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什麽?你是說……你就這麽把葉彩給打發了?”
童唯安坐在病床上,頗為恨鐵不成鋼的瞪着沈銳,“這算什麽,在封建家長面前的不戰而退?還是趁自己徹底動心之前的懸崖勒馬?”
“只是終結一段再正常不過的雇傭關系。”沈銳坐在沙發上,随意翻看着童唯安的檢查結果,頭也不擡,“而且她的父母也并不是什麽封建家長。如果将來你的女兒面對同樣的情況,大概你也不會有什麽更開明的舉動。”
“你倒是能将心比心。”童唯安嗤笑一聲,“可唯獨你們一個兩個,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真正在乎過葉彩的想法。”
沈銳翻動紙張的手指一頓,許久之後,才面色如常的繼續手上的動作:“感情不成熟的人太多,我做不到每一個都去在乎。”
童唯安對之前的醉酒事件毫不知曉,眼下見沈銳神色無礙,她一時拿不準他到底是在平靜的闡述真實想法,還是只是單純的死鴨子嘴硬,但她終究拿他毫無辦法。
童唯安輕輕撫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又落到一旁低頭看書的沈嘉昱身上,沒好氣的問:“你呢沈嘉昱,難道葉彩對你還不夠不好嗎?你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你爸欺負人家?”
“我爸爸已經決定的事情,我有什麽辦法,”沈嘉昱被點了名,他自然舍不得葉彩,此時心裏也不是不委屈的,但眼下也只是暗暗瞥了一眼沈銳之後,才看向童唯安,“平時說我是小孩子,現在要算賬的時候我是不是就算是長大了?”
童唯安:“……”
“你幹媽懷着小寶寶,所以情緒不穩定,你不用太在意。”一旁喝咖啡的許承則安撫似的看了沈嘉昱一眼,童唯安淩厲的眼風掃過去之前,他已經繼續說道,“不過不管是給她打電話,還是想她的時候直接去見她,都是你的自由。”
眼見着沈嘉昱把後半句聽了進去,童唯安這才面色稍霁,但沉默不過數秒,眉頭又皺了起來:“許承則,你明知道我現在不能喝咖啡,還要舉着杯咖啡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成心的是不是?”
“……”
許承則摸了摸鼻子,無奈的苦笑起來。
整個下午,沈嘉昱都留在童唯安的病房裏。沈銳下班把他接回家之後,徑自去廚房準備晚飯。沈嘉昱回到房間,手機握在小小的手裏,腦海中一會兒是許承則的話,一會兒是自己老爸微沉的臉色,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猶豫不決。
幾聲短促的按鍵音響起,沈嘉昱終于把號碼撥出去,聽到的卻是冰冷的關機提示。
為什麽好端端的會關機呢……沈嘉昱扔下手機,滿臉的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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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沈嘉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上午十點。他揉着眼睛,下意識的想給葉彩打電話,問她為什麽今天遲到了這麽久,可等他拿起手機的時候,先前模糊的意識已經清醒起來:葉彩早在一周前就已經被沈銳辭退,再也不會來了。
沈嘉昱坐在床上,頓時有些打不起精神。
臨近中午,沈嘉昱從書房出來,慢吞吞的走進餐廳。彼時沈銳正在廚房裏忙碌着,見沈嘉昱過來,吩咐道:“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沈銳把飯菜端出廚房,看着從洗手間回來的沈嘉昱仍是一副悶悶的樣子,問道:“前幾天我工作太忙一直沒什麽時間陪你,下午帶你去看科技展?”
“不去了。”沈嘉昱在餐桌前坐下。
沈銳挑眉看他:“不是上個月就說想去了麽?”
沈嘉昱默默垂眸:“天太熱,不想去。”
所有菜都端上了桌,沈嘉昱想要動筷的時候,卻愣了愣。
所有菜裏都沒有蔥,更沒有姜,甚至原本西湖牛肉羹裏少不了的香菜,如今也一片都無。幾樣熟悉的菜,讓沈嘉昱難免有些出神。
他乍然想起葉彩坐在飯桌前,忿然的比劃着說:“一切愛吃香菜的人都是異端!”
雖然時日尚短,但似乎葉彩已經在這個家中存在了許久。雖然她如今已經不再登門,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潛移默化中慢慢發生着變化,包括沈銳做菜的習慣。
沈嘉昱這才想到,就像是失去了重要的家庭成員,原來有這種想法的人也許并不只是他自己。
察覺到沈嘉昱的欲言又止,沈銳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眸光微閃:“吃飯。”
葉思齊看完季東川的論文,摘下眼鏡,頗為贊許的看了他一眼:“把我剛剛說的那幾處改一改,其他問題不大。”
季東川連日來窩在實驗室裏觀測數據,原本白皙的臉此時愈顯蒼白。此時得到老師的肯定,眼底也不禁閃過一抹喜悅之色:“老師辛苦了。”
安明雅端着水果進來的時候,葉思齊察覺到她眼底隐隐的郁色,擡手輕揉着眉心問道:“彩彩還在房裏麽?”
“嗯。”安明豔應了一聲,面色如常的笑着招呼道,“東川,休息一會兒,吃點水果。”
“謝謝師母。”季東川接過果盤,禮貌颔首。
安明雅出去之後,書房裏再次只剩下師生兩個人。季東川看向葉思齊:“老師,小彩在家麽?”
葉思齊幾不可聞的輕嘆:“在。”
葉彩自然在家,事實上,整整一周,葉彩都沒有出過門,甚至連房門都很少踏出一步。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葉彩正有些昏昏欲睡,許久之後,她才稍稍擡高了些聲音:“進來。”
彼時葉彩正閉目躺在窗前的躺椅上,窗戶開着,拉起的紗簾被微風輕撫着卷起一角,陽光偶爾從縫隙中露出些痕跡,灑在她身上。
聽着響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葉彩睜開眼睛,看清面前的人,眼神裏有些茫然:“東川?”
季東川在躺椅前蹲下|||身來,神情複雜:“小彩。”
葉彩最近瘦了些,臉色倒還紅潤,只是精神不太好。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季東川,扯出一個笑容:“你怎麽來了?”
“論文上有些問題請教老師,”季東川淡淡說道,“以前其實我也常來,只是你基本都不在家。”
葉彩笑着垂眸:“以前……忙。”
季東川也笑了笑,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我聽老師說,你過一陣子要出國了?”
葉彩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
“我記得你說過,偶爾出去旅行還好,但無論出去讀書還是定居……你都不喜歡。”季東川看着她,“為什麽現在改變主意了?”
葉彩勾了勾唇角,無聲的笑。
所有人都當她一無所知。但醉酒後醒來的第二天,雖然腦海中的片段支離破碎,但她依然能确定,一切都不是她醉後的幻覺。
沈銳曾真真切切的出現在她身邊,又悄無聲息的離去。
“有人替我決定感情,有人替我決定前途,既然都是為我好,我似乎也沒什麽反對的理由。”
季東川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兩個人之間發生過許多事,又已是許久未見,此時幾句寒暄過後,一時之間難免陷入到尴尬的沉默之中。
季東川環視着房內的布置,葉彩順着他微滞的目光看過去,視線最終落在書桌一角辛瑤瑤的照片上。
“前一陣子我媽媽要收起來,我沒有同意。”葉彩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季東川神色平靜:“都過去了。”
“我只知道瑤瑤的父母早些年離婚了,直到最近才聽說她還有個姐姐。”葉彩深深的看了季東川一眼,“我越來越發現,對于她,我似乎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
“其實很多事情,知道的太清楚反而不是什麽好事。”季東川從照片上收回視線,和她對視,神情中似乎并無一絲異樣。
“可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葉彩聲音微顫。
季東川只是垂眸:“也許她不告訴你的事情,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麽樂于回憶的美好。講給你聽除了給你增加負擔,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很多事瞞着我……說不定也是為了我好。”葉彩笑意微嘲,“你看,你們所有人的出發點似乎都是對的,如果我有什麽異議,似乎反而是我的不對了。”
季東川沒有開口。
“那麽……她有沒有告訴過你?”葉彩交疊的雙手用力攥緊,突然問道。
季東川看向她:“什麽?”
“那些無論是否美好、也不知究竟有沒有給你增加負擔的過去……她有沒有告訴過你?”
“你想問什麽?”
葉彩的眸底有不明的情緒翻湧着,幾乎溢出:
“她的孩子……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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