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季東川呼吸一滞,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葉彩,許久之後,才遲疑着問道:“你……你剛剛說什麽?”
“如果你不來看我,這個問題我也許不會再去問你。”葉彩自然不認為真的需要把問題重複一遍,“當然,即使是現在,回不回答也完全是你的自由。”
季東川有些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語氣生硬:“既然已經過去了,再追問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的确沒有意義。”葉彩看着他,反問道,“人人都說逝者已矣,都說入土為安,可活着的人又該怎麽辦?活着的人得到片刻的安寧了嗎?”
所以……沒有意義,是不是就該不聞不問裝聾作啞?是不是人死了,即使有再多的謎團,也都不需要再追究下去了?
季東川終于看向她:“你怎麽知道的,又都知道了些什麽?”
“你……曾經陪她去堕過胎。我只知道這些,”葉彩牢牢的盯着他,“但是抱歉,至于我究竟怎麽知道的這件事,我可能沒辦法告訴你。”
“沒關系,不重要。”季東川神色晦暗不明,“雖然不知道你會不會信我,但我還是要對你說,小彩,和我無關。我不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
葉彩聞言,她的手幾不可見的抖了一下:“可是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和她的關系似乎從始至終都不曾多麽親近……”
“所以我為什麽要陪她去醫院是麽?”季東川接過她的話,笑意微嘲,“我确實不喜歡她,甚至後來因為她導致了你我之間的情況越來越複雜,我越發的讨厭她。”
“你以前說過我對于她的死太過冷漠,但是我後來曾經想過,也許最後你我兩個人到了現在這種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兩年前我對她産生過的這唯一一次憐憫。”
如果季東川這些話是指陪辛瑤瑤去做堕胎手術,那麽……這所謂的憐憫又是因為什麽?
葉彩越發感覺疑惑,她的目光有些茫然,還要再問什麽,季東川卻已經站起身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我無話可說。”
“你只是語焉不詳的解釋幾句,如果我再質疑什麽,你是不是反而要責備我不信任你?”葉彩眉頭緊蹙,看向季東川。
季東川反而因為她突然敏感尖銳起來的态度笑起來,他看着葉彩,眸光深邃:“對,無論我們現在的關系是親近還是疏遠,即使過去的感覺如今已經消失了,我們總歸還是朋友,小彩,你确實應該信任我。”
葉彩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逝:“沒有信任是‘應該’的,想要別人信任,至少你要給出一個能讓人足夠信服的理由。”
Advertisement
季東川卻并沒有生氣:“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宣之于口的事。小彩,你總是把一切都想得太過于理想化,所以你現在才這麽不開心。”
季東川的語氣突然一如從前般溫和懇切,葉彩心裏只覺得酸澀,努力克制,眼淚卻仍是掉了下來。
她別過頭去,飛快的擡手摸了摸眼角:“最近好像特別愛哭。”
季東川俯下身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們都要向前看,過去的事就讓它們都過去吧。”
直到季東川離開,葉彩依然心情複雜。季東川好像有在解釋,可又似乎沒有給出任何信息。
他除了在最初聽到葉彩提及孩子時,面上有一瞬間的震驚錯愕,其餘大部分時間裏神色都一如往常。
季東川似乎沒有變,卻到底比過去成熟了許多。是不是如今幼稚而不知輕重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而已?
葉彩閉上眼睛,有些疲憊的苦笑起來。
敲門聲再次響起,葉彩擦去眼角的水跡,睜開眼睛朝門口看去,安明雅推門進來,聲音柔和:“彩彩,有朋友來看你了。”
她正有些疑惑,童唯安已經從安明雅身後走了出來,笑道:“小野菜,好久不見了。”
“安安姐?”葉彩看着童唯安,完全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樣,錯愕片刻才回過神,站起身來,“你出院了?”
童唯安在沙發上坐下,從一旁拿了抱枕反手墊在後腰處:“前兩天情況就已經穩定了,想着好久沒見你了,所以過來看看。”
“難怪總覺得眼熟,原來在曉璟和語遲的訂婚宴上見過的。”安明雅端了水果進來之後,終于想起了幾年前和童唯安的一面之緣,看向她腹間,笑着問道,“幾個月了?”
“快三個月了。”童唯安語意溫柔,有些抱歉的笑道,“前一陣子剛度蜜月回來,又因為懷孕的事,一直沒有機會正式上門拜訪,實在是失禮的很。”
兩人寒暄片刻,安明雅又細細囑咐了童唯安許多孕期的注意事項,才站起身來:“彩彩最近心情不太好,你陪她好好聊聊。”
看着安明雅出了門,童唯安才收回視線,看向一旁默默坐着的葉彩:“這兩天我和阿昱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一直打不通,所以我就直接上門了。”
葉彩抱膝坐在躺椅上,目光下意識的尋找着不知被自己扔到了哪裏的手機:“可能是沒電了……”
童唯安有些想笑,但是看着面前的葉彩,終是輕輕皺了眉頭:沉默,低落,郁郁寡歡,原本頗為開朗的小姑娘,多日不見,就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變了個人。
“瘦了。”
葉彩不甚在意的點點頭:“最近胃口不太好。”
童唯安盡量把語氣放得輕松:“最近都在忙些什麽?”
“沒什麽可忙的,申請學校之類的事情都是我媽媽在處理,我現在是甩手掌櫃,什麽都不用管——我媽媽要送我出國讀書,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葉彩輕聲說道。
童唯安之前已經從沈銳那邊聽到了風聲,所以如今并不覺得意外:“打算申請什麽學校?”
窺見她的神情,葉彩反而笑起來:“原來沈銳果然早就知道了。”
對于她如今異常的敏銳,童唯安也有些意外。葉彩的狀态,似乎并不完全像是尋常的失戀,她驀地發現,事先準備好的想要安慰葉彩的許多話,如今竟然一句也說不出口。而所謂鼓勵的言辭,如今看來再要說出口自然更是唐突。
“阿昱還好麽?”許久之後,葉彩唇邊的笑意已經漸漸褪去,想起沈嘉昱,目光裏多了幾分柔和的色澤。
“他一直很想你。”童唯安想到這一陣子沈嘉昱明顯低落的情緒,終是輕嘆一聲,“他說自從你不再去,家裏就變得空落落的,沒有人指導他寫大字,也沒有人教他念十四行詩。甚至冰箱上櫻桃小丸子的冰箱貼,周一到周日的表情怎麽排列,他也經常排錯……”
聽着童唯安的輕聲轉述,想着之前相處的點點滴滴,葉彩的眼圈兒終是紅了起來,努力忍着,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一直覺得相處的時日尚短,但是真正去想的時候,才發現一樁樁一件件,他們之間,竟然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有了許許多多的回憶。
葉彩聲音哽咽:“最後總是要走的,我不太敢去見他。也許……再過一陣子他就不會再記得我了。”
童唯安看着她,神情悲憫:“阿昱不會的。”
葉彩這種狀态,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提起“沈銳”兩個字。
時間過去不久,童唯安還未覺得不适,葉彩已經感覺疲憊而又困頓,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起來。而直到童唯安起身離開,兩人之間的交談也并未涉及太多實質性內容。
童唯安從葉彩的房間走出來,和原本在書房和葉思齊喝茶的許承則彙合。兩個人謝絕了葉家夫婦挽留用飯的邀請,相攜出了門。
許承則小心翼翼的扶着童唯安上車,吩咐司機回老宅之後,重新看向妻子,見她眉頭微蹙,問道:“聊得怎麽樣?”
“小野菜心情不好,身體也不太好,哭了好一會兒,我離開前已經睡着了。”童唯安搖了搖頭,有些疲憊的靠在許承則肩頭,“原本想說的話竟然都沒有說出口。”
許承則想到剛剛和葉思齊的聊天內容,握住她的手:“我看不止是心情不好那麽簡單。”
童唯安有些驚訝的看他:“怎麽了?”
“之前葉老說起,她這一陣子從來沒出過家門一步,一直郁郁寡歡,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有些健忘,偶爾甚至出現幻聽。”許承則緩緩說道。
童唯安想到剛剛葉彩的狀态,眉頭皺得越發緊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找出沈銳的電話,撥通之後,也不等沈銳開口,就已經率先打破了沉默:
“沈銳,小野菜好像……不太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