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夕陽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以下的時候,天邊尚有幾分殘餘的光影。付孟言站起身來,随意的拍了拍褲子,看向身邊的人:“走吧,送你回家。”
“哦……”葉彩面無表情的答應着,随後也站了起來。
幾罐啤酒葉彩喝得不多,大多數都進了付孟言腹中。她頭雖然有些暈,意識卻還清醒,低着頭仔細的把空了的啤酒罐撿進袋內,拎起來之後口中振振有詞:“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付孟言瞥了面前的環保小衛士一眼,一言不發的朝大路上走去。
“喂,”付孟言上車之後,看向猶在車下的身影:“怎麽不上車?”
葉彩扶着副駕駛車門,認真的皺起眉頭:“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所以你要自己走回市區嗎?”付孟言疑心她在發酒瘋,有些無語的看着她,“啤酒對我來說和水沒什麽區別,再磨蹭下去天更黑了,快點上車。”
葉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神情裏的為難一覽無餘。付孟言試圖證明自己毫無醉意,解釋的幾乎口幹舌燥,她仍舊不肯上車。
“那好。”付孟言無奈至極,幹脆一面發動車子,一面對她說道,“你繼續在這裏糾結,我先回去了。如果你運氣好的話,可能會遇到從度假村回市區的車。如果運氣不好也不用擔心,天亮前你肯定能走回市……”
他鮮有的啰嗦還沒說完,葉彩已經以飛快的速度爬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付孟言斜睨她一眼:“上一秒那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呢?”
即使在酒精作用下,葉彩仍能精準的聽出他話語間的調侃意味:“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說着,偏過頭去躲過他的視線,“你要小心看路,不要看我。”
知道她無疑在說醉話,可付孟言心中仍是一滞,沉默半晌,才此地無銀般嗤笑了一聲:“我看你幹什麽?你臉上有導航麽?”
葉彩不置可否,蜷在座位上閉上眼睛,擡手輕輕揉着有些暈的額頭。
付孟言下颔依舊緊繃,他一言不發的踩下油門,車幾乎勻速朝山下開去。他自然知道輕重,也能察覺到葉彩的不安,于是一路上将車開得極穩。
想到剛剛自己極為艱難的勸說過程,付孟言心中鼓動着,打破了車內的沉默局面:“如果是沈銳的話,剛才那種時候,是不是他哪怕只是勾勾手指,你就乖乖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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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我好像小狗一樣。”葉彩擡眸看向前方,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喃喃的細語幾不可聞,“可沈銳才不會對我勾手指,他現在只會一巴掌推開我,躲得我遠遠的。”
她的回答并不符合付孟言的預期,可他又對此并不意外。他把她的頹喪悲傷聽在耳中,沒有再說一句話。
彼時兩人的車已經行至山腳,迎面駛來的車葉彩似乎覺得有些眼熟,但她原先喝下的紅酒後勁十足,此時酒意發散,眩暈感也越發厲害起來。于是她收回視線,再次閉上了眼睛。
直至兩個人回到市區,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間隙,付孟言看向身邊的人,發現她面色沉靜呼吸均勻,早已進入了睡夢之中。
付孟言的車在葉彩家小區外面停下來,他下了車,在外面抽完兩支煙,回到車前看向副駕駛上的人,葉彩依舊沒有醒過來。
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葉彩恬靜的睡顏就在眼前,付孟言心中有什麽聲音在叫嚣鼓動着,讓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上她的臉,觸感柔嫩溫熱,卻像要灼傷他的手。
像是驀然間醉了,付孟言看着葉彩,心如擂鼓。
他微微傾身,唇還未落下,身後已經響起尖銳的鳴笛聲。
不知何時停在他不遠處的路虎遠光燈亮起,刺得他下意識的眯起眼睛,擡手擋去。
逆光走過來的人高大英挺身形修長,付孟言放下手,站直身子,笑意微冷。
沈銳在山腳下和他們的車擦肩而過之後,随即調頭,原本只是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見付孟言的車開到此處,心內微哂,正打算驅車離開,就看到付孟言一個人走下車來。
幾乎将付孟言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沈銳坐在車裏抽了支煙,終是在對方靠近葉彩的那一瞬間,按下了車笛。
付孟言看着走到近前的沈銳,微眯了眼睛:“沈醫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趁人之危可不是什麽紳士作風。”沈銳目光落在他身上,笑意疏淡。
又是被居高臨下着俯視的感覺,付孟言暗暗攥緊拳頭,嗤笑一聲:“我要親自己喜歡的女人,算什麽趁人之危,要什麽紳士作風?”
“只能在她不清醒的時候麽?”沈銳笑意微斂,目光卻只落在葉彩身上。
付孟言的怒意幾乎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舉起拳頭:“你他——”
“沈銳……”
座位上的葉彩不甚安穩的動了動身子,無意識的呢喃出聲,付孟言的動作僵在原地,下一秒,葉彩已經睜開了眼睛。
葉彩睡眼惺忪,面上并沒什麽表情,眸光也沒有任何一絲的波動。
她仍未從醉酒中清醒,看着面前的沈銳,意識依舊混沌不清。
“你怎麽才來?”葉彩口齒不清的開口,“我等了你這麽久……”
葉彩語焉不詳,柔腸百轉,聲音更像是喟嘆,帶着一絲哭腔,又不自覺的含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沈銳走到她面前,神色淡然,幾乎窺不出任何情緒:“我送你回家。”
他将葉彩從車裏抱出來,葉彩溫軟的身子自動自發的偎進他懷裏。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喃喃地說:“下次不要讓我等這麽久好不好……”
沈銳眸底的光芒明明滅滅,終是沒有任何回答,而他懷裏的人,已經再次沉沉睡去。
看着沈銳抱着葉彩走遠,付孟言依舊僵立在原地,許久,唇邊才扯出一個近乎于悲傷的笑意。
總是這樣。
無論上一秒他和葉彩之間是何種狀态,只要沈銳出現,下一秒,他就立即變成了可有無可的背景。
他就像一個來到了并不屬于自己舞臺的小醜,看着沈銳和葉彩之間上演只屬于他們的喜怒哀樂。他亦錦衣華服,他亦濃墨重彩,可最終卻發現,自己連登場的資格都沒有。
付孟言死死攥着拳頭,冷笑出聲。
安明雅打開門,看見沈銳抱着自家女兒站在外面,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該作何表情。
“伯母。”
沈銳打過招呼,抱着葉彩走進來。聽到動靜的葉思齊從裏面走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亦是一愣:“彩彩喝酒了?”
沈銳微微颔首,在安明雅的引領下抱着葉彩進了她的卧室。
将葉彩放到床上之後,沈銳跟在葉思齊身後走出房間,安明雅随後跟出來,有些遲疑的出聲:“沈銳,你們……”
沈銳并未對今晚的情況多做解釋:“您放心,我們之間該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她大概不會記得我送她回來,所以伯父伯母也沒有必要提起這件事。”
安明雅一時語塞,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沈銳如今面色平和語意如常,安明雅潛意識裏告訴自己,他和彩彩并非只是單純的不合适,也許他內心深處也将一個小姑娘誠摯熱切的心意視作負擔,可是此刻沒有來由的,她原本堅信自己是為女兒好的做法,如今卻也并不是百分百的肯定起來。
第二天一早,葉彩發絲淩亂的坐在餐桌前,宿醉讓她頭痛欲裂,胃也極不舒服,整個人沒精打采,臉上幾乎全無血色。她看着安明雅在廚房忙碌,目光裏偶爾有一絲光芒掠過,但又極快的回歸沉寂。
“現在知道難受了?看你下次還喝不喝酒。”安明雅把蜂蜜水遞過去,神情不悅,更多的卻是心疼,“什麽不好學,要學別人借酒澆愁。”
原本默默喝着蜂蜜水的葉彩擡起頭:“媽媽怎麽知道我是借酒澆愁。”
安明雅呼吸一滞,随即面色無礙的看着她:“那你又是為什麽喝了這麽多酒?”
溫熱的蜂蜜水入腹,葉彩覺得整個胃部都溫暖熨帖起來,先前的不适緩解了許多。她并未回答安明雅的問題,只是擡頭揉了揉額角,貌似無意的問道:“昨晚我怎麽回的家?”
“你朋友送你回來的。”安明雅語焉不詳的答了一句,停頓片刻,眼底眸光微閃,“醉倒連怎麽回的家都不知道,很光榮麽?”
葉彩腦海中閃過昨夜的記憶碎片,低頭看着面前的水杯,垂下的發絲幾乎完全擋住了她的表情,聲音幹澀平板,聽不出情緒:
“我還以為……昨天是沈銳送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