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陰陽蝶（2）
走在逼仄的樓梯，裴新語感到一陣窒息。這座單位像很久沒人居住的樣子，越往上走越能嗅到嗆鼻的黴味。
她的身材已經很細小，但在這樣的空間裏還是有種令她無法完全伸展的壓迫感。樓梯扶手是不鏽鋼制的，經年累月下已經泛起斑紋，摸在手上很不舒服。
因為年代久遠，也不算是高樓，并沒有電樓梯這樣的東西。她一層一層的往上爬，卻沒看到吸引自己視線的對象。樓座裏的房子空蕩蕩，見不到一絲生氣。
她頗為失望的爬到最頂樓，卻被眼前看到的物件轉換了心情。
那是一扇惟一充滿了人氣的房門。門邊鑲着一塊精致的長方形銘牌，上面寫着解憂閣三個字。與現代化的建築不同，名字十分古典，連同那塊銘牌也有着古典的模樣。在這普通，陳舊而充滿黴味的地方顯得非常突兀，也讓她很好奇。
雖然只隔着冰冷的門，但裴新語還是感受到了，這裏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後就擡手敲響那扇門。
沒有回應。裴新語猶豫了一下伸手擰過門把，沒鎖！
門才打開，一道身影飛撲過來。裴新語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吓到，直愣愣地被那道身影撲到，抱了個滿懷。
“你好慢……”撒嬌的抱怨聲音。
似乎察覺到哪裏不對勁，那道身影的動作滞了滞，随即松開她，後退幾步注視着她。
那是個看起來要比她小很多的女生。穿着與身材不符的寬松毛衣和運動褲，長長的烏亮頭發就這麽淩亂的披散開來，一雙眼睛無神又沒焦距，皮膚是幾乎沒有曬過太陽般的病态的白。
她的聲音很細，卻清脆，有着懶散漠然的語調：“你是客人？請進吧，負責接待的那個人還沒回來，你先到那裏坐着等等。”說完，女生便指着寫字臺旁邊的會客桌頓了頓。自己則回過身跑到那邊的咖啡色沙發上抱起小能布偶眨着眼睛看她。
裴新語有點搞不懂這個地方的性質。那麽輕易就讓人進來，還一副與己無關的态度，就不怕她是一個兇神惡煞，殺人不眨眼的入室搶劫犯嗎？
但是裴新語卻什麽都沒有說，靜靜地穿過她的視線，在那會客桌上落坐。她環視了屋內一周，驚奇的發現，這并不像是個可以接待客人的工作室，倒像是個普通居民房。
這更加引起了裴新語的好奇心。她裝作自然地轉頭看向那女生，盡量帶着平靜和溫和的聲音問：“你叫什麽名字，是這裏的什麽人？”
林茯神歪着頭，咀嚼着裴新語這些問題的真正含義，含糊地反問道：“你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就過來了？”
Advertisement
裴新語有剎那被看穿了的尴尬。但是，她所問的問題是針對女生本人，但女生的反問卻針對她的存在，明明是問非所答，卻直直的擊中她擅闖民宅的罪惡感。
林茯神見女生面露難堪，決定不要為難她：“我叫林茯神，是這裏的……主人之一。”
不然林鬼白一會兒回來知道她對客人說了無禮的話，一定又會被教育。
林茯神？裴新語在心裏反複咀嚼着她的名字，下了‘是個奇怪名字’的結論。發現到林茯神像看什麽新奇玩意兒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身上，裴新語有些不自在。
就在她不知要起什麽新話題時，有聲音從房門那邊傳進來：“姐，門怎麽沒關緊？”随着聲音而來的是一道高瘦的身影，裴新語在見到那道人影的一瞬間站了起來。
聽到動靜，林鬼白順着聲響投過目光，定格在霍然起身的裴新語身上。
四目相對，林鬼白似乎想起了這個女生在何時見過，臉上有種略微吃驚而又不解的神色。而裴新語見到林鬼白，也愣住了。
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有種溫和優雅的氣質。他的眼睛很清澈澄亮，仿佛什麽都可以看穿。但是裴新語卻讀出他的眼神很灼人，被盯着就有種莫名的寒意。與五感無關的寒冷，好像天生就是這樣，沒有喜惡，沒有愛憎的漠然。
又或許很灼熱，被盯着就讓她無法動彈，全身都像被火燒到一樣。無論哪一種，都讓人想要遠遠的逃離。
林茯神在一旁瞧出兩人奇怪的眼神交彙，不合時宜的插口問：“你倆認識嗎？”
首先回神的是林鬼白，他朝裴新語歉意一笑，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旁邊，脫下外套挂起便走到裴新語的對面坐下來，“你好，請問你的委托是什麽？”
雖然在溫柔的笑着，但裴新語認為他的笑容是刻意踱度過的。與人保持距離的同時又不至于讓人産生不愉快。她當時與林鬼白的目光相接時，便是感應到他冰冷的視線，以為他聽到自己的話語而急忙逃跑了。
她習慣被人誤解，指指點點，林鬼白卻只是用一種透徹而平靜的模樣看着她，讓她非常驚慌。
林茯神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林鬼白的身後，越過林鬼白的肩膀望着這個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的女生，幫忙打圓場：“鬼白，她不知道我們的工作性質，你還是從頭說明一下比較好。”
林鬼白聞言，注視着裴新語的眼睛又多了幾分困惑。但是他很快便揚起笑臉，用輕松的話語自我介紹道。
聽完林鬼白的介紹，裴新語明白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也知道他們的工作性質。唯一讓她驚奇的是，眼前的二人居然是姐弟。
明明男人和自己差不多大，而女生卻像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說是兄妹才更具說服力。
“那你了解之後，有什麽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嗎？我相信你并不是偶然找到這個地方。”林鬼白與林茯神的懶惰散慢不同，他很幹練，不喜歡拖泥帶水，說話也直擊重點。詞語的生硬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很舒服，如春風拂面。如果這也是刻意營造出來的，那他簡直是社交天才。
裴新語不知道要如何說明。即使她把自己所看見的事實說出來，別人也只當她是個玩笑。她已經看盡別人的白眼，所以內心深處非常害怕把真實的一面呈現出來。
這是人類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
林茯神對這個突然闖進來的女生非常有興趣，直勾勾盯着她看，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難得林茯神會對他以外的人感興趣，林鬼白頓時也有了些探究的心思。但對面的女生顯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久久不說一句話。
就在他想催促的時候，裴新語才怯怯的問，“你們解憂閣是不是什麽都做，包括……殺人？”
林鬼白的內心當下就被她的發言震驚到了，表面卻裝着很淡然的模樣反問她：“你想殺人？”
裴新語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是在肯定還是否定。
林鬼白輕咳一聲，才道：“一般違法的事情我們不會做。無論出多少價錢，底線這種東西我們還是有的。雖說什麽事都可以幫忙，但也有限度，畢竟我們只是普通人。”
裴新語低下頭，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失望的喃喃道：“是嗎，我以為我找對地方了。”
“不過，方便的話，你倒是可以把你的煩惱說來聽聽。即便我們不能幫你殺人，也許可以從別的方面幫助你。”
“不必了，我想你們幫不了我。”裴新語作勢要起身離開，視線卻在剎那間落到林茯神的身上。
她看到林茯神的身邊有美麗夢幻而又詭異可怕的蝴蝶在飛。
這個人也快要死了。她心裏冒出的這個念頭還沒消退，那些奇怪的蝴蝶又從林茯神的身邊消失，仿佛這一切都只是她出現的幻覺。
這是第一次，有蝴蝶飛又立即消失人卻沒有死去的事例。
她的視線落在奇怪的地方。林鬼白順着她似乎定格般的視線望去，卻只看到歪着頭呆呆看着她的林茯神。
可是她的視線并非停留在林茯神身上。她究竟在看什麽？不，應該說她看到了什麽？
“你怎麽了，還好嗎？”林茯神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淡淡的問道。
裴新語緩過神，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對林茯神說：“我……可以看到死神。”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林茯神怔了一會兒，随即她朝裴新語咧嘴笑了：“死神是什麽樣子的？”
林鬼白完全沒聽懂她們兩人在說什麽，只在一旁不明所以地望着兩人，關注着她們的談話。
“蝴蝶，夢幻又殘酷的蝴蝶。”
林茯神無神的眼睛倏然亮起來，泛着耀目的光芒，像是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為什麽說它們是死神？”
“人在臨死前它們才會出現，人死之後就會消失。這難道不是死神來收割生命麽？”裴新語喃喃道，不知道是說給林茯神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林茯神聽了之後側過頭，對林鬼白說：“鬼白，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可以看到‘死神’的人。”
裴新語卻像陷入自己更深的思緒之中，聽不到林茯神對林鬼白說的話，兀自抱緊自己的身體，慢慢蹲了下來。
