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班後,姚悅随手整理着辦公桌上散落的資料,可當她拿起病歷本的時候,突然從裏面掉落出一張□□來。她蹙着眉頭把卡片捏在手中看了片刻,想到中午突然到訪的辛曼如,冷冷的嗤笑出聲。
葉彩三番四次的被恐吓,有人把這件事懷疑到了辛曼如和紀磊頭上,這讓辛曼如不僅因此不安,也同樣擔心姚悅手段過于激烈而招惹上大麻煩。
姚悅知道葉彩家裏到底是有些背景的,童唯安和沈銳更是不容小觑,也許正因如此,所以今天辛曼如的言語間,倒難得露出了些膽怯的模樣。
姚悅還記得她小時候,辛曼如在父親面前似乎永遠趾高氣揚冷若冰霜的模樣,所以多年之後,見到同樣的臉上露出的哀戚瑟縮,姚悅覺得陌生的同時,只覺得可笑。
就仿佛當初喋喋不休的述說着葉彩和辛瑤瑤過往的人不是她。
姚悅坐在座位上,攥着卡片的手微微用力。
也許,辛曼如終究是老了。
又或者,只有死了一個女兒,才想到了另一個。
十幾年不聞不問之後,如今她開始時不時的找上門來,卻由于十幾年巨大的時間鴻溝而彼此相對無言,甚至比陌生人還要尴尬幾分。于是她只能試圖用些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來“挽回”所謂的親情——畢竟她更擅長這些。
她現在婚姻幸福,母慈子孝,似乎再重新得到一個女兒,一切才能完滿。
可當年跟着爛賭的父親辛苦度日的自己她沒有管,跟在她身邊的那一個,她也不曾真正用心的去呵護陪伴過。
姚悅把□□折斷成兩截拍在桌上,雙眼微紅。
敲門聲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來,姚悅打開抽屜,把□□十分随意的扔了進去,深吸一口氣:“進來。”
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開門走了進來。
沈銳的到來讓姚悅有些意外,可随即想到中午和葉彩之間的龃龉,也就不那麽驚訝了:“學長來我辦公室的次數可是有限的很,怎麽,葉彩在學長面前……告了我什麽狀?”
姚悅站起身來,語帶微嘲,只是輕笑的模樣倒似乎與以往并無異樣。沈銳走到她的辦公桌前,原本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裏,反而因她的話多了些不解:“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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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記憶中快速搜尋着葉彩和姚悅最近可能的交集,随即敏銳的想起童唯安的病房前,葉彩解釋買第二束花的原因時言語間的不自然,頓時心下了然。
“葉彩沒有告狀,不過也許你并不會相信,畢竟……你現在對她的誤會大概已經根深蒂固,無論我說什麽,你也會當做是我在為她開脫。”
沈銳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擡眸看向她,目光平靜。
姚悅和他視線相撞,心頭倏地一緊:“我對葉彩有什麽誤會?學長,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麽。”
“所以那些惡作劇也應該與你無關對麽?”沈銳的指尖無意識的輕敲着椅子扶手,聲音低緩,“姚悅,或者我該叫你……姚欣欣。”
姚悅身形一顫,死死抓住桌沿支撐住身子,和沈銳對視的目光裏有震驚,有無措,更多的是無盡的慌亂。許久之後,她仿佛脫力一般癱坐進椅子裏,背對着窗外的夕陽,整個人都沉浸在暗沉的光影裏,看不清神情。
“我讨厭那個名字。”
姚悅的聲音暗啞低沉,像是在頃刻間便被無盡的疲憊侵襲:“辛瑤瑤,姚欣欣,在子女的姓名上做盡文章,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彰顯他們當初所謂的愛情有多麽甜蜜多麽浪漫,真是可笑。”
所有的甜蜜浪漫走到盡頭,她和辛瑤瑤就變成了這段關系裏最可笑的見證。
沈銳的沉默并未讓她有進一步傾訴的欲|||望,姚悅微微擡起頭,看着對面在落日餘燼中清俊精致的臉,有些自嘲的輕笑道:“除了這些,學長還查到了些什麽?”
說完之後,她不等沈銳回答,已經再次笑了起來:“哦,對了,惡作劇。可是我不太明白學長的意思,惡作劇……是指什麽?”
“如果你這些年和辛瑤瑤一直有聯系,那你應該會知道她和葉彩之間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沈銳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靜如水,“如果你們沒有聯系,你又依據什麽判定葉彩是罪魁禍首,辛曼如在痛失愛女之後情緒不穩時的一面之詞嗎?”
終于不用再辛辛苦苦的僞裝對于葉彩的憎惡,姚悅的情緒漸漸難以抑制:“如果我沒記錯,瑤瑤出事那天你才和葉彩第一次見面,她們之間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又有多少是葉彩的一面之詞?你憑什麽認定她的無辜?”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是個好姐姐,這些年一直忙于學業,和瑤瑤也只是偶爾發mail聯系。雖然媽媽沒什麽時間陪她,但至少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她也一直過得很開心,會在mail裏講她的生活,學業,和她交的男朋友。”
察覺到沈銳聽到“男朋友”三個字後微挑的眉頭,姚悅問道:“季東川,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沈銳的指尖輕輕摩挲着下巴,聽她簡單講完辛瑤瑤和季東川的相處情形,目光複雜:“可是據我所知,季東川和辛瑤瑤之間,似乎只是因為葉彩才開始有了些交集。”
“據誰所知?葉彩麽?”姚悅幾不可見的冷笑,“我一直以為瑤瑤過得很幸福,可我回國之後才發現她竟不知什麽時候患上了抑郁症,我一切都來不及做,她就……”
姚悅的眼淚終于掉落下來:“如果不是因為季東川和葉彩攪到了一起,她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沈銳對于辛瑤瑤和季東川的關系一直存疑,雖然由于辛瑤遙抑郁症的情況,他想過她給姚悅的mail裏,關于季東川的內容有臆想症的可能,但當初的堕胎手術是真切存在着的,這似乎又無法解釋。他覺得自己似乎走入了一個誤區,所有的事似乎有無數可能,卻又無時無刻都顯示着不可能。
姚悅将他垂眸沉思的模樣看在眼裏,眼角淚痕閃爍:“葉彩當然要在你面前表現無辜,不然怎麽裝可憐讓你心疼,讓你可以在我面前字字句句都偏向她?”
“無論她是否無辜,你都不應該憑你臆想的答案去報複。”沈銳擡眸看她,聲音清朗,“那些究竟是不是‘惡作劇’,你心裏不會不清楚。如果你還要再繼續下去,所要承擔的後果自然也不會是‘惡作劇’那麽簡單。”
在姚悅的灰敗的臉色中,沈銳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這件事終究是要告訴葉彩,最後如何解決,自然也要由葉家決定。
沈銳的手覆上門把手,還未打開,姚悅已經自身後緊緊抱住了他:“瑤瑤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辦法原諒葉彩……學長,不要因為這樣就讨厭我……”
沈銳拉開她的手,轉過身看着她,神情平靜疏淡,目光裏也不曾起過一絲波瀾。
“當初在普林斯頓,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了你,我來a市是為了瑤瑤,也是為你,”姚悅在他開口之前,聲音顫抖着表達心意,向來高傲的她從未像此刻般卑微,“我從不敢讓你察覺,因為知道你一定會拒絕,我也從不敢奢求你會回報以同樣的感情,就像現在這樣,即使每天只是在你身邊默默看着你,我也會覺得很開心。”
姚悅聲音哽咽:“可就像我曾經和你說過的,學長,即使不是我……可以不是我,但絕不可以是葉彩,絕不可以……”
面對姚悅近乎懇求的哭泣,沈銳聲音緩慢卻堅定:
“抱歉,我可能沒辦法答應你。”
門被打開,重又關上,姚悅僵立在辦公室裏,無聲的哭泣。
片刻之後,她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有些匆忙的跑到窗邊,朝樓下看去。
在她朦胧的淚眼中,即使是十五樓的距離,她依然準确的認出了沈銳走出大樓的身影。那個在無數夜裏出現在她夢中的人,朝花園走去,彼時在小路旁等待他的兩個人,是沈嘉昱和……葉彩。
看着沈銳走向葉彩,每走近一步,姚悅的心都更疼上一分。她擡手緊緊捂住胸口的位置,只覺得心如刀絞。
她胡亂的擦着臉上的淚,轉過身有些顫抖着拿起桌上的手機,找到那個熟悉的號碼打了過去。
付孟言有些慵懶的聲音傳過來時,姚悅已經擦幹了眼角最後一滴淚。
窗外遠去的三個人,仿佛再普通不過的一家三口,和諧又美滿。姚悅低頭看了半晌,眼底頃刻間凝起冰刃:
“加大藥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