撿了一堆殘枝,裹了好幾段雜草捆了起來,見雪貂總是不住往一處低窪處縮。
鄭城月也忍不住看去,原來那低窪處的幾棵矮樹上結了一小片紅色的漿果,每一顆都似乎有她的小指頭大,有些漿果直接掉落雪地上,那雪貂便伸口就吃。
這山裏長年有好多野生漿果,但這種冬季還有的,鄭城月是第一次見。
見那雪貂吃了也沒事。鄭城月也顧不得那麽多,慢慢滑到那樹前采了起來。朔風也跟着挪了過來,那雪貂見了,忍不住又往後躲。那雪貂身子只比家裏鄭老太太養的貓大了一點,鄭城月見它并無攻擊人的傾向。又見他總是被朔風吓,只得回頭瞪了朔風幾眼。
鄭城月将采好的漿果用披風兜起,一邊将先前捆好的殘枝拖起,往回挪回山洞。冷清的月光,越發慘敗的雪光,越回到東邊的山洞,積雪越深。
鄭城月拖着殘枝,這一路走得就越發艱難。好在她上輩子和母親帶着弟妹逃離邊城時,經歷了衆多苦楚,所以此時也咬牙撐了下來。
回了山洞,她将漿果放好,便開始生火。
那殘枝畢竟是從雪地裏面撿的,再如何也是潮濕之極,火石打了半天,也勉勉強強有了火苗。只是那煙也是極大,熏得她不住咳嗽。又返身回去找了很多落在地上的樹葉,抱了一堆回來放上,那些殘枝才慢慢燃了起來。
火光明亮,山洞裏的潮濕也似乎沒有方才那般重了。鄭城月才坐了下來,朔風偎在火邊,方才鄭城月來回出去時,它便吃了不少漿果,此時倒也惬意。
而那只被朔風吓到的雪貂卻只能縮在洞口,眼巴巴看着鄭城月和朔風圍在火邊吃漿果,一副可憐樣。
鄭城月不由好笑,頓時起身走到洞口,俯身抱起早已吓得團成一團的雪貂回到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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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見了,仿佛很是不滿,使勁擠了擠雪貂撲在鄭城月腳邊的位置。
鄭城月聽着洞外的風呼嘯而過,見楚然還不回來,心裏越發沒底。也不知明日是個什麽天氣,若還是下雪天,這山裏的雪就會越積越厚,到時這路也不不好認了。
而那幫伏擊的北涼人不知是沒找着人回了去,還是還有其他招數?前幾年每年都會有些戰事,每次北涼人都沒得逞,這兩三年稍微平靜了些。卻沒料到現在他們竟然如此偷襲楚家兄妹,看來似乎早有所準備。楚家兄妹出事,楚将軍必然大急,也會出動兵馬找人,那樣北涼人若趁機攻城,主帥不在,想必也是一早打好的算盤。也不知現在城裏會不會也有北涼人?
鄭城月模模糊糊的想了不少。可惜她卻只有九歲,經過一番折騰,身體早已熬不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那漿果畢竟不管用,即使在睡夢中,她也感覺肚子餓。
越是餓,夢裏越是吃食。從凍梨到母親做的紅燒羊肉,從清炒的油菜到香噴噴的魚湯。
尤其那放在面上的□□肉,鼻尖都盈滿了香味,口水橫流。
鄭城月好不甘心的吸了一口氣,滿口似乎都是香味,而鼻尖的味道傳遍了她整個神經,這夢簡直太真實了,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山洞中的火越發明亮,只不過那上面多了挂起來的兩只兔子,油汪汪的往下滴着油,竄得火苗極高。
楚然正慢條斯理的翻着那兔子。
鄭城月只覺眼睛都紅了。
☆、對話
? “你睡覺時,口水都流了出來。”楚然笑。
“哪有。”鄭城月臉一紅,極力否認。
楚然看她:“沒有你咽口水做什麽。”
鄭城月雖然不是什麽名門淑女,好歹也是個女孩子,雖然才九歲,但此時被他看破,大覺丢臉,口中卻道:“你平時不咽口水?是個人就得靠咽口水活着。”
楚然哈哈大笑,“這又是你先生告訴你的?”
“這麽簡單的道理,先生才不教。”鄭城月很是有理由。
楚然笑:“過來。”
“做什麽?”鄭城月看他,坐得好好的,并不挪過去。
楚然坐在她對面,揚了揚手中的兔子,“不想吃了?”
鄭城月撇嘴:“真小氣,你遞過來就是嘛。”
嘴上雖然這麽說,人還是老實的挪了過去,此時朔風和那只雪貂早縮在一邊,不過兩雙眼倒也看着楚然手裏的兔子肉。
見她老老實實坐在了身邊,手腳放得很是規矩,楚然笑,低頭,伸手輕輕拂過了她頭上挽起來的巾帼鬃。
輕柔的動作,仿佛安撫小動物一般。
鄭城月很是不習慣,方要說話,只覺那只手已經拂過了她嘴角,耳邊便聽到楚然悠悠的聲音:“口水都淌嘴角了。”
鄭城月憋氣,扭頭,決定不理他。
一只包子一只狼,一只貂,三雙眼都眼巴巴看着他手中的兔子肉。
“來,來,小包子餓了吧。”楚然大笑,将兔子分了開來,撕好的兔腿遞給了鄭城月。
一頓遲來的晚餐,鄭城月只覺再沒有比這更美味的了。
“楚哥哥,你的衣服破了。”鄭城月用過了兔子肉,才大發善心的“關心”了一下楚然。
楚然看了一眼身上,“無事,明日回去丢了就是。”
衣服是被對方的劍給挑破的。他身上的血腥味被北風一吹,已經少了很多。
鄭城月坐直身子,“那你沒有受傷吧?”
北涼人的兇勇,并非浪得虛名。
楚然笑:“楚哥哥有沒有告訴過你,教我劍術的師父可是晉國第一刺客。”
“什麽第一刺客?”鄭城月表示懷疑,“你若跟着個刺客學習劍術,早被楚将軍打死了。”
楚然笑:“他可不敢。”
鄭城月奇道:“你說的當真?”
她自幼生在西州,自家也沒什麽條件聽什麽劍客刺客的。那些對她來說,都太過遙遠。
楚然點頭:“楚哥哥騙你不成。我師父閑雜人等可見不了他。”
鄭城月道:“是誰?你說來我也瞻仰一下。”
楚然揉揉她的頭;“雲中客。”
雲中君,真是奇怪的名字。鄭城月見他不是說笑的樣子,不由也信了兩分,不由道:“你先生除了教你劍術,還教你什麽?”
楚然笑道:“很多呢。好了,明日要趕回城中,睡吧。”
将火燒得更大,鄭城月和衣躺在邊上也不覺寒冷,安心地閉上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楚然見她睡着,六七歲時圓圓胖胖的臉已經慢慢變瘦,小湯圓已經開始抽條成了小小少女。粉嫩的臉龐,挺直的鼻梁,夢中也不知夢到什麽,如畫一般的眉目微微皺了起來。
楚然微微一笑,伸手将她腳邊的雪貂抱起來輕輕放在她懷裏。
月光越發清洌,楚然站在山洞外,半山離下面的密林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朔風在他身後使勁嗅,仿佛是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一雙利眼也緊緊盯着密林。
“看好了。”楚然低聲對朔風說道。
月光下,他的眼神冷厲如刀。密林的邊緣已經隐隐有火光。
鄭城月這一夜睡得很沉,醒來時,陽光已經從雲層裏面穿透而來。
楚然在山洞外站在,見到她醒來,不由一笑,“你可真能睡。”
鄭城月沉默,這一夜,她夢到了前世,總是掙紮着想醒來,卻也總醒不來。
二人用過兔子肉後,楚然領着鄭城月沿着半山,一路往北行走。
鄭城月的鞋子早已被雪水侵濕,山中寒冷,即便咬着一口氣,她也被凍得麻木。但即使如此,楚然不叫停,她也絕不停下腳步。
“累嗎?”楚然見她一張小臉已經被凍得通紅。
鄭城月點頭,但是步子卻沒有慢下來。她知道只要一慢下來,今日肯定就走不出這山了。而時間越晚,危險就越多。這種趕路,和她上輩子父親和祖母死後,她與母親逃難中受的苦楚相比,已經是很好的了。
楚然蹲了下來,“上來。”
“我自己能走。”鄭城月搖頭。若是此時楚然因她之故累倒或是其他,今日這危險就更多了一層了。
楚然伸手握了握她已經被凍得麻木的小手,笑道:“跟楚哥哥客氣什麽。你這麽點小丫頭,再不上來,我們就得走到明日了。”
說罷,也不管鄭城月願意與否,直接将人放到了背上。
路并不好走,時而是密林,時而上坡,時而下坡,很是崎岖。
鄭城月緊緊攀在他背上,天氣實在太冷了,鼻涕眼淚仿佛都懂缰了。
“糯米湯圓又變成了灌湯包。”楚然笑。
鄭城月一吸鼻子,臉有些紅,“這是冷的。都說了多少遍,不準叫我湯圓丸子包子的。”
楚然又逗她:“那叫什麽最合适?”
鄭城月道:“我有名字。楚哥哥,你說奇怪嗎,我昨晚夢到你了。”
楚然奇道:“你一個小丫頭,夢到我什麽?是不是夢到楚哥哥英勇殺敵,實在太俊了?”
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不要臉的,做點好事就帶自誇屬性的。
鄭城月笑:“我夢到上輩子了,上輩子你死得可早了。”
“小丫頭,年紀小小的,說話老氣橫秋就罷了。還敢咒我死。”楚然笑罵,“看來應該罰你一下。”
手拍了一下她的頭。
鄭城月笑:“和你說玩笑呢。我先生說了,要經常說些反話,事實就不會是事實了。”
楚然笑:“你那先生專門教你些歪道理,你少聽。再說,我可早死不了。”
這世上我沒做的事還有很多,我怎麽可能早死?
到了太陽落山時,楚然和鄭城月已經站在之前打獵時被襲擊的地方。
原來這就是楚然說的老地方。
此時的密林早已清理過。而楚之望見到兒子從林中慢慢走了出來,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而站在最後的鄭霖聽說女兒找到了,早已忍不住想沖上去看看女兒有沒有受傷。
“這小丫頭快被凍壞了。”楚然見鄭城月對楚之望行了禮,才道,“給她拿衣服來。”
早有護衛将披風鬥篷送上。
一邊的楚之望見了,轉頭讓人将鄭霖領了上來見女兒。
“北涼人已經被殺,小姑娘受驚了。好在都平安。快家去吧。”楚之望對鄭霖道。
鄭霖答道:“謝将軍,少将軍救命之恩。”
這才帶着鄭城月上了将軍府安排的馬車回了家去。
“爹爹別擔心,我沒受傷。就是身上有些冷。”鄭城月道。馬車上,鄭霖反複問了鄭城月幾遍。
鄭霖這才放下心來:“昨日将軍府來人告知我們,說你們遇到了北涼人偷襲。可把你祖母和母親吓壞了。”
“北涼人也不知怎的,埋伏在山上。若不是楚公子和楚家家将厲害,我昨兒就要被箭射到了。”鄭城月很老實的描述了一下過程,當然和楚然山洞中過了一宿的事,她是決口不提。
而鄭霖也沒有太多在意。當時情景危急,如此也沒有什麽。
再說此事知曉之人都是楚家人,且楚然雖然十四歲,馬上就到了成親的年齡,可是自家女兒才九歲。所以此時鄭霖并不擔心會對女兒造成什麽聲譽上的問題,相反,從心裏,他是非常感激楚然的。若非他及時,自己的女兒恐怕就如那匹小紅馬一般了。
待回了家來,張氏這才抹開了眼淚。
“娘,我沒事。”鄭城月安慰張氏,一邊的鄭城知見姐姐回來,高興地圍着鄭城月賺了好幾圈。
鄭老太太道:“孩子也受了苦,這山裏天寒地凍的。快些去洗洗。你啊,也別哭了,孩子平安回來就要謝謝菩薩了。”
張氏這才放開女兒,道:“母親說的是。看我這是擔心過了頭。去吧,春枝已經準備好熱水了。洗完出來,好好吃一頓,這兩天餓壞了吧。”
鄭城月道:“那我去了。”
待她去了屋裏洗漱。
鄭老太太才起身往堂屋中擺放的各路祖先牌位上了香。
一邊的鄭城知見了,趕緊邁着小斷腿跪下磕了好幾個頭。張氏見了,不由好笑。
鄭家提心吊膽了過了兩日,這才完全放了下來。
而待鄭城月洗了澡,吃了一頓,躺下後,便一覺睡到了第二日中午。
“奶奶說小姐這兩日累了,就沒讓我叫醒。”春枝見鄭城月起來很是困惑的樣子,解釋道,“今日奶奶讓人送禮去了将軍府。”
楚然救了自己女兒,張氏也是心存感激的。
鄭城月嗯了一聲,洗漱完了,去給鄭老太太問了安,老太太又拉着她看了一番,才放了人出來。
用了午飯。像往日一樣,鄭城月去見俞平生。
俞平生見了學生,哈哈大笑:“我就說你能平安歸來,你老子還不信。”
鄭城月知道他說話向來如此,也不介意,只道:“先生怎知我會平安歸來呢?先生又不是算命的。”
俞平生笑道:“不過是幾十個北涼人,三兩只小鬼。楚家若是搞不定,還守什麽邊關。”
鄭城月一笑:“先生,楚将軍很厲害嗎?”
☆、閑話
? 聽了鄭城月如此一問,俞平生笑道:“能鎮守晉國最重要的邊城,你說他厲害不厲害?要我說,虎父無犬子。我想他兒子也不是孬種才是。”
“可是之前,也有兩任将軍呢。”鄭城月道。
俞平生道:“若是那兩個籠包厲害,楚之望就不會被調到此處了。要說這晉國,楚之望是比不上百年前的定國公。那個不用想,定國公是少有的天才。可是現在,楚之望可是聖上最為看重的了。寧州大戰,海城,江南,楚之望可都是有赫赫戰功的。即使他曾得罪過皇帝,皇帝還是派他來了西州。一個毫無背景的人,能成了正二品的邊關大将,簡在帝心的人,你說厲害不厲害?”
晉國這些年并不甚太平,武官越發顯得重要。而要做到楚之望這樣,靠得可不僅僅是打仗了。不過,要他來說,這楚之望依然還是有短板的。海城一戰,太顧及城中百姓,反延誤了最好的戰機,雖然最後得勝了,但是嚴家可也讓他吃了個苦頭。
上輩子,可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些。此時見俞平生很是願意一說,便問道:“楚将軍是沒有背景的人?”
俞平生見小學生一副好奇的樣子,不由笑道:“這邊城離京城實在太遠了,你不知道也是應該的。楚之望的出生可不怎麽樣。奈何他娶了姜閣老的女兒。嘿嘿,要我說這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好的事了。楚夫人雖然不是嫡女,但是自幼養在嫡母名下,姜夫人十多年都無兒無女,養了姜氏多年後,才生了個兒子,但即便如此,對姜氏依然是很不錯。這姜氏在京城裏可是出了名的閨女。而姜夫人的娘家可是定國公裴家。”
姜家是世家,這個鄭城月自然是知道的。楚之望無背景竟然取到了世家的女兒,自然是有所依托的,鄭城月不信他完全沒有背景。只是竟沒想到給人和藹友善的姜氏居然是這樣的出身。
雖然都是裴家,本都是同一只,但是這麽多年,晉國人都知道,定國公和鎮國公兩只的意義可不同。
俞平生見鄭城月一副不信的樣子,不由笑道:“當然,除了戰功以外,楚将軍還是雲州人。雲州是誰的地盤?是齊王的。他娶姜家女,齊王可是親自說過話的。”
鄭城月的心微微一頓。
“我聽之前的米老先生說過,齊王可不是什麽好招惹的呢。”鄭城月問道,“再說楚将軍赫赫戰功,姜家又是權貴,又與雲州有關,你說,聖上會高興嗎?”
上輩子楚家的罪名便是與齊王謀反有關。楚家這輩子不會又與齊王......
太大的權勢可不是好事情,上輩子楚家的遭遇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招人。
俞平生見小學生很是有些悟性,笑:“丫頭,很多事兒,就像你下棋一樣,博弈。懂嗎?來來,今日先生就教你如何能下贏一盤棋。”
有人願意教她這些,鄭城月自然沒有不同意的,即便以後用不上,也能增長見識不是。
卻說鄭城月遇到過這麽一件事,好些親戚鄰居也跟來問了幾句。
張大舅媽三妯娌也領着兒子女兒一起過來了。
張大舅媽自從小女兒和鄭城月鬧過後,就微微有些不自在,好在這事已經過去了很久,而鄭城月事後也從未提前。鄭家仿佛沒有事一樣,她也就放下了那幾份尴尬。誇起鄭城月來很是厲害。
張氏只得連連說當不得。
倒是張三舅媽這次來,氣色很是不錯。自從那通房生了孩子後,張三舅媽直接将孩子抱來了屋裏養,張三舅見媳婦如此,便也不好意思常去小妾那兒,只管埋了心思念書。
聽說在準備明年的秋闱。
張氏見這弟妹弟弟終于不鬧了,心裏也很替張老太太高興。再說不過一個通房,弟妹抱了過來養,養好了,以後更沒誰能越得過她。
鄭城月自從搬了新屋子後,便很注重收拾自己的屋子。這次張大姐幾個來,她便讓大家在自己的小書屋裏玩耍。米老先生留下的書畫,鄭城月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張瀾和張軒在其中還見到了不少書籍,都很是吃驚。
“表哥若是喜歡,就拿去讀吧。”鄭城月笑道,俞平生說過,米老先生的這些書好多都是孤本,讓鄭城月好好收藏。
張瀾笑道:“如此就謝表妹了。”
張瀾今年八月已經考上了官學。而張軒明年才能考,族學自然是比不上官學的,所以張軒這兩年念書都頗為勤奮。這次跟着一起來,見到鄭城月書架子上的書,拿了一本看起來,專心致志。
“表妹放心,書一定會盡快原樣歸還的。”張軒選了兩本,下了保證。
鄭城月道:“沒事的,表哥用就是。”
張軒年紀雖小,但是極為會做人,每次張氏往張家送禮,若是給小孩子們的,張軒必定都會回一些禮給鄭城月姐弟。
鄭城月對張軒的印象一向不錯。
“聽說這次你是和楚家兄妹一起遇險的?”張三姐自從和鄭城月産生矛盾後,就一向不愛搭理鄭城月,這次若非張大舅媽和張大姐拉着,她才懶得來。
鄭城月道:“是。幸而都沒事了。”
張三姐道:“我聽人說楚姑娘可是先回的将軍府。姐姐可是單獨和楚公子回來的。”
這兩年楚然已經大了,這西州有很多人家都很關注楚然的動向。
鄭城月并不答話。
反是張三姐又道:“這一起回來。呵呵,姐姐的名聲可要緊呢。孤男寡女的......” 鄭城月看她:“妹妹是聽誰說的呢?楚公子危險之中救了我,我才能活着從山裏走了出來。我才九歲,楚公子又多大,三妹妹和我一般大,你都在想些什麽呢?”
一邊的張二姐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她能想什麽?不過是最近和馮家小姐走得近。聽了馮家小姐說妹妹你和楚公子孤男寡女的話而已。表妹不要生氣,她小不懂事。我們都知道妹妹是什麽人呢。那楚公子年紀比你大這麽多,又怎麽可能?是個人都能用腳想想呢。三妹這是不用腦子呢。”
張三姐因為開鋪子的關系,手上很是有些銀錢,張大舅媽陪着張大姐去打首飾時,她跟了去,偶然一次遇到馮家小姐。
那馮家小姐也是個怪人,和張三姐頗為說得來,一來二去沒幾次,張三姐一個典獄官的女兒和一個指揮使的女兒倒是交上了朋友。
張二姐對此很是不屑,偏張三姐還總是在她面前說馮家如何如何,馮小姐又如何如何的話。這話說多了,總會有幾句“不小心”的話,張三姐不免就記在了心裏。
不過此時張二姐話一出,張三姐臉色就暗了下來,張二姐就愛妒忌挑撥人,自己沒什麽出息,又看不慣別人,偏嘴巴還刻薄。真是令人生厭。
“我還當是什麽呢。”鄭城月冷笑,“外人說什麽,三妹妹倒信了什麽。看來三妹妹這主見也忒少了。要我書,只有那麽龌龊的人才會說這些沒有的事,信這些滿口胡話。三妹妹以後還是不要讓我聽到這些話為好,否則再有下次,誣了我清白,我定要和人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一邊的張大姐自是不愛看到這樣的場面,将鄭城月拉了過來,又看了看張二姐和張三姐道:“我們都是一家的姐妹。以後時間還那麽長,我們只有彼此幫襯着,才能好好的。哪有一家的姐妹,總是這麽相互說閑話的。在外人的面前,更要維護自家姐妹,可不能讓外人鑽了空子,笑話我們。”
張大姐難得的沉下臉來教訓人,這還是鄭城月見到的第一次。
“三妹,二妹聽明白嗎?”見三人都不說話,張大姐又問道。
張大姐畢竟是長姐,又得祖父母喜愛。張二姐和張三姐點了點頭。
鄭城月笑道:“大姐姐說得對。大姐姐讀了那麽多書,以後還請大姐姐多多教我呢。”
鄭城月歷來就喜歡張大姐。
“我看你已經在讀經史子集了,比起姐姐當初來,可是厲害得多了。怎不讀詩詞呢?”張大姐道。
鄭城月道:“我不像大表哥和二表哥一樣,要科舉,所以這書都撿喜歡的看。”
用俞平生的話來說,又不指望你考功名,你喜歡什麽就讀什麽。
“女孩子家,不是讀詩詞更好嗎?”張二姐笑道。
鄭城月笑:“我可是做不出詩來的。”
一邊的張三姐的詩詞卻是頗為不錯,她和馮家小姐相交,其實也是源于對詩詞的喜愛。所以此時聽了鄭城月的話,不由暗生兩分快意。
張家堂兄妹在鄭家用過飯後,便告辭家去。
卻說張二姐和母親,張軒回了家裏。見張軒捧着從鄭城月那兒拿的書,不由嗤笑:“這麽寶貝。”
張軒道:“這兩本書是極好的。”
張二姐笑道:“我看你每次去表妹家,整個人都像換了一個人。”
一邊的張二舅媽不由好笑,“城月才九歲,你一個姑娘家,胡說什麽。”
張二姐道:“阿軒可是十一了呢。而且這還是實歲,虛歲可是十二了。”
張家幾個堂兄妹,除了張三姐和鄭城月一樣,其他彼此年齡都只差了一歲。
☆、偏愛
? 張軒聽了姐姐的話,臉色一紅,“姐姐休得胡說。母親,我念書去了。”
張二舅媽笑道:“去吧。”
張軒這才辭了母親,到了自家房間。
回了屋裏,攤開從鄭城月那兒借來的書,理好筆墨,方要一點點謄抄。可是不知為何,張二姐的那句話卻突然竄到他心裏。
是啊,每次母親說要去鄭家,他很是高興。那種高興在見到鄭城月時都會擴長一兩倍,可是表妹對她,卻和對大哥大姐們一樣,并沒有一絲不同。
一時間,張軒不由有些呆。
張二姐看着弟弟離開時的樣子,不由笑道:“雖然阿軒和城月年紀小,不過,娘親,我看城月也是很好的。她和将軍家姑娘也是相熟的,這對阿軒......”
這年代,雖說十五歲成年,但是很多人家,十二三歲定下婚的也是有的。
張二姐雖然才虛歲十三歲,但在張二舅媽面前卻是頗為能說話的,在張二舅媽眼裏,十三歲的姑娘也該是大姑娘了。
但此時張二舅母卻很不以為然:“你過兩年就及竿了,萬不可說這些。你弟弟是要讀書的,說這些影響他做什麽。”
再說,鄭城月雖然長得好,可是張二舅媽卻始終覺得自己兒子是有大出息的,妹妹家的家境實在一般。
張二姐哦了一聲,“母親說的也是。明年大姐姐及竿。我們家估計也該熱鬧了吧。”
張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熱鬧過了。
張二舅媽嘆了一口氣。張大舅媽的娘家親戚多,雖說張二舅不比張大舅差什麽,奈何張大舅歸根到底是為官府做事的人,所以張大姐的婚姻想必要比自己女兒好一些。
她嘆這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又看了一下女兒。她歷來就愛将女兒和人比較。
張二姐長得不差,奈何詩書比不上張大姐和張三姐,刺繡好又如何,張老太爺最是喜歡讀書懂禮的孩子。唉。就連鄭城月都比不過。鄭城月年紀小,前些年只覺長得可愛圓潤,可是這兩年,越發長得可人了,那張臉,雖然還小,但是将來,唉,且不說這些,就說她小小年紀,就知道和人做生意,張三姐也做生意,可是那生意說到底還是靠着鄭城月才得來的。
張二姐本來正在想張大姐及竿的事,卻被母親的這聲嘆氣嘆得心內煩躁。
母親偏愛弟弟就罷了,為何總是将她與別人比較?
“你大姐姐,穩重知禮,你平時多和她學學。”張二舅媽嘆道,張大姐身上一身書卷氣,自是有張二姐比不上的地方。
張二姐見母親又如此說,心內越發不得勁,“要學也得有東西可學。姐姐那身首飾胭脂,我可沒有。”
張二舅媽雖然吝啬,但這兩年也曉得為女兒買些胭脂水粉,但是說道用心,她的全部用心都在放在了兒子身上。此時聽了女兒的話,心內有兩分內疚,但這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過。
“你要是多讀書,你祖父祖母疼愛,也會如她一般的。”最終張二舅媽說道。
張二姐看了一眼母親,“今天在姑媽家,城月老師可是說了,女孩子家讀那麽多書,又不是要考功名。”
張二舅媽是不信這道理的:“你胡聽些什麽。你跟着你大姐好好學就是。還有,你啊可別怪我這當娘的偏心。你弟弟是要考取功名的,你将來靠的可是他,他将來出息了,有的是你好日子過。”
張二姐嘴上應了一聲,心底卻愈發煩悶了。什麽都是張大姐好,祖母疼,祖父喜歡,就連自己親娘也是.而弟弟,唉誰叫她不是男兒呢?
張家親戚走後,鄭方和苦杏也來看了鄭城月。
聽說前幾日鄭二已經回了家。
“看他天天縮在床上,長籲短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苦杏道。
鄭城月道:“他不出去了?”
鄭方道:“看那樣子,是不出去了。”
“如果能這麽老老實實,那也沒什麽,就當我們要養個廢人。就怕他出去呢。”苦杏很是憂心。
鄭城月見苦杏愁眉苦臉的樣子,暗生兩分嘆息,鄭方和苦杏曾勸何氏合離。可何氏卻從來不敢開口,這日子只能這般下去了。
“我舅家大表姐出了年去,開了春就及竿了。我想繡個繡些東西給她。苦杏,你幫我參謀參謀。”鄭城月只得轉了話題。
“好呀。你要繡好了,我幫你修整一下也是可以的。”苦杏笑道。鄭城月的繡活只能說一般,不難看,但也說不上好看。反而是她自得了俞平生教導,比之從前簡直有了質的飛躍。寧掌櫃知道苦杏是搖錢樹,給苦杏的銀兩越發多了起來。
苦杏越發覺着要對鄭城月好了。俞平生教導她,都沒收錢呢。
“我看我們也可以開個繡莊。”鄭方見二人說話,冒了一句出來。
苦杏笑道:“你想得好呢。這本錢也就罷了,最難找可就是布匹,絲線和人了。各種各樣的布匹和絲線沒有一定的進貨渠道,你是很難拿得上上好貨物的。沒有這些上好的布匹和絲線,再好的繡娘繡出來的東西也差人一等。”
“若是找個已經有一定貨源的繡莊也許還是可以考慮的。”鄭城月道。
苦杏見她二人很是認真的樣子,想了想,道:“鄭六叔家的繡莊是我們西州一等一的。除非找鄭六嬸。”
她說的鄭六叔是鄭毅,鄭毅的老婆黃氏開的繡莊幾乎壟斷了西州大半的繡活生意。
“那算了。”一邊的鄭方好笑,“六嬸那人。上次你給林老太太繡的的壽宴圖,事後可是遭了她好一番說。”
黃氏是個生意人,寧掌櫃用苦杏的活搶了她的活,即便是一個族裏的人,她對苦杏自然是沒有好臉色。況且苦杏還有那麽一個爹。
鄭城月一頓,笑道:“方子,你可以先打聽打聽這些莊子都是從哪進貨。”
做什麽東西,先了解了才能動手。這是俞平生教她的。
三人在屋裏唧唧咕咕說了一個下午。
待鄭霖回了家來,張氏令大花擺上飯食,鄭方才想起拉妹妹離開。
“又不是外人,和我們還客氣什麽。”鄭老太太笑道。
越是年紀越大,鄭方越是懂禮,道:“母親一個人在家裏呢。”
其實還有鄭二在,不過鄭方并不願意提起他,說罷,堅持要回去。
鄭霖見他如此堅持,倒是笑道:“那就下次,去吧,多陪陪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